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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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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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了通窍的重要性,如果昊天注定我这辈子一窍不通,那么,我就只好……自己把它打通。”

…………

第一百零三章搬山

第二日课后,伴着轻袅散钟响起,书舍里的学生们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欢笑着离开,而是纷纷把目光投向书舍门口处,面露疑惑微惊之色。站在门口处的是谢承运钟大俊和几名同伴,他们是甲舍的学生,今日不知为何却来了此处。

书院开学逾月,同窗之间渐趋熟稔,诸舍渐成集体,彼此之间虽然暂时尚未有什么争执发生,但先天里总会有些比较对立的心态,所以看到门口处的谢承运及钟大俊数人后,丙舍学生好奇之余也有些警惕。

来自南晋的谢三公子这些日子已经不再登楼,身体将养的不错,脸色已经不再那般苍白,他平静迎着丙舍诸生猜疑警惕的目光,带着身后的同伴缓步向前,走到书舍后方某处,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极认真郑重地递了过去。

宁缺一直平静看着门口处,他本以为对方的目标可能是金无彩或是前排某位长安贵女,接下来可能有一场关于风花雪月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对方竟是迳直向书舍后方走了过来,目标原来是自己。

略一思忖,他站起身来看着对方微微一笑,看着对方手指间那封牛皮纸书信,问道:“这是请柬还是……谢三公子难道是想请我吃饭。”

谢承运看了一眼身旁的钟大俊,然后正色望向宁缺平静说道:“不是请柬,而是战书。一月之后的书院期考,我想与你做一场君子之争,看看究竟谁能拔得头筹,既然是君子之争我也不会占你便宜,限于入院试时你曾经拿过甲上的三门。”

书院入院试时,宁缺总分并不如何醒目,但却是拿了御射数三科的甲上,硬生生将谢承运钟大俊临川王颖这三名备受瞩目的年轻才俊压了一头,所谓不忿不甘大概便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再加上后来又有相约登楼的那场轰动比试,自幼傲立群侪的南晋才子谢承运也不得不承认,在和这个看似寻常的边城军卒比较起来,自己似乎一直在输。而他承载着家族甚至是南晋的荣光来到大唐帝国,不能允许自己一直输下去,又有钟大俊等同伴一直在旁挑唆,于是他决定要寻找一个机会,把那些曾经属于自己的风采全部夺将回来。

书院期考自然是最好的一次机会。

宁缺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回事,对于他来说,这种用考试成绩来斗气的游戏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触过了,更准确来说,自从小学一年级被母亲大人用拖把狠狠教育一番后,永远都是满分成绩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敢在学习方面向自己发起挑战的同窗。

更关键的是,这一世的他习惯的挑战在刀尖之上在生死之间,骤然发现这些年轻的同窗们居然还停留在这种程度上,不免觉得有些幼稚好笑,想到此节,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望着谢承运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和这种世家子说不明白。

短暂的沉默,温和的笑容,落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含意。钟大俊清楚宁缺并不是一个胆怯懦弱之辈,于是抢着冷笑说了一句:“是不是怕了?”

发现甲舍诸生是前来送挑战书的,丙舍里的学生们先是一阵震惊的沉默,然后变成窃窃私语的议论,此时听到钟大俊的嘲讽挑弄,虽说丙舍诸生对谢承运钟大俊这种大名在外的人物有所忌惮,也忍不住恼怒起来,纷纷大声喊道:“宁缺,把这封信接了!”

司徒依站起身来看了宁缺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宁缺却是摇了摇头阻止了她说话,很自然地伸手接过那封信,望着身前的谢承运问道:“虽然不是割袖子决斗,也不是割掌死斗,但我想既然你坚持用这种幼稚可爱的方法来寻回失去的尊严,肯定关于输赢你会提出相关的赌注才是。”

紧接着他笑着补充一句:“赌注可不能太过分,如果输家要去旧书楼抱着大柱子狂喊我爱皇后娘娘,那我就提前放弃认输好了。”

此言一出,引来书舍内一片夸张的笑声,谢承运也笑了起来,说道:“既然是君子之争,所求不过学业精进,输家到时候请对方吃顿饭便罢。”

赌注不过是吃顿饭,正所谓高高抬起轻轻落下,钟大俊在谢承运身后听到他忽然把原先想好的赌注改了,眼中不由隐露恼怒之色,而丙舍里的学生却是觉得谢承运如此提议倒算是极有风度,对他的观感复又好了几分。

宁缺却是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微笑望着谢承运轻声说道:“君子之争……如果我不答应你的挑战,难道我就不是君子?虽然我确实不是什么君子,也没有想过要做君子,但我认为你用言语逼人就范,实在谈不上君子。”

