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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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相逢-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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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误相逢
作者:冼颂华

序  言

汗马出西宁,啁啾过雁声。
青丝遥望短,雪鬓近分明。
泪墨书长信,肠崖刻旧情。
相看儿女在,何必复卿卿?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她把活着的希望让给了他。于是,他从此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勇敢,学会了决断,学会了做一个能够临危受命的男儿汉。
一个医中翘楚于江湖的行医生涯,一代旷古名臣对国家的耿耿忠心,一位痴情女子为爱人的殚精竭虑,这一切能够彼此交织在一起,或许是应合了青楼歌妓刘燕栖的一句唱词:
由来只有相逢误,我却偏言误相逢!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以相守终身为归宿,一段相濡以沫的光景足够回味一生。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瑀,丁溪 ┃ 配角:秦筱露,于谦 ┃ 其它:明英宗,王振



、第一回:逃兵燹丁郎弄瓦,应官邀唐瑀开方

第一回:逃兵燹丁郎弄瓦,应官邀唐瑀开方

诗云:
云沉压地鸟飞空,胡马雷霆寇大同。
骨冢环山随雪白,血河漫野映天红。
三朝渐息关中乱,五伐终成塞外功。
怎奈英名无后继,子孙偏学白头翁。

明永乐二十二年正月,蒙古鞑靼首领阿鲁台进犯边关。铁骑所到之处,遍地尸骨,生灵涂炭,惨不忍睹。
只见沙尘之中,一队人马自北向南,投山西大同而来。又听得马蹄声十分急促,显然是为了逃避兵燹。为首乃是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男人,穿一身深红夹黑的长袍,大目浓眉,两腮及下巴蓄着短须,腰间配一把剑,傍身御敌之用。旁边有一匹同样急速奔驰的马,上面坐着一位妇人;也是年约三十岁左右,身穿紫靛色长袍。尽管一路上难免沙尘扑面,但仍掩不住她唇红齿白的娟美容颜。惟独两眉一直紧锁,原来该妇人恰逢六甲在身,还得策马飞奔赶路,身体自然感觉不适。紧跟在他俩后面,乃是其家仆十数人。
男人的马不知不觉地越跑越快,妇人逐渐和他拉开距离。过了一会儿,妇人突然大声对前方的男人喊道:“夫君,先停下休息一下吧。妾身觉得肚子好痛啊!”
男人听毕,立刻拉住缰绳,随后的十几匹马也停了下来。
此人姓丁,名长风,祖籍山东济阳。父辈起从商,于关外做生意买卖。紫袍妇人是他的妻子,姓郑名水柔。
郑水柔两眉深锁,痛苦不堪地对丁长风说:“夫君,妾身肚子痛得厉害,走不动了!”
丁长风将妻子从马上接下来,突然摸到她裤管,触到一把黏糊的东西,定神一看,竟然是鲜血!
“不得了啦!”站在一旁的妻弟郑安道:“姐夫,看来姐要生小孩啦!”
这一话,吓得丁长风茫然失措。现在兵荒马乱,蒙古人眼看就杀到大同这儿来,然而女子分娩之事,谁也阻止不来。正愁间,一匹马正向他们这边走来。马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与丁长风夫妇年纪相仿,也是三十岁左右。其中女的手上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正甜睡在襁褓之中。
那匹马越走越近,丁长风绷紧了心弦,右手不自觉地握住腰间的佩剑。突然,马上的男人喊道:“需要帮忙吗?”说完,他纵身跳下马,朝丁长风走过来。丁长风见状,倏然站立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男人:中等身材,两眼炯炯有神,唇上留着一抹浓密的胡须,显得气宇不凡,并没有给人“来者不善”的感觉。
两人相距不足十步时,那男人有礼地作了揖,对丁长风说道:“我是大夫,身后那位应该是尊夫人吧。”丁长风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男人继续问:“尊夫人看来抱恙,能让在下切一下脉吗?”
丁长风道:“内子有了身孕,可能即将临盆。请大夫帮内子察看一下细节。在下不胜感激!”
男人笑了笑,回身对马上的女人说道:“夫人,你也下来看看吧。”那女人下了马,对丁长风行了个礼,说道:“一会儿为尊夫人诊病时,麻烦帮忙照料一下小女。”
丁长风连忙答道:“二位放心,此举一定!”
只见这男人撂起郑水柔的衣袖,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于郑水柔左手关口处,不一会儿,又见她□正渗出血水,不禁眉头一皱,对丁长风说:“确实如兄台所言,尊夫人她要生小孩了。”
