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就此衣食无缺,但年幼的叶肆尧需要的并不是那些外在的物质东西,或是优越的生活,在无数个难以成眠的夜晚,他只深深渴望这世上有谁能再度带给自己温暖的亲情,为他驱逐痛丧父母的无边孤寂。
而过不多久,他便幸运地找到了一名用温情填补他内心空虚的人——叶家的长女,气质高贵、温婉,有如圣母玛莉亚一样的女人。
当年,只有那名温柔的大姊是唯一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不管自己多么桀傲不逊,多么调皮捣蛋,总是既耐心又温柔地照顾着他,把他当亲弟弟一般地疼爱着。
一开始叶肆尧觉得这女人很烦,老是在身边唠唠叨叨,关心这、关心那,简直把自己当成易碎物品般小心翼翼,即使故意丢掉她最心爱的发饰,也从不大声斥责他,只无奈地笑了笑便算了,久而久之,下意识回避他人怜悯目光的叶肆尧在不知不觉间对叶家长女敞开了心门。
或许这女人打从本能就知晓要如何驯服一只爱闹别扭的野生小兽吧。
然而,当叶肆尧逐渐长大成人,开始有了性别意识时……却该下地狱地对这名如母如姊的女人起了不该有的邪念!然而已经迟了,就在自己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十四岁小鬼的时候,温婉的大姊早已嫁做人妇,水远不可能属于自己了。
可明明自己是最爱她、也最接近她的人啊……一开始叶肆尧还没察觉到那是初恋,就算突然失去了,被另一名陌生男人硬生生从自己身边将温柔的大姊剥夺而去,他也只觉得哪里怪怪的,心底好像有一块肉被人挖走,空空荡荡的很不踏实,但也仅止于此罢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年,直到某天下午又晃去她住的地方,刚好撞见她沐完浴出来,柔亮长发仍湿湿润润地盘在头顶上,浑身散发出一股馨香,朝自己嫣然一笑时,脑袋一阵晕眩、血液瞬间逆流的叶肆尧才恐慌地发现自己想要这个女人,想要得不得了,也在同时,无比悔恨自己居然迟了这么多年才发现他深深爱着叶家长女的这个事实。
突然再也无法忍受大姊眼中居然没有自己!默默累积了好几年的所有不满与懊悔一下子在胸臆中爆发出来了。
无法忍受大姊爱上别人弃自己不顾!无法忍受姊夫不爱她却娶了她!无法忍受大姊极力掩藏却溢于言表的哀伤!无法忍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一切的一切,逐渐超过叶肆尧所能忍受的极限,所以,他逃了,背起行囊逃到天涯海角,当一只将头深深埋起,什么都不去听、不去看的驼鸟。
当年的他,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减轻一点点内心的遗憾。
直到多年过去,好不容易在他终于逐渐释怀了的时候,却突然得知那名他至今仍用着灵魂深爱的女人,影响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居然……死了?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世上!?叶肆尧既震惊又悔恨,无法原谅在心爱女人逝去的那一刻却仍无知地远在异国流浪的自己。
如果,当年他的年纪再大些;如果,他不是那么自卑、自弃;如果,他更有勇气点……他是否就能抛开一切顾忌,勇敢地追求心中所爱?这样,大姊是否就不会死了?不!迟了!已经太迟了!人都死了……现在想这些「如果」还有何用!?叶肆尧!你真是个懦夫!真是个去他妈的没种懦夫!无法克制的,两行温热液体纵横了满面。
敏锐地晓得可能需要等上一些时候,在等待的期间,官狁将脸上可有可无的粗框眼镜摘下,随手放置在茶几上,一脸无聊地看看四周。
房内摆设虽然不能说异常整齐干净,但还算错落有致,活动空间留得很大,尤其地板很光滑洁亮,感觉得出来房间主人应该勤于用湿毛巾擦拭,没有一般独居男人的恶心脏乱。
看来小舅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呀……以往叶家人提起这名不知感恩、莫名离家出走的幺子时,总是一脸愤怒地说他「任性自负」「不知好歹」、「总有一天会受到教训」,不过如今看来,小舅不但没受到报应,反而还过得很悠游自在。
不知他这几年流浪到哪里去了?离家后便毫无音讯,比投掷一颗石子到深井里头还来得无声无息,就连这次,若非偶然在公车上遇到,恐怕两人也不会相认……想得有些累了,官狁不禁稍微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动作一大,脚指尖突然踢到茶几底下一样硬硬的东西,依触感似乎是书。
咦,小舅藏了什么本子在这里……?官狁好奇地伸手将之捡拾出来,往封面猛地一看,白皙的脸颊登时浮上一抹羞色。
「怎么了?」叶肆尧手上拎着两罐啤酒缓缓现身,平静自若的神色,完全找不出一丝方才曾经彻底崩溃过的伤心痕迹。
「啊、没、没什么……」官狁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遮掩手上的东西。
「喔?」叶群晓疑惑地盯着官狁脸上的可疑红晕,视线往下移,立即明白他为什么脸红得像火烧似的。
