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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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6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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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有些不安,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强自笑着解释说道:“在外人面前,总得留些颜面,其实你还不清楚,我就能管些小事。”

桑桑说道:“但我看你管的事情挺多的。”

宁缺走到她身后,说道:“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桑桑转身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

宁缺说道:“你是昊天,在你眼里,人间的事情不都是小事?”

桑桑想了想,觉得此言有理,又觉得似乎很没有道理。

第八十九章她的身影

桑桑给人的感觉,向来不是聪明人,就算她现在变成了昊天,在某些方面依然显得有些迟钝,那是因为能算尽世间一切的天算,最擅长的领域是数理推论,在面对生活里的琐碎时,在对接上有些困难。

但这不代表她真的就很迟钝,只要她愿意把心思落在这些事情上,只需要稍一推论,便能从宁缺的言语里找到那个可恶的真相。

宁缺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不待她反应过来,接着说道:“你让我当大河国君,这件事情就更可笑了。”

桑桑说道:“此事哪里可笑?”

宁缺说道:“不切实际,便是可笑,就算大河国在西陵神殿的压力下不敢反对你的意志,但我们总是要回长安城的。”

桑桑面无表情说道:“我何时说过要去长安?”

宁缺在心里轻叹一声,说道:“但我们总不能一直留在大河。”

桑桑说道:“若你不想当国君,离开的时候送人便是。”

宁缺想了想,说道:“如此处理,倒也可行。”

一国之君的位置,在俗世里不知会引来多少血腥的冲突,但对桑桑和宁缺来说,则像是召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具,宁缺说对于桑桑而言,人间的事情都是小事,从这个角度上看,确实没有不对的地方。

漫步出宫,花树渐远,皇城墙角落里那株孤伶伶的花树,便显得有些醒目,桑桑看着那处,说道:“我只是不想看着那树被割断。”

宁缺知道她是在解释,先前为何要在战斗里帮助自己,破除王书圣的大泼墨,心想就算变成昊天,还是这样倔强脸薄,不由笑了笑。

他不想深入讨论这个问题,非要逼着桑桑说出关心自己,并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反而可能会让她老羞成怒,于是他很自然地转了话题。

“在路上见你把一朵云插在树枝上,觉得好神奇,但先前看了王书圣的手段,现在想来,也不过如此。”

“他现在叫王书,另外我说过,他集的云有些脏。”

“你集的云就能确保干净?”

“我的云都来自万里之外的宋国海畔,风暴海的正中央,没有人类的痕迹,也没有尘埃的污染,自然绝对干净。”

“感觉不怎么低碳环保啊。”

“不要说你那个世界的名词。”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

闲谈中,便出了大河皇宫,来到铺满红叶的御道上,大黑马低头嗅着枫叶里极淡的味道,宁缺望着远处,忽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接下来去哪儿?”他看着桑桑问道。

桑桑说道:“莫干山。”

宁缺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

桑桑静静看着他,说道:“你不想去吗?”

宁缺没有任何思考,说道:“确实不想。”

桑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宁缺无言,说道:“这样真没意思。”

…………莫干山是座青翠秀美的山峰,离京都约数十里的距离,对宁缺和桑桑来说,自然花不了多长时间,暮时他们便看到了山腰间的那片湖。

湖那岸的山庐结彩成衣,华灯将明,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婚事,看上去应该颇为热闹,但不知为何,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墨池四周是那样的幽静,湖水里飘着的稚莲,看着山庐的方向,都显得有些诧异。

宁缺和桑桑向着湖那岸走去,一路没有看到任何宾客,也没有看到一名墨池苑的弟子,他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来到庐门前,他推门而入,迎面便是数道雪亮的剑光。

剑意凌厉而决然,正是墨池苑闻名世间的迎风斩!

对着这数道凌厉的剑光,宁缺神情不变,说道:“是我。”

剑光骤敛,三道细长的秀剑在他的眉前停下,执剑的女子们看见是他,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纷纷喊出声来。

“宁缺!”

“十三先生!”

“宁大家!”

