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帘轻轻阖上,她似呓语般的问了一句:“你爱我吗?”
“是的,我爱你。”这话她夜夜都会问,他知道是自己一直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只是他还是有些无法适应对着她的眼眸说出这句话。惟有此时,他才敢那样恣意的打量怀中的女子,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敏儿,我想我也一直是爱着你的。”只是当年没有发现罢了。当他被迫娶下那大公主府中的格格,同样的事件再发生一次,他才在心中有了明晰的对比。也才发现了掩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那秘密藏的太深,竟是自己也没有察觉。
所幸四年后她回来了,若是她一辈子不回,等到自己垂垂老矣时才得以发现,该是怎样的懊悔啊。
四年,相较于一辈子,已经算是短暂了。
不知她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心声,看着她沉入梦乡的唇边犹带甜甜的笑意,他相信此时此刻,他们是幸福的。对着明月,心中默念,愿她的生活从此只有好梦,再无梦魇。
清晨醒来,他已经不在,被褥里还留有他淡淡的温暖和独特的味道,她轻轻环抱住自己的腹部,就像他昨夜那样。
那种幸福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早膳完。莫尔姑姑已经向她通传过了,说是皇帝和太皇太后都要去东华门为出征的将士送行。太皇太后关照着问她要不要同行。
她拒绝了,对于分别的场面,她想自己无论经历多少次,也不能习惯的坦然面对。既然去了也只是徒增悲伤,那倒不如不要去的好。相信常宁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会在清晨沉着她沉睡时悄悄离开。
日子在他离去后,又往前推进了不少日子。
她就安静的待在慈宁宫里,陪着皇奶奶,过得也还算舒心惬意。虽然她心中依然恼恨皇帝对自己命运的操纵,却不得不承认,或者这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常宁娶入门的那位大公主府上的格格,她见过了。就在那日,盛气凌人的大公主带着那格格闹上了慈宁宫。说是常宁欺人太甚,让太皇太后为她做主。
她们在前殿闹腾时,皇奶奶让人领着她躲在了殿后的小间里。
隔着一闪门扉,她倚靠在墙上,虽然知道皇奶奶是一片好心,虽然心里明明对于名分看得很轻,可是当看见大公主为了自己的女儿据理力争时,还是难免觉得心凉飕飕的。
那女子果然生得娇俏,只是本该澄澈的眼眸被浓浓的怨恨所取代,让人不免有些叹息。
明明她就是不愿卷入这样的内室纷争之中的啊。却奈何还是跌了进来。
所幸她并非一无所得,所幸还有他的爱做为自己的支撑。
她和常宁,一个远在前线,一个身处深宫。明明地域宽远,心却因为一封封来往的书信而变得益发的亲密无间。一开始是每日一封,后来随着战线的拉长,通讯的不畅,变成三日一封。
等信仿佛成了她每次最重要的事情,不来时她盼,待到来信的那日,她又急。皇奶奶看她等得心焦,特别下了旨意,让信差可以自入内殿,无需通报。
他一直不是个细腻的人,少了甜言蜜语,分享生活中的小秘密成了她们字里行间的主题。
看他的信,读到他说自己被困在山谷三天三夜,没吃没喝,那会脑中浮现的画面就会紧紧揪住了她的心。他说他带着三千骑兵,将敌军的一万将士击溃于百里之外,她又会骄傲满足于自己竟然能拥有这样出色的男人的心。
但是最最让她动容的还是每一封的最后,那不变的两个字——“想你。”
朦胧眼眸,纤纤素手总是要在那苍劲有力的两个字上留恋辗转不休。
好平实简单的两个字啊,却是她们共有的心情写照,不用说太多,当两个人拥有彼此时,真的就能将对方的心换做己心。
边关战事激烈,皇宫里也一样没有闲着。
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皇后的猝然逝世。
当慈宁宫的小太监跌撞着跑来告诉太皇太后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就在大殿内。一时间,众人都呆愣住了。
东珠,是那样的年轻啊。
大清国五年内,竟然接着死了两任皇后,这在历朝历代上都是不曾出现过的。
虽然皇奶奶一再告诫她,身怀有孕的人不该沾惹丧事,她却还是去了,就在东珠的梓宫移往英武殿的当天。
天下起了大雨,站在英武殿的屋檐下,她竟然意外的遇见了同样踏着雨水来吊唁故人的仙蕊。
那时的仙蕊已经为皇上生下了一位小公主。
她没有对仙蕊行贵妃之礼。两人会心的微笑着,静静立在屋檐下听着雨声。那是东珠从前最爱做的事情,想必老天爷也是知晓的,才会用这瓢泼的雨来迎接她重回自己的怀抱吧。
原来过去的岁月,真的回不来了。三人行的时光,终究只能成为追忆。
那是一次极其痛苦,漫长的产程。是谁说女人生过一个孩子,第二个就会比较轻松?她想自己正好是个特例吧。阵痛已经三天,孩子却依然迟迟不肯落地。
染红的被褥,汗水湿透的衣襟,让她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太皇太后一直拉着敏梅的手,心焦心疼,却也无能为力。“敏儿,疼就喊出来,喊出来会好受些。”那孩子咬牙隐忍的模样让她觉得揪心。
她勉强的在脸上挤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来,缓缓摇了摇头。不是她不喊,而是到了这种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喊什么了。别的女人在这种时候,应该是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吧,她呢?她该喊谁?
