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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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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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贵妃这次终于听清楚了。她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李氏兄弟见状,忙跪下欲作劝慰,她却一拂袖,命道:“备凤辇,去花萼楼!”

“娘娘!”

“贵妃娘娘!”

见贵妃神色骤变,语气激愤,念奴、仙音意识到若不急切劝阻,贵妃又要闯下天倾地撼的大祸来,忙朝李氏兄弟,众舞妃、近侍、宫娥采女焦急地示意,一齐朝贵妃跪伏在地,呼喊、阻挡着。

望着身前身后跪伏于地的人们,听着他们的哀恳,贵妃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点;但是,偏在这时,仙音刚才说的那句话:“管他什么让皇帝、让王爷,在今上眼里,还有让娘娘适意更为紧要的事么?”却又响在她的耳边,她顿时感到受了天大的羞辱。

她,再也忍不住了:“念奴,仙音!”

“奴婢……在!”

“汝二人即将那玉笛与我取还!本妃立等那玉笛调磬!”

神情、口吻,透着不容迟疑的强硬。念奴、仙音急应一声,就往殿院大门疾走而去。

“念奴,仙音!”

二人刚出大门,却听身后传来呼唤声。二人一看,见是李寿年,委屈和焦急的泪水,夺眶而出。

“快别哭了吧!”寿年提醒二人,并环顾左右悄声道,“娘娘性情,你我皆知,万勿误事才好!听说汝阳王每岁中元节前后,皆亲守祭祀堂,你们且和王爷商量,暂借今日一用,夜间归还就是!千万别让今上知道才是。”

“只怕笛音也难瞒过今上!”念奴想到这一点,忧心忡忡地提醒寿年。

“那时自有娘娘担待了。今上在兴头上,想也不会责难借笛之事的。”

“但愿如此!”念奴哽哽地说着,和仙音拭去泪水,向寿年敛祍致礼,疾步出了兴庆宫。

“哼,‘敕谕不允所请!’哼!……”念奴,仙音离开长生殿后,贵妃蛾眉倒竖,凤眸含怒地独自上了殿阶,一掀珠帘,步入了伴月轩。玉轩彩梁上悬挂的白鹦鹉“雪衣使者”,见她来到,拖着金链,从鎏金架杆之左走到靠近贵妃的右边来,伸下颈来望了望,然后仰首娇声宣告道:“三郎,娘子回宫哪!接驾吓……”

一听“三郎”二字,贵妃忿忿地盯了那学舌的珍禽一眼,转脸向玉轩外火红的凤仙花望去。望着这丛丛凤仙,晨间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兴致勃勃地在侍婢们的扶持下,送驾到此,三郎亲剪一枝喷砂客羽凤仙花,为自己簪在髻上。想到这里,她心里酸溜溜的伸出手来,将髻上凤仙一把抓下来,扔在轩下。“雪衣使者”被她的举动惊得张翅欲飞,却又被金链羁住,在鎏金架上扑腾着,又慌不择言地唱道:“启奏娘子!荔枝使到咧……”

“你胡说!你胡说!”贵妃一听,一抖长袖,向鹦鹉拂打着,“雪衣使者”“呵呀!呵呀!”地呻吟起来,在架上扑腾得更厉害了。

“哼!偏是胡儿的东西,最受你疼!你为他,在正殿设座;你为他,竟脱下皇袍相赐!凡有所请,你无不允准!对本妃,哼!居然‘不允所请!’……”她又猛一扑打鹦鹉,恨恨地几乎吼出声来,“连他贡的鸟儿,也只会胡说!……”

吓昏了的鹦鹉,再也学不成人语了,“哇呀……哇呀……”地惊叫起来。贵妃精疲力竭地停住了扑打,依着玉轩内的雕栏连座,缓缓坐了下来。委屈的泪水顺颊流出。

在安禄山走后不久,她就从三姊处闻知皇帝为安禄山设座于正殿、将皇袍赏赐安禄山的事。当时,她颦皱着双眉,低头不语,心里埋怨着皇帝“糊涂”。一月前右相又在自己面前提出这两件事,她只淡淡地一笑。弄得右相愕然很久,心中频呼“怪哉”。“不是贵妃说那胡儿居心叵测、要我奏告今上的么?而今出了如此重大之事,她为什么竟不出一言,还似乎不以为然呢?”

