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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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6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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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道人说道:“站的不够高,看的自然不够远。”

现在的人间,本就没有站的像观主一样高的人。

中年道人推着轮椅向崖坪那边走去,轮椅在雪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然后被新的脚印踩断,就像是人间的命运线。

“宁缺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很有趣,用书院的话来说,很有意思,那么便是很有意义,确实很难说服人,至少很能唬人。”

观主笑着说道:“问题在于,他的那个故事里没有上帝,那个世界里没有上帝,但我们的世界里,真的有昊天。”

中年道人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脚步都变得有些沉重,落在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深,仿佛要深深刻到崖石里。

昊天,当然是最沉重的话题。

……

……

“当然,就像先前说的那样,我不得不承认书院的判断,我的判断也同样如此……道门必然会失败,昊天终究会灭亡。”

观主的笑意忽然敛去,再无表情,眼睛深处的情绪却变得极复杂,初始惘然甚至畏惧,最终还是化作了平静的井底秋水。

“但……那又如何?”

道门之主说道门会毁灭,昊天最虔诚的信徒、最强大的代言人说昊天会死去,如果这番话流入人间,会带来怎样的震荡与混乱?

说出这段话的观主却已经平静,看着人间微微笑着,什么都没思考,显得那样宁静恬淡,如初生的孩子一般可爱。

“宁缺有句话说对了……道门和书院,我和夫子,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同道中人,我们走在相同的道路上,对这个人间都有所想法,只是选择的路线并不相同,我们的对未来的世界看法不同,对人类的未来看法不同,那么选择的方法和最终的目标也必然不同,宁缺不会同意我选择的道路,便没有和平,如此同的不同,又怎能真的同道?”

观主说道:“如你所说,他站的不够高,看的不够远,没有看见最重要的那个……人,而我看到了,那么书院便输了。”

宁缺给道门出的题目,看似是两难,逼着道门只能镇之以静,根本无解,但其实对于观主来说,这道题很简单。

叶苏的生死,叶红鱼的去留,对观主来说都不是问题。

观主以为,把这两兄妹一起杀了便是。

他不在意叶苏可能成圣,新教会传播多远,他不在意叶红鱼或死或叛,裁决神殿都会大乱,道门会变得混乱不堪。

不在意,因为一切都是天注定——道门是昊天道门,是昊天的道门,昊天自己都认输了,她的道门又如何能够胜利?

崖外的世界是人间,放眼过去都是雪,莽莽沧沧一片,根本分不清天空与地面,仿佛都已经连在了一起。

“那又如何呢?终究是人类自己的事情,昊天死了,那便再寻个新的昊天,道门灭了,那便再创个新的道门,如此而已。”

观主如是说。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四十五章风在吹

中年道人脸色有些苍白,无论春雨秋风都无法拂动润湿的宁静道心,忽然难以抑止地颤抖起来,甚至有了崩溃的迹象。

他听到的这些话,话后面隐藏的意思,观主的所思所想,对于道门信徒们来说,是太过冷酷恐怖的事情。

都说光明大神官是最接近昊天的人,但他知道,从千年之前开始,人间最接近昊天的人便是观主,一直都是观主。

而前些年昊天来到人间,观主与她相遇,那种接近便从神学意义上落到了实处,不是看见而是相见,便自然没了距离。

因为看见,所以畏惧?不,看见后便不再畏惧,便敢思之想之杀之灭之夺之,与之相比,无论是莲生的野望还是书院的理想,以至昊天本身的想法,都会有些等而下,宁缺的问题更是显得有些可笑。

中年道人不会质疑他的判断,看着崖间残雪,感受着扑面来的寒风,忽然觉得有些感伤,因为他将看到一个完整的旧世界的毁灭,而那个旧世界是他曾经全心全意供奉守护的,他所在意的。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新教的火焰焚烧整个人间,旧日的道门还有陈旧的神殿,都将在这把火里变成新生者的祭品,哪怕夫子输了,书院和唐国被灭,道门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但何必感伤痛苦?不过是场涅槃,应该欣喜庆贺。”

“佛祖说的涅槃难道便要落在今年冬天?”

“那僧人看顾的是自己,哪里会在意整个人间?”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决定人间命运的,以前在天上……”

观主的目光从夜穹转向山下的风雪世界,看了会儿悠悠继续说道:“现在却在人间,那么我们当然要先找到她。”

宁缺让他多在意些人间的事情,其实他一直在意,比谁都在意——本应在天上,现在在人间,怎能不在意?