命运从不曾善待于她。这一刻她才知道,那夜分别,自己对常宁说的不在乎他在不在身边的话有多虚假。
当身体已经无力承受那巨浪一般的滔天疼痛,她脑中想到的只有他,仅仅只有他。
血房的门,在这时发出轰然的砰响。
而床榻上的她,却被下腹传来的排山倒海一般的锐痛激得坐起了身子。
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立在厅中的高大身影,她偏过头去,不敢眨眼,怕一眨眼就会发现他的存在只是幻觉。
“常宁!”她声嘶力竭的喊出那一声,喊完就觉浑身的力气皆被抽干一般颓然倒下。
最后一丝神智游离间,她隐约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也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大掌紧握住自己柔荑的那片温暖。
安稳的睡去。容她休息一会吧,因为她知道,当她醒来,她将再无迷茫的权力,因为她已经迎来新的希望和新的责任。
正文 第八十节 惜儿
“常宁,你怎么回来了?”太皇太后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孙儿,那白色的软甲上,犹带着干涸的血迹,沾上了尘土,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的了。他是从战场上直接赶回来的吧?看那匆忙的模样,竟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快出去,这血房不是男人该来的地方。”
他充耳不闻,只是蹲坐在床榻前,愣愣看着床上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他算准了她这几日就要生产了,所以当军队获得一个战役上的胜利,决定原地修养几天的时候,他顾不得自己已是几日未眠,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
咸若殿的屋外,他就看见了宫娥们从内室里端出的一盆盆被染得腥红的血水。
他这一生,十四岁就已经披甲上阵杀敌。沙场上几经生死关卡,却从未有过半分惧色。可是刚刚,在他踏入这扇门,眼前所见的景象,竟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害怕。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生孩子是这么可怕的事情,那被赤红浸染的床单,房间里充斥着的她咬牙的微弱ShenYin。都让他感同身受,痛苦难当。这就是女人为男人传承血脉所要经历的吗?太可怕了,他竟然让敏梅为他承受了两次。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他绝不会让她再经历这些了。
皇奶奶已经抱了清洗干净的婴儿过来。“过来看看你的女儿吧,很漂亮,像敏梅。”
他眸光微闪,看着那襁褓中红红小小的女儿,胸中涌起无限感动。这世上,她就是自己和敏梅之间的纽带。从前的无牵无挂,在今日之后都将不再。那种血脉之间的牵系,是一辈子也隔断不了的了。
女儿。因为这两个字,那俊美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傻笑。
她记得自己生下孩子的全部过程,疼痛,翻搅,再然后是身体里孩子的快速滑出体内的力道。意识朦胧中,她看见了突然闯入房间,身披战甲的他。只是那时被疼痛折磨得完全无力的自己,已经分辨不出那究竟是梦幻,或者现实?
