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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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6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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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更远。”

观主平静说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是道门最大的叛徒,他是真正的掘墓人,每每思及此事,我这个做老师的也不禁动容,甚至隐隐里觉得骄傲,这样的一个人,自然不能轻易交换。”

叶红鱼看着晚霞,那里是东方,那里有海,宋国就在海边。

“您还是坚持要杀他?”

“宁缺要我多想想道门的未来,其实他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思考。新教教义已成,传播必远,信徒必众,杀死他已经无法改变这种局势,我为何要杀他?我为何要杀了他再逼走你?”

观主转过身,看着她微笑说道。

叶红鱼不知道宁缺对观主说过些什么。

“先前我说过,你没有离开是因为信仰。”

他看着叶红鱼怜爱说道:“那个信仰说的不是昊天,而是叶苏,哪怕他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废人,但在你心里,也要比昊天重要无数万倍,只要他有一线生机,你都不会冒险。”

“我说宁缺看不清楚自己,所以与我说的那些话只是徒然,很明显,他也没有看明白你,与你说的话也是徒然。”

叶红鱼沉默不语,她承认这位不是自己老师、却胜过自己老师的老人,很准确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心理。

兄长的存活,是布满雷霆的池,里面是他曾经光耀大陆的剑,她无法向前迈一步,只要他能活着,再无法忘记的羞辱,再想要忘记的旧事,她都可以忘记,可以平静面对。

书院不能保证他活着,那么做再多事情都没有意义。

更何况她很清楚宁缺是如何自私冷酷无耻的一个人,以前他已经证明过,今天他更证明了,那么将来同样如此。

暮色渐退,夜色终至,雪云不知飘去了何处,天穹里布满了繁星,星辰间有轮明月,照耀着人间,包括桃山的崖坪。

观主抬头看着明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了一句话,声音很淡,淡的就像身上覆着的月光,清淡如水,没有情绪。

“我会把熊初墨的命给你。”

叶红鱼行礼,在得到想要得到的承诺后,离开了崖坪。

——虽然言语中,除了熊初墨的死,观主没有承诺任何事情,但她知道兄长的性命保住了,前往宋国的隆庆或者酒徒,应该都不会出手,因为观主说的很清楚,现在杀死叶苏,对道门没有任何好处。

问题在于,书院难道认识不到这一点,难道宁缺做的事情真的只是徒劳,将来在史书上只能被描述成一个笑话?

观主伸手在寒冷的夜风轻摆,似想捉住些月光。

“掌教和裁决神座之间的旧事究竟是什么事?”中年道人问道。

观主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中年道人有些忧虑,说道:“书院如此看重此事……

观主平静说道:“书院向来自诩只做有意思的事,不在乎意义,其实……他们从来都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无论是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是对叶红鱼说的那些话,都是一个局。”

“宁缺看准了新教对道门的破坏性,以此来说服我,我必须承认他看的是准确的,虽然他并没有看到所有的画面。”

“如果他能说服我,道门自然就败了,或者说结束,如果他不能说服我,叶苏必死,那么叶红鱼必叛,道门同样必败。”

中年道人若有所悟,看着观主的背影,发自内心赞叹说道:“什么都不做,书院便无计可施。”

看上去这就是观主的应对,以不变应万变的绝妙应对,然而……观主却摇了摇头,再次抬头望向那轮明月,沉默不语。

……

……

走进裁决神殿,站在黑色石柱的下方,负手看着覆雪的青山,叶红鱼沉默了很长时间,眉上渐被夜风染了层霜。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事情,忠诚于她的下属们,服侍她的少女们,都神情复杂地留在了偏殿里,不敢前来打扰。

月移星不移,夜色渐浓渐深。

她看着宋国的方向,仿佛能够看到那处的厮杀,那处熊熊焚烧的圣火,那些为了信仰而像野兽般互相噬咬的人们。

她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冰雕出来的一般。

便在这时,幽静的裁决神殿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按道理来说,再轻微的脚步声,也会惊醒偏殿里的黑执事们,然而有些诡异的是,那人一直走到她身后,也没有遇到拦阻。

或者是因为最冷酷的黑执事也不敢拦那个人,又或者是哪怕是裁决司的强者也听不到那个人的脚步声。

那是一个形容猥琐,四肢瘦若枯枝的矮小老道。

西陵神殿掌教熊初墨,于夜色深沉时,悄无声息来到了她的身后。

叶红鱼看着遥远的宋国方向,看着远处的雪云在夜空里隐隐散发光辉,仿佛能够看到海上正在酝酿着恐怖的风暴。

她的脸色微微苍白,眼睛渐渐眯起,变成一道细线,一道剑。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四十章熊孩子,光明者,普通人(上)

