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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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7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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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几个人知道叶红鱼童年那段遭遇,但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因为她是魔宗宗主、神秘的二十三年蝉,她叫余帘,本名林雾,她的人生对于别人、对于整个人间来说都是一场大雾,她却把所有的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余帘看着他说道:“你的那座阵,确实有些意思。”

一座以整个金帐王庭部落的杀魂以及无数怨魂组成的大阵,在她看来,只是有点意思,当然,能够得到她这样的评价,已经非常不容易。

更有意思的是国师本身。

国师明明在血祭大阵处,在宁缺眼前,却又在西方数十里外的小溪边,在余帘的眼前,不再苍老疲惫,而是精神十足的一名青年骑兵。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国师已经死了,或者说,那个苍老的国师已经死了。为了那座血祭大阵,他牺牲了自己所有的寿元,他的身躯已然腐朽为尘,只留下精神意识与所谓神魂。

然后他用某种难以想象的方式,变成了这名年轻的草原骑兵。

宁缺在阵间感受到的奇怪的感觉,正是因为那个国师并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是他没有办法找到国师的本体在何处,好在余帘可以找到。

国师耗尽寿元,才造就那个恐怖的血祭大阵,谁能想到,余帘根本没有去,而是随意行走间,便来到溪畔,来到他的本体前。

草原骑兵的眼里流露出遗憾的神色——如果盯着他的眼睛看,还能看出里面的沧桑意味以及只有年岁才能形成的从容感。

“不用遗憾。”余帘看着他平静说道:“无论你是转世,或是匿身,或是夺舍……又怎么可能瞒过我的双眼?”

是的,像这种已然脱离人类范围的法门,看上去异常神奇,似乎难以理解,但余帘是谁……她是二十三年蝉,她修的是修行界最不可思议、最神奇的法门,她经历过最离奇、最难以想象的变化。

国师用的法门,在她面前真的没有什么资格提起。

忽然间,溪畔有蝉声起。

荒原里没有蝉,从来没有蝉,此时却有蝉声,并不凄厉,一味宁静。

因为余帘动了。

她抬足,踏着清澈宁静的溪面,缓缓向这边走了过来。

草原有风,拂动她身上的黄裙,如凌波的小仙子。

国师看着她的赤足,说道:“我本以为你会从天上跳下来,却没想到,最后你是从水面走过来。”

余帘平静说道:“就像所有人都以为你会替金帐王庭殿后,拼着老命也要留住我书院中人,却没想到,你早就想逃了。”

国师问道:“书院不能让我逃吗?”

余帘说道:“不能,因为你确实很强大。”

国师沉默片刻,说道:“谢谢……我其实只是想困住你们,我要替部落留下最后的血脉与火种,至于我确实准备去周游世间。”

余帘说道:“我说过,不用遗憾,你不可能骗过我的眼睛。”

“前一刻,宁缺在那边也是这样说的。”国师望向东方血祭大阵的方向,他与那里之间有某种隐秘的关联,叹息说道:“我的遗憾不在于没有瞒过你,我本就没有指望能一直瞒着你,只遗憾于你没有进入我的阵。”

余帘说道:“你以为你的阵可以困住我?”

国师转身望向她,说道:“我的阵可以杀死你。”

余帘说道:“熊初墨当时也是这样以为的。”

“我和他不一样。”

国师平静说道:“我比他更严谨,而且当年在书院后山,他不知道你是你,我却一直知道你是你,我一直在等你。”

余帘说道:“又如何呢?”

国师手握刀柄,看着溪面上缓缓走来的她,说道:“我想试试。”

他此时的外显,是名粗豪的草原骑兵,尤其是当他握紧刀柄之后,一道唯有军队才有肃杀血厉气息,顿时直冲天穹。

与气息截然相反的是,他身上的骑兵服饰纷纷裂开,满颊的胡须无风而落,便是头发也簌簌落下,只是数刹那,他便变成了一名僧人。

一名气息肃杀、血腥冷酷却又慈眉善目的年轻僧人。

余帘走到岸边,赤着的白足趾间都没有一滴水。

她看着这名年轻僧人,赞叹道:“不俗。”

不俗有可能是超凡脱俗,至少此时此刻,得到整座金帐王庭血杀意志加持的年轻僧人,或者真的拥有了那种高妙的境界。

余帘只是感慨赞叹,并不畏惧,连紧张都没有。

当年面对观主难以想象的清静境,她都平静如前,更何况现在。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那名年轻僧人的眉心。

溪畔的蝉鸣顿时变得密集了无数倍,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野草变成草屑满天飞舞,就像是无数蝉翼,不停切割着空间。

她一出手,便是逾过五境的至强手段。

年轻僧人根本无法避开,于是只能不避。

他盯着越来越近的那根细细的手指,毫不理会那些将自己**切出数万道血口的草屑,双手握住刀柄,抽刀向前斩落!

