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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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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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官狁神情困惑地停下迫不及待回家的脚步,弯下腰,将头颅探进车内询问。 

「你忘了……这个。」 

男人朝他微眨眼,倾身上前,在他平滑而白晰的前额温柔地印下一吻,留下长辈宠溺小孩般呵护似的无穷余韵,接着放开他的手腕,目送他离去几秒后,男人随即驾车扬长而去。 

官狁面无表情的往前走了几步便倏地停在原地,确定不会被男人察觉后,才缓缓转过头,凝视着一束如银色光芒疾驰飞去的车影消失在巷尾。 

始终,无法开口对男人诉说想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依恋心情……因为不想被人嫌烦,绝对不想……过了不知许久,当露出衣服外的肌肤开始染上夜晚的寒意时,官狁才缩了缩脖子,心情沉重地转身踱步回去那个硕大却显得空洞无比的大宅。 

昔日象征官家权势的豪宅,在朦朦胧胧的淡黄色月光笼罩下,隐约散发出一股淡淡人去楼空的悲凉气息。 

门扉轻启,年代已久的红色铁门发出辄辄声响,令周遭显得更是孤寂。 

「少爷。」 

似乎早算准了他回来的时间,佣人婆婆总在最适当的时刻出现,神态温和地为他开了门。 

只要主人平安回来,过问主人方才去哪,并不在她的职务范围内。 

官狁心下明了,佣人婆婆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晓得,所以,不需露出声色,平静的打声招呼就好。 

「我回来了。」 

官狁朝她点点头,算是感激她的等门。 

呼……好冷!末冬的一月,身旁少了男人总是过热而温暖的体温,夜晚气温凉寒得令官狁不禁猛打个哆嗦。 

边搓揉自己的手臂取暖,脚步更是不停地匆促回到房内,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上睡衣便跳上床,将整个人深深埋藏在温暖的被窝里头。 

纵使饱尝一个人孤零零的寂寞感,他仍然开不了口要求那个一定会答应的男人留下来陪伴自己。 

是自尊心作祟也好,是不允许他人同情也罢,他都不想在男人面前露出悲惨的一面。 

这是他残存心底仅有的傲气。 

而他,也只剩下这个而已。 

在少年与男人尚未相遇的几个月──「你真的非回台湾去不可吗?」一头闪耀柔亮光芒的金发底下,两道紧紧皱起的浓眉中央,足以夹死一只苍蝇。 

「嗯,我想回去了……可能在外国待太久了,最近好象患了思乡症似的,一直没办法集中精神在工作上,再继续撑下去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坐在金发男子对面的黑发男人笑着解释理由,年轻俊帅的容颜难掩一丝落寞,狭长眼尾疲倦地半掩着,仿佛很久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从家乡狼狈逃出来的自己,也许,在撘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就患了无可救药的思乡病。 

然而他却迟钝地直到最近才恍然察觉──他的归处,一直在远方呼唤着他。 

刚开始发现时,男人狠心地选择置之不理,以为自己一定能硬撑过去,岂知,思念之情就如同心上插了一只生锈的倒刺,随着岁月过去,已粹上青色毒气,不经意撕扯到伤处,便隐隐作痛,而后逐渐呼吸困难,除了伸手捂着心口反复深呼吸无数次外,他找不到解救自己的方法。 

好想回去,有好多想见的人。 

再不顺从内心的强烈渴望,也许他会干枯至死。 

「思乡症?兄弟,你哪时候改行当诗人了?」不理会他的暗讽,男人耸耸肩道:「人生原本就是由无数个『有何不可』串联起来的。」 

「哼,这根本就是任性了!」 

「随便你怎么解读。」 

男人的嘴唇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线条,一贯的令人又爱又恨的张扬神态。 

「啧!懒得跟你玩文字游戏,你老实说吧,你是对工作、人事或是薪水有什么不满?要不然怎会突然倦怠?」金发男子显然无法接受他的理由。 

思乡症?若是对工作倦怠的人都用这个理由来辞职的话,那大家干脆都不用干算了!「噗……你扯到哪去了?对公司,我从来没有不满什么。」 

男人难得句句说了实话,没想到却完全不被采信,不禁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看来并非玩笑……金发男子端详了他一会儿,举手作投降状:「好吧,我加薪百分之五。」 

「别闹了。」 

「百分之十。」 

若还是嫌不够,他可以继续追加。 

「我是认真的。」 

男人从怀中掏出辞职信,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坚决神态表露无疑。 

「你真的……搞什么鬼啊!实在是太突然了吧!先前一点预兆都没有,你要我怎么接受!」金发男子露出一脸责备。 

「我很抱歉。」 

「不用说什么抱歉,我只要你再考虑一下。」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充分考虑过了。」 