叶红鱼转身,洒落露台的那些月光星光尽数被她甩在身后,脸上的苍白因为阴影的遮掩而淡了很多。

她静静看着掌教,没有说话,思绪却有万千。

熊初墨也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被月光星光勾勒出来的线条,看着那张处于阴影里却依然明媚美丽的面庞,再次确认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于是有些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

叶红鱼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讥讽,没有恨意,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上去似乎并不意外于他的出现。

因为她的平静,熊初墨变得更加愤怒——当年最丑陋邪恶的举动被人揭破,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对方的平静让他感到惘然不解,让他觉得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宁肯看到一个因为疯狂而恐怖的裁决大神官,也不想看到对方的眼眸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存在。

“你和观主说了些什么?”他问道。

叶红鱼看着他,没有应答。

熊初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丑陋猥琐的苍老面容里,有着一丝极为变态的快意,说道:“原来你在怕我。”

叶红鱼还是没有说话。

“是的,你很怕我。”

熊初墨的眼眸深处有幽芒闪烁,像是狼,又有些怪异,声音也带着因为兴奋而产生的颤抖:“当年的事情,让你记忆太深刻,当你发现是我之后,你根本不敢报仇,因为你害怕再遭受当年的经历。”

叶红鱼看着他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害怕?”

熊初墨微微色变,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现在的你不怕,当年那个可怜的、瘦弱的双腿像芦柴棒般的女童,又怎么不害怕那片阴影?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有些像是重病之后的喘息,眼瞳也染上了一层血腥的潮红色,声音微颤。

“你在知道真相之后,想来除了愤怒,也会有很多的不解,为什么当年身为掌教的我,会冒着被叶苏发现的危险,也要做那件事情,其实连我都没有确切的答案,事后想起来,或者是嫉妒?”

他看着她发畔的月光,看着她美丽的容颜,有些失神。

叶红鱼平静说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熊初墨愣了愣,不可置信说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当年观主远游南海,叶苏自荒原归来,入世修行悟生死关,然后……才会有这件事情,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你趁着我兄长不在玩些小孩子把戏,难道我还需要弄清楚你在想什么?”

熊初墨的眼睛瞪的极大,干瘦的身躯里骤然散出一道极恐怖的毁灭意味,他张着双臂,不可置信说道:“小孩子把戏?”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非常难听,就像是妇人的指甲在粉墙上快速地刮过,里面满是愤怒和不信。

“小孩子把戏!”

他激动地尖声重复道:“你觉得那只是小孩子的把戏?那时候你哭的多么可怜!你怎么喊叶苏,都没有人回应你,这么多年你是不是过的很痛苦?我都不明白,你受了这么大的羞辱,怎么还能对那个没用的男人寄予那么多希望,叶苏救不了你!”

叶红鱼如湖水般的眼眸最深处有星辰变幻,同样有很多画面在她的眼前不停变幻,然后渐渐消失,变成冷漠。

那件事情怎能忘记?若能忘记,当年在道观里沐浴被陈皮皮看到身体,她何至于一定要杀她?

若能忘记,她为何从来不在意被别人看到自己曼妙的身躯?难道不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具身躯很脏?

好吧,那便无法忘记,但那又如何?

她看着熊初墨微讽说道:“我不是天谕院里那些发癫的教授,我对你的心理状态不感兴趣,或者你嫉妒他,或者你脑子有问题,或者你想舔观主的脚,我对那些事情并不关心。”

熊初墨盯着她美丽的脸,一字一句说道:“那不是小孩子把戏!”

叶红鱼盯着他丑陋的脸,一字一句说道:“可你就是个小孩子。”

熊初墨极为瘦矮,远不及普通的正常人,这些年他始终藏身在万丈光幕的身后,把身影弄得高大无比,正是有这方面的心理疾病。

当年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极为不智且疯狂地欺凌还是幼女的叶红鱼,或者也是来自于他这方面的心理疾病。

叶红鱼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很想看到什么,你想看到我难过悲伤愤怒绝望,看到我觉得自己不再洁净从而羞辱,但很遗憾,你不会在我这里看到这些,因为我可不想陪你玩这些小孩子把戏。”

又是一句小孩子把戏。

熊初墨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眼眸里的幽芒变得更加疯狂,身上的气息更加恐怖,寒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

“你比十岁的孩子还要矮。”

叶红鱼比他要高很多,居高临下看着他。

然后她的眼光渐渐下移,落在他双腿之间。

“几十年前,你的阳具便被余帘毁了,就算想对我做些什么,也做不到,我为什么要觉得羞辱?”

