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串珠子花了天君三百年的心血。”
“嗯？”苏桭错愕地消化着这句话。
“上面一共十七颗天然紫麟珠，全都是从修为达上千年的紫麒麟身体里获得的。”
苏桭张大嘴，看着手上这串小小的珠子，咽了口口水：应该值很多钱吧。
“我还以为天君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没想到用来送人的。”卫封失笑，“你带着很合适。”
“他很喜欢送人东西吧。”
卫封停下脚步，表情古怪地看着苏桭，把苏桭看的从里到外都不自在才开口说：“你猜？”
苏桭瞬间有种想要痛扁眼前这人一顿的欲望。
北国的雪山鲜有人踏足，千米之上触着云端的位置纤尘不染，净白的如同一张隔世的生宣，让人无从下笔。
一个黑色小点站在雪山之巅，几乎看不真切。
那双眼睛，似乎任何人被注视都会被那样的眼神吸进去，他望着雪山下的世界，满目悲悯。
“苏桭。”
晚饭的时候卓琊总算回来了，浑身冒着寒气；一走近都能感受到那股冷冽的气息。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先吃，不用等。”卓琊脱下外袍，接过卫封递过来的热茶。
“你去哪儿了？”
卫封下去让人将饭菜送上来，卓琊走过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办事，习惯这里吗？”
苏桭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没想通自己是以什么身份住进来的，与卓琊也没这么熟稔，为什么这个人像是和自己交情很好一样？
“其实我认识你。”卓琊看出来苏桭内心的疑惑一般，嘴角带着弧度开口，“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还纳闷，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如此熟悉。”
苏桭怀疑地看了一眼卓琊，不敢确定他说的和自己想的是不是一回事。
“不记得了？”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温和，“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试探我。”
“我试探你？”
卓琊双手一摊：“可能是我误解了，不过我记得很久之前我在罗浮山遇到过一只小斑林狸，不知道你还有印象吗？”
苏桭浑身一僵，他真的记得？难道之前都是装出来的？
卓琊似乎对苏桭的反应感到有趣：“我特意去命格那边借了水镜，才想起这件事的。”
苏桭微张着嘴有些傻气，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却又觉得不甘心，转而瞪着眼前的人：“所以你知道那是我了？”
“第二次见你的时候才确定的。”
“那你……那我住在这里？”
“你就当一个老朋友的邀请，我这边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竟然记得当年的事？那他是不是还记得那句承诺，可为什么那天他又说出那样的话？
“我还没有仙骨。”
卓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安心地住下来。我有几个地方想带去你玩一玩。”
苏桭默默扒了一口饭，艰难地咽下去，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误会了他的意思。
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这人时，他将自己救下，否则早就被蟒精当做过冬的储备粮吃掉了。
……
小家伙才刚刚学会化人形，一下子消耗了过多的体力，居然被蟒精给盯上了，此刻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死里逃生了。
抬头望了一眼抓住自己的人，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那人似乎才发现自己救下的小东西是什么，略带惊讶的眼神，双手抱住斑林狸将它放在枯草地上。
“以后小心不要再被抓住了。”
小东西劫后余生脚还在发软，怯怯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怎么了？”那人声音温柔，可是又带着些距离感。
小东西低着头似乎在思考，努力了一下，化出了人形——幼小的孩童模样，只是一双眼依然是那不寻常的琥珀色，带着些天真望向眼前的大个子。
“我如何报答你？”
稚嫩的嗓音清亮好听，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凭自己哪有本事报答。
那人果然扬起了嘴角，明媚的神色让小家伙为之一愣，从小都是看着山里奇形怪状的妖兽长大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对，这人是神仙吧？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但是……但是我还是想报答你。”
