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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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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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抚摸着她瘦伶伶的肩膀,“你父皇只有你母后一个人。”这是我的错,这里的复杂是我自己造成的,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阿南是位公主,她的父皇给她的是一个单纯高贵的公主生活。与此一对比,我又能给她什么?更让我难受的一是:阿南甚至没有向我要过承诺。她大概从来不指望我吧。

我把在长谢里听到那两个女人说话的事告诉了阿南。“宫中怕是还要出大事,”我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我无法向阿南道歉,只能给她提醒,“你伤了,正好躲一阵子再说吧。”我不仅想让阿南躲宫中的麻烦,还想让她躲过即将到来的汹汹流言。一想到那个酩香先生我就头疼。

“不用,”阿南调皮的啃我的大腿,她不知道我的隐忧,“我该干啥干啥,有事躲是躲不过的。我要抓住敢暗算我的人!”阿南下嘴有些重了,居然把我的腿咬疼了。她也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看她以前我和吵架时的劲头就知道了。

“那也得先养好自己,看你现在这样,眼睛都快闭上了,”我放在手上的茶杯,抱起她来,“去睡吧。”我说,“伤了头就别再多伤脑筋了。”她一发起狠来,连我都有些害怕,我见过她在江南对付老九时的样子,知道她是个不顾一切的女子。

阿南倒也听话,她现在也没力气挣扎,只是伏在我的肩头,任由我抱她去了床上。

一直走到了床边,把她放到床上,阿南的目光落在床边那双鞋上,“刚才就想问了,”阿南一边自己脱衣向被窝里钻,一边很好奇的问我,“我那双棉鞋怎么还拿回来了?已经在溪水里浸过了,再穿也不暖了。”

那双被梅花坞的溪水浸过的粉色绣花棉鞋,此时放在阿南寝室的屋角,看上去又脏又歪斜没了样子。

“是我让他们专门去拿回来的。”我说,“我抱你回来后发现你光着脚,专门让小宦官去跑了一趟。”

阿南的目光便凝在了我的脸上。停了很久,又似突然醒过神来似飞快的挪开,“酩香先生会处理掉的。”

“我知道,”我也开始自己解脱衣裳,“他看起来就是个稳重细致的人。”停了一停,我又问,“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阿南在被窝里已经躺好,只露出一只脑袋,她嗯了一声,两眼却望着账顶,不知在想什么。

我静静在阿南身边躺下,紧紧的巾贴着阿南,还从阿南身上拉过一半被子,盖住自己,终于我还是忍不住,“邓香当年是为了你,一直跟随你来到洛京的吧?这些年,御沟下面那条绳索一直是你和他联系的纽带对不对?他为你才去塞北挡你弟弟,为了你不顾一切放下了名利。”我一转身,抱住了阿南,“阿南,我有话想问你。”

 73宫

我一转身;抱住了阿南;“阿南,我有话想问你。”

阿南微侧过脸,她的目光投向我了,闪烁的光彩像是把天上的星星投入了小小的暖室,她把一只细白的指尖竖在我唇上,不让我开口,“皇上若觉心中不定;问了也还是不定。皇上若是心中定了,又哪管别人怎样。妾欠着酩香先生颇多;当初他随妾入洛京,一晃已过去四年;如今;我不想再欠下去了。”阿南的羽睫覆下去,把那些星光尽数收回了眼底。

邓香果然已经守了阿南四年,我们这样的年纪,能有几个四年!阿南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可我自己也说不清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这世上也许本就没什么完美,我幸运的拥有了阿南,这世上已没人能和我比。

我的心窝里有一点点的痛和苦,那是阿南当初那一滴泪水给我复苏的记忆。我本有千言万语,可我不想让怀里这个女人再哭。

我们都不再说话,静静的相拥相守。

阿南竟然就这样睡着了,阿瓜进来熄灯时,她入睡已深。在我怀里用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襟,浅浅的呼吸拉着悠长的节奏。她的梦并不繁杂。

我小心的护好她的脑袋,也闭上了眼睛。

我们没能睡到天亮,我一早听到屋外的脚步声,“谁?”我惊问,此时窗棱里才刚刚透入青光。

“奴婢如意,”如意在外间已经点起了灯,“林美人那边请皇上过去。”

“生了?”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

“不是。”如意回我,“太后都已经起来了,让人来叫皇上。”

身边的阿南手松开了我的衣襟,一拱一拱的,也想起来。

我伸手按住她,“你睡你的,我去看看。”

“不,我也一起去,林美人那边的事,必是大事。母后看独独我一人不去也是不好。”

我叹了一口气,只得放她起来。

我们收拾了赶到紫榴宫,一看那情形,我就知道阿南是先见之明。此时紫榴宫里已经坐满了人,凡是有些头脸的都来了,座位不够,许多还是站着。

我和阿南一起赶到,一屋子看我们的目光都让人受不了。

不等我开口问,母后就先发了怒,“皇上还能睡得着!一个妃子被人打了头,一个妃子又被吓疯了。这样的后宫皇上还能闭着眼睡觉!”