喊宁缺的不止执剑的三名女子,庐里至少有十余名墨池苑弟子,都认出了他,惊喜地喊着,因为习惯的缘故,称呼各有不同。

当年在荒原上一路同行,遇马贼,斗月轮,宁缺和墨池苑的女弟子们非常熟悉,虽然已经很长时间不见,那份情谊却未淡去。

宁缺笑着走进山庐,便看见了莫山山。

她还是穿着那身棉质的白裙,站在一匹精骏的黄马旁,马背上系着行囊,看模样竟是在准备远行,哪有出嫁的模样。

看着她,宁缺的情绪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牵着的大黑马,则要直接很多,看着曾经的预备女主人,咧开厚实的唇皮儿,露出大白牙,朝着她便快活地轻嘶起来。

自从书圣准备把山主嫁给国君后,墨池苑诸弟子便一直有些担心,很多人都期望着宁缺能够出现,这时候他真的出现,她们自然惊喜难当。

天猫女更是如此,心想宁缺果然有良心,不枉当年我在细蓝腰子海畔,给你吃了那么多点心,带银铃般的笑声,便向他扑了过去。

忽然间,她的手臂被酌之华抓住了。

酌之华抓着她的衣袖的手非常用力,指节可以看到清晰的苍白,她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显得格外畏惧。

她看到了在宁缺身后走进来的那个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很高大,生的有些胖,眉眼普通,神情间也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但就这样背着双手站在那里,却像是天那般高。

酌之华确认自己没有见过她,但她猜到了她是谁,于是她的心神瞬间被恐惧所占据,紧紧攥着天猫女的手里全部是汗水。

大黑马也忽然间醒过神来,哪里还敢快活地轻嘶,向莫山山抛了个媚眼表示歉意,急忙退到桑桑的身后,谦顺地很是自然。

桑桑背着双手,打量着墨池苑的山庐,脸上看不出情绪。

看着青衣女子高大的身影,墨池苑诸弟子们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在见到宁缺的那一瞬间,莫山山湖水般清澈的眼瞳里流过一丝喜悦,而在看到桑桑之后,那丝喜悦便变成了苦涩与惘然。

她走到桑桑身前,轻提白裙,缓缓跪倒。

墨池苑诸弟子见此画面,与先前心头的猜测印证,哪还有不知道桑桑身份的道理,纷纷走上前去,沉默无言对她行跪拜之礼。

桑桑在看山庐梁间悬着的那些毛笔,觉得不如去年在燕北山村那些农宅梁上悬着的腊肉好看,待墨池苑弟子们跪下,才醒过神来。

“起来。”她说道。

莫山山带着师姐和师妹们起身,静静站在一旁。

桑桑看着她有些微白的脸颊,说道:“你怕我?”

莫山山说道:“是敬,不是怕。”

桑桑说道:“那你脸为何白了?”

莫山山说道:“我一直很白。”

桑桑想了想,当年在长安相见的时候,她确实已经很白,而不像自己,当时生的很黑,直到现在才白了起来。

她看着莫山山的脸,有些不悦说道:“你脸没有以前圆了。”

莫山山不知她为何不悦,说道:“俗事繁多。”

桑桑说道:“婚约已除,你还有什么烦心事?”

听着这句话,墨池苑诸弟子先是惊喜,然后有些惘然,因为她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句话会从桑桑的嘴里说出来。

莫山山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感激,却没有说话。

她是书痴,是世间最年轻的神符师,是书院大先生的义妹,她都无法解决从而烦心的事情,自然便是情之一字。

桑桑忽然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怎么怕我。”

莫山山还是没有说话。

她是昊天的信徒,却有勇气站在昊天的身前,平静地与她对视,并且不退半步,但那不代表她会对昊天出言不逊。

她知道昊天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如果连生死都不在意,哪还有什么畏惧?

桑桑明白她的意思。

“我很欣赏你。”

她看着莫山山说道:“我非常不欣赏你的老师。”

没有人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只有宁缺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

桑桑说道:“敢于我相争的人类,总会显得有趣些,比如夫子,比如轲疯子,比如柳白,比如你。你虽然没有那三个人的力量,但你有不逊于他们的勇气,我其实不是很明白,这种勇气的来源是什么。”

如果说与昊天相争便是逆天,莫山山便是在逆天。

“从人类的观念来说,他对我确实不错,所以我想赐他永生,但被他拒绝,他想在人间继续煎熬着,那便由他去,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桑桑说道:“我是昊天,你是人类,位置不同,关心的事情自然不同,你的勇气应该落在他的身上,而不是我的身上。”

莫山山看着探出棉裙的鞋尖,沉默不语。

被遗忘了很长时间的宁缺,到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无奈说道:“我说这事儿是不是得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你的意见从来都不重要。”

