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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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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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我对你还不够好。”我这样说。

阿南的眼里全是惊讶。

门边的如意终于忍耐不住。“皇上……”

我抬眼,等他下文。

“邓将军求见。”

“求见就求见呗,往常也这样逡巡不敢进来吗?”回了头对阿南,“这兄弟两个真有意思,哥哥不肯来长信宫,让你跑一趟。弟弟见我在这里,也不肯直接进来了。”

阿南垂下眼,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如意转了身去传人。

其实我也正想见见芸哥儿,

邓芸进来我没有起身,只把那些奏折向旁边推了推。然后大大方方箕坐着,捋平身上的衣摺。、

果然,邓芸进来也不跪拜,他目光扫过我身边堆着的那些奏折,心神领会地一笑。“早知皇上在这里,我就不选这时候过来了。”

他说话时,目光与阿南一交,两人又飞快的错开了。

有我在,他们终究有些尴尬似的。

邓芸穿了一身白底的绣衣,不是洛京的时样。玉面长身,颇有些特别江南的风致。

“洛京城不久就会学邓将军的打扮了。”我笑叹,“难怪朕隐约听说什么锦绣邓郎冠洛京。”

邓芸厚脸皮的坐到锦蓐的一角,得意一笑,“早有人称臣为玉面锦绣郎。说臣虽不比皇上英武,但比当年九王还要俊秀。”

我笑,“朕兄弟众多,还真没芸哥儿这样风雅脱俗的。”

“即是风雅脱俗,皇上何不给臣一个兵部尚书当当。”邓芸紧迫一句。

我看着邓芸,“芸哥已经听说了?冯将军倒的确是保举你来着。”

邓芸并不隐瞒,“臣是听冯家兄弟说的。当然。臣知道,臣得先立战功,才能升迁。臣听说皇上想教训西戎却苦于无钱。臣倒可以只带两千精骑出一次函谷。”

邓芸如今虽挂着建章军首领之名,但他一直无权调动建章军。一直在做着我与建章宫之间联络矿员的活计。这两天新鲜感过去,终是有些浮躁不安了。更何况,还有那些冯家子弟在一旁比着。我知道他有些心急。

阿南已经调好一杯橘子蜂蜜茶,递给了邓芸。邓芸喝了一口,“江南的味道。”

阿南一笑,起了身,去支起了南窗。

到底是要过年了,从窗口吹进来的风,竟已经不再一味的酷寒,反倒带了些春天饱含水润的香气。

窗外院子里那些树木缀玉枝头,迎风霰落。几只寒鸦依枝而立,像几只高低错落的棋子。弦子练箭的嘭嘭声传了进来。阿南的小院里已经有了些春天的活泛气息。

“要起南风了。”阿南说。

我和邓芸都明白。

“阿南在宫里一定没听说,前兵部尚书何其一的老婆,带着何其一的两个小妾还有子女,此时在刑部问口跪着呢。听说已经跪了有些天了。”

我皱了一下眉,这事,我本不想让阿南担心。

邓芸毫不遮掩的评价此事:“何其一死在牢里,着实有些可惜,不能给他明正典刑,如今竟是授人口辞。”

“哦,他们又说什么了?”阿南淡然的问。

“说阿南了。”邓芸回头对着阿南,“他们一口咬定是因为阿南魅惑君王,才导致何其一蒙难。”

阿南啊了一声,又调了一杯橘子蜜茶给了我。我这才注意到,我手中的已经喝完了。

“现在街头巷议好像有些同情何家。”邓芸替阿南着急,“皇上怎么不拿出点厉害让他们尝尝?”

我轻啜手上的蜜茶,“所以邓将军想领兵部了?”我笑,“你以为我严厉处罚的何家老小,再把兵部给你,就能堵住别人的嘴了?”我摇头,“朕从来不缺领兵部的人。兵部有什么了不起。若不是做前方将士的傀儡,就该是做朕的傀儡。这样的人物,朝廷上从来不缺。朕所缺的是替朕出谋划策的人,缺的是一个用兵如神,却又不怀鬼胎的人。”我看一眼邓芸,“不然,邓将军给我推荐一个这样的人选?”

邓芸竟是一下子讷讷不能言,我想他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只是他不想说出来。

阿南的眼珠转动,她看一眼有些怏怏的邓芸,眼睛又飞快的扫我一眼,“妾推荐一人为兵部尚书。”

她退开一点,慎重的向我一拜,“妾认为前建章将军曹定合适任兵部一职。”

邓芸的凤目落在阿南身上,有一点好奇,更多的是不解。“阿南凭什么认为我就不合适?”