“你算错了一件事情……”

那把弯刀只是普通的弯刀,此时破空而去,却仿佛带着无数人的意志,凝聚了无数人的杀意,没有刀芒亮起,只是带动了天地。

便在这刀的天地间,年轻僧人静静看着余帘的眼睛,告诉她,你错了,你虽然看破了我的局,没有走进我的阵,但只要你来到我的身边,便已经走进了我的阵,因为我是阵眼,我在哪里,那座阵就在哪里。

这一刀不再是普通的刀,而是血祭大阵,带着整座金帐王庭的杀魂,积累了数百年的杀魂,斩向那名穿着黄裙的清稚少女。

余帘再如何强大,可能承受得住整个部落的意志?

……

……

面对年轻僧人那惊天动地的一刀,余帘的应对简单到了极致。

她的应对,根本不像一名逾过五境的大修行者,更像个初入武道的孩子,用的手法有些想当然,甚至有些可笑。

手法就是手的方法,她双手一合,想把那把刀夹在了掌心里。

真的是想当然吗?不是,恐怖才简单,她做任何事情都理所当然。

于是,一道挟着整座金帐王庭杀意的刀,就这样被她夹在了手里。

她的手很小,很嫩,那把刀却再难寸进。

她的身体看上去很瘦小,却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年轻僧人的刀与她的手之间,溅射出无数道气息。

她身后的溪水,开始荡漾,然后沸腾,然后虚化成汽。

整整一条小溪,眨眼之间,便干涸无踪,溪里的鱼与水草,都不知去了哪里。

溪底也变得异常干燥,裂成无数细块,像是一条枯死的蛇的鳞。

那些裂口,迅速向着溪后方的原野间蔓延,瞬间延至极圆,数十里方圆内的地表,都变得干燥裂开,像是一只老死的巨龟。

黄裙与鬓畔的发丝,在风里一起轻轻拂动,裙未燃烧,发丝微枯。

余帘静静看着刀后的年轻僧人。

年轻僧人静静看着她,眼神里有敬佩,没有畏惧。

敬的是她,果然不愧是当代魔宗宗主,实力深不可测的大修行者,居然只凭一双手,便承接住了血祭大阵挟着的部落集体意志。

没有畏惧,是因为他很清楚,以余帘之能也只能接住这一刀,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反击的能力,他没有落下风。

余帘确实没有反击,只是眼里露出嘲讽的神情。

她在嘲讽些什么?

年轻僧人忽然懂了。

他的刀让余帘只能静立溪畔。

余帘的手也把他定在了原地。

他不能动。

东面数十里外的他,还能动吗?

……

……

当西方数十里外,那道刀斩向余帘的时候,宁缺的感觉最为明显,因为四周压迫自己的那些灵魂力量,忽然间变得松了些。

悬浮在空中的十余只铁箱,忽然间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些森白的头盖骨散发的怨念还有阵里隐藏着的杀意,被某种力量抽取着,向远方遁去。

宁缺霍然转头,望向那处。

那处在西方。

他知道三师姐在西方。

先前他在云里看到的那道细线,便是师姐留下的痕迹,他不知道师姐去那边做什么,但现在已经隐隐猜到了真相。

此时他被十余名草原大祭司围攻,能做些什么?

如果换成别的人,大概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但宁缺不是别的人,他与余帘之间的默契别人很难想象。

他和余帘这些年极少见面,但默契始终都在。

那份默契起于很多年前,起于旧书楼畔的蝉声,起于那张张簪花小楷,起于那张腰牌,起于入魔,起于很相近的性情。

他听到了西方数十里外的蝉鸣。

他知道师姐已经出手。

他闭目,然后睁眼。

当西方,那名年轻僧人一刀砍向余帘的时候。

在东方,他一刀砍向那辆马车上的苍老国师。

……

……

(感觉越来越好,明天稍微多写点,砍死国师。然后关于章节名,我们这一代作者,一定会烙着很深的武侠小说的印子,谁都摆不脱了,感谢那些写出很帅气故事和辞句的前辈们,阅读的**,至今难忘。)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八十章书院的力量,金帐的灭亡

这一刀,他没有任何保留,身躯内所有的浩然气,都尽数化作昊天神辉,随着刀势喷涌而出,更可怕的是,这刀里也有杀魂。

那是大唐边军的杀魂,是他从梳碧湖开始蓄养,直至先前杀过渭城,才最终得以圆满的那道杀魂。

黝黑的刀锋,这一次落在了国师的头顶。

这一次,国师不再能够像鬼魅一般移动自己的身体。

因为他的本体,已经被余帘定在了溪畔。

国师双手合什,夹住了宁缺的刀。

宁缺低首,沉默着继续向前。

国师脸色顿时变得异常苍白,悬在颈间的木头念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颗颗破裂,变成木渣子飘落,然后被风吹走。

这座血祭大阵,确实很神妙。

国师在哪里,阵便在哪里。

哪怕隔着数十里的距离,阵与阵依然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的行踪难以捉摸,彼此相映。

然而现在,余帘在西方接着他的刀,宁缺在东方砍了他一刀,书院的这对师姐弟用最简单的方法,便破了他的局。

都在破阵,国师应该守哪边?两边都守?就算他有整个金帐王庭的杀魂,又如何能够战胜余帘和宁缺这样强大的两个人的夹攻?

