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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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7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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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活着的二百余名修行强者,或站在湍急的河水里,或站在岸畔,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暂时停止了攻击。

蚍蜉撼树谈何易,我于人间全无敌——这句话是用来形容柳白的,宁缺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但铁弓在手,世间近战又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宁缺看着那片山林,说道:“你既然不服,便应该站出来,与我堂堂正正战上一场,何必让这些人送死?”

……

……

隆庆不在河畔,在山崖后方的那片密林里。

他看着河上发生的幕幕血腥画面,沉默不语,神情宁静。

宁缺很强大——虽然宁缺单凭一把铁弓,以弦意杀人的本事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此人的强大本来就是他的意料中事,所以他不动容。

此时隆庆听到了宁缺的那句话,他没有因为被羞辱嘲笑而动怒,反而唇角微扬,无声地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宁缺是在说笑话。

他和宁缺之前,永远都不会有惺惺相惜,因为他们都不是英雄,也不会像君陌和叶苏之间那样正冠而战,因为他们不是君子。

宁缺出手便是最强大的元十三箭偷袭,哪有资格说他以众敌寡?

隆庆知道他的无耻,为了战胜他,自己必须同样甚至更加无耻——为了胜利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灵魂都无所谓,还在乎别的什么?

道门已然风雨飘摇,他不回桃山。唐国东北边军已然深入燕境,只要兄长稍微应对失当,成京便会被屠,他不回故都。

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宁缺。

为什么?因为不服。

怎样能够服?当然不是堂堂正正地战胜对方,而是杀死对方。

死了,自然也就服了。

他和宁缺两个人,谁先死,谁就必须服。

隆庆懂这个道理,宁缺也懂这个道理。

所以宁缺那句话只是笑话,所以他笑了起来。

隆庆笑了,还因为他知道自己快要胜了。

宁缺在渭城耗尽了符纸,在清河郡耗尽了浩然气,他还能写符,却没有现成的符纸,如果想写神符,要耗念力,他还能施出昊天神辉,但他腹内已然没有多年蓄养的浩然气,想要收纳天地元气于体内,需要耗损极大念力。

世人皆知宁缺和叶红鱼一样,都是兼修数宗,道法无数的绝世天才,在夏侯之后,很难有人逼出他所有的底牌,以他现在的境界实力,更不可能。

但他万里奔波杀人,即便在烂柯寺里静修回复了一段时间,也不可能还像刚离开长安城时那样强大,有些手段他短时间内无法重新获得。

隆庆要做的事情,便是逼着他耗损念力。

他诱使宁缺射出那道铁箭,他让数百名最后的、最忠心的、最强大的部属不畏生死地攻击,前仆后继地送死,就是为了消耗宁缺的念力。

念力是修行的基础,是战斗火焰的柴木,是一切的一切。

从来没有人想过凭借消耗念力来战胜宁缺,因为他的念力极其雄浑,同样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隆庆却敢这样想,所以他这样想了。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事实。

没有谁的念力,能比他更多更强!

宁缺也不能!

……

……

(明天,老婆就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我会尽快休养好,然后攒足劲儿,痛痛快快地把将夜的结尾写好!请大家多鼓励!谢谢!)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一百零一章盛宴(再中)

隆庆的信心在于他从来不是一个人战斗,他的身体里有很多人,此时河畔也有很多人,那些人是道门和东帐王庭的修行强者,不是普通的骑兵,宁缺即便是真正的万人敌,也不可能完全无视这些强者的攻击。

宁缺也注意到了今天局面有些诡异——那些修行者面对自己的铁弓,竟是没有任何人选择退却暂避,而是舍生畏死、前仆后继地攻击。

被他斩断手臂的的修行者,换了只手握着兵器再次杀了过来;被他切掉腿的修行者,竟也蹦跳着继续跟着同伴继续攻击;那些人脸色苍白,每次跳跃便会溅出很多鲜血,随时都会死去却毫不在意,画面异常恐怖。

恐怖的画面意味着恐怖的战斗意志。宁缺站在礁石上,不停挽弓拉弦,将靠近自己的敌人一一射杀在湍急的河水里,神情不变,内心却起微澜:如此强大甚至不似人类的意志,怎么会出现在这些人的身上?