这又是出了什么事了?我目光扫到了冯嫣儿,看到她好像置身事外似的看着我们。

“林美人这又是怎么了?”我随口一问。

好像回答我似的,里面传来了歌声:“洛水汤汤,宫阙琅琅,南燕飞,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皇孙死,美人殇。”紧接着,是两声类似哀嚎的古怪笑声。

屋中没人说话,全都静静的听完了整支曲子。她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全都回避着阿南。

阿南静静坐在冯嫣儿旁边,她脸色不好,可神态却很自如。好像完全没明白这曲子中的影射似的。

母后瞪着我,“皇上怎么说。”

我笑了一下,“这歌唱了快一个月了,歌词也变了几回,朕倒是第一次听到个全的。”

“今夜有人就在紫榴宫外唱此曲,”母后说,“紫榴宫的人出去看,说是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跑掉了。”

紫榴宫那个我见过的宋嬷嬷忙膝行上前,“老奴开了门让他们去追时,老奴亲见那影子就向着御花园的方向飘去了,看着不快,可就是追它不上。宫中的宦官宫女本是有些害怕,追了几步也没敢再追。急忙回来紧闭了门,不多时林美人就开始惊叫,下面破了水,水中夹红,老奴怕不好,只得四处叫人来看。”说着,又连着念了几声佛佛,向着我和母后连连叩头,“老奴实在是担不起这责任了。林美人生个孩子,比别人都艰难。如今人已经这样,老奴不知该怎么办。”

宋嬷嬷口口声声说是一个影子,还声称那影子会飘。我知道她已经认定那是女鬼。只是宫中讳言说鬼,她不敢明说罢了。

母后并不理她,只对我说,“宋嬷嬷是照顾了你那两个女儿出生的老成嬷嬷,连她都说没见过出生这么艰难的孩子,皇上说,应该拿这林美人怎么办吧?”

“那……孩子……到底怎样了?”我到此时,说话竟有些结结巴巴。

“若能就此生下来倒也罢了,”母后冷哼,“刚华太医说可以把孩子剖出来,那样的话大人就不保了。若不剖,此时,林美人生是生不下来的。可能还要挨几天。几天后,母子二人是死是活可就不一定了。所以哀家让他们叫了皇上来定夺。”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茫然,好像听不懂母后在说什么。我把屋子里的人全都看了一遍,她们当然不会给我什么指示。母后和冯嫣儿全都等我说话,连阿南也只管低下了头。

只有一人,此时的目光有些期待的盯着我,那人是钱宝宝。

我突然领悟,若是我此时下令把那孩子剖出来,那孩子就是她的了!钱宝宝!所以此时,我将要作出的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它决定了皇长子的母亲是谁。

华太医走了出来,他见了我也不多言,只恭敬的等在旁边。弄得我更焦燥。

“对了,”我突然想了起来,“荣安宫不是紧贴着紫榴宫吗?钱昭仪可曾听见那女子唱歌?”两宫这间只有一个夹墙。当初原为钱宝宝照顾林美人方便,此时想来,紫榴宫里面能听到的歌声,荣安宫也该听到。“钱昭仪没有派人出来看看?”

我在此时又回头问起这个,引起了许多人怪异的眼神。她们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不先考虑剖还是不剖,却来问钱昭仪听没听到动静。可我觉得,这个问题更重要。

钱宝宝的脸色变了,她不再直接盯着我看,目光开始游移,有那么一会,她好像在权衡。连母后都觉察了异样,看钱宝宝时眉头皱了起来。

好一会儿,钱宝宝一咬牙,“妾听到了。但没出来看。因为妾早听过林美人自己唱这支曲子。妾今晚以为那不过是林美人又在唱了而已。没错!妾以为就是林美人自己在唱。”钱宝宝恨恨地说。

一语惊四座。

连母后也讶异的叹惜了一声。

本已跪在地上的宋嬷嬷惊叫了一声,接着在地上捣头如捣蒜。

“到底怎么回事?”我声音严厉起来。

“老奴实说罢,”宋嬷嬷慌忙解释,“那曲子林美人的确唱了有些日子了。老奴也不知她是从哪一天开始唱起的。只记得那回从李修仪的鸣鸾殿前回来就开始哼这曲子,不知几时,可词就唱得很全了。老奴不想多事,不敢上报。但昨晚,的确是另有人在宫外唱这曲子,老奴不敢撒谎。”

我看到阿南的脸上笼上了清寒,她若有所思的歪头想着什么。

母后寒霜罩脸,她狠狠瞪了一眼钱宝宝,瞪得钱宝宝一个瑟缩。然后对着我斩钉截铁地说:“皇上现在可以拿主意了。”