呵!一副早熟模样,内心果然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小鬼头嘛……「呃,我要先强调一点,那本书不是我买的,而是我某些变态朋友把他们自己的『兴趣』当作生日礼物强迫我收下,我可从不浪费钱在那上头呦。」
看着官狁手中那本从日本进口的三点不露的A书封面,叶肆尧状甚无辜地声明。
「小舅不喜欢?」官狁明显不信。
正常男人在家中或多或少都会收藏二、三本A书,虽然已经到了思春期年纪的官狁对女人还没有明显露出多大兴趣,但也曾因为好奇而去书局偷偷翻看了一本,所以他觉得叶肆尧与其矢口否认,倒不如就大方承认自己的欲望还来得帅气些。
「嗯,就我而言,我比较偏好半遮、半掩,撩人心痒难搔的迷人风情,太过『直接』的图片,一点美感都没有。况且,我对『这些』根本没有兴趣。」
叶肆尧意有所指道。
「没有『兴趣』是什么意思?」官狁疑问,总觉得他的笑容透着些许诡异,似自嘲又似苦笑,这令他不由好奇心大起。
「就是没有兴趣啊。」
「怎么可能嘛!」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叶肆尧脸上的笑容加深,原先端整的脸庞竟沾了些许邪气。
「嗯。」
官狁毫无心机地点点头。
「说没兴趣,是因为我……只跟男人上床。」
话语顿了顿后,叶肆尧带点小孩心性的恶作剧成分坦然而露骨地回答了。
「……」啪!官狁手中的女星露点写真集倏然落地。
怎么想也没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小舅说他只跟男人上床的意思是……他,是同性恋?「哈哈……」见他一副被狠狠吓着的呆愣模样,叶肆尧再也忍俊不住,双手捧腹大笑起来。
「小舅刚刚是在开玩笑?」官狁瞬间气红了白皙脸蛋,一双漂亮眼眸怒瞪着他,不明白一副成熟大人模样的小舅居然心性会这么幼稚顽劣!?「哈哈……呃,咳!」叶肆尧见他动了气,辛苦忍住笑意,耸耸肩道:「你不相信就算了,不过我发誓我说的是真话,没跟你开玩笑。」
普通人,也不会开这种玩笑吧?或许他掩饰得太成功了,至今,除了某些特定的好友知道外,他目前的工作伙伴及交情普通的朋友没一个知道他真正的「性向」「……」小舅他真的不是在说笑吗?官狁一脸复杂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见他牢盯着自己,叶肆尧挑挑眉。
「为什么?」
「嗯?」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小舅要跟男人上床?」微偏着头,官狁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只有单纯的困惑。
叶肆尧被问得一愣,手中的啤酒罐差点掉落到地上。
「嗄?」自己是不是听错问题啦?「啊……不能问吗?」官狁一脸不知道自己问错什么的失措表情。
他不是想探究什么秘密,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有关小舅的任何事情而已。
「……」呃……叶肆尧又狠狠呆了一下。
啧,老实说,被人用一双无邪眼神注视的感觉,还真有点「毛骨悚然」呢……不过,经官狁这么无心一问,一些年少时不堪回首的过往回忆登时拦也拦不住,如同排山倒海般地一涌而上,瞬间无情地淹没了他。
叶肆尧眼神一黯,挑个最为正确而保守的讲法。
「因为,我没办法跟女人上床。」
或许是因为深爱着大姊,也或许是因为轻微洁癖作祟,他觉得碰其他不爱的女人很恶心,更无法接受除了大姊以外的女人亲近,而当时救了寂寞过头而差点自毁的自己的人,又正好是个男人,踏入这个圈子,真可用「莫名其妙」这四个字来形容吧。
「啊……对不起……」官狁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登时不知所措又愧疚地红了脸。
真不该问的!自己肯定间了个天底下最白痴的问题!喜欢同性或异性是个人自由,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小舅的脸色不太好看,可能是误会自己会看轻他吧,可是,自己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官狁忙想开口解释,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不禁自虐地咬紧唇瓣,郁闷地垂下眼眸。
自小到大,官狁从来没有向人解释自己的行为及心情的冲动过,这时突然要自己向他人说出真实心情,还真是一项无比困难的任务。
「呵,你不必道歉,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叶肆尧笑睨着他,仿佛看透了他想法似的一脸不在意。
大姊,不愧身上流有你的血液,你的儿子真像你,不但心地单纯善良,且对事物的包容度又高,成年以后应该会是个很有担当的好男人吧,可惜,你却看不到了……叶肆尧心底莫名一酸。
第四章
「对不起,我不该乱问的,我……」虽然晓得男人不会在意,但官狁仍是颇沮丧。