“邓小将军自然是不合适,”阿南白他一眼,“你自己都说自己没有军功。就不怕别人背后议论你吗?”说着,她目光盈盈的看我,“皇上说呢?曹将军随酩香先生一起护送弦子回京后,到现在仍滞留京中。当初明明是他自己挂冠而去,此时不回家乡,定是别有希冀。以他的资力声望,任兵部尚书当无人异议。”

阿南的脸上表情慎而又慎。

我看着她,“我与曹定已经谈过,”我的嘴角忍不住抖了一抖,“曹定也向我推荐了一人,如今阿南又推荐曹定。若朕猜得不错,阿南其实还是想推荐那人为朕的第一谋士吧。那个人,朕倒是想用,但朕不知道那人自己愿不愿为朕所用。”

 76阙

邓芸看阿南的眼神有些古怪;可阿南只当没看见。

我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朕的确已经决定了让曹定出任兵部尚书一职。一来朕收到的保举他的折子极多。今天这里就有十余分是推荐曹定的。二来;曹定曾极力夸赞酩香先生大才。此次朕派去接楚弦的人中;混入了意图破坏南北融合的奸佞。多亏酩香先生早早分辩斩草除根。”

这些事,阿南大概早就知道;所以她听到并不吃惊。

我笑看邓芸,“芸哥儿应该帮我劝说你二哥入仕。”