「你……」眼见他去意已决,金发男子只好使出苦肉计,微蹙眉头做出一脸不知所措状:「你真的忍心在强敌环伺的糟糕情况下,丢下我一个人去消遥?」 

「你已经够强大了。 

你我心知肚明,半年前我就该功成身退了。」 

男人轻声戳破他的伪装。 

若非看出金发男子早就强大到足以一手遮天,他也不会突然萌生去意,毕竟,他不是那种会毫无理由丢下过往亲密战友的投机客。 

啧!这世上果然唯有眼前这名男人可以轻易地看穿自己披着羊皮的伪装,所以,才更不能失去他呀!金发男子一脸不知该高兴还是伤脑筋的神情:「……好吧,就给你半年假。」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半年……」男子微蹙起眉头,似乎觉得半年的时间太短了。 

「对,只放你半年假,别以为随便一张辞呈就可以轻易斩断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利用价值的人我到死也不会放过,这点我想你也很清楚吧?就这么说定,半年后没看到你出现在这里,不管上天下海,你就等着被我全面通缉吧!」金发男子表面温和无害,私底下却作风强硬。 

他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 

说完,男人的辞职信被金发男子用双手揉成一团废纸,在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注视下,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中。 

「正好,台湾分部最近向总公司求援,要求派去一个熟悉最新操作系统的业务高手,你就以特派员的身分,一边度假,一边适时援助他们吧。」 

简言之,放男人长假没关系,但附带条件之一就是仍必须在他的眼皮底下偶尔露个面。 

有人能一边工作一边度假的吗?这摆明了是变相的压榨嘛!男人暗叹口气。 

「算你狠。」 

「没办法,前来挖角的人从来没少过,不这样我无法放心……况且,白白放过一个大好人材不用,岂非显得我无能?」金发男人露出一抹用「奸商」来形容也不为过的狡猾笑容。 

反正,他就是看不过去在自己拼死拼活地工作的时候、男人却悠悠哉哉地跑去度假就是了!「……」男人无话可说了。 

此事就此定案。 

「那我告辞了。」 

转身,离去。 

「等等!」金发男子突地高声叫住他,在他略显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一脸正经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在此祈祷,愿你漂泊无根的灵魂能早日到达应许之地。」 

「哼,然后再还阳为你作牛作马吗?」男人毫不领情地打了记回马枪。 

「哈哈!所以说,我特别欣赏你不是没有理由的!」金发男子登时笑酸了腰。 

「这种特别,还是免了吧。」 

微扯嘴角,男人朝他摆摆手,洒然离去。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男人的回乡之行终究是顺利起航了,而看不见、亦摸不着的无形命运齿轮,也于此时,悄悄转动了起来。 





第二章 

台湾──时迎九月中旬,正是热死人不偿命的酷暑刚过的时候。 

喀!的一声,官狁用食指按下消除键,计算机屏幕上,由美国传来的E-mail及一些资料,被他全部瞬间秒杀,一个也不剩了。 

突然浑身脱力似的,他整个人往后倒仰,成大字型重重落下,深深陷入在身后柔软洁白的床铺上。 

被佣人婆婆送去干洗过后的床单,混合一股清洁剂及干燥水气的清爽味道,成功地令他脑袋暂时一片空白。 

再次查阅,依旧受到同等程度的打击……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心情。 

他曾经这么以为,以为自己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晓得自己其实是在乎的。 

直到昨天收到远从美国的父亲传来的消息之后,受到冲击的疲累及昏眩也似似的酩醉感,有如深不见底的黑洞般,瞬间吞噬了他……连自己也不晓得是怎么失去意识的,昨天一沾到床铺,便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今天正好是高三上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官狁这辈子从来没跷过任何一堂课的辉煌记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破功了。 

现在,与其说他慵懒的躺姿是得到充分休息的成果,不如说是被从没经历过的长时间脱轨睡眠给弄得昏昏沉沉,全身疲软无力,不得不再度躺着。 

什么样的消息会带给他如此大的冲击?官狁抬起右手,遮去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刺目阳光,唇线勾勒起一抹既苦涩又虚无的笑容。 

