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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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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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也不应该想的太美?”叶红鱼说道:“无论你在言语上如此强势,再如何不甘,最终你依然不得不接受这些条件。”

宁缺笑着说道:“我看不出来有任何答应你们的道理。”

叶红鱼说道:“我也看不出来,但有人告诉我,你会答应的。”

宁缺微微挑眉,问道:“谁?观主?”

叶红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离开青树。

宁缺没有随她离开,他看着地面上那片青嫩的树叶,眉头蹙的越来越紧,因为叶红鱼最后的那两句话,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西陵神殿使团和唐国的谈判,在皇宫偏殿里继续进行,双方在局势判断上的分歧太大,根本没有办法找到都能接受的方案。

话不投机半句多,只适用于酒桌上的情景,并不适用于谈判,所以双方仍然继续在谈,宁缺和叶红鱼仍然在雁鸣湖畔的宅院里看春雨,说着闲事闲话闲题,考较着彼此的耐心,想要确定彼此的底气和底限。

就在这段时间,崇明太子终于在成京城正式登基,成为燕国的新一任皇帝,非常顺利地收服隆庆派系的实力,开始专心于内政事务。

南晋也变得平静起来,在剑阁的强力震慑下,尤其是在剑圣柳白这个名字的锋芒之下,曾经蠢蠢欲动的皇族和军方,都变得理智了很多。

西陵神殿联军,并没有完全撤回各自的国家,而是继续停留在清河郡里,由清河诸阀提供粮草后勤,对唐国保持着足够力度的威慑力。

大唐西军撤至葱岭之后,无数年来第一次遭遇兵荒之灾的月轮国,终于认清楚了自已的位置,低调的仿佛世间已经没有了这么一个国家,白塔寺的僧侣开始准备推选新帝,而悬空寺则是始终没有表达任何态度。

世界仿佛已经摆脱了战火的威胁,只是谁都没有忘记北方,金帐王庭的骑兵在七城寨度过寒冬后,借着春意又开始蠢蠢欲动。

大唐军民都盯着北方,虽然警惕,却并不像大战开始之初那般紧张,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唐国的实力也在逐渐恢复。

东疆的原野间有道道炊烟升起,镇北军将士的盔甲崭新无比,新换的武器十分精良,运送粮食辎重的车队在唐国四通八达的官道上不停来回,各地的矿山工坊热火朝天,长安城解除了宵禁,人们的脸上渐渐多了笑容。

谈判双方比拼的是耐心和对时间的信心,唐国从来不缺少这方面的底气,而从现在这些肉眼可见的变化看来,似乎胜利正在偏向他们。

…………莫山山坐在涧旁拿着一卷旧书在看。

大师兄坐在她身旁,拿着钓鱼竿在钓鱼,身上的棉袄在微风里轻轻颤动,很长时间都没有改变姿式,竟似乎睡着了一般。

涧是山涧,从山崖里那道瀑布积成的水潭里来。

二师兄站在潭边,神情严肃看着潭后的瀑布。大白鹅浮在水潭里,红掌不时拔拔清波,它像二师兄一样看着瀑布,严肃之余有些嘲弄的神情。

潭旁有两副拐杖,瀑布下有两个少年。

张念祖和李光地,在瀑布下蹲马步,他们身上的伤本就没有全好,此时被强劲的寒冷水流冲击着,更是脸色苍白,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事实上他们已经倒下了很多次,但看到站在潭畔的二先生,尤其是看到那只可恶的大白鹅,他们依然在咬牙坚持。

顺着潭后的石块往山后走,穿过那道狭窄的峡口,便来到了后山之后的万丈绝壁,有些小的石坪上停着一辆轮椅。

余帘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笔纸,描着簪花小楷,虽然没有书案,无处借力,但她写在纸上的笔迹依然是那样端正。

眼睛乏时,她望向绝壁之前的流云,和远处的长安城稍作休息,有时候,也会望向绝壁上方那些狭窄的石径。

那道石径通往宁缺曾经闭关的崖洞,非常狭窄,行走在上面很是危险,被强劲的山风一吹,随时有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唐小棠这时候便在石径上,她要做的事情,是用手里的那把血色巨刀,把岩壁凿开,对石径上的梯面进行拓宽。

这是很有意义的一项工作,当然也是非常艰难的工作,绝壁间的岩石非常坚硬,即便她自幼修行魔宗功力,拥有很强的力量,也很难凿动。

最令她感到恼火的是,长安一战中余帘跳上青天,斩断彩虹的后果,便是她手里这把血色巨刀,已经被毁的不成模样。

她已经在绝壁石径上凿了十几天,却只完成了十分之一不到,抬头望去,陡峭山道根本都看不到尽头,崖洞前的瓜棚还是个小黑点。

小白狼趴在上方的石梯间打瞌睡,听着下方传来的凿石声,觉得有些烦躁,它并不担心自已会把石屑崩伤,因为按照前些天的速度,唐小棠要凿到它现在睡觉的地方,至少还要好几天的时间。