右相何曾知道,不是因高力士的促成,她又怎会要他去奏吿安禄山?而高力士能促成她出面让右相奏告安禄山,全因那年在华清宫新建成的莲花汤中,那不可告人的一幕。

……

“只要不使娘娘受累,碎尸万段,臣也甘心!”当安禄山在莲花汤中强行非礼,竟疯狂地将她胸乳间抓破,那时,她真想夺过剑来,向跪在温汤中的逆贼劈头砍去!但……

“只要不使娘娘受累!”

安禄山这句含着威胁的哀恳之语,阻止了贵妃。她深深知道手刃这逆贼事小,但皇帝会怎么想呢?他或许暂时相信自己的申说。但终难消除皇帝的猜疑。一个被臣子凌辱过的女儿之身,还会受万乘之尊的宠爱么?想想赵丽妃吧,皇帝虽也宠爱过,可待她一死,那作为潞州狭斜妓馆妇的往事,却让他耿耿于怀!终于亲手杀死了她生的儿子、业已立为东宫储君的太子瑛……

再说,赵丽妃也全仗死于英年。如色衰而未死,只怕那后果更不堪设想呵……

杀死这逆贼,自己定会受累!那样一来,自己痛离寿王府,在南内不明不白地伴君近八载、好不容易才正名册封为贵妃,由此而带来的自己及杨氏满门的荣华富贵,都将因这逆贼之死云散烟消。

恰好在那时,高力士领着宫娥们,大汗淋漓地来到莲花汤前……

然而,随夜幕的降临,贵妃又愁眉不展起来。

胸乳间的爪痕?

进入寝宫,皇帝见此痕迹,又当如何是好?

“该死的逆贼呵……噫?”窘迫失措的贵妃,无意间,却见临窗的长案上一个玛瑙盘中,盛着十数枚椭圆形的、油光黑亮的天竺国贡果“诃黎勒”。她若有所思地拿起一枚诃子果,注目良久;又朝自己那胸乳间默默地揣度着,两腮突然泛起团团红晕。她将自己的梳洗厅房掩闭了……

夜深。她伴着皇帝,走入了寝殿。当她撒着娇、要皇帝亲为她脱去霓裳时,皇帝诧异地看到宠妃那原本丰满的胸部,今夜竟勃然隆起。他既心旌摇曳,却又大惑不解。当他为爱妃脱去锦半臂、解开裙带时,他被爱妃胸乳间出现的一件他从未见过的抹胸迷住了:那是用绣金锦料剪成的两枚诃子果形状的罩饰,用丝绦缝联后,罩在那丰满、白玉般的胸乳间。这奇特的罩饰,使爱妃更加妩媚了。皇帝望着那被罩饰衬得令他头晕目炫的隐隐乳峰,一把将贵妃搂入怀中……

夜更深。

皇帝早已发出舒适泰然的鼾声。

贵妃却睁大了双眼,望着漆黑的夜色。那罩饰使她感到有些窒息,她多想解开它。解开它。

她,偷偷地流下泪来。

……

象她头上的义髻、坠马险髻一样,这称为“金诃子”的胸罩,很快地在贵妇、民女、歌姬、舞妓中风行起来了。

但她们谁又知道,首倡此物的聪明的杨玉环,是含着羞辱的眼泪、恐惧的心情作成了她们喜爱的“金诃子”!

……

深知她这种心理的高力士,便通过她,让右相出面奏告皇帝安禄山谋反。

“娘娘……”

“卿,有何事奏告?”

“可恨安禄山……”

“安禄山?他!……”

“那胡儿竟在北疆胡说娘娘与他在莲花汤中……”

“哼!这狗贼!”

“这狗贼实在胆大妄为。娘娘,奴婢听密使相告,那贼在范阳新筑雄武城,赶造兵器、乌纱、袍带、印信,图谋不轨!”