忽然间,他注意到这些修行强者的眼睛都有些问题,不似普通中原人的黑色,也不似蛮人常见的棕色,而是很古怪的灰色,暗淡的就像是天空里的铅云。

两百余名修行强者向着河水里冲来,围拢然后攻击,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他们的情绪都是那样的冷静,甚至显得有些麻木,他们灰暗的眼眸里看不到任何畏惧,只能看到噬人的杀戮**,甚至近乎于自毁的气息。

看着这数百双灰暗的眼睛,宁缺觉得自己被数百只饥饿的野狼所围困,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寒冷,生出强烈的警惕,双手的动作渐渐变缓。

——放缓动作并不是要减缓攻击,而是要求每次攻击都能取得最好的效果。能直接将对方腰斩或断颈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么也务求要切断对方一只脚,让对方行动困难,减缓对方狼群般的攻击密度。

如此谨慎,是因为内心深处浮现的危机感。此时的河面上到处都是道剑与羽箭,天地气息被数百道念力切割的混乱不堪,他的攻击再如何神速,每次也都要付出一些代价,哪怕是一缕念力、一根寒毛的代价。

再微小的代价累积多了,也会影响到最后战局的胜负,比如蚁穴于千里长堤,比如铁勺于坚固的囚房,宁缺必须谨慎小意,更何况这些饥饿狼群般的修行强者们灰暗的眼眸让他联想到隆庆修行的那种恐怖**,他不会忘记,隆庆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手,隐在山林里的对方肯定是在等待机会。

河水依然湍急,云雾散去无踪,天空里没有烈阳,只有清淡的光线,照亮山崖怒河里的厮杀以及不远处崖下碧蓝的腰子海。

宁缺继续向对岸行走,不停有人在他铁弓之前倒下,只是倒下的速度要比先前缓慢了很多,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如凝重的神情。

隆庆确实是在寻找机会,而且他确定机会一定会出现——他和宁缺彼此之间太过了解,阴谋诡计那些手段没有太多意义,境界修为以至**都坦露在天空与阳光之下,所谓的局只能是明局,那么一切都可以推算。

在数百名修行强者不畏生死的连续攻击之下,宁缺的念力再如何雄浑,也必然会逐渐消耗,他再如何谨慎,也终究会露出漏洞。

林叶洒落的斑驳树影在隆庆的脸上,仿佛增添了无数道伤疤,他安静而专注地看着河间的战斗画面,看着宁缺走下礁石向自己走来。

宁缺控弦的动作依然那般稳定,脚步也是那样稳定,但……太稳定。

他举手挥弦,投足入水间,节奏精确地难以想象,然而正是这种绝对精确的节奏,反而生出一种略显生硬的感觉。

最开始战斗的时候,宁缺曾经表现出来的那种自如感觉,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鲜血和残肢磨励的不知去了何处,他只能凭借精确来控制整个战局。

想要控制,那意味着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

这就是隆庆一直等待的机会。

山林里忽然生出一道寒冷死寂的阴风,十余只飞鸟惊的呀呀乱叫四散飞去,却未能越过林梢,便被那道阴风冻僵了身体,摔了下来。

地面出现一层浅浅的霜,那道霜一直延伸到林外,直至到了河畔,冻住了最先上岸的几朵浪花,然后生出千层雪。

隆庆的身影像幽灵一般,出现在湍急的河水上,出现在宁缺的身前,他的身后是两道仿佛车辙般的印迹,淡淡印在那些冰霜之上。

林间河畔的冰雪异像,是因为他在这瞬间,毫不犹豫释放出所有的寂灭气息,暴发出难以想象的速度,直接扑杀到宁缺的身前。

其时,宁缺刚刚拉动铁弓弓弦,将一名强悍的东荒武者射成两半,他的右脚刚刚上抬,将要踏上前面那颗有些湿漉的礁石。

他举手然后投足,其间自有节奏,不为河面上那些恐怖的剑意刀风所破,只要保持这种节奏,他便可以一直前行,不用停留。

隆庆有力量打破他的节奏,而且正是在他节奏最关键的那个点上。

一朵幽寂的黑色桃花,带着难以形容的寂灭意味,居高临下,轰向宁缺的面门!

宁缺的左手握着弓柄,右手刚刚离开弓弦,正在揽雀尾的后续动作里。

电光火石间,宁缺收回右手,握住铁弓下端,左手握着铁弓中段,双手向前一顶,挡在那朵黑色桃花之前。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早就料到隆庆会在此刻出现。

但只有他自己和隆庆知道,一气呵成,并不是水到渠成,他的节奏被打破,念力被耗损,揽雀尾的右手想要扶山阿,终究还是欠了一分。

隆庆站在礁石上,面无表情看着他,双脚稳定如生根。

宁缺端在河水里,右脚还没有落到礁石上,摇摆难定。

黝黑的铁弓,抵着幽黑的桃花。

湍急的河水在这一瞬间安静了片刻。

然后,轰的一声巨响!

隆庆脚下那块黑色礁石碎成无数碎末。

恐怖的气浪向四面八方扑涌而去。

河面上出现一道清晰的有如犁出来的深痕,那是水面被切开的痕迹。

那是宁缺被震飞时,双脚在河面上留下的痕迹。

他像块石头倒掠过河面,重重地砸到山崖间!

