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知道,即便是众人认为最深爱白圭的百狐,也身怀秘密,效忠于馥南宫的主子,而白圭那场惨剧,百狐也有关连。
若只有他而没有百狐,或只有百狐没有他,白圭是不会死的。
但他与百狐却都在白圭羽翼庇护下,暗地帮助外人,所以才让外人联手,害死了白圭。
无比讽刺。
犹记白圭棺椁,被抬入月沉殿地下那殿主与犬主专属墓室时,百狐抓住白圭棺木发出凄厉哀鸣,完全不加掩饰的涕泪横流,无比狼狈。
现在想来,闵上轩真羡慕百狐的直率。
喜爱便说出口,开心便大笑,悲伤便大哭,而不是像他,像个活生生无情无义的皮囊。
如今白圭复生,众人齐聚,闵上轩才发现,他不再是十年之前那个满占优势的青年了。
再也没有白圭无杂质的依恋的倚仗,比不上百狐夺目,比不上何清秋年少风华……这十年磨难,甚至已经让他老了,老的没了十年之前的意气风发。
就算武与道术的修炼有助体格状况的不老,但依旧追不回这十年蹉跎所造成的心境沧桑。
他已经三十四了,就算江湖上传闻再如何将他吹捧,却也人人都记得他的年龄。
他已经老了,白圭却依旧二十余岁,烂漫如花,他们也不再是当年只差四岁的青梅竹马了,所有往日的花季雨季都成了曾经,不复重来。
鬼节庆典隔夜,百狐离去那天,闵上轩站在白圭身边,悄悄自偏过头来,看她目送百狐的侧脸。
看白圭轻锁眉宇,似是迷惑,又似牵肠挂肚。
然后,白圭头也没抬,呆呆问他:“你觉得自己亲手带大的小鬼会爱上自己,是错觉,还是认真?”
“百狐与你同年。”
“但我觉得狐妖的心智年龄其实不如人类岁数,”白圭淡淡反驳:“百狐他在情感上,大约依旧是个少年。”
收回落在白圭身上目光,闵上轩抬起头来,看向百狐消失那个方向。
“……我从未辅育过他人,所以无从知晓。”
闵上轩也只能这样回答。
因为他连丁点批判百狐的资格,都没有了。
*****
鬼节结束的下一个月,白圭接到了月沉殿本部传来噩耗。
丁哲骧亲征对上寒山城主戚渚流,双方都受了重伤。
而仅仅只是看见戚渚流三字,白圭感觉到自己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戚渚流都是她最害怕的人。
那个有着不老修为的天人绝尘脱俗,仿若就是下凡来斩妖除魔的,手段之狠之准,让白圭多次都差点送掉小命。
白圭的亲信都知道她老鼠怕蛇那样的怕戚渚流,怕到一遇上就失常,所以每当遇上戚渚流,大火就会掩护白圭撤退,派真才实料的武人上阵。
例如冯诗翠,或者闵上轩。
只是那书信里,除了提及丁哲骧与戚渚流的暴烈一役,也提及长老赞叹丁哲骧的这番“舍身伤敌”,看的白圭眉头都锁了起了。
草这群老家伙还是一样,别人的孩子死不完,能伤敌为上,丁哲骧死活次之。
这些长老明显欠刁难。
刚读完闵上轩递来书信,白圭马上决定要回月沉殿。
不管如何,都得回去好好整理这些长老,那些老家伙不定时吓吓他们就会爬到别人头顶的习性,白圭比谁都清楚。
而且,她也要去挖出自己房中暗格里,那死前来不及交与丁哲骧的延命灵丹,让这次重创的丁哲骧养养身。
说什么,都要让如今半死不活的丁哲骧,回复到以前那种自命不凡的活蹦乱跳讨人厌状态。
带着这些月来的感人成果──猛虎大小饕餮数只、狼群虎群鹰群若干,白圭说走就走,动身回月沉谷去。
这是她复生之后,第一次回月沉殿去。感觉很复杂。
谁知,路上竟遇到了何清秋。
远远的,白圭人马就看见了远处起伏丘陵上得何清秋。
后领数十人马,名门彩旗飘扬,而何清秋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素雅却英姿飒飒,好似身后那些因强风而飘荡的长旗,正气而熠熠。
看着那队人马,白圭的眉蹙成了不友善的弧度。
谁知,何清秋有备而来。
两方人马初交锋,白圭这边就陷于何清秋那古怪奇门遁甲,别说是要生擒何清秋了,他们低调潜行的人手根本不足,很快便撤退了。
这么一个交锋,白圭等人回月沉殿的路途,整整多了十天。
只是当她脸色极差的踏入月沉殿大门,便接到离奇消息。
“你们原本回月沉殿路线上,有寒山城埋伏。”出来迎接的冯诗翠替白圭解下斗篷,这样淡淡道:“似乎是何清秋多事帮了妳。”
白圭抿着唇没有说话。
而闵上轩悄悄看她,知道那是她焦躁不甘会有的反应。
*下章预告在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你的敌对,几乎都被发配到边疆与险恶战场了,”冯诗翠没有感情的,平淡回答:“其中对你有强烈杀意的那些,则在百狐上位犬主后,都被肃清了,一个不留。”
白圭大大一楞。
“怎么可能?”她不相信:“不杀犬宫中人是不成文规矩,长老们怎么可能答应?”