她说道:“从身高来说,你是小孩子,从心志来说,你是小孩子,从性能力来说,你这辈子都只能是小孩子。”

愤怒,极度的愤怒占据了熊初墨的身心,但他反而极诡异地渐渐平静下来,眯着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

“所以你把这件事情理解成……被疯狗咬了一口?但你不要忘记,就算是被狗咬了一口,也会留下伤疤。”

叶红鱼平静说道:“疯狗也有牙齿,你那东西废了,便等于没牙的狗,被咬了两口又能留下什么?”

始终,她都表现的很平静,没有嘲弄,没有刻意的怜悯,没有不经意的愤怒,然而这便是最大的嘲弄与轻蔑。

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哪怕熊初墨是强大的西陵神殿掌教,是道门第一人,是恐怖的天启境界强者,是曾经凌辱过她的凶手。

在她平静的目光下,只是一个阳具被废、终生不能人事、长不高、废到不能废的孩子,一个姓熊的倒霉孩子。

“我会杀死你。”

熊初墨忽然说话,语气严肃而沉重:“我不知道你和观主说了些什么,虽然你此时表现的很平静,但我知道你很想我死,你比世间任何人都更想我去死,那么我必须杀死你。”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说道:“你来裁决神殿说这些话,不就是想激我先对你出手?我没有给你机会,你是不是很失望?”

对道门来说,掌教大人自然要比裁决神座更加重要,但绝对不代表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夫子登天,陈某重归大陆,从那一刻起,熊初墨便不再是道门第一人,他重新变回了一只狗。。

打狗要看主人,狗要去咬人,更需要看主人的脸色。

“你不敢对我出手。”叶红鱼平静说道:“因为你担不起道门分裂的责任,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变得越来越强,你只能等着我强大到可以杀你的那一天,却什么都不能做。”

“你只能向着绝望的深渊不停坠落,却不知道底部在哪里,你将承受无尽的煎熬与痛苦,而这……就是我还赠于你的。”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神情依然平静,眼神依然宁静,就这样静静看着熊初墨,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裁决神殿里一片静寂,月光落在露台上,落在她的肩头,于是那些星光便被掩盖,如尘埃落地,如这段往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道殿角落里响起一道声音。

“很遗憾,或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那个角落瞬间变得明亮起来——站在角落的那个人很亮,仿佛有万道光线正从他的身躯里射出来。

裁决神殿里再次多了一个人,依然没有人发现他是怎么进来的,叶红鱼的眼睛再次眯起,如一道线,如一道剑。

那个人是赵南海,南海大神官一脉的神术源自光明,此时他将气息境界提至巅峰,于是整个人光明一片。

熊初墨不知道赵南海为什么会出现,但他欢迎这种变化,因为赵南海的出现极有可能代表着观主的某种意愿。

叶红鱼望向裁决神殿入口处。

中年道人也来了——他在知守观里处理杂务数十年,在观主的轮椅后站了数年,没有任何表现,似乎只是个普通人。

他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普普通通地站在那里。

叶红鱼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暮时在崖坪上,观主曾经说过,要把熊初墨的命交给她,但她不会误会中年道人出现是为了践约。

此时杀死掌教,对道门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中年道人不是来杀掌教的。

他是来做什么的?

隆庆去了宋国,横木在清河,都不在桃山。

此时裁决神殿里的四人,便是道门最强的四个人。

叶红鱼睁开眼睛,明悟却依然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观主要杀自己?

……

……

(明天回湖北过年,一整天都在旅途上,没有更新。)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四十一章熊孩子,光明者,普通人(下)

叶红鱼相信观主远胜书院,尤其是宁缺主持下的书院,她更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杀死自己和兄长,对现在的道门没有任何好处,无论是现时的利益还是更深远的那些影响——所以她才有胆魄选择退让,选择放弃很多,选择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什么都不做,以求双方能够冷静看待彼此。

然而暮时的谈话结束还不到一个时辰,夜空里的月辉正在耀眼,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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