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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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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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可以衬出别人的鲜艳。比如……阿南这样的美貌……”

阿南不信,“一定是想与众不同。”她说。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我戴着麂皮手套的手上,再看了又看之后,眼睛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知道这小东西在想什么,伸手在怀里掏摸,摸出她为我缝的那副手套来,在她面前晃一晃,又收回怀里。

阿南这才一笑,既然脸红,快速的缩回车里去了。

“看!”邓芸突然点着前方很远的地方欣喜的大叫,“那是他们来了!”

我手搭了凉棚,遮住反射的日光,好不容易才看清,果然,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队黑点缓缓地向我们的方向移动。

“是弦子!”阿南在车里欢呼。

“快!”我催促马车。

那边的人也显然看到了我们,他们也突然加快了速度,向我们疾驰而来。渐渐的,当先一匹白马映入我们的眼帘。

及至走得近了,我才看清马上乘的是两个人。

我策马迎了上去。

那白马一直冲到我的枣骝马面前才停了下来。

马上的人一大一小,那个小的一身雪白,银白的披风裹得他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我一看就觉十分熟悉,竟与阿南的眼睛有九分相似。此时,那眼睛的长睫毛上结了白霜,竟让我想起那个个风雪中熟悉的情景。

这一身雪白的雪孩子从白马上溜了下来,他并没有欢呼,也不施礼,只是静静地站在用那双我熟悉的眼睛细细的打量我。这双眼睛里有一股流动的温泉之水,与阿南的倔犟坚毅相比,多了几分孩子气。

“弦子!”从马车里跳出来的阿南踉跄的扑向这孩子。孩子这才转移了视线,他向阿南露出了喜色,“姐姐!”再也顾不得我的存在,投入了阿南的怀里。

我默默的下了马,退向一边,不打扰他们姐弟重逢的场面。

白马上的另一个人,此时轻巧的跃下了马背。我故意不看他,可他却大大方方的打量我。这个人身材修长,穿着件色泽飘逸的青色长衫,那颜色近乎天际水色,犹如朦胧春烟里一抹微云。只看他的身姿,就能感觉到此人的风雅超然。与这人相对,我竟是有些羡慕。

最终,他慢慢解开围在脸上的蓝布长巾,向我露出了一整张脸来。

 65阙

我的眼前出现的是一张白皙的脸;明眸晶莹;颊上还染着书卷的芳华。他的目光淡远;看我时又像是不在看我。我有一种感觉,这人明明是站在我面前,却让我觉得他的身上罩了一层仙家之气,好像转身之间就会乘云而去。

以前常听得人说;南楚的人文荟萃,人物风流俊雅。我偏不肯信;若真有那么好;它又怎么落入我大肇的版图之中了呢?可今天此人入眼;我才相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楚果然有人!

也许见我看着他久无反映。这男人眉眼之间;露出一抹恬然的疏远,略向我拱了一下手,“邓香。”似乎是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听到我身后的邓芸慢悠悠的叫了一声:“二哥。”他跳下马来,兄弟二人就在我面前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互相拍打,相视一笑。竟是不交一言。

香!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字的出处。眼前的男人肯定就是那块玉牌的主人。因为他的风华气度,配得上一个“香”字,灼灼其华,风姿爽朗。

“皇上,这就是我二哥。”邓芸笑着向我解释,“那日我用的铁钓钩就是二哥的发明。”

果然就是此人。

“二哥,皇上是来接弦子的。”他又对邓香解释。

邓香只是一笑,向我点头致意。

我一下就看出此人分明有不臣之心,他根本就没把我这皇帝放在眼里。按理说,一般平民见了我这皇帝,不说三跪九叩,见了我至少也得规规矩矩问好吧。可这个邓香偏不。他除了向我报上姓名之外。对我这个皇帝就像对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我该走了,”邓香笑着对我和邓芸说,“我已经将弦子安全带了回来。我也该回去了。”他又向后一指,点着护送楚弦回归的马队,“那位是建章将军曹定,皇上定是认识。这回我们的归途,多亏他的指点,皇上若想知道我们这一路上的事,可以问他。”说完他便带过他的大白马来,飞身上马,带转马头想要离开。

“酩香先生留步。”阿南突然叫了一声,她跑过来拉住了邓香的马缰,仰着头对着马上的邓香,脸上露出一丝乞求,“酩香先生请留在洛京吧,刚才弦子还说,想时时见到先生。皇上也答应了,先生以后可以住在我原先的南乡公主府。先生不必再去城外山中的茅屋了。”

阿南当着我的面叫他先生,分明是掩人耳目,我看邓香的年纪未必能比我大。

邓香府身看阿南的表情似笑非笑,“好久不见南乡公主了。”他说,目光飞快扫过阿南的额角,目光一滞,又飞快移开。眸中惊痛难以抑制。他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却掩饰不及。