丁长风心急如焚,埋怨道:儿啊,儿啊,你怎么早不出生迟不出生,偏偏要挑在这个兵荒马乱,举家逃亡的时候才出生呢?
男人说道:“这里风沙太大,不能为尊夫人接生。”
丁长风一听到“接生”二字,立时噤若寒蝉,用将信将疑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素昧平生的人。男人猜出丁长风的心事,两边嘴角微微向上挑了一下,笑道:“兄台放心,在下夫妻二人都懂医理。此外,小女也是在下亲自接生的。当时我一人操持,也能忙得过来,更何况现在还有内子为尊夫人当‘稳婆’,兄台可以放一万个心。”
“这个……”丁长风的话刚说了一半,便止住了。
那男人厉声说道:“为医者济世救人,天职所在也,因此尊夫人的事在下绝不能不管,而且再不为她接生,很可能母婴不保,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丁长风听了又羞又愧。
“那边两里路远有一座庙,和尚们因为逃命,现在里面已经没人。”男人用手指着他刚才来的那个方向。“我夫妻二人先前往那儿打点一下,兄台护送尊夫人随后到来。尊夫人临盆在即,这里风大,记得先为她加件厚衣。”说罢,从丁长风家仆手中接过自己的女儿,和妻子一同上马,头也不回地朝庙宇方向前进。
丁长风满腔踌躇,可这男人的确说对了他此时此刻的心声和处境——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沿着男人指引的方向,丁长风一干人很快就找到那间庙宇。刚一进门,立刻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原来是那男人在庙里薰了醋。
男人看见丁长风他们来了,便说道:“请兄台先将尊夫人抱进帐子里,然后你们全部人到外面回避一下。” 于是,丁长风照男人的吩咐,抱起郑水柔,放在帐幔内事先摆好的一块木板上。他轻轻地吻了一下郑水柔的额头,安慰道:“夫人,你忍耐一下,我们的孩子很快就会出生了。”郑水柔额上的汗珠如黄豆般大,下唇因为要强忍剧痛,被上牙紧紧咬住,皮已经有点儿被咬破了。她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这时,男人突然拔出腰间的一把利剑,朝着一尊佛像的头砍过去。“晃铛”一声,佛像的脑袋应声落地。丁长风感到莫名其妙。男人道:“你们出去拾个柴火,然后用这个东西烧一锅开水,待会儿我要用。”原来佛像是空心的,把佛像的脑袋倒过来,却可以变成一只盛水的锅。丁长风看到这里,又突然犹豫起来,一言不发。
男人有点不耐烦了,叫道:“佛祖慈悲为怀,救人为乐,此时此刻,即使佛祖当即显圣,也不会怪罪。况且砍佛头的人是我,兄台还磨蹭什么?”丁长风这才醒悟过来,连忙照办。
且说众人在帐外守候。约莫经过两个时辰,帐子里开始传出婴孩的哭声,丁长风、郑安等听见,顿时喜上眉梢,欢喜若狂。少顷,那夫妇二人从帐里走出来,笑着对丁长风道:“恭贺兄台新添弄瓦之喜。那闺女长得与尊夫人百般神似,长大后必为倾国倾城的美女。”
丁长风听毕,眼泪立时夺眶而出,双膝一屈,“扑”的一声跪倒在地,泣道:“在下丁长风,感谢两位神医对内子及小女的救命之恩。在下驽钝,一直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日后就算在下肝脑涂地,定当相报今日的大恩大德。”
那男人连忙扶起丁长风,道:“不要客气。说来惭愧,在下也未介绍自己。敝姓秦,名铁心。这位是我夫人越氏。”言毕,拉住丁长风的手到一边坐下,继续说道:“刚才在下一时情急,可能说话时有得失之处,还请丁兄不要见怪。”
丁长风当即拱手道:“救命之命,尚未有报,哪敢有见怪之处呢?”
“丁兄怎么还在寒暄啊?”秦铁心一下打断他的话,“丁兄刚为人父,还不快去见见女儿?”
丁长风一拍脑袋,连说“是啊是啊”,便急忙冲进帐内。众家仆也想进去凑凑热闹,秦铁心用手拦住,道:“产妇刚刚分娩,他是丈夫,进去看看是在所难免的。你们还是先在外面等等吧。”众人告退。
一会儿,丁长风面带笑容地从帐里走出来。恰恰这个时候,秦铁心却叹了一口气。丁长风连忙问道:“秦兄何故叹气?”
秦铁心回答道:“蒙古人自太祖入关后,虽然表面上不再踏足中原,其实他们的狼子野心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今番阿鲁台又再扰乱边境,我和内子都是逼于无奈才举家逃亡的。”
丁长风问:“丁某父辈都在这里做生意,近年也被蒙古人接二连三地骚扰,现在只能往南方迁徙了。秦兄你是大夫而非生意人,何故也在边境这里居住呢?”
秦铁心答道:“丁兄有所不知,想当初我夫妇二人志同道合,凭着大家都有一颗治病救人的心,才结成鸳侣。但近年来中原由于天灾人祸,多了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怪病。我们翻了不少前人的医书,冥思苦想,才知道这些病是与蒙古人密切相关的。”说到这里,秦铁心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可能是连日赶路加上刚才的劳累所致。
丁长风听得正意兴味浓,连忙追问道:“秦兄此话何解?小弟虽然对医理不甚了解,但也愿闻其详。”
