如今这个时代,即便到了许静阿姨这个年纪,如果经常做保养或偶尔染染发,其实是不容易看见白头发的。
只可惜,为了照顾刘振叔叔和漪梦,她完全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的容颜。
头发尚且如此,更不用提皮肤了。
许静阿姨的额头,已经可以看到不少不需抬头挑眉就已经清晰可见的浅痕。
眼角处也早已布满了皱纹。
原本就已经瘦得仿佛一刮风就会被吹走的身板,如今甚至连站在这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都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时间究竟是怎样一只寄生虫?可以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将一个人的精力和朝气吸食殆尽。
不足一年的时间,一直都朝气蓬勃的刘振叔叔如今面如土灰,更别提他那已经变得死气沉沉的脸。
如今这个时代,即便到了刘振叔叔这个年纪,如果偶尔出去走走,再加上适时的锻炼,还是很容易保持容光焕发的。
只可惜,受了癌症肿瘤的折磨,他已经心力交瘁。
灸寺常在想,命运女神究竟是何等残忍,才会将这对善良又年轻的夫妇折磨得这般风烛残年。
灸寺拉起了行李箱的拉杆,微笑着说道:“叔叔阿姨,我们走吧。”
“灸寺。”就在灸寺刚抬脚的一瞬间,许静忽然开了口。
“怎么了?许静阿姨?”
“阿姨想了很久,总觉得这样还是不合适。虽然阿姨现在是千盼万盼能有你这样的女婿,这样我们就可以明正言顺地让你接回你家去住一阵子。
可你俩毕竟没有结婚,终究是无名无分的。加上漪梦现在的状况。我们两个老头老太太就这么搬到你家,阿姨总觉得不合适。”
许静仍旧一脸的迟疑。
“我看还是合适的。”灸寺刚想开口,一旁的刘振叔叔却提前说了话。
许静带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老伴,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开口。
“因为我身体的原因。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若凡一直由梦萦家还有灸寺一起抚养。
现在我身体好些了,你能腾出手照顾若凡了,咱们就要把孩子接走。虽说是不想再麻烦别人,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我们这么做,从没有考虑过梦萦家和灸寺的感受。我想,送走若凡,他们应该很难过。
现在灸寺提出接咱俩去他家住倒是个好办法。虽然不合情不合理的,不过你想想。咱要把若凡接咱家了,梦萦一家想若凡了,想看看她,怎么办?
灸寺现在去咱家多少不至于尴尬,可他们一家却不一样。
如果我们和若凡住在灸寺那儿,他们一家来看若凡就方便多了,也不至于尴尬。”
虽然精神上差了很多,但是刘振叔叔仍旧像从前一样善于体谅。
“可是。”许静阿姨还是在犹豫,刘振叔叔却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许静阿姨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想太多了。
“呜,呼,呜呜。”刘振此时抱着正瞪大着眼盯着他瞧的小若凡,不停地逗著她。不过若凡却一直不笑,尽管如此,刘振叔叔仍旧非常乐在其中。
“喂,叔叔阿姨看到若凡气色一下就好了很多呢。”厨房里,梦萦靠在冰箱上用肘轻轻地点了点一旁正在切菜的灸寺。
灸寺转过头往客厅里望了望,看到此时两位老人脸上挂上了久违的笑容,嘴角也轻轻上扬。
灸寺忽然转头看了眼一旁无所事事的梦萦,又看了眼客厅里躺在刘振怀里的若凡,然后说道:“我劝你还是去看看,毕竟若凡第一次见刘振叔叔和许静阿姨,一会儿要是哭起来你得在一旁。”
“没事,咱家若凡没那么怕生。”梦萦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灸寺别担心。
“呜哇哇哇哇。”可这手还没摆完,客厅里若凡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刘振叔叔一时慌了手脚,不过许静阿姨却是很镇定地接过若凡,仔细地观察若凡,然后朝厨房里喊道:“灸寺啊?尿布在哪里啊?”
听到许静阿姨的呼唤,灸寺赶紧给一旁的梦萦使眼色,梦萦这才反应过来:“来了。”
灸寺把做好的菜盛到盘子里,然后端了起来打算端到餐厅里。
梦萦忽地拿着筷子闪到灸寺面前,从盘子里夹了块“肉”吃,一边嚼着,一边皱着眉头念着:“素的?虽然不是第一次吃这个了,不过还是怪怪的。”
灸寺伸出左手轻拍了一下梦萦的右手,用指责的眼光瞪了梦萦一眼:“长辈还没动筷呢,自己先跑来偷吃。你以为在你家呢?”