“那贼已早存不臣之心!……”

“是呵!唯今之计,娘娘应命右相尽早奏告今上,除此祸胎才好呵。”

因此,她才急召杨国忠进宫,要他立即奏告皇帝。

谁知,逆贼虽被召还,其后果却是与皇帝并座于朝堂。且穿着皇袍,安然荣归范阳!

“对这逆贼,你是有请必允;对我,却连借用一下让皇帝的遗笛也不允呵。你这薄情的三郎……!”

“娘娘,请用蔗浆。”这时,近侍又端着一盏蔗浆,给特别怕热的贵妃送来。

“那笛儿呢?”她转过身来,喝问道。

“念奴、仙音还未归来……”

“哼!他还敢‘不允’么?本妃又何须他允!呈酒来!”

“娘娘……

“酒来!”

“陛下就要回宫了!”

“酒来!”

近侍吓得连忙退出伴月轩。不一会,捧着金樽玉盏,战战兢兢重入伴月轩。

“哈哈哈哈!”花萼相辉楼的临西阁玉栏前,皇帝望着阁下胜业坊那宽敞街上的情景,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侍立其左右的陈希烈、杨国忠二相,和伴驾观看北疆献俘的文武百官也随皇帝大笑起来。

原来,献俘大将军、北平太守史思明,奏献了回纥俘虏三千,紧接着又奏献奚王李日越等奚俘八千。只见满面伤痕的奚王,被饰以义髻,穿着妇人的裙、襦、帔、衫;随他被押上来的八千奚俘,全是妇女,却又皆挽着男人独髻,唇上贴着“义须”,身穿男人青衫布裤……

“因彼等目无君父、倒行逆施、大负天恩,东平郡王命作此模样奏献天阙。示其悖逆之罪,并以此儆戒万邦各国、敢怀不臣之心者!”

就在这群俘虏被徐徐押经临西阁时,史思明朝皇帝遥遥揖手、大声奏道。皇帝频频点头,笑声不止。应着皇帝和文武的欢笑声,乐班奏起了雄壮、洪亮的《秦王破阵乐》。

“力士,少时赐宴,卿令史思明依朕榻旁入座,朕要询禄儿近况!”

“奴婢领敕……”

“启奏大家,汝阳王奏请见驾!”宣呼太监匆匆来到临西阁前奏告。

“呵?宣他上阁!”皇帝并不介意地回答一句,那宣呼太监连忙宣敕去了。

汝阳王来到御座前,那样子令皇帝暗暗纳罕:只见他王冠不正,紫袍皱褶,两眼血红。“此儿府中出了什么事了?”

“启奏陛下!”不等他垂询,一头跪伏在御座前的汝阳王,已颤声奏道,“宁王遗笛不见了!”

“有这等事!”皇帝一拍座前玉案。

“侄臣等,……”汝阳王见皇帝发怒,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失笛时,他和前来相伴的寿王正好在让皇帝神座前醉得人事不醒,这件事,怎能向皇帝奏告呢?

幸好皇帝突然想起念奴曾来奏请借笛一事。“只怕又是被朕宠坏了的玉环,命人将笛盗去了……唉!”想到这一点,皇帝真有点哭笑不得。他并不追问汝阳王失笛之情,只一拂袍袖,“儿且回府,朕自有区处!”

看着皇帝似乎颇知盗笛之情的神态,汝阳王迷惑而又忐忑不安地叩辞皇帝,下了花萼相辉楼。

“启奏大家,献俘礼毕,请大家去东内麟德殿赐宴!”

皇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的心里却在埋怨贵妃,朕以‘入则孝,出则悌’正君臣父子之伦常,以安天下,卿岂可如此!唉!少时回宫,定要正告于卿明此大礼才是……”

汝阳王回到王府,却见便衣独髻的寿王李瑁,正席地而坐,手中捧着一张花笺流泪。听到脚步声,他慌张地将那花笺向怀中藏去,并急急地拭着泪。等他看清是汝阳王,这才镇静下来。

“谢天谢地!”汝阳王脱靴去履,坐在席上,对寿王道,“叔皇并未追究失笛之因,我兄弟还是另换金樽,尽兴痛饮吧!”