那人低着脑袋看着眼前的小东西，突然蹲下身，一只手伸过来摸着他柔软的发顶。
“陪我一世，可好？”
对方怔怔抬起头，迎上那人的目光，那双眼黑而无光，明明压抑着寂寞，却生生看进了自己的心底，这一眼的余温竟然了延续了近千年。
“可我去不了天庭。”
那人直起身子，揉乱了他的发，动作亲昵温暖，是小家伙没有感受过的滋味。
“那就修炼成仙骨，我在上面等你。”
“你是神仙？”
“我叫卓琊，记好了。”
……
后来这个人告诉自己，罗浮山里有个人叫杜子仁，是南方鬼帝，可以拜他为师。
再后来，就没有见过他了。
☆、十四章
卓琊说的地方，正是九重天外的星河，这里的确很少有人过来。
确切地说，具备通行资格的整个天界都没几个，要不是卓琊领着自己苏桭甚至还不知道原来广寒宫后头还有这么个地方。
“那些都是太阳？”苏桭指着天幕上的点点亮光。
“不是。”
“那么，是月亮？”
苏桭一直以为在天界是看不到人间的夜景，因为认知中天界就是最高的地方，星空都是悬浮在天庭之下，却没想到，原来——天外有天。
卓琊还是摇了摇头，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看着不知道距离自己多远的星河。
“那是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也许住着神仙之上的神仙，或者那里就是传说中的佛界。”
“不是说佛在西天吗？”
“西是哪里？你沿着西一路前进真的能抵达？”
苏桭被问住了，乖乖沉默。
“哪些话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他们说的只不过是他们想让我们知道的，希望我们这么认为而已。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去发现。”
千万星河在头顶上璀璨生辉，每当有几颗暗下去就会有更多颗闪亮自己的光芒去弥补，明暗闪烁倒映在身边那人的眼眸中，一向黑而无光的双眼终于有了神采光芒，那样的一双眼才是卓琊应该有的。
“我比星河还好看？”
苏桭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侧着脑袋看呆了，一下子有些尴尬。
“早知道这样，应该呆着天沉让你看个够，哪里需要过来这边看星河。”卓琊似故意调戏他，抓着话头不肯松。
“因为很好看。”
“哦？”
星河是很好看，但是那样看着天空的你，也很好看；漫天的星辰掉落在一个人的眼里的景象总会不自觉打进一人的心底。
苏桭安静下来，抬头仰望。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传说这里许愿最灵验，比去让命格给你改命盘还好使？”
苏桭疑惑地看着卓琊似乎想要判断他的话有几分真。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神仙还有愿望？
“我说给你听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和我交换一个。”
苏桭耸肩表示没问题，相比之下知道卓琊的愿望显得更加具有吸引力。
“我想要逆天。”
“你开玩笑！”苏桭先是一愣，然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就算不想说也不用说的这么假吧！”
“我说完了，该你了。”
苏桭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然后仔细考虑自己最想完成的心愿，一下子真不知道改许哪个比较好，换上仙骨？还是吃不完的酥饼？
“我想回到过去。”
“这个愿望，你是想要改变过去的什么事情吗？”
卓琊安静注视着苏桭，语调柔和，不忍心打破苏桭此刻的沉思。
片刻后，苏桭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看着星河道：“我想回到过去，然后，不曾出生。”
“……”
“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活下来，说不定我的母亲就不会死了。”
“天道轮回，生死由命。你不应该这样苛责自己。”
苏桭看了卓琊一眼，摇了摇头暗自轻笑：“你不懂，你又不是我。”
冰冷的草堆里冻得瑟瑟发抖，也会幻想母亲温暖的身体就在旁边，舔舐自己的毛发给自己取暖，吃不饱的时候会幻想要是母亲在自己一定有好多好多肉可以吃，被人欺负的时候也在想要是自己有妈妈就可以在她怀里尽情撒娇哭诉。
可是，刚出生的自己还来不及睁开眼，黑暗中循着乳香而去只喝到了唯一一次温热的奶水，在母亲身边蜷缩了几天几夜丝毫没有察觉她早已离自己而去，直到睁开眼才看到破败腐烂的身躯，和自己身上散不去的腐臭味。
身边不再有同伴，讥讽着自己是个克星，充满着死气。
哪怕天天去山泉里洗澡，幼年时夜夜的梦里都会萦绕着那股飘散不去的腐臭，只要一闻到就会头疼，浑身都是母亲死亡的气息。
在这样的罪孽感下，生或者死都不是简单的抉择。
最好就是，没有出生。
