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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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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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得牺牲他的纯净和幸福。
不值得用那些最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他该是个幸福微笑的天使,而不该是个满手血腥的恶魔。
他看着萧子桓,就像是看着他自己的一个美梦。
如此温暖而美好,不忍破灭。

☆、愿与君同

萧倬言发现林云像是变了一个人。
为了胜利能够不顾道义、不择手段。
视士兵生命如蝼蚁,视两国百姓如草芥。
他不在乎城池被毁,不在乎家园被踏,不在乎整个秦国军队的生死存亡。
他能够明知是陷阱,也要一脚踏进去,只要能逼得萧倬言自损八千。
他甚至纵容手下烧杀掳掠,实行焦土之策。
他只求一件事——逼出萧倬言,杀了他。
秦军所过之城池,无人生还。
所有的计谋在一个疯子面前全然无效。
萧倬言也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与他硬拼。
如果说秦渝第一次大战是流传于后世的经典战争教策,那么秦渝第二次大战则是毫无谋略可言地赤裸裸的绞肉机。
此次大战前后卷入两国三十万兵力、二十五座城池,两国边境一片焦土、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神州大地。
林云的注意力全在萧倬言身上。炽焰军引开了秦军主力。韩烈葫芦谷之困不攻自破。
当韩烈跪在昔日主帅面前请罪的时候,萧倬言只有一个念头——幸好,他还活着!
林云是他亲手造就的疯子,如果韩烈死在林云手上,他将此生难安。
萧子桓满腔热血而来,却发现自己成了炽焰军中最大的笑话。
他挂了主将的军职却永远被保护在中军之中,从来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
他和众将一起参与军事决策,一开始还会提出自己的见解,有时候萧倬言甚至会赞许几句。后来,他却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的资格。
他眼睁睁看着满脸烟火色的将士们从战场上浴血归来,伤痕累累,行色匆匆,甚至来不及跟他说句话。
他们尊重他,却从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把他看成生死兄弟。
那么,他所有的建言都只不过是纸上谈兵,都是对前线战士最为不敬的指手画脚。
随着战事越来越惨烈,整个炽焰军全员皆战。
他是整个炽焰军中的意外。
他看着他的七叔亲自领兵上阵杀敌,看着他随意撕开衣袍,勒住手臂上汩汩而出的血口,一切自然而熟稔、理所当然。然后,他翻转手中长剑指点沙盘,调兵遣将指挥若定。
没有任何人提出建言,没有任何人质疑他,甚至没有任何人去关注他的伤到底要不要紧。
他终于明白,他们彼此习惯而熟悉这种相处方式,那是战场上多少次生死与共,磨砺出来的真正信任。
他曾以为,韩烈和他七叔总该会有些隔阂。可上了战场才发现,他们彼此随时能以性命相托。韩烈告诉他,朝中都传他分了靖王的兵、夺了靖王权,可他们哪里知道,他曾无数次与靖王殿下背靠背地杀出重围,把自己的性命完全地交付给对方。靖王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即便自己身负重伤,也决不让一刀一枪从他后背刺过来。他是最可靠的战友和生死兄弟,“这种在战场上用生命彼此捍卫的情意,别人不会懂。”
萧子桓甚至开始羡慕与他一同长大的萧倬然。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最后几次,七叔竟然肯将他带在身边。谁都知道,跟着靖王殿下必然会遭遇最惨烈的战场,也将是整个战阵的核心。赤羽营的兄弟从来都是炽焰军中受人尊敬的所在。
萧倬然在赤羽营交上了自己的朋友,不论地位、只论兄弟的朋友,无论他是皇子还是贫民都愿意生死相交的朋友。
萧倬然用上了苦苦仿效多年的“飞花逐影”,虽然七叔冷着脸说他枪法不纯熟,可七叔却答应教他。他分明看见七叔眼里藏着的笑意,其实七叔哪里知道,那套“飞花逐影”自己练得比萧倬然好多了。
萧倬然第一次在战场上中箭,疼得冷汗淋漓,却一直咬牙死忍不愿吭声。他慌乱着去拿伤药,却看见七叔以更快的速度,瞬间抱住他,勒紧、拔箭、上药、包扎……熟练无比。七叔抬手抹去萧倬然满脸的冷汗:“能挺到现在,好样的!”他分明看见萧倬然欣喜的眼睛,能得七叔一句真心的肯定是他此生最大的夙愿。
萧子桓一次次请战,得到的都是拒绝。
“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就不可以?”
萧倬言道:“打仗,并不一定要亲自上战场。你看看燕十三和卫老夫子,燕十三虽然一直跟着我,可看到枪刺过来、箭射过来,他就只会用轻功逃跑,卫老夫子更是从未上过战场。可炽焰军中的将士,照样尊敬他们。”
“我怎么能跟他们相比,他们是炽焰军中的奇才。每次你若亲自出战,他们就是整个炽焰军的灵魂。燕将军不会武功,可他的机关战阵无人能及,卫老夫子更是能谋善断,军中无人不服。”
“所以,打仗并不一定要蛮干。”
萧子桓激动道:“可我是武将不是谋士,更没有他们那般能耐!一个上不了战场的武将是炽焰军中最大的耻辱!”