烟尘弥漫,大地震动。

河水重新开始流动,依然如前一般湍急。

隆庆站在河水里,黑色的神袍上有很多灰尘与河水,浑身湿漉,头发散乱披着,脸色苍白,唇角淌出一道血水,看着极为狼狈。

然而他的眼睛却是那样明亮,明亮的有如星辰。

因为他看着河对岸的山崖,烟尘已敛,那里出现一道黑黑的洞口。

没有人知道,宁缺究竟被砸进山崖里有多深。

隆庆知道宁缺没有死,但他知道自己在这次硬碰硬、没有任何花俏、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纯粹较量念力和境界的对冲里,获得了胜利。

这很重要,所以他露出一丝微笑。

片刻后,山崖里传来宁缺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但还算稳定。

“用这么多忠心的下属耗我的念力,然后再来偷袭……未免太过无耻了些,我看你现在微笑的模样,似乎还很得意?”

宁缺走出山崖,看着河里的隆庆说道。

他的前襟上满是血水,不是被铁弓震出来的,而是咳出来的。

隆庆看着他微笑不语。

那些饿狼般的修行强者,不待命令,越过他的身畔,向着对岸的宁缺杀去。

河畔再次杀声震天,天地气息被剑与刀与箭切割成无数碎片。

隆庆根本不会给宁缺任何冥想恢复念力的时间或者说机会。

铁弓的声响再次压倒滔滔水声,开始收割生命。

一切仿佛都和先前一样。

但其实一切都已经不一样。

宁缺的动作依然稳定,却更显生硬。

他的神情依然平静,眼眸深处却有谁都看不明白的情绪。

那些修行强者明显被隆庆的秘法所控制,或者至少说被赋予了某种限制,眼睛变成灰色后,实力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增长,但意志却变得极其可怕,真正把死缠烂打发挥到极致,如果没有被杀死或者打烂,便会给宁缺造成麻烦。

在很多人想来,只要境界实力够高,便可以杀死世间所有敌人,却没有想过,只要是人那么总会累的,而念力总会有枯竭的那一刻。

宁缺的念力逐渐消耗,还未枯竭,但已有征兆。

便在征兆出现的那瞬间,死寂的气息再次出现在怒河两岸,水里石下那些耐寒的厚皮鱼都被冻僵,隆庆再次来到他的身前。

一朵黑色的桃花盛开,扑面而至。

宁缺没有闻到淡淡的花香,也不会欣赏幽美的黑色花瓣。

他盯着黑色桃花后的隆庆,正在揽雀尾的右手,没有强行收回去握铁弓,而是顺势后扬,于寒风凛冽里,握刀铁刀刀柄!

呛啷一声!

锋利的铁刀出鞘,岸畔的寒风为之一顿,然后撕裂!

他看也未看那朵轰向自己面门的黑色桃花,只是盯着花后的隆庆。

铁刀凛冽,越过黑色桃花,斩向隆庆的面门!

他很清楚,如果任由局势发展,自己可能被活活耗死,就算杀死隆庆所有的下属,隆庆掌握先手后,自己也很难活下去。

怎么看都很难活。

那么,只好一起死。

他看着隆庆。

发出邀请。

……

……

(今天还有,慢慢写着,下章什么时候更出来,不是很确定了。)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一百零二章盛宴(下)

不能同生,便要共死,除了形容生死不渝的情侣,有时候也会用来形容不共戴天的仇敌,只不过那种时候一般会改个说法叫你死我活——而事实上当杀红眼睛,到了你死我活的阶段,往往最后都会一起去死。

宁缺没有理会轰向自己面门的那朵黑色桃花,直接一刀砍向隆庆的面门,发出一起去死的邀请,却不是真的想和对方一起去死,而是坚信隆庆不肯随自己一起去死,那么必然要避,那么他便可以扭转整个战局。

对此他很有信心,因为他出身草根,自幼便在生死之间挣扎,比谁都明白只有不怕死才不会死的道理,而隆庆出身高贵,好不容易才重新攀至人生巅峰,哪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便放弃所有?

就算隆庆当年自深渊里爬起的过程里明白了很多道理,对死亡和失去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也应该清楚,论起身体的强度,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比宁缺更强,这种蛮横的互杀,他不可能占任何便宜,那么他也应该退。

不管怎么想,隆庆都应该退,应该选择避开自己的铁刀。

宁缺这样认为。

于是当朵幽幽的黑色桃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坚定而肯定地破风而起,挟杂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天地气息轰到自己的胸间时,他很是不解。

剧烈的痛楚从胸口传来,向四周散开,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力量,直接让他的肋骨断裂,鲜血不停地涌出,他眼前的世界变成血红的一片。

在最后还能避免同归于尽的那个时刻,掌握着主动权的隆庆没有选择避让,而是沉默地继续攻击,只是不知为何黑桃落在了宁缺的胸间。

轰的一声巨响,宁缺的黑色院服被撕裂成无数碎片,鲜血狂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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