梦萦撒娇着握着自己的右手,可怜巴巴地望着灸寺:“我就是来替你们试吃一下嘛。万一有毒。”
“停停停,你还是赶紧上桌吧。”灸寺赶忙打住梦萦,对梦萦这招,灸寺向来招架不住。
梦萦和灸寺同时转了身,这一转不要紧,就看到不知何时已经坐到餐厅里的刘振夫妇。
灸寺心中暗叹:“完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为了避免尴尬,灸寺和梦萦都转头看着客厅里的摇篮,假装观察若凡的情况,暗地里同时观察刘振夫妇的表情。
在两人确定刘振夫妇并没有太在意后,这才同时转回头。
“那个,叔叔阿姨,你俩也奔波了一天了,吃饭吧。”灸寺最终还是开了口。
许静低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抬起头说:“灸寺,这个,不好意思啊。本来该阿姨做给你们吃才对。”
灸寺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的阿姨,长这么大,家里厨房从来都是我和我妈的地盘。您尽管吃就是了,您觉得好吃就是对我最大的赞美。”
许静和刘振相互对视了一眼,点了下头,终于还是动了筷子。
吃饭时灸寺和梦萦不停地用只有他们二人才看得懂的手势暗中交流。
“都怪你,平日不见你怎么贪吃。今天怎么想着跑来偷吃了?”
“怪我?我只是进来拿碗筷,谁让你做的那么香,一时没忍住。”
“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气氛会更尴尬的。”
“我知道啦。趁他们没注意别比划了,不然露馅儿了更惨。”
晚饭后,四人一起围着若凡坐了一会儿,但是都没有开口。
灸寺抬眼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最终站起身说道:“叔叔阿姨。你们陪着若凡,我和梦萦去看看漪梦。再不去探视时间就到了。”
灸寺和梦萦刚要离开,许静叫住了他:“灸寺。”
灸寺好奇地转回头。
“路上小心。”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防止大家出现疑惑。说明一下,这里大概是漪梦昏迷十个月后左右。
柏林指的是柏林电影节,每年2-4月举行。
、第九章
“呜,呜。若凡,知道这是谁吗?妈妈。”
春末夏初的阳光是暖人的,不会太毒辣,正合适。阳光穿过院子里的树,将自己和影子一起投到了走廊上,病房里。
灸寺,雨涵还有梦萦此时正坐在特护病房上的走廊里,任由光和影在他们脸上晃动,而他们却只是注视着病房里看似热闹的那一家人。
“许久不见你了,约你也是躲着。”灸寺最先打破了三个人间的沉寂。
“没办法,之前是因为拍戏,现在是因为咱两家现在的关系。”雨涵不紧不慢地回答着。
“还以为你拿奖了咱们之间可以多接触些呢。毕竟现在以你的风头,怕那些人也不敢说三道四吧。”梦萦在一旁感慨着。
“他们倒是不敢说三道四了,不然我今天怎么敢来呢?只是这个圈子就这样,拿了奖就意味着要走到最前沿去接受各种各样的考验。
所以,还是小心点的好。”雨涵微微一笑倒也诚恳地回答了梦萦的话。
灸寺深有体会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刘振和许静此时抱着若凡走出了病房,他们走到了雨涵三人面前,然后看着灸寺说道:“我们走吧,差不多该去酒店准备了。”
灸寺左右看了眼两旁的两位女士,然后说道:“你们和叔叔阿姨一起先带着若凡去吧。我想单独和漪梦待一会儿,很快就来。”
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呜哇,哇,哇。”被刘振抱在怀里的若凡似乎感觉到了要离开灸寺,忽然哭了起来。脚一个劲儿地乱踢,一时弄得刘振不知所措。
原本打算走进病房的灸寺,听到若凡的哭声,忙又走到四人旁边,从刘振手上接过若凡。
刚接过若凡时,她两眼眼角耷拉着,嘴唇轻轻嘟起,好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
不过灸寺只是对若凡微微一笑,若凡便来了精神,瞬间由哭转笑。
“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灸寺亲生的。打出生以来就非常黏着灸寺,每天灸寺上班都得哭闹一场。
我在美国学心理时明明说孩子应该更认母亲才对啊。”
看着灸寺轻易地就把若凡逗笑,梦萦稍带些忌妒地说道。
“好啦,叔叔还有事,让梦萦阿姨陪你会儿好不好?”灸寺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梦萦。
若凡也顺着灸寺的手看了看灸寺,又看了看梦萦。
“算了吧,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看咱们都是模糊一团,她不会知道你啥意思的。”梦萦似乎非常自信她曾经学过的东西。
灸寺倒是不存在信不信,因为不管科学怎么说,该对若凡说的话还是要说到的。
灸寺把若凡递到了梦萦手上,奇怪的是,若凡倒是没再哭闹,只是伸手含着自己的大拇指不情愿地看着灸寺。
“我怎么觉得这孩子嫌弃我呢。算了,叔叔阿姨,暂时让我来抱吧,不然又该闹了。”梦萦一脸的苦恼,自打照顾若凡的那天起,梦萦一直想方设法讨好若凡,不过每次都吃闭门羹,好在至今梦萦仍旧乐在其中。
