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Pi的奇幻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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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Pi的奇幻漂流-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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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跃。

第33章

他也给我看了家庭纪念册。先是结婚照。一个印度式的婚礼,带有明显的加拿大痕迹。一个更年轻的他,一个更年轻的她。他们去尼亚加拉瀑布度蜜月。玩得好极了。微笑能证明。我们回到从前。他在多伦多大学求学时代的照片:和朋友在一起;在圣迈克学院前;在他的房间里;排灯节时在芝兰街上;身穿白色长袍在圣巴兹尔教堂里读经;身穿另一种白色长袍在动物学系实验室里;在毕业典礼上。每次都在微笑,但他的眼睛却述说了另一个故事。

在巴西拍的照片,上面有许多原产地的树懒。

翻过一页,我们跃过了太平洋——关于那段生活几乎没有任何记录。他告诉我说照相机的确经常喀嚓喀嚓地拍——在所有通常被认为重要的场合上——但是所有的照片都弄丢了。很少的几张是玛玛吉事后搜集了邮寄过来的。

有一张照片是一位大人物参观动物园时拍的。黑白两色向我展示了另一个世界。照片上挤满了人。一位联合王国内阁阁员是大家关注的焦点。背景有一只长颈鹿。在这群人边上,我认出了比现在年轻的阿迪鲁巴萨米先生。

〃玛玛吉?〃我指着那个人问。

〃是的。〃他说。

阁员身边有一个人,戴着角质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他看上去有可能是帕特尔先生,他的脸比他儿子的脸圆一些。

〃这是你父亲吗?〃我问。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

这一页还有一张集体照,上面大多数是学生。他轻轻拍了拍照片。

〃那是理查德·帕克。〃他说。

我十分惊讶。我仔细地看,努力想从他的外表看出他的性格。不幸的是,这张照片还是黑白的,而且聚焦有些不准。一张在幸福的日子里拍的照片,很随意。理查德·帕克在看着别处。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人正在给他拍照。

旁边一页被一张奥罗宾多静修处游泳池的彩色照片占满了。这是一座很大的可爱的室外游泳池,池水清澈,闪耀着光亮,池底是蓝色的,很干净,旁边还连着一座跳水池。

下面一页是一张小修院学校前门的特写。一道拱门上写着学校的校训:Nilmagnumsisibonum。没有美德何来伟大。

就这么多了。四张几乎不相关的照片是对整个童年的纪念。他变得严肃起来。

〃最糟糕的是他说,〃我已经几乎记不起来母亲的模样了。我能在心里看见她,但她的形象一闪即逝。我刚要好好看看她,她便消失了。她的声音也是一样。如果我再一次在大街上看见她,一切都会回来的。但那不可能发生。记不住自己母亲的模样是一件非常令人伤心的事。〃

他合上了纪念册。

第34章

父亲说:“我们要像哥伦布一样航行!”

〃他希望能发现印度。〃我生气地指出。

我们卖了动物园,卖了所有家当。到一个新的国家去,开始新的生活。除了能保证我们有一个幸福的未来,这笔买卖还能支付我们的移民费用,并且还能节余一大笔钱,让我们可以在加拿大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尽管现在回想起来,这笔钱少得可笑——钱让我们变得多么盲目啊)我们可以把动物卖给印度的动物园,但是美洲的动物园愿意出更高的价钱。CITES,也就是〃国际濒危动物交易公约〃,刚刚生效,交易捕获的野生动物的窗口被砰地关上了。现在,动物园的未来就取决于其他动物园了。本地治里动物园恰好在合适的时候关了门。很多动物园都抢着要买我们的动物。最后的买家有几家动物园,主要是芝加哥的林肯公园动物园和即将开门的明尼苏达动物园,但是剩下来的动物会被卖到洛杉矶、路易维尔、俄克拉何马城和辛辛那提。

还有两只动物正被运往加拿大动物园。这就是拉维和我的感觉。我们不想去。我们不想住在一个刮大风、冬天的温度在零下200度的国家。板球世界的地图上没有加拿大。出发前的准备工作要花很多时间,这使离别变得容易——就让我们习惯离别这个概念而言。我们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做准备。我不是说为我们自己。我是说为动物。考虑到动物没有衣服、鞋袜、亚麻床单、家具、厨房用品、化妆品也能过;考虑到国籍对它们毫无意义;考虑到它们一点儿也不在乎护照、钱、就业前景、学校、住房的费用、健康设施——简短地说,考虑到它们的生活如此轻松,而要搬动它们却如此困难,真是令人惊讶。搬动一座动物园就像搬动一座城市。