卓琊无声无息地靠近身边，淡淡瞥了一眼对方，张开了自己的宽大袍子将苏桭纳入自己的身侧。
温厚的声音低声说：“是这种温暖吗？”
苏桭仿佛听到了那人的心跳声，短暂的紧张之后是平静，虽然不是母亲的体温，可为什么还是让人贪恋。
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或者说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因为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床幔。
已经回到了天沉，卓琊带自己回来的吗？
苏桭开始懊恼之前自己说的话，明明不应该这样说的，再加上最后被他包围的画面让脸上不禁腾起一片红晕，这种少女一般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中了什么情蛊吧？
“你醒了？”
“？？”
坐在屋子里的除了卓琊还有谁，问题是他难道一直坐在这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想马上听到。”
“什么消息？”
卓琊撩了一下垂下来的发丝，很简单的动作看在苏桭眼里却带了些诱惑的滋味，这人，不是，这神仙……长得还真不错，个性也温柔就是有些古里古怪。
“我听说有一个法子可以还魂。”
“！”苏桭确信自己没听错，可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三界之中除了冥府的转生台之外再也没有操控生死的东西，然而转生台在几百年前不知何故被人毁了，至今还未修复。
转生台是寻回破碎魂魄的地方，而轮回台是洗净重塑灵魂的地方，转生台被毁坏之后轮回台的作用也被限制了，经常性出错，其中最典型的一次便是苏桭投胎那次——连帝星都被捉弄了。
苏桭的声音不经意带着些颤音：“你说的是真的？”
“你知道女娲石吗？”
“就是女娲娘娘将自己万年修为贯注的那颗五彩玉石？用来补天用的。”
“嗯，补天的时候五彩石并没有全部用完，天史中记载，朱雀连同苍龙，白虎，玄武逞凶作乱，女娲与另外四只灵兽共同打败了它们。”
苏桭没有明白卓琊想要说明的是什么。
“但是那一战之后白泽被废除了法力，流落人间。”
“所以呢？”
“白泽本身具备起死回生的能力，同时他身上也携带着最后一块五彩石。”
苏桭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犹疑地说：“你说的可以还魂的该不是就是白泽身上那块五彩石？”
卓琊点头，苏桭大惊，这种事情三界里怎么会没人知道！若是利用五彩石将转生台修复，冥界就不至于一片混乱了。
“可是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别人没有去取来利用？”
卓琊料到了苏桭的疑惑：“白泽通晓人言，通万物之情，可是却从来不愿现身，自然也没有被人找到过。”
“那你不是白说，都找不到的话我又如何请他帮忙。”
不过至少多了个念想，也许运气好不仅找到了白泽还能让他帮自己。
“原本还魂这种事就是违逆天道的，白泽属于神兽自然不会愿意，不过我最近听说有人见到了疑似白泽的生物。”
“在哪儿？”
“昆仑山。”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章
北国的雪山，蜿蜒漫长的曲线仿佛没有尽头，直指云霄的顶端是人世无法触及的苍凉。
白泽目睹着三界忙碌的节奏，看到人们寻寻觅觅的步伐，眼神从最初的迷惑到最后的无动于衷，有些人不知道目的的前进，有些人得到了却不知道停止，有太多人陷在一个没有终结的怪圈中终其一生。
白泽多少次忍不住问：当年补天救世，我们为的是什么？
可是身边没有声音回答他，那些过去的战友早已随着时光消逝，留下的只有这个世界。
苏桭看着眼前的家伙好像换了个人一般，清俊的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给自己倒酒笑谈，不自觉抽了抽嘴角。
“怎么了，不好喝？”
离琰取过酥饼，递给苏桭。
“你今天心情很好？”
离琰得意地笑了笑，眼波流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风流韵味：“你知道我前两天去了哪里？”
苏桭咬了一口，发觉没有卓琊殿里的好吃，咽下去一口之后悄悄放回了盘中。
“我去找了云承。”
苏桭准备拿茶杯的手一顿，带着疑惑看向他。
“云承没死，他还活着。”
“诶？”
“他现在在佛界，其实他本来就属于佛界。”离琰的尾音还是带上了感伤。
“那他还记得你吗？”
苏桭观察着离琰的神色，一直以来他眉宇间的闲淡与活力是自己最钦羡的，那是一种无忧无虑单纯的快乐，可这种单纯在云承离开的半个多月慢慢被消磨去了，离琰选择去人间呆了三年。
哪怕是这样的人也是会有烦恼吧，越是孤独，越是渴望接近这些令人阳光的人事，越是怕冷越是想要往温暖的角落钻。
意识不自觉从眼前飘远，想到了星河下那人张开怀抱拥住自己，温柔地问：是这种温暖吗？
和离琰单纯的少年人温暖不同，和想象中母亲的温暖不同，那是一种浓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