随着木头念珠碎裂的速度越来越快,国师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感觉到宁缺铁刀里的力量竟是无穷无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西方那道干涸的小溪畔,年轻僧人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因为他感觉到刀锋传来的力量竟是无穷无尽,他不知道余帘还能撑多久。

年轻僧人愤怒而痛苦地厉啸一声,手里的弯刀剧烈地颤抖起来。

几乎同时,东方数十里外,马车上的苍老国师也不甘地厉啸起来,挂着的木头念珠骤然间全部碎裂,一道恐怖的气息,笼罩了整个车阵!

车阵四周的十余名大祭司,忽然间变成了十余团血花……没有任何征兆,十余名境界高深的大祭司,就这样死了!而且死的如此凄惨!

鲜血就像是喷泉一般,从四周向着车阵里洒落,宁缺不知道那些血里隐藏着什么,只是隐隐有些不安。

哗哗哗哗,天空里落下一场血腥的暴雨,十三名草原大祭司的全部血液,都被这座血祭大阵抽空,最后洒落在半空中的铁箱上,沁进那些森白的头盖骨里,有的则是落在地面上,打湿了那些野草,草上仿佛出现了血色的露水。

宁缺闷哼一声,体内那颗晶莹的水滴骤然间迸散,无数浩然气灌注进四肢,再转成昊天神辉,通过无数毛孔散播出来。

只是瞬间,他的身体便开始熊熊燃烧,变成了一个火人。

那些自天落下的血雨,落进火焰后,发出嗤嗤的声音,隐隐还有令人耳酸的尖叫声、痛哭声,甚至还有股淡淡的焦糊味道。

那些大祭司的血,没有一滴落在宁缺的身上。

但他却无法放松,因为刀锋之前的国师……忽然间变得强大了很多,他脸上的那些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平,瞬间年轻了数十岁!

难道这就是血祭大阵最强的手段?

宁缺根本不知道,在西方数十里外的小溪畔,那名年轻的僧人,忽然间消失不见,那道弯刀,深深地插进了干裂的地表。

国师用十余名大祭司的生命,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把这座血祭大阵重新统一起来,换句话说,那名年轻的僧人,瞬间回到场间!

此时宁缺看到国师快速变得年轻起来,便是这个原因!

宁缺不明其原由,却知道要暂避其锋。

铁刀在空中一转,避开年轻国师袭来的那道强大意志,他毫不犹豫,拖刀便回,右手极不引人注意的在血雨里轻颤画了道什么。

国师选择回到东方,而不是让苍老国师的神魂回到年轻僧人的体内,原因很简单,在他看来,宁缺依然不如余帘可怕。

他下意识里想要避开余帘。

东西相隔数十里,他以阵法回归,快如闪电,他相信在余帘赶过来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杀死宁缺,然后再专心致志与余帘**。

年轻的国师,飘然离开马车,借着天地元气的流淌,掠向宁缺的身前。

那般轻妙,那般**,不愧是草原上的强者,与天地之间的亲近熟悉,远远超过中原修行者,更是宁缺所不及。

宁缺横刀而回,倒掠而行,速度自然没有国师快。

他却凛然不惧,沉默盯着对方的眼睛,手腕再转。

嗤的一声轻响。

年轻国师面色再白,手指间多了一道清晰的血痕。

那是宁缺先前手指轻颤,借着神辉遮掩,写出的一道二字符。

如果国师不是有整座血祭大阵为凭,只怕此时整只手臂都已经断掉。

国师面无表情,再次向前掠去。

数十里,此间离小溪只有数十里,余帘下一刻便会赶到,他必须快些。

然而,很遗憾的是,他依然低估了余帘的速度。

满是阴云的天空里,忽然响起一道凄厉的鸣啸,一道清楚的细条,割破整片云层,由西至东画来,终点正是这片满是火焰的战场。

轰的一声巨响!

余帘从天空里跳了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从水面走过来,而是真的从灰暗的天空里跳了下来。

此时的国师,无法像先前对付宁缺时那般避开,只能硬接。

仿佛一根铁锤,重重地砸在一口巨钟上。。

整片草原,仿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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