“那我们先走吧。”
灸寺尽可能放轻脚步地走进了病房,走到了漪梦的病床边,慢慢地坐了下来。
灸寺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忽然看到用三脚架架在病床边的摄像机似乎还开着。
应该是刚刚叔叔阿姨走的匆忙给忘了。
灸寺保存了录像,然后关掉了摄像机,熟练地收起了三脚架。灸寺将三脚架放到了一旁,然后将摄像机放到了病床边的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
灸寺直起身子,忽然心血来潮地打量起了这间特护病房。
“虽然医院不一样了,不过设施和摆放都差不多嘛。”灸寺苦苦地一笑,“不过你的病房比樱落的宽敞,也亮堂不少。”
灸寺叹了口气,然后又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样天天地来医院。
更糟糕的是,我身体好的很。”
漪梦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回应,当然她也无法回应。
漪梦的脸色是谈不上好的,但是相比较几个月前,却也有了不少生气。额头上的纱布早就已经拆掉。
刚拆掉的时候额头上留下了块疤,此时那块疤已经不是很起眼了,但是认真看还是看得见的。
灸寺久久地凝望着漪梦头上那块小小的伤痕,从一旁的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了一瓶小小的药瓶。
灸寺慢慢地打开药瓶,用食指轻蘸点里面的药膏,然后温柔地将它涂在漪梦额头上的疤上。
灸寺把力道控制得很轻,就好像手指都未曾碰到过漪梦,只是那样慢慢地把药膏涂开。
“还好我妈给了我这么瓶去疤痕的药,虽然会慢些,不过看起来似乎效果不错,现在已经不容易看出来了。”灸寺守好了小药瓶,然后放回原来的抽屉里。
漪梦依旧只是安静地躺着。
太阳似乎躲过了白云的遮挡,忽然间阳光变得强烈了一些。从窗外透进病房里的阳光开始有些刺眼。
灸寺凝望着阳光里那飘浮着的无尽灰尘,再无法转过头去看漪梦的脸,只是慢慢地埋下了头。
灸寺的身体开始颤抖,那种颤抖是剧烈的,令人无法想象。满怀忧伤,却又不停地压抑和控制,他无法用眼泪去倾诉,因为他是个男人。
但是他内心的痛楚却又是那么深刻,让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一年了,就是今天,整整一年了。
漪梦,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你能不能快点醒来。若凡需要你,叔叔阿姨也需要你。我,也一样。”
灸寺的头已经埋在了漪梦的被子上,直到此刻,他仍旧无法大声地将内心的伤痛说出口。
“我得走了,一会儿就是若凡的周岁宴了。我不能这副模样给若凡庆祝生日。完事之后我还会来陪你的。”
灸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平复了一下心情,终于还是打开了车门。
灸寺刚从车上下来,就立马被一大群记者围住,连条钻出去的缝都找不到。
“灸寺先生,据证实,这是金童玉女易凡与刘漪梦之女的周岁宴。为什么会由灸家特地为她举行呢?”
“灸寺先生,对于孩子为何姓灸您多次回避,这一次您能多少透露一些吗?”
“灸先生,有外界猜测这分明是您与漪梦的孩子,却诬陷易凡先生,您对此有何看法?”
灸寺低着头皱着眉,嘴紧闭着,一句话也不肯透露。任由着这口水的“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请让让。”记者圈外的安保人员此时正竭尽全力地想挤进来护送灸寺出去。
经过一番折腾,安保人员总算慢慢聚到灸寺身边,开始为灸寺开路。
“灸先生,著名主持人李岑曾在她的微博上赞美过您,说您是她一生中采访过的最友好的采访对象,和外界所描述的完全不同。
但如今看来,我们却是无法苟同。”眼看着灸寺即将离开,仍旧没有获得自己想得到的新闻的记者中,终于有人采用了激将法。
似乎激将法对灸寺起了一点作用,灸寺转过头,看着刚刚说出这番话那个记者微微一笑:“你可听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看到灸寺转过身,这些记者又如潮水一般涌向灸寺,安保人员也都训练有素的在灸寺面前形成了一堵墙,拦住了想要冲上来的记者。
“其实这句话不仅仅用在恩情上。虽然我有过很多痛苦经历是拜记者所赐,但我不否定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我对你们是尊重的。我想说的是,但凡你们中有一人对我如李岑对我一般,对我展示那么一丝丝的友好,我必定也友好相待。
可如今,我看到的,只有扭曲了的贪婪,所以,恕我无可奉告。”
说完,灸寺转身而去,纵使身后有些卑鄙的记者以侮辱的方式想刺激灸寺开口,但他也完全不理。
“外面怎么那么多记者?”海珍此时挽着灸正的手,慢慢地走进心悦酒店的这个小宴会厅,皱着眉看着此时站在宴会厅门口迎客的灸寺。
“应该又是天华搞的鬼。”灸寺轻声地回答了一句。
“算了,这些不提了,今天来还特地给你带了东西,一会儿记得去心悦后院取。”海珍依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