当她醒来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晨,把自己叫醒的是那落在屋檐上滴滴答答的雨声。初秋的风扬起了她床榻上的幔帐,清清凉凉的,让人顿生许多感触。
睁开眼帘,她似乎睡了很长的时间,当眼中的迷茫转为晶亮,她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环顾室内。梦中,她总是梦见常宁那双深邃的眼眸,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守着自己。
室内还留有昨夜未燃尽的蜡烛,当屋内的昏黄和窗外的清凉碰触到一起,在屋里交织出美妙的光影。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婴孩的哭泣声,除了正倚靠在床榻边打着盹守夜宫娥,再不见其他人。
真的是梦吗?心中顿时涌现出一股浓浓的失望。
苦苦一笑,她这是怎么了?常宁在前线浴血奋战,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她要生子而赶回来呢?国家重任,身为皇室子孙的重责,都不可能允许他那么做啊。
口干舌燥的她想要喝水,距离自己三步远的桌上就有。缓慢的起身,***传来的疼痛相较于生产时的那种痛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在外生活的那些年,她已经习惯了独立,并不想事事劳烦他人。动作很轻,没有惊醒那酣睡甘甜的宫娥。
喝过水后,自己刚刚生产完的身体却因为失血过多,再无法承受本身的重量,滑落在地。
听到动静,宫娥醒了过来,看见坐在地上狼狈的敏梅,吓得瞪大了眼睛,连忙扶起她安置于床榻上,见她只是虚弱,并无其他,这才重重的喘了一口气。语带埋怨的说到:“格格,您有什么东西,只管指派我去拿。不然,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她尴尬的微微一笑。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为自己惹来的麻烦感到真心的抱歉。
小宫娥显然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老嬷嬷们早有交代,这个主子要悉心照料着,出了纰漏,谁也担当不起。“毕竟谁都知道恭亲王的脾性,光是他在格格生产时闯入,那阴鸷的眼眸就让一屋子的奴才吓得发了抖。垂手立在一旁,再不敢言语。
敏梅让她出去通传,她想要见自己的孩子。她出生时,自己已经昏厥过去,到现在她竟还未见过女儿的模样。她生得如何?像自己还是像常宁?白驿丞早就替她诊过脉象,她便也就早知道了腹中孩子的性别。当他说是个女儿时,她是由衷的感到高兴。关于嫡长,承续之争,她虽未亲历,但保泰的事情已经给了她一个警示。
她要的,只是自己孩子的平安。若是生下男儿,常宁他日妻妾再有孩儿,必定会引起争斗。那激烈,或者是以性命为代价的。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陷入那种手足相残的不堪之中。
所以还是女儿好,身为女儿,只要等她长大,为她寻得一门好人家,许个温良的男子,便能幸福一生了。
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了自己额娘当初的心思。不求富贵,但求自己女儿寻得良人。
奶娘怀抱着孩子走入,那小小的婴儿交到她手上时,正睡得酣甜。或者是一种天性始然,她一抱住她,小婴儿的头就不停的往她怀里蹭。
她是做个母亲的,当然知道孩子是肚子饿了。拨开自己的内衣,让孩子的小嘴凑上自己的雪白丰盈,看她吸允的模样,她到这时才有了真实感。看,命运对她其实也非苛刻到底不是吗?从前看重的,失去的,如今又让她重新获得了。
她又拥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与允承之间的手足情谊有些不同。这个融汇着她和常宁的血液而衍生出来的孩子,将会带着她的一切传承下去。或者有一天她和常宁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她们的爱情,却会因为这个孩子得以留存。
想到这些,就让她泪流不止。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一个她为自己全心爱恋的男子孕育的孩子,只是命运却让她失去了。有遗憾,却也有庆幸。遗憾的是,那个孩子那般稚嫩就离开了人世。庆幸的,若不是他的离开,也就不会有此刻自己心中的对于得来不易的一切的倍加珍惜。
她知道,为了这重新获得的希望,她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太皇太后大步走进来时,看见的正是敏梅抱着自己孩子落泪的画面,她的眼眶也不觉有些湿润。语带责备,却又万般心疼的说到:“你这孩子,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落泪呢?月子中的女人是不能哭的。”那总是慈爱威严的声音,此刻竟有些哽咽。
她愣愣的抬头,茫然的看着太皇太后。月子中的女人不能哭吗?这些并没有人告诉过她啊。生第一个孩子时,她几乎是整日以泪洗面。那时陪着自己的只有未嫁过人和自己同龄的叶儿。
太皇太后走上前,坐到她的身边。“敏儿,你身子还弱,让奶娘抱走孩子好吗?”她知道有些话不一定非要在这个时候和她谈,此刻的她还太过虚弱,但她就是要敏梅知道身为一个母亲,从孩子落地的那一刻起,她就必须选择坚强。
她有些松不开手,但看到小婴儿因为自己奶水不足而哇哇哭闹的时候,她又心疼得只能依依不舍的让奶娘从她怀中抱走。自己还太虚弱,喂不饱孩子,也属正常。可是她却深深自责起来。她咬着唇,眼中蕴藏无限爱意的看着奶娘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抱到了室外。
太皇太后摒退了屋内所有的人,只独独留下了莫尔姑姑。
“敏梅。”她心疼的握住敏梅的手。她经历的苦难已经够多了,这孩子,从入宫那日起,她就是真心疼爱。看着她及笄,看着她嫁人。给予她的关注竟是比身边任何人都要多。她一直是带着自己对生活的希望在生活着,对于自己得不到的许多东西,她都帮助她得到。所以今日她才不得不来,对她说上一番,也许会让她痛,却也能让她快速成长的话。
“敏儿,对于这个孩子,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茫然无知的看着前方,获得新生命的喜悦,已经让她忘了所有。
太皇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敏儿,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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