「小狁……」叶肆尧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我会告诉你,是因为我相信你能理解,也不会四处跟人张扬,所以,就不必一直道歉了。」
听他这般说,官狁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那……」
「嗯?你说什么?」
「我说,小舅的朋友送错生日礼物了,应该送猛男写真集才对。」
官狁小小声道。
「呃,哈哈……你说得对……哈哈……」叶肆尧一愣,忍不住再度一阵喘不过气来的狂笑,泪水甚至笑得从眼角溢出来,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借机偷哭。
乍然得知他一直深爱的女人死掉的消息,叶肆尧情绪整个陷入了谷底,跟官狁有一句没一句闲聊时,他心底其实郁闷得很想立即不顾一切地大哭一场,然而,听着官狁与早熟外表不符合非常孩子气的言语,却又害他忍不住想捧腹大笑,种种矛盾情绪交杂在一起,真是令他难受死了。
朋友们送自己A书的目的,应该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快一点找到一个伴吧,省得老是孤身一人看起来怪寂寞的。
可惜,他们却送错了书,叶肆尧对那些女性露点写真集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悄悄拭去眼角的笑泪,见官狁一脸状似无聊地用脚踢开写真集的模样,叶肆尧语带调侃地询问道:「小狁,你有过初吻了吗?」
「当然有。」
官狁抬起头来,挑衅似出回视他。
「哦?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恶心死了!」
「恶心?」叶肆尧一双眼睛立即写满高度兴趣的问号。
回想起那次极不愉快的经验,官狁不禁脸色一沉。
「国中毕业典礼的时候,一个从没见过的女生突然出现向我告白,我什么话都来不及讲,那个女生就莫名其妙的将嘴巴靠过来强吻我,吻完后就自顾自跑掉了,留下一堆口水在我脸上,真是没礼貌,而且恶心得要命!害我差点吐了!」话一说完,官狁露出一脸「回忆真是不堪回首」的痛苦模样。
本来就对异性没什么兴趣,经过这么一次痛苦经历之后,他就更下意识回避与女人太过亲近,深怕再次遭受恐怖的口水攻击。
很是悲惨而毫不浪漫的初吻回忆,但,很不幸地他没得到应有的同情。
「哇哈哈!这么精采啊!?不错不错!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个小毛头很受女生欢迎嘛!没有魅力的男生这一辈子可是绝对享受不到女生主动的献吻喔!」叶肆尧极没同情心地再度狂笑出声。
「哈哈……咳!咳咳咳!」标准乐极生悲的下场——喉咙被口水呛到。
「哼!」早知道会被嘲笑,自己就一个字都不说了!官狁气闷地伸腿踹了下桌脚。
「我才不想受女生欢迎咧!」叶肆尧见他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勉强压抑住心底的强烈笑意再度传达到睑上,正色安慰道:「呃,小狁,其实那种经验根本谈不上是「接吻」,充其量,那不过是一种强迫性的『接触』罢了,你不必因此觉得接吻是件很恶心的行为。
真正的吻,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小舅说得好像很有经验似的。」
一副花花公子似的口吻。
官狁斜睨他一眼,想到小舅曾属于某人过,即使只有短短一夜,心底还是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还好啦,倒也没人抱怨我差劲过。」
叶肆尧颇为含蓄地表示。
「那你教我。」
「嗄?」
「教我怎么接吻!」官狁直勾勾看着他,神情认真地将要求重复一遍。
也许一开始只是冲动之下的脱口而出,可是重复说第二遍之后,官狁察觉自己是用着很认真的心情来向他要求。
「小狁,你……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叶肆尧讶异地扬扬浓眉。
若他够诚实,会承认自己竟起了些微跃跃欲试的兴奋感,毕竟小狁就算在极为挑剔的男色家眼中也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唉!这件事若是让大姊知道了,恐怕她会立刻从坟墓里头爬出来,然后伸手掐死自己这个极度没有道德意识的小弟作陪吧!说到底,两人名义上还是小舅与外甥的亲属关系,要自己教他接吻……这委实太惊世骇俗了些!……不是开玩笑,真的不是。
官狁咬着下唇,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只好低头默不作声。
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向他说出这么奇怪的请求来……不,其实有些察觉到了吧?小舅曾经属于过别人的事实,让自己萌生出像孩子般幼稚的强烈妒意。
不想把小舅让给任何人,只准自己独占的他……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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