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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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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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海不得不让,因为有柄薄薄的木剑。

…………君陌是自轲浩然之后,书院最骄傲的人,是传说中的二先生。

叶苏是十余年前便勘破生死的道门天才,同样是传说中的人物。

他们是真正的世外之人。

这样两个人相遇,究竟谁更强一线?

青山之前的原野间,所有的目光都看着那片稻田,看着那柄木剑。

天地间一片安静,只有战马轻嘶,有些不安地轻轻踢着蹄。

这两天多时间,始终处于随时准备出击状态的骑兵,纷纷下马,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战斗容不得自已这些凡人插手,那是只属于强者的尊严之战。

神辇里,叶红鱼沉默看着青峡处,手指在血色神袍上轻轻点着。

…………叶苏来到青峡前。

他看了看那张铁篷,又望向二师兄身上焦黑色的盔甲。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柄铁剑上,微微皱眉,准备说些什么。

二师兄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依然是那样的严肃,那样的认真。

他看着叶苏,说道:“你站的地方不对。”

叶苏没想到当头便是这样一句话。

他静敛心神,认真请教道:“何处不对?”

“那是田,不是路。”

二师兄说道:“路用来走,田用来种粮食。明明有路,你却不走,非要从田里走过来,那是糟蹋粮食,自然不对”

青峡前的书院弟子,本来因为叶苏的到来而有些紧张,此时忍不住乐了起来,感觉就像是这些年师兄教训自已一样。

没有什么废话,也没有皱眉,没有犹豫。直接见着你便是一句话,因为你错了,那么便要说你不对,二师兄就是这样的人。

不管对方是道门行走还是皇帝妓女,只要你错了,那便应该被教训,这就是二师兄的规矩,世间万事大不过道理,这种大小便是礼。

糟蹋粮食不对,站错地方不对,穿俗世衣衫却梳道髻,也不对,在二师兄看来,叶苏浑身上下都是问题,这让他非常不悦,甚至有些失望。

叶苏感受到了对方此时的情绪,不禁笑了起来,心想君陌果然是传说中的性情,微笑说道:“你那套早已不合时宜,更何况这是战争。”

二师兄说道:“时宜者,宜于时也,种稻收粮,千秋事也,岂能因时势而移。”

叶苏渐渐敛了笑容,说道:“你又如何能控制别人?”

二师兄说道:“青峡之战两日有余,但凡纵马踏田之敌,我未留手,那些骑兵虽然不知,却知道趋利避害,所以才能剩下你所在的这片稻田。”

叶苏放眼望向稻海四周,神情微凛。

昨夜在得到书院诸弟子允许之后,西陵神殿联军连夜收尸,此时残留在青峡前的尸体已经不多,但血水还在田野间。

他所在的稻海之旁,应该曾经还有一大片稻田。

此时那片稻田已经被踏成废土,稻谷散落在地面上,画面很是惨淡。

那片稻田里的血水最深最凝,就像是浆子一般。

叶苏这才知道君陌没有说谎。

但凡纵马踏田的骑兵,果然都被他杀死了。

如此惨烈的战斗,稍一失神,便是剑毁人亡的结局,但在这种情况下,二师兄居然还没有忘记用铁剑去执行他的规矩。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叶苏站在稻田里,沉默了很长时间,伸手摘下一穗,轻轻揉着,看着脚下被血水浸透的土壤,说道:“我不服教,你何以教我?”

二师兄说道:“你错,所以我教你,你不服教,我便打到你服。”

第一百四十三章二师兄的规矩(下)

不服便打到你服,其实这不是二师兄的规矩,这是书院的规矩,说起来有些霸道不讲道理,但其实在这之前,有道理两个字。

叶苏没有动怒,平静说道:“道理与武力无关,就算君陌你能胜过我,也不能让我同意你的看法。真理来自于昊天,道理来自于对现实的评价,来自于贤者的教诲,大先生可以教我,但你不行。”