寿王并不作声,却从怀中取出那一纸花笺来,递给汝阳王。汝阳王接过那泪痕浸透的花笺一看,傻了:“原来是娘娘命念奴、仙音前来借走了?这这这……嘿!刚才怎么就没看见?”

泪眼模糊的寿王,朝神座上的承笛九饤盘上指了指。

“压在九饤盘下的?”汝阳王明白了,“二人定是见我兄弟醉卧席上,不便呼唤,留下花笺取笛而去……嘿!”他朝席面一捶,“我兄弟也吓昏了头,竟未看见,还去奏告了叔皇……这……”他想说“贵妃得知那就糟了”,但见寿王泪流不止,他突然省悟过来,忙把花笺揉成一团,丢入神座前的焚化炉中,亲自起身端过一大盘酒菜来,放在席间,举箸端杯,对寿王道:“事已过去,休再苦想了!我兄弟且开怀痛饮吧……”他见寿王仍只顾流泪,便笑道,“今儿是乞巧节,女儿们以穿针为戏,我兄弟就赌酒为戏吧!快剪尽愁绪,畅举金樽吧……哈哈哈哈……”他笑着尽了一大樽。

寿王仍泪眼痴迷地坐在席上出神。汝阳王提到“乞巧节”,勾起了他对往事的无限回忆……

“大家圣驾回宫呐!……”

赐宴完毕,皇帝命左、右二相和高力士,陪着史思明去禁苑游乐,自己却驾返南内。一路上,他已打好主意:“今日是乞巧之节,不可使朕那犟婢子生气。少时我只将念奴唤来,当着玉环训斥一番,让她闻弦歌而知雅意,也就足矣……”

但是,一入仙灵门,他便有几分不悦:贵妃竟未出殿院接驾!

“启奏大家!娘娘醉卧伴月轩,奴婢等不敢惊动娘娘。”

一听本院女官的跪奏,他又释然了。他微笑着,由近侍扶过御沟,便示意各自退去,皇帝独自上了长生殿阶,向伴月轩悄然而去。当他临近轩门时,念奴、仙音撩起珠帘,跪地迎侍。他朝二人一抬手,正欲命二人为他去冠换服,却见倚轩醉卧的贵妃手中扼着宁王遗笛!他皱了一下眉。立即,便听见贵妃“哼”了一声,翻身向里卧去。皇帝不由得一怔:“她并非沉睡醉乡呵!……”皇帝重又不悦起来。他也“哼”了一声。这一下,正要起身的念奴、仙音,吓得又跪伏在轩中。

“念奴!”皇帝愠怒地呼唤道。

“奴婢在。”

“是汝奏请借笛么?”

“是……”

“哼!”皇帝一跺六鞾朝靴,“那笛系朕兄皇让皇帝神座供祭之物,岂可于供祭期中,由儿女子辈亵渎!朕已明敕不允,汝竟违旨盗取,汝罪极矣!”

“大家!……”念奴一听,已吓得瘫倒地上。仙音见皇帝竟对此事看得这般紧要,也骇得魂飞魄丧,好不容易支撑着,惊惶地呼喊着,正欲奏说详情,谁知贵妃一下子从卧榻上坐起身来,以笛直指皇帝,颤声抽泣道:“三郎!你何须装腔作势,去威吓一个婢女!这笛现在我手中,是我亲自‘盗取’的,罪过在我,由你区处!”说到这里,委屈的泪水绝堤狂泻,她将笛儿“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对自己竟你、我相称,还说是“装腔作势”,竟扔掷遗笛……玄宗气得银须齐抖,面色灰白。他指着号啕大哭的贵妃,尚未开口说话,那唇角已抽搐不已、牙关乱叩。他好不容易才厉声责问出口道:“汝……尚知……‘孝悌’二字否?”

“哈哈哈哈!”号啕大哭的贵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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