萧倬言一把按他坐下,深深凝视:“你听清楚,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太子殿下,是大渝未来的储君,别人可以有事你不可以。更重要的是你要学会的是如何掌控军队,而不是亲自上阵杀敌!”
萧子桓挡开他的手臂,愤然怒道:“可我也是大渝的男儿,如果我不在战场上也就罢了,可我现在就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秦国人烧杀抢掠、破我家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叔叔奋勇杀敌,可我却像个废人一样什么都不做,我做不到!”
萧倬言也怒了,一把拽住他:“你跟我来!”回头冲萧倬然吼道:“还有你!滚过来!”
萧倬然一头雾水地跟上,心中嘀咕,我说子桓啊,叫你别去惹我七哥,你偏不听,还赶在两军战事胶着、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去惹他。
萧子桓与萧倬然二人以为靖王会把他们拖去打一顿,可万万没想到,他带他们来的是伤兵营,看的是受伤最重的官兵。
满地污血横流,呻吟声此起彼伏。
萧子桓从未见过那些可怕伤口:头骨开裂,血流披面,奄奄一息;手臂折断,断面戳出森森白骨;大腿齐根被斩断,拖在泥地上往前爬,污血混着泥浆;眼睛被刺穿,眼珠连着一点儿皮挂在脸上晃荡,眉下只留一个黑漆漆的血洞;腹部被刺穿,黄黄绿绿的东西留了一地;全身皮肤烧焦,血肉模糊,红红的血泡炸开,嘶嘶作响;各种疮口腐肉丛生,恶臭发黄,流出淅淅沥沥的脓血……
饶是萧倬然上过几次战场,也从未亲眼目睹如此惨烈的场景。
二人忍不住转过头去,吐了一地。
萧倬言冷冷道:“这样就受不了了吗!你们听过骨头碎裂的声音么,你们见过肠子从自己的肚子上流出来么,你们试过在战场上亲手了解重伤的兄弟么,你们喝过人血、尝过死人肉么?你们杀人杀到过手软么?你们目睹过血流成河、腐尸如山、满地蚊蝇么……就你们这怂样,还敢哭着喊着要上阵杀敌?”
萧子桓吐得昏天黑地。
萧倬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压在树干上:“你以为战争是什么,是金陵城中说书先生讲的话本么?你以为战场是什么,是你好勇斗狠满足男人虚荣的地方么?你又以为英雄是什么?是天命神授,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么……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战神与传奇?那不过是千万士兵们用断手断脚、肠穿肚烂、血肉成泥,换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说你要上战场,你可知道你一枪刺出去,要么是别人的鲜血喷溅在你脸上,要么是你死在别人手里!”
萧倬言拂袖而去。
他知道自己的话重了,可他必须下重药下狠药,绝了萧子桓亲上战场之心。也让他永远记住,不要轻易发动任何一场战争。
萧子桓颓然坐在地上:“十三,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七叔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萧倬然拍拍他的肩膀:“不,七叔是对你寄予厚望!你根本就不明白他到底有多看重你。”
萧子桓惨然笑道:“看重?在他眼中,你比我强多了,他肯带上你,亲自教导你,却从不肯让我上战场。”
萧倬然正色道:“子桓,你错了!你可知他为何最终答应将我带在身边,一点一滴地教会我上阵杀敌?不是因为我保家卫国的决心,也不是因为我的软磨硬缠。是因为他发现,我与你虽隔着辈分但却是你最好的朋友。我说那些豪言壮语的时候,他一笑置之,可当我说‘我想助你一臂之力’的时候却打动了他。我万万没想到,因为这句话七哥竟然肯答应做我的师父,甚至愿意把他所会的一切倾囊相授。他只有唯一一个条件——让我立誓,此生为你所用!绝不背叛!”
萧子桓震惊地看着他。
萧倬然扶住他双肩,眼神炯炯:“你明白吗!七哥是真的将你看作大渝储君,可他又不愿让你经历那些血腥和残酷。为了让你他日能顺利掌控军中势力,他替你找了一个替身,替你去经历战场上那些血雨腥风生死一线。七哥与我说得十分明白露骨,他要我做你手中的棋子,终生为你所驱策,这是他教会我的交换条件。只是,七哥或许不知道,这个替身,我当得心甘情愿。你是知道的,我自小就最崇拜他,他的一切我都愿意去效仿。他愿意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也愿意为你做到一样!”