宋谦和八师弟缠着绷带在下棋。

一只手轻拨琴弦,那是北宫现在唯一能动的一只手;王持在院子里熬药,墙角下堆满了各种花草药材,片刻后,老黄牛满头野花走了进来;四师兄范悦一面咳嗽,一面和木柚看着惊神阵的图纸讨论,六师兄则是看着熄了多日的打铁炉连连叹气。

教书的教书,育人的育人,被折磨的注定继续被折磨,读书人还在读书,休养的还在休养,书院后山平静而温馨。

忽然间,大师兄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石下的山涧,缓缓提起手中的钓鱼竿。

线上没有钩,大师兄钓鱼从来不用钩,即便是直钩都不用。

但此时当他提起钓鱼竿时,线上却持着三尾草鱼。

那三尾草鱼隔空悬在线旁,拼命地挣扎,明明没有什么系着,却怎样也挣扎不开,鱼尾弹动,甩出的水珠在涧上折射阳光,很是美丽。

大师兄手腕轻振,三尾草鱼终得解脱,入涧水而去。

他静静看着涧水,忽然对莫山山说道:“你先慢慢看着,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先看着,等我回来再问我。”

莫山山神情微异,她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把那卷旧书合好,走到大师兄身前,说道:“我和您一道去。”

大师兄看着她温和一笑,说道:“事情不大,只是有些突然。”

…………大师兄坐着轮椅离开涧边,走出山腰间的云雾。

他脸上的神情很凝重,不像平日那般从容,所以他到的很快。

余帘比他更快。

她穿着件素雅的淡黄裙装,坐在轮椅上,看着长安城的方向。

有寒风在山道上吹过,拂起秋天到此时的层层黄叶,拂起她的裙角。

余帘说道:“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

大师兄说道:“老师走了,他们自然想来便来,我不明白的是,为何来。”

余帘说道:“我也不明白,看来只能当面去问一问。”

大师兄温和而坚定说道:“我是师兄,自然应该是我去问。”

余帘说道:”师兄你现在真的很慢,所以只能我去。”

有人来到了长安城。

不知道那个是谁。

大师兄和余帘知道,所以他们要去会会对方。

他们的神情很凝重,很严峻,甚至要超过当初面对观主时。

那个人究竟是谁?

第一百九十八章那人饮酒

山道上响起沙沙的声音。

女教授走到大师兄和余帘身前,放下手中的扫帚,伸手在青大褂上拍了拍灰,脸上的皱纹里写满了淡然,说道:“你们都这样了,自然是我去。”

她多年不问世事,举世伐唐之时,囿于出身只能沉默旁观,然而今天那人来到长安城,便是她也无法再安坐教舍之中。

便在此时,君陌又从山雾里走出来,说说:“不用再争,师兄和师妹伤势未愈,您也老了,自然应该是我去。”

女教授说道:“这话何其无礼。”

此时场间四人,便是书院最强的四个人,那人来到了长安城,书院自然是由他们来接待,只是都知道此一去便难测后事,所以相争。

君陌沉默不语。

女教授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就算你全盛之时,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的剑从来不求全。”

君陌说道:“所以有很多强于我的人,最终还是输给了我,即便是柳白,也没有占到我的便宜。”

提到柳白,女教授不再言语,满脸皱纹渐深。

“出来吧。”君陌说道。

随着这句话,张念祖和李光地从云雾里走了出来,第一次单独走出云门阵,他们有些兴奋,只是被潭水冷的有些厉害,脸色青白相加,看着极为狼狈。

君陌望向轮椅里的大师兄和余帘说道:“不用再争,我要带他二人回长安城,所以去见那人是顺路,我有理由,所以我去。”

余帘说道:“你为何要带他二人回长安?”

君陌想了想,说道:“家访?”

…………车厢里的气氛很压抑,因为君陌始终没有说话。

张念祖和李光地偷偷交换眼光,隐约猜到长安城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心情变得紧张起来,哪里敢交谈,紧紧闭着嘴,看着窗外的风景。

道路旁的树丫里只有星点绿意,在窗外高速向后掠去,两名少年的眼光顺着这些整齐的树望向远方,看到了长安城的城墙。

正值午时,平时长安城南门应该非常热闹,巡城司的士兵应该在仔细地检查进出的民众,排队的百姓大概会不停地埋怨着进城的速度,还有卖凉茶和鸡蛋的小贩不停地呦喝着,今天却是异常安静。

白昼时间,两扇厚重如山的城门紧紧关闭,城门前看不到行人,看不到小贩,没有巡城司的士兵,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看上去很普通,车身上覆盖着泥土和灰尘,毫无光彩可言,偶有一阵微寒的春风吹过,把车厢上的灰尘拂落些许,露出里面黝黑的颜色,竟似是用钢铁铸成一般,隐约还能看到几道圆润的线条。

黑色马车没有马,只有单独的车厢,车轮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深深陷落,两旁能够看到细碎的石砾,顺着向后方望去,便能看到官道坚硬的石制道面,被碾压出两道极深的痕迹,一直拖向非常远的地方,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辆马车究竟有多重?竟把道面毁坏成这样?