秦铁心补充道:“当年蒙古人灭宋后,将中土许多农田变为牧地,从而牛马数量也一下子增多。它们身上某些病也能传染给人。但这些能让人和牛马互相传染的怪病、杂病,却极少在蒙古人身上出现。因为蒙古人的饮食习惯与我们中原人不同。此外,蒙古也有进食滋补药材的习惯。边塞之地有许多珍贵的野生草药,而在中原却没有,所以我们夫妇二人就来到这里遍寻草药,同时也弄清楚蒙古人强身健体的妙方,有朝一日,为我中原人士所用。”
丁长风听毕,感慨道:“秦兄真是再世华佗。之前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对秦兄医术多番狐疑,小弟在此再作赔罪。”说完,便两手相拱。
秦铁心道:“礼多则疏,丁兄毋须客气。在下有两句话想对丁兄说。”
“秦兄但说无妨,你的金石良言,小弟定当记取!”
“那在下也不妨直言了。”秦铁心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其一,丁夫人方才失血过多,如今身体极度虚弱,一定要多加休息,切忌劳碌。”
丁长风回答道:“秦兄的话,小弟刻在心底。未知其二是……”
秦铁心沉吟半晌,慢慢转过身子,背对着丁长风说道:“在下一向心直口快,所以希望丁兄不要生气。在下觉得丁兄处事有时过于优柔寡断。男儿汉顶天立地,做事应该刚猛果敢,该作决定的时候,不能有半点犹疑,否则可能会痛失眼前的一切。”
丁长风明白秦铁心的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听着,心跳得越来越快,两颊也因为感到惭愧而呼呼发热。
秦铁心见自己话说过头了,连忙赔礼道:“丁兄不必把秦某的话记在心上,就恕秦某刚才多言了。”
“不,”丁长风打断了他的话,“秦兄所言甚是,不必自责。该自责的应该是我。”
秦铁心拉起他的手道:“丁兄,我有要事在身,刚才看见丁夫人身体不对劲,才与内子前来相助。如今事已办妥,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说完,再对丁长风拱手作揖,夫妻二人便告别丁长风众人,抱起女儿,登马而去。
丁长风现在的心情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不仅是因为自己刚刚做了父亲,更是因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竟然出门遇贵人。
站在一旁的郑安道:“大家一直赶路,都很累了。不如借此和尚庙休息一会儿。”丁长风表示同意。于是众人纷纷倒地而睡,毕竟大家都已疲惫不堪。
丁长风独自推开帐幔,见郑水柔和女儿已经睡着。看着她们母女平安,丁长见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带着一丝微笑,他挨在木板旁边,悄然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庙外传来阵阵号角声和人马声。众人被这些嘈杂声惊醒,第一反应就是蒙古兵又杀到了。郑安不作顾虑,立刻冲进帐幔里推醒丁长风及郑水柔。两人惊恐不已,郑水柔竟一下子忘记了身上的疲惫和痛楚,动作利索地披上紫袍,抱起女儿,就往门外冲。丁长风紧跟其后,也奔了出去。
先前一路上的劳累,现在逼着丁长风等人一一抛诸脑后。甫一上马,就只懂向南飞奔。可怜郑水柔怀中的婴孩,全然不知世途险恶,如今父母不但无家可归,而且更不知前方是生是死。她撅着小嘴,竟呼呼然睡个不醒。
一路上,郑水柔的马走得越来越慢,其他人的马都超过她了。丁长风冲着郑安大呼:“你们先走,我回头去看看你姐,待会儿会追上你们的。”言毕,刻意收紧缰绳,放慢脚步等郑水柔。但见郑水柔的马从后面蹀躞而来,与丁长风相隔不足十步时,突然双膝向前一屈,跪倒地上。马上的郑水柔随即摔了下来,幸好怀中婴儿抱得甚紧,未有损伤。那匹马已经一口气行了一天的路,倒地以后略微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丁长风正欲跳下马看看妻子如何,却被郑水柔一声叫住:“夫君不要下马。”
她搂紧婴儿,从地上慢慢爬起,走近丁长风身边。丁长风关切问道:“夫人,你没有摔着吧。”郑水柔正想回答,突然眼珠停了下来,望着前方。
“看!”
丁长风回过头。
“前面……有一道……悬崖,有……七……八丈宽。”郑水柔说话的声音在不停地颤抖着。
丁长风茫然了:坐下的马已经累得半死不活,还有力跳过这道悬崖吗?万一跳不过,则会掉进万丈深渊!
“夫君,”郑水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抱住孩子!”说完,朝丁长风递过手中的婴儿,又将身上所披紫袍脱下,拔下头上发簪,将紫袍划开,把撕下的布绑成一条背带。
“妾身……很累,夫君……帮我……背一下孩子。”郑水柔一边说一边把婴儿和背带交给丁长风,让他绑在身上。
丁长风看着怀中娇小的女儿,又见虚弱的妻子在有气无力地说话,心像被一把尖刀穿刺而过。想到妻子刚刚为自己诞下孩儿,却来不及休息一下,又要和自己继续奔命,试问有哪个当丈夫的不痛心呢?
他把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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