谢承运微微变色,不再多说什么。

…………南晋才子谢承运的挑战,在书院学生间引起一阵轰动,丙舍的学生们没有急着回家或是去打饭,而是兴奋地留了下来,议论分析可能的结果,满怀集体主义精神地替宁缺出谋划策,司徒依兰甚至想出了请军部神射手再替宁缺进行特训的主意,宁缺本人倒是显得极为平静自然,只是笑了笑告了声歉便离开了书舍。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与之相较其余的事情都不怎么恐惧,如果郑重行事,反而徒劳惹人发笑,对于经历过太多生死间大恐惧的宁缺来说,谢承运的严肃挑战信,便是这种惹人发笑的幼稚把戏。

接下这封挑战信,不是他想温故,想要重新拾回当年那些执笔斩尽全校榜单的风光,而是他没有太多精神去和这些依然少年意气的同窗们说些什么,他如今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旧书楼的上面,那座没有窍穴的拙山上面。

再次登楼,向东窗畔恭谨一礼,走向西窗,途中偶一驻足书架抽出那本薄薄的书册,翻开后发现纸张上并没有那名神秘人的留言,遗憾叹息一声便把书册放了回去,然后在第三层书架下方抽出那本《吴赡炀论浩然剑》,开始盘膝观书。

…………如果现在横亘在宁缺身前的是一座奇崛难攀的大山,那么他现在做的便是愚公曾经做过的事情,即便翻不过那座山,也要从中间强行挖出几道能够通风的隧道。

愚公移山不知踩坏了多少双草鞋,挖坏了多少根锄头,那是一个有大毅力的家伙。然而如果要没有现代工程知识的他,去把那座大山挖出无数条横亘两侧的隧道来,只怕最终也只会变成泥鳅钻豆腐,无奈地挖出个不停前进不停垮塌的豆腐渣工程,即便是金刚不坏之身,挖上个千万年也只是徒劳。

人定胜天是非常美好的愿望,在精神层面上很多时候能够激励人类不断向前,但往在具体的事例上,并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单靠毅力便能完美地完成。

还是说回那位宁缺和很多男主角都奉为偶像的愚公先生,当世人质疑他时,他说自己的子子孙孙无穷尽,大山却始终在那儿,那么总有一天会挖光,这句话很提神很生猛,而且隐隐间符合了夫子斩桃花饮酒那道题的真义,所谓无穷尽也,然而愚公却不知道一个残酷的真相,那就是:山有时候也会长高。

后几日,笔墨如剑,直刺心胸。

用永字八法拆解的浩然剑笔意,就像无数把锋利的剑芒,在宁缺的身体内横刺竖插,戳出了无数个无形的洞孔,然而那些洞孔迅速坍塌,根本没有留下任何通道。

为了强行戳穿那些闭塞的通道,宁缺付出了极艰辛的努力,精神和身体都为之损耗严重,他没有再次昏厥,但随着冥想次数越来越多,强行调动念力破山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咽喉里越来越干涩,耳中开始嗡鸣做响,胸腹间的痛楚足以杀死无数像谢承运那样的才子角色。

受伤的肺叶开始影响到他的呼吸,夜里时的咳嗽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沙哑难听,于是桑桑的睡眠时间变得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清晨他吐了口血出来,被送往医堂后,那位大夫用看痨病病人的垂怜目光打量了少年几眼,然后随意开出些滋补药物,嘱咐好生休养断不能再去青楼,收了二十两银子便不再多言。

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宁缺身体里的那座山、那座拙山、那座雪山依然在那里沉默,这真是眼看他挖高山,高山垮了,眼看他移高山,高山不言轻蔑。

某夜,陈皮皮终于完成了二师兄布置的古代殷礼祭祀流程学习任务,再次沐着星光来到了旧书楼内,当他掀开那本薄薄书册,看到上面宁缺留下的那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宣言时,竟是惊地险些叫出声来。

他颤着肥厚的嘴唇,指着上面宁缺留下的那句话,恼怒低声骂道:“你丫真是个白痴啊?这世间除了西陵神殿施展大降神术,请下昊天光辉替人强行通窍,谁还能够逆天改命!你居然想自己通窍!真是狂妄愚蠢到了极点!”

想起西陵那座久违的桃山,陈皮皮更是恼怒,嚷道:“要三大神官耗半生修为施大降神术,现在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人值得神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要知道本天才当年也不过就是被喂了几颗通天丸子!”

他哀宁缺之不幸,怒其之瞎争,愤懑恼火之余,提笔在纸上一挥而就:“如果想通窍就能通窍,那这世上人人都是修行者了!白痴!”