“百狐换着各种不同方法,加上丁哲骧纵容,那些人就死绝了。”冯诗翠平铺直述道。
*之后更新可能会隔两日更~要面对工作人生了这样-v-让我到爽缺就能大量更新,快替我集气啊←不想面对现实
48拾参
拾参
白圭与闵上轩都曾猜测何清秋背叛动机;都曾猜想,大约是从前白圭率人征讨时与何清秋结了仇;他才要联合寒山城演这场戏;诱白圭入瓮。
可如今一看又事有蹊跷。
只是不知道白圭还有没有那力气;去知晓其中缘故了。
冯诗翠平静叙述了一番那场埋伏后,便将一盒玉石交给了白圭。
“这是我们收起的,其中一盒你当年没有破碎的玉石,你看看还能不能叫出奇兽。”
看着那颇大的红漆木盒;白圭一惊,打开后果然看见满满的玉石,其中有许多,她甚至能如数家珍道出奇兽模样与特性。
拣出了一个,她划开手臂挤了血上去;没多久那玉石就发出刺眼异光,一条青色巨龙凭空出现,在上空括出强风飕飕盘绕,然后无声低下头来,温驯看她。
“真是,好久不见啊……”百感交集,白圭摸摸那巨龙鼻梁。
据冯诗翠说,当年没有毁坏的这样高阶玉石奇兽,还剩好多盒,这样一来,月沉殿与她的实力可都是大大增加了。
回头看向闵上轩与冯诗翠,看得出来他们也有相同想法。
三人谈了一会这些玉石奇兽的布局,白圭便示意让闵上轩离开,自己则和冯诗翠来到旁边小厢房里,坐下来,好好谈谈月沉殿这些年的细部变动。
两人之前见面,白圭问的都是些故人旧事,这次是她认真问起殿内事务。
“我注意到犬宫里少了很多熟面孔,当年与我敌对的那些都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就算是最与白圭貌合神离的闵上轩,都算是她的“亲信”,犬宫里多的是真心恨她的走狗,这也是白圭恐惧回到月沉殿的原因。
她真心怕没了犬主咒印,会被那些恶犬碎尸万段。
在过去,白圭从不强逼人进犬宫,那些一身傲骨奇才却被困在犬宫的家伙,多是因为能力被其他长老相中,用各种手段逼来的。
那些人在进入犬宫烙咒印的仪式上,一个个被长老迫跪在她面前,俯首称臣,每个愤恨眼神都让白圭不寒而栗。
却还是得硬着头皮,将他们纳入麾下指挥。
这样的人虽只占了少数,但比当年白圭闵上轩这类因各种原因自愿称臣的走狗,都更加仇视月沉殿,里头也有不少是因为月沉殿权力斗争,而与白圭结仇的人等。
例如,当年白圭为助丁折镶上位,所杀的那些殿主候选人余下亲友。
“你的敌对,几乎都被发配到边疆与险恶战场了,”冯诗翠没有感情的,平淡回答:“其中对你有强烈杀意的那些,则在百狐上位犬主后,都被肃清了,一个不留。”
白圭大大一楞。
“怎么可能?”她不相信:“不杀犬宫中人是不成文规矩,长老们怎么可能答应?”
“百狐换着各种不同方法,加上丁哲骧纵容,那些人就死绝了。”冯诗翠平铺直述道。
冯诗翠娓娓道来,说,一切始于月沉殿将她复生的计画。
得到风声后,江湖上开始不时出现神似白圭的假货与诱饵,而当年与白圭敌对人马酷爱虐杀那些假货,这使百狐难以忍受。
百狐害怕白圭刚复生,就得面临群犬报复的死境,所以开始着手肃清。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百狐这样特立独行,绝对敌不过长老所给阻力,谁知,丁哲骧不只纵容甚至给予协助,连闵上轩与冯诗翠自己,都加入这场肃清。
而十年之后,该清的人等都被清光了。
他们已经做好最好准备,等着迎接她回来。
听完这些,白圭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看见白圭那失神模样,冯诗翠轻轻笑了,凑过去,轻轻吻了她的颊。
厢房里,两人又低低谈了一会如今越来越胶着的战况,冯诗翠便让白圭带人去休息了。
白圭今后的住所,依然是十年前她为犬宫之主的宅院,那个杨书彦下令一切都不可更动,日日都要清扫的宅子。
而当白圭走进那个宅院里,却发现,眼前一切与她死去之前如出一辙。
就好像时光在这静止,她不曾离开,不曾死去,一切也不曾更改,好似她又走回了十年前那个时间点,那般的错觉。
只是杨书彦却再也不在了。
看着这熟悉却没有杨书彦来迎接的宅子,白圭被抽去全身力气般,重重在庭园石椅上坐下,便再也没有力气站起。
她失魂落魄看着一草一木。
明明杨书彦为她栽的花草草药,都还在,还茂盛活着,杨书彦怎么就不在了呢?