桑桑面无表情说道,背着双手向山庐外走去。

暮色中的墨池,仿佛要燃烧起来,稚嫩的青莲像是火中的精灵,看上去非常美丽,她在湖畔坐下,静静看着湖中的天地。

前一刻,她仿佛有天那么高。

这一刻,她却显得那样的孤独。

第九十章无题

庐前石椅正对着暮色下的湖,宁缺和莫山山坐在椅上,大黑马在不远处低头吃草,当然它不会把草真的吞进腹中,只是打发下无聊的时间。

宁缺把京都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莫山山细长的睫毛轻轻闪动,低头看着探出白裙的鞋尖,沉默不语,哪怕听说自己的老师身受重伤,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在得知宁缺成为大河国君之后,显得有些讶异。

她没有像世间很多被才子佳人小说熏陶久了的女子那样,开口便说既然你不肯娶我,为何又不要我嫁人这种废话。

“在长安城你说这一次她跑到天上去了,跑的太远,回不来,所以你没有任何办法,现在她已经回到了人间,那么你怎么想?”

宁缺说道:“我发现当时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些,事实上,无论她是去了天上,还是在人间,她总是在那里,没办法。”

莫山山说道:“她已经不是她,她是昊天,这样也可以一直喜欢着吗?”

宁缺想了想,说道:“我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是昊天,但她拥有桑桑的所有记忆,那些与我的所有记忆,我怎么能说她不是桑桑?”

他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我知道没有人会喜欢她,但我不在乎,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件事情。”

“这大概便是真喜欢吧。”

莫山山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我呢?”

宁缺沉默不语。

莫山山低声说道:“你就是个负心汉。”

宁缺说道:“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我确实是个负心汉。”

莫山山微笑说道:“但总比不当负心汉来的好。”

感情这种事情,如果一旦面临选择,那么便总要辜负一方,他若想不负山山,便要负桑桑,若他想不负二者之心,那便是花心。

男子大多数都是花心的,有的人可以做到不负所有,然而他做不到,因为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桑桑和山山都不会接受。

宁缺想了很长时间,看着美丽的她说道:“你人真好。”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特别傻逼。

“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很好的姑娘。”

莫山山看着湖的方向,感慨说道:“但依然不够啊,我终究赢不了这场战争,但这是天要胜我,非战之罪。”

最后的斜阳,照着山崖间的那片静湖,天光渐暗,湖面泛着金波,湖水则显得深沉起来,随风飘荡,真的很像砚里的墨。

桑桑坐在湖畔,身影虽然显得有些落寞,但依然如天一般高。

莫山山看着那处,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像是有些惧寒般,把双腿收到椅上,紧紧抱住膝头,问道:“你还喜欢我吗?”

宁缺想了想,很诚实地说道:“是的。”

她说道:“但你还是不够喜欢啊。”

前面的不够是指她自己,这里的不够是指他。

宁缺该说些什么?

她抱着双膝,伤心说道:“你还是更喜欢她。”

膝上的裙被泪水打湿了。

在世人眼中,她是不问世事、痴于符书、淑静温婉的女子,会生活,无俗韵,识大体、正心意,如先前所说,她是最好最好的。

谁会想到她会为了一个男人流泪?

这是宁缺第一次看见她流泪,非常慌乱,不知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最后憋出一句话:“把我杀了,你能不能开心些?”

他这时候不是在说笑话,说的是真心话。

有些事情太过沉重,无以为报,那该怎么办?他下意识里双手奉上自己所以为最重要的东西,那便是生死。

“人只有一次生命,你给了我,她怎么办?还是说你习惯了到处许人?那你到底要许给谁?你怎么这么……呢?”

莫山山流泪说道,今天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落泪,也是她第一次想用脏话骂人,只是在最后那刻,还是被她收了回去。

宁缺这辈子做过很多不容于世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很冷血无情,如果用世俗眼光来看,他毫无疑问是个人渣,只是他从来都不在意,直到此时看着莫山山的泪水,他才发现原来人渣不是这么好当的。

庐前一片幽静,暮色渐渐隐去,椅后那株树投下的影子渐渐蔓延开来,直至与夜色融为一体,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接下来你们会去哪里?”她声音微哑问道。

宁缺说道:“我也不知道终点在哪儿。”

莫山山抬头望向他,关心问道:“很辛苦吧?”

宁缺说道:“还能承受。”

无论是为了人间,还是为了自己,他都必然要继续这场旅程,然而既然是相伴而游,又怎么可能只是他一个人感到辛苦?

便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莫山山看着湖畔夜色里桑桑的背影,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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