说完这句话后,观主不再多言,望向崖外的风雪,看着风雪那头的村庄田野,看着风雪也无法止住的月光,微笑不语。

夜的幕布上,云层倏乎在东,有时在西,虽然不停播洒着雪花,却没能遮住所有,月光笼罩着整个人间。

崖上的风卷起雪花与月光一道起舞,随着夜色渐深,变得越发寒冷,观主坐在椅中很长时间,精神却依然极好。

数年前长安一战,他被书院诸子借助惊神阵重伤,后又路遇桑桑,得到了昊天的惩罚,就此成为一个雪山气海被废的残障老者。按道理来说,如此严寒的夜,他极难忍耐,可是他就那样静静坐着,没有咳嗽,脸色并不苍白,甚至有两团红晕,神情始终是那样的平静。

他的眼里充满了对人间美丽风景的向往,对月光和雪花以及播洒月光和雪花的天空的好奇,纯真的就像个孩子。

横木和阿打这些昊天留给人间的神子,脸上的神情也常现天真之意,但那种天真来自对人间的疏离感以及本身的年龄。

观主的天真不同,他静静看着人间,思想着人间,似乎懵懂无知,似乎无所不知,有些呆滞,却并不令人厌恶,有些萌趣,却并不令人厌烦,他和横木等人不一样,和以前的自己也不一样,他更加从容,就像是无心而飘出山岫的一朵云,干净纯真的令人赞叹。

当年他进长安时,御风而行,飘飘若仙,在黎民百姓的眼中,仿佛真正的仙人,残废后,他成了真正的凡人,由仙归凡,那便是真人。

中年道人看着椅中的他,感受着那道天真烂漫的气息,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很是感慨,原来清静之上,尤有世界。

观主忽然动了,双手自膝上离开,缓缓落到轮椅的扶手上,掌下有残雪,渐被热度融成春泉,神情也如春泉般怡人。

中年道人动容无语,因为震撼,因为猜想变成了现实,那个令他激动万分的猜想,似乎马上便要成真。

中年道人扶在轮椅上的双手有些颤抖。

当初观主的局被书院所破,他的人被长安所伤,但真正把他变成凡人的是昊天的手段,现在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观主站起身来,离开了轮椅。

仿佛无数万年前,人类曾经做过的那个动作。

雪花混着月光,在崖坪上缓缓落着,寒风不停地吹拂,拂的观主身上的青色道衣不停飘动,却吹不乱他鬓角花白的发。

“你看,那真的好像一条狗啊。”

观主看着夜空,悠悠说道。

中年道人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更不知道,二十年前夫子在书院后山举杯向天,说过句不相似但其实意思相同的话。

说完这句话,观主背起双手,在风雪里向崖下走去,青衣飘飘,风雪如怒,夜色深沉,他离开桃山,就此不知所踪。

看着崖雪上观主留下的那道脚印,中年道人沉默无语,斯人已飘然下桃山,留给他的只是一道背影和满心敬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过神来,看着依然扶着的轮椅,笑了笑,推着空轮椅来到崖畔,双臂一振便推了下去。

山崖极高,落雪有声,轮椅坠落地面的声音自然传不到此间,而走向人间的观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到桃山。

中年道人神情很快便回复平静,因为他是道门真正的强者,更因为他对观主有绝对的信心——道门在世上存在无数年,不知出现了多少了不起的人物,为人类奉献了多少智慧,千年以来,人间的光彩似乎都集中到夫子和书院的身上,但道门毕竟是道门,观主毕竟是观主。

中年道人离开了崖坪,去了天谕神殿。

没人知道在神殿里,他和**海说了些什么,但接下来,**海沉默地跟随着他去往裁决神殿,而那时,掌教已经先到了。

看着露台上那个穿着裁决神袍的女子,他露出欣赏的眼光,她在月光下走到墨玉神座旁,如血花般绽放。

他一直很欣赏她,很小的时候在观里,他就很喜欢她,可惜今天他要杀死她,观主已经决定了她和她兄长的生死。

“请给我真正的解释。”

“抱歉,我不能说。”

……

……

(登陆时出了些问题,明天要出门,去村子里走走,所以没有时间写,便没有更新,祝大家玩的开心,少喝酒。)

遗憾的请假

本想至少坚持两天一更,忽然感冒来袭,昏昏沉沉,浑身酸痛,只能老实躺着了,给大家问安。

二月十三,你我皆奇葩

二月十三日,必须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书院有二层楼,二层楼里有十三名**,宁缺排行十三,将夜就是一个讲述**的故事,书院里有一群**,幸福地生活着,**地生活着。

今年过年我不幸福,只有些**。

我完美地实现了大部分年前向大家承诺的事情,只在初四那天喝了些酒,除此之外一滴酒都没有沾过,我也没有出门去玩,荒废时间,然而……我也没能做什么事,因为从初五开始的这些天,我基本上都在家里养着,嗯,真是难以言说的失败啊。