…………

第一百零四章私信往来论短长

轻轻拍打脸颊,揉搓双手,宁缺强振精神走上楼来,见过女先生,挥手驱蝉鸣,于书架间抽出那本薄册,满怀期望看去,见到纸上那些崭新字迹,不由眉头一挑大感欣慰,然而不过看上片刻,双眉又不得不带些恼怒意垂了下来。

那个神秘的家伙在留言中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极为冷血地戳破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希望,击垮了他越苦难越觉得大门在前的那种幻想,直接告诉他世间根本没有人能够自行通窍,而所有试图这样做的人都死了。

“会死人吗?那些魔宗的家伙呢?”

宁缺喃喃自言自语道,眼眸里满是失望神色,暗自想着,既然那个头发灰白的男子说人人都可以是食神,那为什么不能人人都是修行者?

沉默很长时间后,他终于决定放弃继续观看那本《吴赡炀论浩然剑》。

因为很多原因,宁缺可以坚强坚毅坚忍坚韧以至不拔地去苦苦搬山,毫不在意可能面对的艰难险阻,但勇气和毅力并不等同于冥顽不灵和石头般的执拗。

虽然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留言者究竟是谁,在书院里是怎样的身份,但他坚信那人肯定是个修行天才,对于修行这种事情的了解远在自己之上,既然对方说强行开窍不可能还会死人,那么他再盲目搬山定会非常危险。

达者足以为吾师,善从人谏乃明智,宁缺的理性思维让他决定暂时终止用永字八法拆字,但心情却依然难免失望,在离开旧书楼前,忍不住提笔蘸墨写了一段话。

“今天我不看了,但明天我会继续看,我现在没有看这本《气海雪山初探》,我在看《吴赡炀论浩然剑》,你可以在那边给我留言,另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囿于每个人不同的体质,造成世间大部分人都无法感应到天地之息,如果这是昊天赐于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那昊天老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深夜时分,陈皮皮再次出现在楼中。他看了一眼窗外被云层遮住星辰的黑暗夜空,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取出那张纸,看了两眼后忍不住恼怒而笑,肥胖的圆圆脸颊上满是悻悻之色,心想这小子留言的口气倒是越来越不客气,明明有求于自己,留言的语气却像是在吩咐自己做事,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根棒槌。

想虽是这般想着,但他却气喘吁吁蹲下身去,从书架下方抽出那本《吴赡炀论浩然剑》,然后走到西窗畔开始回复宁缺的留言。

做为书院近些年来最风光的天才学生,陈皮皮进入二层楼后,这几年间在那几位恐怖师兄们的压力下,只能老老实实上课学习,全无机会发挥自己好为人师的爱好,那夜看到宁缺感慨自抒胸怀的留言,他偶然兴起回复,心中便存着份记挂,想看看那可怜的家伙能不能有所突破,也是想满足一下自己。

正所谓帮人这种事情也是会上瘾的,陈皮皮并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家伙姓甚名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既然一开始就帮了,这事情便像是楼前湿地里的泥,沾在手上便很难甩掉,这纯粹是一种心理问题。

…………第二天宁缺登上旧书楼,直接抽出那本浩然剑,然后果然看到了那个神秘人的留言,看见纸上写着两行极嚣张的字,忍不住揉着眉心苦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哪有公平这种东西。昊天老爷就像是雪山上的阳光那般,永远只会怜惜云层之上的莲花,而懒怠去看一眼山脚山石头缝里的小草。比如我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天才就是那朵莲花,而你就是一个体内诸窍不通无法修行的可怜家伙,所以你这棵小草现在要做的不是怀疑这一切,而是接受这一切。”

宁缺拿着那张薄纸喃喃道:“世间独一无二的天才?还真是一个臭屁的家伙。”

留言往来到此时,他越来越怀疑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从对方的遣词造句上看,怎么也不像是书院里那些年高德劭的教授先生,而更像是谢三公子、钟大俊那种自幼生长在温室里的珍贵兰花。

只是这人明显要比谢承运等人的自矜自贵猛上数个层次,因为他说自己是天才时的口吻显得那般理所当然,就像是已被世间和时间证明了无数遍从而颠扑不破的绝对真理——比如水往低处流,比如酸辣面片汤好吃,比如桑桑勤劳。

然则关于自信这种事情,宁缺向来不甘于人后。

他从来不会在人群面前,同窗中间拂衣自矜顾盼自雄,那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早就已经过了那种年龄阶段,再玩这种作派有些不合适有些幼稚,并不代表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丝毫质疑。

自幼执笔杀遍学校双榜从幼儿园各种兴趣班杀至奥数班考试墨卷之前从无敌手新中国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怪胎三好学生少年绝对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天才。

所以他今天是这样回答的。

“关于莲花和小草这种事情不需要争辩,但我想说明的是,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独一无二的天才,那么这个天才只可能是我,而不可能是你,因为只有我才有资格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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