比马车更吸引人目光的,是车厢旁站着的那个人——既然没有马,如此沉重的车厢,难道说是被他徒手拉了这么远的道路?

那人穿着身普通布衫,眉眼普通,眼角有几丝皱纹,皮肤却是极为细嫩,头发有些花白,如果仔细看去,又会发现那些黑发透着股年轻,竟是让人看不出来究竟有多大年纪,说不好是苍老还是年轻。

一只酒壶,系在那人腰间,随春风轻轻摆荡。

他似乎在等人,等的有些无聊,便拎起酒壶饮了一口。

他饮酒时的神情极为豪迈,有若鲸吸海水,很长时间都没有放下,那只酒壶却始终不曾见底,永远有酒水不停倒出。

城墙间,无数弩箭正对准着这个饮酒的男人,只不过没有人敢射。

因为那个男人根本毫不在意自已正被威力强大的守城弩瞄准,他自顾自地饮着酒,在春风里孤独寂寞,仿佛根本不在这个世界里。

那个男人放下酒壶,擦了擦嘴,眼睛微眯。

他微眯着的眼睛里,满是陶醉的情绪,因为此生别无所嗜,就是喜欢酒,然而如果往最深处望去,却能看到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冷漠沧桑,因为他在漫长的人生里早已看透所有,对这个人间早已厌烦,故而无情,蹄声渐缓,又有一辆马车来到了城门前。

张念祖挤到李光地身旁,两名少年隔窗看着那个男人,身体难以遏止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至极,因为他们仿佛看到了那天街上的青衣道人。

君陌掀起车厢前帘,下车。

他走到那个男人身前,缓步停下。

春风拂着他右臂下方空荡荡的袖管,姿态温柔却气息寒冷。

铁剑在他腰畔的鞘中,没有拔出。

君陌看着黑色车厢旁那个男人,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酒壶上,沉默很长时间后,低头致意,说道:“见过前辈。”

那男人有些满意,说道:“不用多礼。”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南城门都有些颤抖。

因为这个男人的声音很苍老,苍老到了极点,空气经过他的声带时,仿佛是蒙着灰尘的青铜器在互相磨擦,就算灰尘泥垢被摩擦掉,紧接着便是牢固附着在铜器上的锈块在摩擦,直让所有人的灵魂都悸动起来。

张念祖和李光地没有下车,听着这道声音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身体骤然间寒冷的有若冰块,仿佛从少年忽然来到了暮年将死之时。

城墙里面发出无数声痛苦的闷哼,用弩箭瞄准那个男人的唐军们,都被这道声音震的痛苦万分,即便是蒙着青苔的城墙青砖,都有些隐隐松动的迹象,城墙承受过千年的风雨,在这道苍老的声音之前依然太过年轻。

君陌抬起头来,神情依旧宁静,眼中再看不到丝毫敬意。

他说道:“离开,或者死。”

春风再起,酒壶在那个男人的腰间再次摆荡起来,他有些意外,然后回复漠然,看着君陌说道:“听说你最重礼数。”

“我已向前辈见过礼,自然不需要再多礼。”

君陌看着那名男人说道:“礼者,序敬而字。我向你行礼,是因为你的辈份高,老师曾问道于你,但依的是序,却不是敬你这个人。”

那男人微微挑眉,神情漠然说道:“我为何不值得敬?”

君陌说道:“因为你是懦夫。”

随着这句话,南城门之前的天地元气骤然剧变。

春风变成了寒冷刺骨的寒风。

君陌于春风飘摇的空袖管,仿佛被浆洗的次数太多,骤然硬挺,衣袖上本极柔软的道道纹路,变成了锐利至极的线条。

他右臂已断,却还有衣袖。

他没有出剑,衣袖依然剑意纵横。

骤然寒冷的春风里,多出了无数道凌厉的剑意。

车厢里,张念祖和李光地的脸色更加苍白,因为他们发现,空气里仿佛有很多锋利的细微线条,每次呼吸都是那样的痛苦。

那个男人身前出现了无数道剑痕。

他腰间的酒壶上,忽然响起无数声清脆的声音,然后渐渐敛去。

他看着君陌说道:“他收弟子的眼光,果然比我们要强很多。”

君陌说道:“老师任何事情都比你们二人强很多。”

说完这句话,他把左手伸至腰间,握住剑鞘的中段,横剑于身前,铁剑依然齐眉,看似相敬如宾,实际上便是冷漠如冰。

君陌执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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