回望这半年,真是诸多感慨万般烦,明天开始恢复更新了,我不想再这么断断续续了,那样真的太弱,弱暴了。

我不能允许自己再这么弱下去了,因为我是强大的,我写的故事是很好的,我要压倒一切,再借多年前写映秀时的那句话自我勉励,同时与大家共勉:无论遇着何种境况,切不能郁郁。

不能郁郁,只能郁郁葱葱。

那是放肆地生长。

如果是鱼,就要跃出海面,如果是花,就应该在彼岸乱开,到处盛放,不停怒放,艳压群芳,**呵呵。

这大概便是奇葩的意思。

我,就是还想当那朵奇葩啊。

您把我摘了放牛屎里插着,看到底会不会谢。

我认为是不会谢的。

我谢谢你们。

明天见。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四十六章血凤鸣桃山(上)

昏暗的裁决神殿里,响起叶红鱼平静的声音,她看着掌教熊初墨,右手缓缓离开墨玉神座,就像是船儿缓缓离开南方的海港。

“那么,便来吧。”

她美丽的眉眼间没有任何畏惧,平静的情绪里透着强大的自信和一往无前的决心,便是场绝望的战局,也不能让她有任何绝望。

掌教、赵南海还有中年道人,站在道殿的三个方位,沉默地看着神座旁的她,这样强大的组合,没有任何道理自我怀疑,即便墨玉神座旁的女子是余帘,他们也有信心将对方拿下,但他们依然难免警惕。

因为今夜他们的对象是西陵神殿历史上最年轻的裁决神座,大概也是千年以来桃山最擅长战斗的人,她不会赢,但没那么容易输。

叶红鱼的手掌离开神座,殿内昏暗的光线随之发生改变,仿佛有千缕光线如蛛网一般被她的手指轻轻拈起,殿外洒来的月光与星光发生着美丽的折射,道殿里约半人高的空间中,仿佛多了一层星的海洋。

她就那样静静站在星光之中,圣洁美丽有如神国的处女。

随着手掌的移动,星的海洋渐渐浮起,月光与星光折射的越来越厉害,最后渐渐拱起,变成一篷光线构织而成的几何形状。

锋锐线条的组合,是剑。

她握住了一把光线构成的剑,剑的表面光滑,如清澄的湖水,剑的表面反射着血红色的裁决神袍,仿佛有红鱼在其间游动。

这是一道虚剑,却真实无比,这就是她的道剑。

殿外绝壁间,有风乍起,吹拂雪花飘舞不停,吹的月光星光有些不安,随露台灌入殿内,拂到她手中的剑上,拂醒了剑里的那只红鱼。

叶红鱼醒了过来。

首先醒过来的是她的衣衫。

血红色的裁决神袍,微微颤动,就像是承了太多露珠的晨时红花。

红花轻颤,她出现在数十丈外,赵南海的身前。

她第一次出手的对象,是赵南海。

或者是因为,这位来自南海的大神官,是三名敌人里相对较弱的那一个。

赵南海,知命境巅峰,却依然是相对较弱的那一个。

这个事实,其实只能让人感觉更加绝望。

今夜裁决神殿的战斗,是场真正的强者战。

对她来说,或者是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但她还是想试试,因为她不习惯在战斗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提前认输,就像多年前她对宁缺说过的那样,既然要战,那么就要赢。

像血花一般飘行在星海里,叶红鱼什么都没想,只想胜利,专注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如画的眉眼,就是江山,如瀑的黑发上戴着的神冕,沉重亦如江山,她以裁决神座之尊,携江山而至,气势何其庄严。

一座青山、一道江水,自夜空里扑面而来。

即便以赵南海的境界道心,亦不免觉得有些震撼。

赵南海想避,但他的双脚像是铁铸一般,生根在道殿光滑的地面上,因为他很冷静,知道自己不能避,哪怕避的心思都不能有。

叶红鱼选择他,就是要逼他避一瞬。

赵南海不能避,不能退,因为一退,便给叶红鱼留出了退路。

今夜是道门最强者对最强者的狙杀,不能有万一,不能留路。

不能留退路,不能留后路,对敌,对己都是如此。

看着夜空里落下的这片江山,看着血画江山里美丽的女子,赵南海的神情变得异常坚毅,道袍于寒风间轰的一声燃烧起来。

他是当代的南海大神官,继承的是六百年前那位光明大神官的衣钵,修的是最高深的西陵神术,此时燃烧的是最纯正的昊天神辉。

他燃烧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根烛,照亮了幽暗的道殿。

叶红鱼来到他的身前,便来到了光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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