答案只有一个。 

虽然他早就知道「那件事」迟早会来临,但他终究低估了自己在乎的程度,心理准备显然也没自己想象中做得扎实……他的父亲官瑞,再婚了。 

而再婚对象,是一名有个十六岁拖油瓶儿子的女人。 

但异常可笑,却让人笑不出来的是,官狁心知肚明,众亲戚们也心知肚明,那个所谓的「拖油瓶儿子」──其实是自己同父异母、货真价实的亲弟弟。 

在母亲怀着他的同时,另一个女人的腹中,也有出于同一血缘的生命,正等待着被孕育出来。 

正室和情妇差不到几个月相继怀孕,多么残酷而又可笑的讽刺!然而,这或许是父亲所能做的最严正抗议。 

抗议官氏一族擅自操控他的人生,因庞大的商业利益牺牲他的婚姻大事,不顾他的意愿,被迫娶了一个不爱却可以壮大家族利益的女人,更被迫,一定要和她生下继承人。 

母亲深爱着他,所以即使丈夫不喜爱自己的事实摆在眼前,却没动摇她的决心一丝一毫,明知对方已有情人,她依旧披上了婚纱,不顾一切地嫁给了他。 

也许,她以为父亲终究会发现她的好,或者,他终有一天会开了窍地突然爱上她。 

但,这样的愿望,对一个不曾用正眼看过她、甚至刻意忽视她的人来说,无疑是太奢求了。 

父亲从没碰过她,除了婚礼那天有到场之外,新婚期间完全不见人影。 

为了挽回丈夫的心,也为了要替满心期盼的官家生下嫡长子,她不惜用人工受孕的屈辱方式怀了自己,生下一个注定永生不得父亲疼爱的生命。 

母亲盲目地做尽了种种努力,只为了讨得父亲一丝欢心,然而,最终的事实证明,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失败而愚蠢的。 

自己,就是那个致命的最大败笔!纵使自己身上流有他的血液,纵使自己异常优秀、乖巧,也挽不回父亲一个关爱的眼神。 

他的心,他的灵魂,始终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父亲总是默默回来、离开、回来、离开,脸上始终带着仿佛来到一处陌生地方的阴郁表情。 

他可以说是看着父亲的冷漠背影长大的……官狁曾经为此深感痛苦,甚至当窝在母亲怀中哭泣,伤心父亲太过冷淡,直到他八岁时,无意间得知父亲真正爱的是另一个「家」之后,他就逐渐不哭了。 

为不爱他的父亲从没抱过自己这事而哭,岂不是太傻了?母亲在他十五岁时抱病抑郁而终,父亲随即像要拋去过往一切似的前往美国工作,而官狁,选择独自一人留在台湾。 

原本就貌合神离的一家三口,死的死,离的离,至此分崩离析,彻底决裂。 

除了父亲每月固定寄来的生活费之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而实质掌握官氏家族,极为强势的祖父会答应他这个宝贝继承人独自留在台湾生活,是他用尽千方百计哀求来,甚至不惜用死来威胁的成果。 

或许是觉得亏欠自己太多,作风一向强势的祖父,在自己连续几天不吃不喝表达坚决不离开台湾的决心之后,居然妥协了。 

他同意后,仅仅派给自己一个佣人婆婆照顾他的起居生活,除此之外没有多做其它安排来打扰他的宁静生活,而官狁,则每隔三天用E-mail向祖父报平安,并且保持全校前三名的在校成绩来表示自己的无限感激。 

十五岁起,他已独自渡过二年没有亲人等门的岁月。 

或许是太早熟的缘故,他身上始终带有一股冷眼睨视他人的淡淡疏离感,所以比起同年龄的同侪们,显得既孤僻又乖张的他,在学校始终没有一个称得上知心或是谈得来的朋友。 

许多人对他的不合群与孩僻性格很感冒,不敢也不屑接近他,而他也懒得主动示好。 

而终年全身不离的烟味,也是其中一个他们不想接近自己的原因吧,官狁视线缓缓移到手上不知不觉点燃的烟。 

不知从何时开始,官狁烟不离手。 

或许是早晨再也看不到母亲和父亲坐在餐桌前的情景使然──那是他们一家人唯一有交集的时候,失去了那两人后,他逐渐染上早上不进食的坏习惯。 

佣人婆婆知道他绝对不会吃一口早餐之后,也识趣的每天只做一人份给自己吃,省得多做多浪费。 

老实说,他不是挺喜欢香烟的味道,刚开始会去碰,只是想靠抽烟来舒缓每天早上起床时都会产生的焦虑及空虚感,久而久之,香烟代替了早餐裹腹,而吞云吐雾之间,常犯胃疼的毛病似乎也跟着减轻了些许。 

种种因素使然,烟,自然抽得更凶。 

不过,相对于规规矩矩地以升学课业为重的资优班同学来说,香烟和书本根本是天方夜谭的组合。 

身上散发出一股代表「堕落」味道的他,不被视为人人敬而远之的存在才怪!我行我素的乖张行径,让官狁高中三年的生活惨淡到用「黑白」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他才不在意。 

官狁无所谓地撇撇嘴。 

反正只要凭一张亮丽的成绩单,就足以帮自己制造品学兼优的假象。 

疏离人群的冷漠被视为他努力用功于课业的证明,而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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