书面工作十分繁重。贴邮票用去了好几升水。〃亲爱的某某先生〃写了好几百遍。有人给出了报价。听见叹息。表示疑惑。经过时价还价的过程。决定被呈报上去,让上面做决定。双方同意了一个价格。交易敲定了。在虚线处签了名。接受祝贺。开了血统证明。开了健康证明。开了出口许可证。开了进口许可证。弄清了检疫隔离规定。安排好了运输。打电话花了一大笔钱。买卖一只鼩鼱需要的文件比一头大象还重,买卖一头大象所需要的文件比一条鲸鱼还重,你永远都不要试图去买卖一条鲸鱼,永远不要。这在动物园经营行业真是一个笑话,一个令人疲倦的笑话。似乎有一队吹毛求疵的官僚从本地治里排到德里,再到华盛顿,最后到明尼苏达,每个官僚都有表格,有问题;有犹豫。把动物运到月球上也不会比这更复杂了。父亲几乎把头上的每一根头发都扯了下来,而且很多次都差点儿要放弃。

还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我们大多数的鸟类和爬行动物,还有我们的狐猴、犀牛、猩猩、山魈、狮尾弥猴、长颈鹿、食蚁动物、老虎、豹子、猎豹、鬣狗、斑马、喜玛拉雅猫和懒熊、印度大象和尼尔吉里塔尔羊,以及其他一些动物,都有人要,但是另一些动物,例如艾尔菲,却遇到了沉默。〃白内障手术!〃父亲挥舞着信叫道。〃如果我们给它的右眼做白内障手术他们就要它。给河马做白内障手术!下面会是什么?给犀牛做鼻子手术?〃我们的另一些动物被认为〃太普通〃,例如狮子和狒狒。父亲很有见地,用它们从迈索尔动物园多换了一只猩猩,从马尼拉动物园换了一只黑猩猩。(至于艾尔菲,它在特里凡得琅动物园度过了余生。)有一座动物园想为他们的儿童动物园要一只〃纯正的贵族出身的奶牛〃。父亲走进本地治里的城市丛林;买了一头奶牛,它长着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睛,可爱的肥厚的脊背,笔直的角和头之间的角度恰恰好,看上去就像它刚刚舔了电源插座。父亲把它的角漆成鲜艳的橘黄色,在角尖挂上塑料小铃铛,以增加它的纯正性。

―个由三个美国人组成的代表团来了。我很好奇。我从没有见过真正的活生生的美国人。他们的皮肤是粉红色的,身体肥胖,待人友好,非常能干,很容易出汗。他们检査了我们的动物。他们让大多数动物睡觉,然后用听诊器听心脏,像査星象一样査小便和大便,用注射器抽血化验,摸摸脊背和头盖骨,敲敲牙齿,用电筒照照眼睛,照得它们眼花缭乱,捏捏皮,摸摸又拽拽毛。可怜的动物。它们一定以为自己正被征召进美国海军呢。美国人对我们咧着嘴微笑,用力和我们握手;把我们的骨头都要握碎了。

结果是动物们,和我们一样,有了雇用证明。他们是未来的美国佬,而我们,是未来的枫叶国度的居民。

第35章

我们于1977年6月21日乘坐在巴拿马登记的日本货船〃齐姆楚姆〃号离开马德拉斯。船上的高级船员是日本人,普通船员是台湾人。船很大,令人难忘。我们在本地治里的最后一天,我对玛玛吉、库马尔先生和库马尔先生、所有的朋友,甚至许多陌生人都说了再见。母亲穿着她最漂亮的莎丽。她长长的发绺很有艺术性地盘在脑后,扎着一个新鲜的茉莉花环。她看上去很美,很悲伤。因为她就要离开印度,那个地方气候炎热,会刮季风,那个地方有稻田和高韦里河,有海岸线和石头寺庙,有牛车和五彩卡车,有朋友和我们认识的店主,有尼赫鲁大街和古贝尔·萨莱,有这个那个,那是她所熟悉和热爱的印度。当她的男人们——我想自己也已经是一个男人了,尽管我只有16岁——正匆匆忙忙准备出发,心里已经在想着温尼伯的时候,她却在留恋徘徊。

我们出发前一天,她指着一个卖香烟的,认真地问我们要不要买几包?〃

父亲回答说加拿大有烟草。你为什么想要买香烟呢?我们又不抽烟。〃

是的,加拿大有烟草,但是那里有金火花牌香烟吗?那里有阿伦冰淇淋吗?那里的自行车是英雄牌的吗?那里的电视机是奥尼达斯牌的吗?那里的汽车是大使牌的吗?那里的书店是希金博瑟姆家开的吗?我猜母亲在考虑买香烟的时候,她心中萦绕的就是这些问题。

动物被注射了镇静剂,笼子被装上船,捆牢放好,食物被存放妥当,床铺被分配好,绳子被抛了出去,哨子吹响了起来。船驶离港口,开到了海上,我拼命向印度挥手告别。太阳照耀着,微风一直吹着,海鸥在我们头顶的天空尖声鸣叫。我太激动了。

事情并没有像我们预想的那样发生,你能怎么办呢?无论生活以怎样的方式向你走来,你都必须接受它;尽可能地享受它。

第36章

印度的城市很大,很拥挤,令人难忘,但是当你离开城市之后,就会穿过广阔的乡村,那里几乎看不到一个人。我记得自己曾经很不明白九亿五千万印度人都藏到哪里去了。

他的家也是一样。

我到得有点儿早了。我刚踏上前廊的水泥台阶,一个少年便从前门冲了出来。他穿着棒球服,拿着棒球器械,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看见我,他一下子停了下来,很吃惊。他转过身,对着家里大声叫喊爸!那个作家来了。〃他对我说了句〃你好〃,便急忙跑掉了。