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传谶讳之说。原来有人可能还想将此事向鬼神上推。钱宝宝这一吐实,如今看来分明是人为。林美人唱这歌已是大罪,钱宝宝知而不报也难脱干系。宫中之人各怀鬼胎,想借鬼神排挤阿南。

华太医在等着,我不能再让他久等。“不剖吧,”我叹着气说,夹杂着深深的失望,“林美人怀这孩子辛苦,如今弄成这样,着实可怜。好歹也是一条命,朕不忍。至于孩子,是福是祸造化使然,晚几天就知道了。”

华太医没说什么,只点了一下头,又进去了。

母后也在一旁点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她说这话时只瞪着钱宝宝看。

钱宝宝突然离了座,扑通一下跪在了我和母后的脚前。

“妾知错了,妾只是想着林美人是个孕妇,不想给她添麻烦罢了。并没有有意传谶的意思。”说着,她这么个粗人竟也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妾也是一念之差。”她这一哭,看起来更丑了。

母后用手指点着钱宝宝的头,抖了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我问那个宋嬷嬷,“林美人平日都与什么来往,她是从哪里学得这曲子的?上一回,你们不是都推说没听清曲词吗?为何一个月下来,这曲词比朕听到的还要完备?你们天天跟着林美人应该知道。”

里面的林美人又开始唱了。这一回再听,没了先前的诡异,倒是听出了恶意。我看到有胆小的宫嫔已经面无人色,只想开溜。

宋嬷嬷立刻就说:“紫榴宫的,没人会唱。来紫骝宫的,除了摘星阁的人就只有荣安宫的人。”

“妾不会唱歌。”钱宝宝立刻说。她虽哭着头脑倒还清醒。

不错,钱宝宝不会唱歌,她的荣安宫也被她管得和她一样死气沉沉。从无鼓乐之声。

所以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冯嫣儿。

冯嫣儿好像没明白,她无辜的看看大家,接着夸张的恍然大悟般一声笑,“都看我干啥?”她很是坦然,也并不离座,“我管着宫中这一大摊子事,我不到这紫榴宫,你们谁还愿意来?林美人从上次滑胎起,就天天给人甩脸子看,姐妹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转了头对阿南,“贤妃好妹妹,你又一天天三灾两病的不能帮我。我来这里哪一次不是硬着头皮不得已啊!若说我传林美人曲子,”冯嫣儿指着屋里屋外一地的奴才,“这前前后后多少双眼都看着呢,我传了还能瞒得住人?”她看似十分轻松,一点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说的似乎有也理。

阿南咳嗽了两声。

“难不成是那个……传的曲?好可怕啊。”柳修媛此时开了腔,她不敢说出那个“鬼”字,便轻轻略过了。说得时候而且脸上还露出了惊怖的表情,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她这一说,又吓坏了好些人。

母后一声低吼:“闭嘴!”接着又念了一声佛。

阿南又在咳嗽了。

母后好像才发现了阿南,“楚贤妃怎么也来了?你不是伤了头吗?身体本就不好,不好好养着,大冷天跑出来干什么?”母后轻斥阿南。

阿南忙冲着母后嘻嘻一笑,“我听得母后招唤,心中想着一定是大事,所以赶紧来了。林美人怀着龙种,的确是宫中的大事。不过因为说起了这歌谣,倒让我想起了一点与龙种有关的旧事。”

母后眼睛一亮,“楚贤妃想说什么?”

阿南还是笑,笑得比冯嫣儿还要轻松。“其实,这曲子,妾以前曾听人唱过,曲和词都有些变化,所以妾一时没能想起来。刚才大家论起传曲的事,我才记起以前伪楚宫里有人唱过这曲子。说来也是有人故意传的,为的是扰乱归命侯的后宫。事情的结果么,想来大家都知道。此事最后以归命候身边的李夫人向各位皇子下毒作为了结。那些皇子全都失去了生育能力。归命侯没了皇孙。”

阿南目光灼灼看着母后,“母后,那李夫人好像也是出自大肇。”

母后似乎记起了什么,目光变幻无定,“北燕向南飞,窈窈两阙间,啄失皇孙死,美人归不归。”母后竟是随口唱了起来。唱的哀徊婉转,动人心魄。许多不知道母后能唱的人,都惊呆了。

阿南轻轻和着,“美人归,美人归,北燕南飞终有回。”竟能和母后音合曲畅。合得严丝合缝。

母后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有些迷离深沉,她看着阿南,“那李夫人后来怎样了?”

阿南摇头,“妾那时住的地方是在伪楚一处角落里的旧宫,名字也有一个榴字,就叫榴花宫。平日妾只管看着弟弟,姐弟相依为命。归命侯他们那边的事,妾从来不清楚。不过妾知道,那李夫人后来没有死。她在破宫之前就失踪了。”

母后的脸越发阴沉了。

 74阙

从林美人那里出来;我才惊觉天上又在下雪了。母后想着弦子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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