邓芸的脸上飞过一丝隐忧。我捕捉到了,但只装做没看到。

~~~~~~~~~~~

除夕就这么到来了,每年最最隆重的节日。

从一大早先由宫竖点了爆竹轰了人早起开始,整个皇宫便热闹起来。从冯嫣儿往下,所有妃嫔,都先到母后那里聚头。连几个有年纪身份尊贵些的太妃老太妃都到了母后的坤宁宫,等年轻一辈的一个个磕过头来。子媳们进了椒酒;母后略一沾唇,算是喝过。小辈再接了母后给的屠苏酒,无论会不会饮,都是一口喝下。

都磕过了头,等级低些的宫人都退下回自己住处准备过年了。只留下宫里有些体面的妃嫔还在母后面前承欢。

到了些时,我的两个小公主被人抱了上来,从母后开始,一个个磕过头来。宫中各位各有赏赐,多半不过是几个制钱。母后今年出手极大,大约是想到了林美人肚里的孩子,说是希望两位公主能带个胖弟弟来,竟是给了她们每人一条玉带。明明母后近日常说别太看重林美人肚里的孩子。如今看来,她老人家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的。

我给了两个孩子每人一对如意锭子。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此时的年纪还是痴痴的憨态可拘。不知怎的,又想起我上一世所见她们的惨状。心里一酸,将两个孩子每个都好好抱了一遍。又给每个孩子抓了一把煎果子。

冯嫣儿给的是一对金镯。两个孩子磕头时,柳修媛仗着平日与冯嫣儿还算相好,推着她的阿呜叫了冯嫣儿一声“亲娘”。这本是曲意逢迎的意思,冯嫣儿也是笑着应了。

谁想阿呜是个孩子,见人肯对她笑,便有意起腻,她想也没想,磕完头后,挣脱了身后嬷嬷的臂膀,迈着小短腿一下子扑到了冯嫣儿腿上。

今天的冯嫣儿穿了一条大红的锦绣百折裙,上面绣得满当当的不知什么图案,连母后都老早注意到了,夸了好几声会打扮。我猜那裙子又是极贵重的东西。冯嫣儿大约没想到孩子会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竟是一时愣了一下。

阿呜的嬷嬷手快,也就在那一瞬间把孩子又抱了回去。可阿呜手里抓的煎果子却散落了下来。有几颗落在的冯嫣儿的裙上。

冯嫣儿在后宫,一直是以举止得体而著称。至少原先我是这么看的。

可这一回,我却注意到,她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推阿呜。好在孩子已经被抱离没有推到。冯嫣儿又飞快的用手去掸她的裙子。掸了几下,又猛的停住。以为没人注意,装作若无其事似的放下了手。

本是热闹寒暄的厅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宫中就是这样,人人都是目光如炬。若是以前,人人看我宠爱冯嫣儿,此时早有人上来帮冯嫣儿打圆场了。可今天没有,所以人都只是看着。

柳修媛已经走了上来,“天!阿呜这没规矩的,别是污了淑妃的裙子。”她极近的凑上去,想仔细看看。

柳修媛这人,我是知道的,她哥哥柳安任教坊史,是个宦官,算来也有五品了。但她家里早年极贫。凭她哥哥引荐入了教坊司唱曲。她不算唱得最好,但她长得不错,为人恭顺小心。会看人眼色,会服低作小。我某次大捷,父皇赏了我几个歌女,其中有她。她来后一直为冯嫣儿伴曲,唱了好几年的曲子,被我的注意到了。我喜欢过她一阵子,她和冯嫣儿有些不同,她不用我哄,反是对我一味曲意逢迎。这让我新鲜了几天。待她后来生下阿呜,他的哥哥所度的曲又总不能让冯嫣儿满意,我就很无情的将她抛诸脑后了。

她这个人在宫中,其实是很小心做人的。此时,我觉得她是真的有些担心冯嫣儿的裙子。

“唉呀,沾上油了。”她有些紧张。

冯嫣儿终于笑了一声,她眼珠流动,注意到此时屋里所有人都在看她,“没事,污了就污了吧。大过年的,油啊水啊总难免的。我这是沾阿呜的福气呢。”说着若无其事的向柳修媛一笑,“你这样惊惶失措的,看吓着阿呜。”

“就是!”母后笑了,“淑妃大气。孩子么,都得当贱物养着,我给她们起小名阿咪阿呜也就是这个意思。和自家孩子讲究什么。继续吧,孩子们还得叩好几十个头呢。”

母后这样一说,再无人去看冯嫣儿。只有柳妃又细看了一眼那裙子,小心的退了下去。

阿南给孩子的,是每人一片小金锁。不过是讨彩头的常例。不足为奇。偏是阿南有心,又添送了每位公主一只越州贡皮纸做的兔儿爷的宫灯,彩线穿钱做的龙形压岁。说是南方风俗。

送年礼这事,不说攀比,但要合谊。你肯为别人费心思,别人自己会明白。此时柳妃就明白了阿南的心意。她站在老远的地方向阿南笑了笑。

我的两个女儿,此时都不足两岁。刚刚会走路。粉团玉润的两个孩子。由老嬷嬷领着,本来不耐烦这强迫的磕头,此时得了这好玩的东西,不免全都分了心。两个孩子拿了东西就想出去给人展示,阿呜已经提着兔灯在屋子里打转转了,嘴里还叫着兔兔兔兔。每次磕头都得费心把她抓回来才行。

我想阿南今天算是在冯嫣儿面前又赢了一阵。

孩子有趣,大人们看着也乐呵,没人注意到冯嫣儿悄悄溜了出去。

不一时,如意出去弯了弯,回来对我说,“淑妃回宫了。”

我点了一下头,不做声。

柳修媛不知何时凑到了我的身边,“皇上,淑妃好像回宫换裙子去了。”她眼巴巴的看我。

还不等我说什么,旁边母后已笑着插了话,“柳修媛莫将此事放心上,淑妃不是那等尖酸的人,她不过是爱个俏,让她折腾去。”又说,“两位公主都被拘束得难受,你们带着她们去各宫逛逛,顺便也讨去两块糖,给那等只管关着宫门自己过年的,也添些麻烦。如今宫中统共就这两个孩子,不许她们慢待了。”

我忙说,“朕也去。等一下有请来的男童进宫来趋疬疫,朕带两位小公主去看热闹。”我自己没有儿子,也没有年小的弟弟留在洛京,以至这种事还要从外面请人。以前,我是从来不去看的,如今我心里存了希望就不一样。一来林美人那边毕竟只差几天就见分晓,二来,现在我心里还十分的指望阿南新一年为我生一个孩子。

母后一下笑了,“正是该这样,”又扬了声,“你们要去看趋疬的,都跟着皇上去吧,我们这些老婆子要围炉说些体已话,不留你们。”

屋子里气氛一下子活泼起来。其实过一会儿,就得有那些宫外的皇亲陆续登场。迎来送往又是一大堆繁复的礼节,大家都想抓紧此时的机会散散心。

阿南自然也是一样,高高兴兴跟了我们一起出来。

天气真的暖了,路边堆积的雪已经开始融化,明显变得薄了。扑面而来的风中还带着早上所放爆竹的香气。各宫都在门边屋檐下挑了起了彩灯,花花绿绿的很是惹眼。

阿咪和阿呜一人提一盏兔灯走在最前面。衣裳穿得多,看起来越发圆乎,迈着小短腿很是神气。

柳妃少不了谢了阿南送的玩具。

阿南笑,“等开了春,我再让邓将军带些江南的小竹器给孩子玩。小篮子小碗,小桌小椅的,可以给她们过家家用。”

柳妃嗤嗤笑,“多备几份,你自己这里也马上用得着。”

便有几人跟着她嘻嘻哈哈附和。她们以前从来不敢和冯嫣儿开这等玩笑,因为冯嫣儿比她们所有人更早到我身边,却一直没有为我生个一男半女。其实她们心中早觉得冯嫣儿是不会生了吧。

奇怪为什么我上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总觉得我和冯嫣儿有的是机会。

两个孩子先把我们引到了钱宝宝的荣安宫。这里离母后坤宁宫最近。

钱宝宝少不了眉开眼笑的将我们向她宫里让。她长得凶些,平时不大能吸引孩子上门。她叫宫人给每个孩子封了一小匣子的糖果,没什么好玩的,又给了每个孩子一朵宫制剪绒的头花。只可惜孩子还太小,一时戴不了。

此时我听到外面有男孩子高高兴兴的笑闹声,“鬼去……福来……疬疫不生……”

我们没在荣安宫久坐。又跟着两个好动的孩子向前走了。小兔灯一晃晃,下一个就晃到了摘星阁。

“咦,怎么关着门?”阿南第一个叫出了声。她本来裹在厚厚的毛皮披风里,走在一群人的中间,一点也不起眼。

摘星阁的门的确是关着。

柳修媛立刻说:“那算了,我们去别处。”

“别!”阿南竟是不肯,“咱们上去拍门。大过年的,看淑妃敢藏了好吃的偷吃!”阿南玩笑着。

阿南自从头上挨了闷棍,便暗示过我,她怀疑冯嫣儿。只是因为我没有对她说过我重生的事,她对我的心没多少把握,所以一直没有将此事说破。阿南从来聪明,别人会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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