他父亲来到前门。〃你好。〃他说。

〃那是你儿子?〃我问,感到难以置信。

“是的,”承认这个事实使他唇上浮起了微笑,〃很抱歉你们没能好好地见面。他训练迟到了。他叫尼基。我们叫他尼克。〃

我进了门。〃我不知道你有个儿子。〃我说。传来一声狗叫。一只黑色和棕色相间的小杂种狗朝我跑过来,边跑边喘着嗅着。它扑到了我腿上。〃也不知道你有一条狗。〃我补充说。

〃它很友好。塔塔,下来!〃

塔塔没理他。我听见有人说〃你好〃。只是这句问候不像尼克的问候一样简短有力。长长的带鼻音的声音轻轻地哼着〃你好〃,那个〃好〃字在我听来就像有人在轻轻地拍我的肩膀,或是轻轻地拽我的裤子。

我转过身。靠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羞怯地抬头看着我的,是一个棕色皮肤的小姑娘,健康漂亮,无拘无束。她怀里抱着一只橘黄色的猫。从她交叉的双臂上面,只能看见猫的两只笔直地向上伸着的腿和埋在下面的头。猫的身体的其余部分一直拖到地板上。这只动物被如此痛苦地拉长了身体,却似乎感到很放松。

〃这是你女儿。〃我说。

〃是的。乌莎。乌莎亲爱的,你肯定莫卡辛这样舒服吗?〃

乌莎把莫卡辛放了下来。它镇定地扑通落在地上。

〃你好,乌莎。〃我说。

她走到父亲跟前,从他的腿后面偷偷看我。

〃你在做什么,小东西?〃他说。〃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她不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我,藏起自己的脸。

〃你几岁了,乌莎?〃我问。

她不回答。

然后,派西尼·莫利托·帕特尔,大家都称他派·帕特尔的那个人,弯腰抱起了他的女儿。

〃你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的。嗯?你4岁了。一,二,三,四。〃

每数一个数字,他就用食指轻轻地按一下她的鼻尖。她觉得这很好玩。她格格格地笑起来,把头埋在他的颈弯里。

这个故事有个幸福的结局。

第二部太平洋

第37章

船沉了。它发出一声仿佛金属打嗝般的巨大声响。船上的东西在水面上冒了几个泡泡便消失了。一切都在尖叫:海,风,我的心。在救生艇上,我看见水里有个东西。

我大叫道:〃理查德·帕克,是你吗?我看不清楚。噢,雨快停吧!理查德·帕克?理查德·帕克?是的,是你!〃

我能看见他的脑袋。他正挣扎着不让自己沉下去。

〃耶稣啊,圣母马利亚,穆罕默德和毗湿奴,看见你真好,理查德·帕克!别放弃啊,求求你。到救生艇上来。你听见哨声了吗?瞿!瞿!瞿!你听见了。游啊,游啊!你是个游泳好手。还不到一百英尺呢。〃

他看见我了。他看上去惊慌失措。他开始朝我游过来。海水在他四周汹涌地翻卷着。他看上去弱小又无助。

〃理查德·帕克,你能相信我们遇到了什么事吗?告诉我这是个糟糕的梦。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我还在〃齐姆楚姆〃号的床铺上,正翻来覆去,很快就会从这场歷梦中醒来。告诉我,我还是幸福的。母亲,我温柔的智慧守护天使;你在哪里呀?还有你,父亲,我亲爱的经常发愁的人?还有你,拉维,我童年时代倾慕的英雄?毗湿奴保全我吧,安拉保护我吧,耶稣救救我吧,我受不了了!瞿!翟!翟!〃

我身上没有一处受伤,但我从没有经受过如此剧烈的痛苦,我的神经从没有被如此撕扯过,我的心从来没有如此疼痛过。

他游不过来的。他会淹死的。他几乎没在前进,而且他的动作软弱无力。他的鼻子和嘴不断地浸到水下。只有他的眼睛仍然注视着我。

〃你在做什么,理查德·帕克?难道你不热爱生命吗?那就一直游啊!瞿!翟!瞿!踢腿!踢啊!踢啊!踢啊!〃

他在水里振奋起来,开始向前游。

〃我的大家庭怎么了?我的鸟、兽和爬行动物?它们也都淹死了。我生命中每一件珍贵的东西都被毁了。而我却得不到任何解释吗?我要忍受地狱的煎熬却得不到天堂的任何解释吗?那么,理性的目的是什么呢,理查德·帕克?难道它只在实用的东西上——在获取食物、衣服和住所的时候闪光吗?为什么理性不能给我们更伟大的答案?为什么我们可以将问题像网一样撒出去却收不来回答?为什么撒下巨大的网,如果没有几条小鱼可抓?〃他的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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