显然他已经听说过阿南受伤,看到疤痕却还是第一次。

我看着他自己定一定神,这才缓缓地又开了口“公主府空着无人居住,公主可以让芸哥去帮忙打理。我还得赶回山中,那里还有几羽秋天折翅难飞的白鹤被我收容养伤,我一个多月不在,只怕那几个小童不当心,没治好它们。”

阿南抓着马缰的手没有松开,“山中路远难行,弦子有事求教先生都不方便,南乡也需要先生指点。芸哥更需兄长看顾。我的公主府水流涓涓,修竹萧萧。正是养鹤的好地方。”阿南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殷殷的挽留之意。

白马上的人凤目潋滟,看阿南的目光越发幽深了。

“二哥,留下吧。若嫌公主府不便,我那掖门将军府也可栖身。”

楚弦那孩子也站起来说:“香哥哥留下吧,你答应教我连环骑射的。”

马上的人还在迟疑。他已经不再看阿南,目光只定在某处若有所思。

“酩香先生留下吧。”我开了口,大大方方的冲他笑了一下,“你若能留在城中,朕有事讨教也方便些。楚贤妃和芸哥都是久盼先生。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不妨多滞留几日。”

他是凡是仙,我不去管他,单看他这样的人品,我便不会放他南归。与其放一个能人在外让人悬想,还不如让我收入彀中,看紧着点也好。

邓香又想了一回,突然笑了,他笑的深了,颊上竟有笑涡乍现,男人长成这样其实也是招妒,至少我此时心中便有些不平。

邓香似想通了,“他冲我一笑。那好,如果皇上不嫌我碍事,我先在城中住上几日。正好我近日想了个养气的方子。君臣佐使还未辩证,也想向城中几位名医讨教一二。”他又深看了一眼阿南,“南乡可将你最近用的方子拿来给我看看。”

他的所谓养气方,显然是为阿南准备的。

我们的回程比来时慢了,阿南姐弟窝在车中喁喁而谈。我们三个男人骑马跟随在后。

“二哥还是去住公主府,”邓芸说,“不是我的将军府不接受二哥,实是因为那归命侯讨嫌。他说他的侯府不够宽敞,已经几次向皇上讨要公主府了。”

“朕不会给他的。”我说。

“他主要是讨了许多小妾。”邓芸皱眉,“这么大年纪还想再生孩子。所以地方不够住。”

这事我知道,归命侯现在养了几十个女人在府中。自从他的儿子全被我杀了之后,他就立誓再生儿子。而且我还知道,他身边那些女人,很多是冯家送他的。现在我甚至怀疑,归命侯的儿子当初突然造反,是不是冯家唆使他们出来当炮灰的。归命侯之子造反,再到南人造反根本就是一脉相承。几次平叛,正好让他冯骥从一个平常的军职得以平步青云,更兼我当初对冯嫣儿的宠爱,让冯骥直至大将军大司马之位,总领了天下兵马。

“公主府朕会留给弦子,”我笑,那地方是佳地,父皇当初特意赐给阿南的,我不会把它给别的任何人。“若酩香先生有意出仕,朕可以给先生一座独立的大宅。”我诱惑他,“酩香先生可有家室?若没有,以后也会有的,宅以官职命名,也好让子孙享受先祖的庇荫。”

邓香抿了一下嘴,“若有佳子孙不愁没屋舍。”

一句话便堵的我无语。

“对了,酩香先生是邓家子弟。”我想了起来,他们邓家是江南名门望族,可兄弟二人却千里迢迢来到洛京。他们是不想借助祖荫的佳儿郎。

我有些尴尬,“酩香先生所治,是文还是武?”我问清楚了,好考虑给他什么官职。邓家武将出身。他们的父辈和大哥都曾与我交过手。就连邓芸也是身手矫健。我知道他家子弟都武功了得。

邓香摇头,“多谢皇上美意,邓香无意出仕。”他的神情淡漠,不是客气。“香滞留京师本是有事,事办完就要回到南方去。”他说的轻松,可目光中却有坚毅,似乎真有什么大事要办。而我知道,这京城里,最要紧的南人,就是南乡公主楚司南。不然就只有江山天下值得一争。

“酩香先生是想作闲云野鹤吗?”我问。我看看前面阿南所乘的马车,心里明白。白马上这个男人,多年来在北方默默无闻,有家不回,其实只为了车中那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恰恰也为我所珍视。

邓香兄弟的目光也随我一起落在了那辆马车上。马车辚辚,轻快的在雪地上向前,在漫卷的西风中划破了原驰腊象的的北国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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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香悄无声息地在洛京住了下来。就住在阿南的公主府里。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楚弦则被我带入了宫中。

母后倒是很高兴看到孩子,她捧着楚弦的小脸看了许久,才笑着对说,“这孩子倒是长得像玉雕雪塑一般,不像他姐姐,比他姐姐还秀气。”