白圭曾以为,就算所有故人都不再在乎她死活,只有杨书彦一定会在,会来迎接会伴她走天涯的,怎么就恰恰相反了呢?
当年她驱使狼群,在修罗场救下杨书彦的时刻还历历在目,杨书彦那温温眼神,也好像就在眼前,但其实被她救下的命之于杨书彦,是一种负累吗?
一直不曾离去,只是放心不下她,或者名为羁绊的牢笼困住了杨书彦。
明明知道杨书彦如今自由了,正在这世界的某处游山玩水自得活着,可是白圭,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其实她并不想杨书彦走……但却也不得不为杨书彦高兴。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也许我死了这样一次,也是好的吧?”看着那个杨书彦所搭、正繁花似锦的花架,白圭苦涩笑了:“再也不用被罪恶感和同情绑缚,你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了。”
恭喜你了,杨书彦,白圭在心中说道。
*****
一面指挥属下安置白圭行囊,闵上轩一边远远的看白圭。
看她是如何环顾这个一如既往的宅院,然后失魂落魄在石椅上坐下,看着杨书彦书房方向,然后再也没有移开目光。
无论是十年之前,还是十年之后的今日,世人皆道白圭心头之最为他闵上轩。
从前白圭一看见他,便眉眼弯弯小女儿家一般依偎过来,拥抱或撒娇,但那其中更多的是迷恋,而白圭心上第一人,其实是护法杨书彦。
就像那时他从姜婉手上救下差点魂飞魄散的白圭时,白圭的惊恐。
如果救下白圭的是杨书彦,白圭必定不会有半分恐惧。
还有那他所听见的白圭遗愿。
闵上轩宁愿白圭的遗愿是“替我杀了闵上轩!”也不要是白圭对杨书彦的那句道谢,因为那意味自己在白圭心中份量,远大于杨书彦。
可是事情却不是这个样子。
进入月沉殿后,闵上轩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发现这件事。
那时,其实对他打击很大,甚至有了浓烈嫉妒,却一直不愿承认……而这件事,成了很大一部份他下定决心要与寒山城联手的原因。
闵上轩怨怼白圭明明信任杨书彦多于他,却总让世人以为白圭钟爱闵上轩。
这让他感觉,自己不过是一障眼法──但更多的,是闵上轩自己的不甘与嫉妒。
那种拜下阵来的不甘,让闵上轩早早便放弃与白圭共荣走下去,而生出了刺人尖角,有了排斥,筑了心墙──现在想想,那大约就是他输给杨书彦的起始吧。
因为他根本不曾努力,就把那份爱意变做棘刺,毁了白圭。
爱偶尔会变成恨,当时,闵上轩比谁都厌恶白圭,正因为他比谁都爱着他。
如今想来,真是荒谬。
在那么多年里,有恃无恐挥霍着白圭对他的感情,步步走向末路,而如今,他终于迎来了当年所积累恶果。
如果他能早点醒悟,一切大概会不同吧?
**下章预告在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我就是要敲锣打鼓的来,”丁哲骧语调之阴冷,让人不寒而栗:“我要闵上轩永远记得,我之所以让他活着是为了将你复生,我也要世人永远记得,当年他们杀死了白圭,而如今月沉殿不只要将白圭复生,还要向他们讨回公道。”
说着,丁哲骧垂眸看向白圭,嘴角是残酷笑意,问她:“这样,你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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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狐前往的那个南方战场;多个派系的大战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就算月沉殿同盟魔教纷纷派出人手相助;就算白圭不断送奇兽过去;传回来的消息;依旧不见起色;名门各派对上他们的决心,是一年比一年坚决了。
但这其实不是月沉殿的错。
就像武人道士有无数门派一般;魔教这种离群索居又不从世间礼教的团体;也有许许多多。
月沉殿与七砂楼这个联盟,都属于孤僻过自己日子、一旦被伤害就十倍反之的防守型;但馥南宫与无耳教等就属于凶狠的攻击型魔教了。
天下人总觉得魔教一家亲;那类攻击型魔教着实连累月沉殿很多。
这几日白圭好吃好睡培育玉石同时,也上丁哲骧那;和他一起听殿内大小事;参与讨论,次数之频繁,让丁哲骧都翻了无数次白眼。
“你还真是过劳的命啊,白圭,明明已经不是犬主了,还来自己找事做?不如我这个殿主位置给你,我去云游四海吧。”
“反正我睡太多也腰酸背痛,就来替你分分忧吧,”还十分自然的替自己斟了茶,白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