☆、30不容逃避

炽焰军中,萧倬言的命令首度受到质疑。
燕十三明白,每次他遭人反对一定是他又做了要命的决定。
炽焰军早已习惯了他的各类决断,但只有在关乎靖王生死的事情上,主将们才会开口“造反”。
一片反对声中,萧倬言一掌将秋水长天拍在案上:“就这么定了!我不能再等了!这种疯子般的打法玉石俱焚两败俱伤,既然林云要的是我,我就给他这个机会。只要引开秦军主力,韩将军定能拿下临安,攻入王城。”
韩烈急道:“我同意殿下的诱敌之计,但由我带兵诱敌,殿下带兵入临安。殿下该给我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我是前锋营主将,我去!”沐清道。
“我愿随韩将军去!”
“我愿随沐将军去!”
……
萧倬言侧目四顾:“你们谁有把握林云一定会跟着你?谁又有把握能一直拖住他?林云为我而来,我不动他绝不会动。我若带兵入临安,无非是让双方再来一次血肉相博,这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打法,你们还不够厌倦吗?”
卫老夫子沉吟道:“引秦军入函谷关太过凶险,且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若要保证顺利攻下临安,只能让诱敌者带走三营兵马。把秦军主力留在函谷关七天,殿下有把握么?”
“有!”萧倬言掷地有声,一如既往,在任何时候都能给人信心。
众将皆被这份笃定震撼,豪情四起。
“你这是送死!”燕十三怒道。在一片激越之中他最不和谐。
“前锋营愿随殿下入函谷关。”沐清明知劝不住他,单膝跪地请战。
“好!还有谁愿前往?”
韩烈道:“我跟你去。”
钟石头道:“魑魅营责无旁贷!”
“末将愿往。”
……
除了赤羽营主将燕十三还在咬牙切齿之外,所有在场将领纷纷请战。
萧倬言看燕十三。燕十三单膝跪地,恨恨道:“末将愿往!”
萧倬言勾起嘴角,等的就是你。
萧倬言道:“韩烈留下,卫铮留下,其它人听他二人节制,攻入临安就拜托你们了!沐清、燕十三、钟离跟我去函谷关,既然要伪装成大军主力,前锋、赤羽、魑魅必须跟我走。”
“七皇兄,还有我,我也必须跟着你!”萧倬然插口道。他手下并无兵马,可他一定要跟着七哥。
萧倬言微一迟疑:“这次你留下!”
燕十三心中澄明,萧倬言远没有他说得那般有把握,他是准备与林云一决生死了,所以才会断然将萧倬然留下。
临行前一晚,萧倬言将太子托付给韩烈——“务必保他周全”!
旋即疑惑问萧倬然:“太子呢?这几日怎么没见着他?”
“他在伤兵营。”
“伤兵营?在那里做什么?”
萧倬然诡异道:“七叔要不要自己去看看。”
萧倬言万万没料到,萧子桓也有让他震撼的时候。
那个看到恶心伤口都会吐的金陵公子,此刻正埋首在众多伤兵之中,束袖箭衣、一袭墨色,脸上沾着污泥,双手沾满了污血。
他和军医们一起熟练利落地处理着各种伤势,甚至埋下头去,用嘴唇覆上那名重伤士兵布满污泥的腿,一口一口吸出疮口上发黄恶臭的脓血。他做得那般专注而熟练,甚至都未能察觉到萧倬言的到来。
萧倬言惊讶道:“太子殿下!”
萧子桓抬头,一脸黑漆漆的污泥只有眼睛格外分明,笑着打招呼:“七叔。”
萧倬言一把拽走他,耳边传来伤兵们讶异的声音:“太子?”“他是太子殿下?”……
“为什么这么做?”
萧子桓迟疑片刻,终于决然道:“七叔。我是大渝的太子,我和您一样,有必须去做的事、有必须承担的责任。”
“既然有些责任是我注定要背负的,那么有些苦我就必须承受!别人替代不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十三为我牺牲付出,终有一日,我定要与他并肩作战。”
“七叔,父皇年轻的时候不也和您一起征战沙场么?如果父皇的脚没有受伤,他也绝不会抛下您独自一人。”
“如果今日,我放萧倬然一人独自在军中面对生死,他日,我还有何面目见他?恐怕我这辈子都会看不起我自己,我更没有颜面去见我的父皇母后!”
“或许我现在还太幼稚,还得不到您的认可,可我愿意去改变,愿意一点一滴去做,直到您认为我是一名合格的军人、愿意带我上战场为止!”
“我的至交好友不该为了我独自牺牲,我所肩负的责任更不容我有丝毫逃避。您也不想看到,大渝的储君是一个只会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小人,是一个没有担当的懦夫!”
“对于您来说,您只想守护我的性命。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都远比性命重要得多。”
……
“你!”萧倬言发觉自己词穷了,他几乎要被这个孩子说服。一阵静默之后,萧倬言郑重凝神他:“你想清楚了?”
萧子桓突然跪下,举手起誓:“我决心已下,即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此生无悔!”
“好!我萧倬言今日答应你,这次若能从函谷关活着回来,一定好好教你!”
萧倬然拉起这个比他还大一岁的侄子兼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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