楚弦长得白,人又羞涩,的确比阿南秀气。

这孩子才刚十一岁,也许是经历过沧桑,显得十分懂事。见母后喜欢他,他也便身子倚着母后,陪母后逗雀子、喂小猫。老人家都喜欢与自己亲近的人,他这样弄得母后更是稀罕他了。“常来宫中玩啊,没什么事就住在宫里,这么小的孩子,没什么讲究的。整年的住着也不妨事。”这算是母后准了他楚弦留居宫中。

宫中的人全长眼色,看母后这样,也都纷纷前来凑趣,楚弦一下子见了宫中许多人,收了许多礼物。

这一回,只有冯嫣儿和李婉宁没到。冯嫣儿说是因为宫中要筹办新年的大宴,她没空□,派人送了礼物过来。

李婉宁则彻底的装死人了。

她即如此,我也便没想把她当活人。只告诉冯嫣儿和阿南两个,新年宴上,我不想看到李婉宁。

我一直等到天黑才去阿南那边。阿南的小院到了晚间便安静下来,宫中那几羽白鹤早已窝在阿南花畦下的睡了。阿南的房间里还亮着灯。阿南见我来了,便笑着让我看邓芸送给楚弦的小弓,

“皇上猜,这是几石弓?”阿南问我。

我坐下,瞄了一眼那小弓,按楚弦这十一岁孩子的身量倒是合适。“二石了吧。”我说,心里盘算这么小的孩子也就这点气力,何况楚弦还长得斯文,和阿南一样瘦仃仃的身材,大约也不适合干这个。送他彤弓,邓芸的象征意味更浓。

阿南摇头,“皇上你拉拉。”阿南笑眯眯的,有点得意的样子。

我好奇,抓到那小弓拉了一把,一拉之下才有点吃惊,这是一张五石弓!我自己至今长得如此人高马大,也不过拉八石弓,十一岁时,我顶多能拉三石弓。

我有些不信,问楚弦,“弦子,你真能拉这硬弓?拉给朕看看!”

楚弦有着和她姐姐一样的长睫毛,本来他一直垂着眼侍立在姐姐身边。此时听我这样一问,立刻上前,随手操弓,轻轻一拉,就拉得满满的。“我能射中钱眼。”他轻轻的说。

阿南在他头上揉了一下,“两年不见,弦子长本事了。”阿南那得意劲儿不用说了。

我忙连声夸他,有点对这孩子刮目相看。

“我按香哥哥教我的练习。两年里功夫没落下。”楚弦说。

我心里一动,“你香哥哥能拉几石弓?”说完看阿南。

阿南但笑不语,示意楚弦告诉我。

“不知。”楚弦回我,“从来没见过香哥哥使弓。”

“那你见你香哥哥使过什么?”

楚弦看他姐姐。见阿南点了头,才又小声说,“香哥哥爱书,爱剑,爱药炉,还爱吹笛子。”

我呆了呆,觉得这些似与阿南的爱好相去不远。

“酩香先生少年游学,杂学颇多。”阿南告诉我,“他原本有江南青凤之名。南楚亡后,他又爱上了喝酒,自命酩香先生。他本是少年任侠的脾气,开始喝酒后反倒老成了。”阿南介绍邓香的语气,听似平和,可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惋惜之情,“他是大才,本有兼济天下的大志,这些年只为……其实挺可惜的。”

“他对我说他不愿入仕。”我简单明了的告诉阿南。不是我不愿用他,是他自己不肯。

阿南低头,似乎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她在我面前想装无所谓,但她其实根本就做不到。我看得出,她很介意这个男人。

对此,我承认我嫉妒,也许,这仅仅因为他比我先认识阿南。

“我不会害他。”索性我先开了口,“我明白阿南昨夜的心意,阿南即已明志,也请相信我的为人。”

阿南听了,只低低垂了头,搂过弟弟楚弦,脸上抹过一丝忧色。

 66宫

离过年没几天了,因为一个过年的家宴;一个太庙的祭祀;都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宫中从冯嫣儿开始全都忙得脚不沾地。连阿南这个会躲清闲的;这一回也躲不过,她得抄名单计人数。家宴,太妃老太妃们无论品级都可参加;我的宫嫔则三品以上可以陪在末席。去太庙的则一律要求五品以上。阿南对此有些头疼,李婉宁我明着说了不请;可林美人这样三品待遇;享有单独宫室,却实际只有五品的,她就不知该请还是不请。

这事我不帮她出主意;一切全由她自己决断。

我估计林美人就算请了也不必能来。太医们已经一再说林美人可能早产,只在这几日就很可能要把孩子生下来了。而算算日子,才只有八个多月。

这一天,我在朝堂上与一班朝臣商量了出兵伐西戎的事,按我的意思,大肇多年不曾向外用兵,养兵千日终有疲态,西戎小国,年年一入冬便犯我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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