既然说不通,那便不用再说,像君陌和叶苏这样层次的人,说话只是闲聊或者说只是局限在话语本身,无关心理上的什么攻势,那没有意义。

一人站在青峡之前,一人稻田之中,各自沉默。

在原野上观战的数十万人,紧张地看着青峡方向,不知道这场战斗会怎样开始,不知道他们会何时出手,谁会先出手。

就在不知何时的那个时刻,叶苏出手了。

道门天才对书院天才的出手,与所有人的想象都不一样,没有天崩地裂,没有山石滚滚,没有什么恐怖的威势,反而显得极为平淡。

那道薄薄的木剑,从叶苏身前向青峡处而去,淡然平静沉默,剑前的稻浪随势而分,就像是湖水渐分,湖里一道柳枝起伏向前。

无数道目光盯着那柄木剑,有些惊讶,有些不解,甚至有些失望。

然而下一刻,青峡前便出现了一幕令人感到震撼的画面。

随着木剑的飞行,青峡前忽然生出一道云层。

那片云层厚约数丈,晦暗至极,里面隐约可见雷电渐蕴,距离地面极低,只有十余丈,从远方望去,竟似要与地面接触。

青峡出口,被云层覆盖。

云层与地面之间,便是铁篷,以及篷外的君陌。

四师兄服了数剂煎药,精神微振,然而此时看着空中那片云层,感受着其间蕴藏的天地气息,他举着沙盘的双臂再次颤抖起来。

他很震惊,能够施出这样手段的修行者,对天地气息本源以及规律的了解,那该到了怎样恐怖的一种程度?

“这才是真正的五境巅峰,叶苏果然不愧是道门的奇才。”

四师兄看着稻田里飞来的那柄木剑,失神说道:“二师兄铁剑砍人,用的是天地之力,叶苏此时用的也是天地之力,双方境界仿佛……”

七师姐木柚担心说道:“谁更强些?”

四师兄说道:“不知道,此间大概只有柳白能看出来。”

…………青峡被白云覆盖。

西陵神殿联军阵中,有很多神官和修行者以及护教骑兵,曾经参与过春天在荒原上的那场战争,他们曾经见过这片云层,看着荒人最强大的战士唐,被这片云层弄的非常狼狈,所以看着这幕画面,他们震惊而兴奋起来。

神辇里,叶红鱼缓缓抬头,看着那片白云,眼眸深处隐隐现出一道极复杂的情绪,然后这些情绪尽数归为脸颊上的漠然。

当年她追杀隆庆过燕北边塞,在那片细蓝如腰的海子畔,曾经见过这片云,所以这片云对她的意义,与对西陵神殿里别的人的意义都不同。

柳白看着青峡处的白云,没有说话。

…………青峡处的云是白的,但因为离地面太低,而且太密太紧,所以变得很晦暗乌黑,就像是盛夏时节,那些会落下暴雨的乌云。

木剑的颜色是淡白的,就像叶苏身上的衣衫,飞下暗云覆盖的原野后,顿时变得极为显眼,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闪电,缓慢的闪电。

晦暗的云层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然后无数道明亮从云层深处生出,变成无数道闪电,看上去就像是无数道淡剑,恐怖的淡剑。

闪电不只一瞬,穿透云层,向十余丈下的原野间落下,紧随其后的便是雷鸣,无数轰隆恐怖的闷雷,向青峡处砸去!

二师兄的盔甲,在昨日的战斗中被叶红鱼的万柄道剑烟花灼的焦黑一片,此时映射着自天而降的无数道明亮闪电,就像是黑土上爬行着无数条光蛇。

他握着铁剑,身姿挺拔,神情严肃。

高冠系在头盔甲之上,于电闪雷鸣间,自巍然不动。

他的眉毛都没有颤抖一丝。

他的神态是那样的端正。

黑云压顶,万道闪电万重雷。

他却像是在赴一场盛宴。

不旁观,不斜视。

不看云,不看剑。

只看着远处稻田里的叶苏。

他举起手中的铁剑,持平,齐眉,施古礼。

一平剑,迎面吹来的秋风顿时为之一肃,自敛没无声。

…………雷电终于落了下来。

青峡前响起无数声恐怖的轰隆巨响。无数道闪电挟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威力,几乎瞬间便尽数落在了地面上。

黑云绞动不安,闪电像蛇般钻进青山,山石垮塌。

二师兄平剑,秋风骤肃,便是身前的空间,都仿佛被这道宽直的铁剑,画出了无数个方块,然后变成方框,最后变成细条。

无数道雷电向他的身体落下,进入那些空间,本应曲折的闪电,陡然间变成了一道笔直的明亮的线条!

电闪雷鸣还在持续。

焦黑的盔甲表面反射着闪电,渐热渐亮,无比明亮。

在南方原野间观战的联军官兵,觉得自已仿佛看到了一轮太阳,双眼被刺的无比剧痛,急忙遮住眼睛,有反应慢些的人痛呼出声。

修行者也闭上了眼睛,用念力感知着青峡处的变化,感知着那些雷电里蕴藏着的精纯磅礴的天地气息,被那柄木剑震撼的无法言语。

也许只是刹那,但在观战的数十万人感觉中,却像是过了亿万年时间。

青峡处的白云终于消散,雷声不再,闪电自然也无踪影。

烟尘渐敛,二师兄的身影缓缓显现。

他站在青峡之前。

盔甲如先前一般焦黑,神态如先前一般严谨端正,铁剑依旧平于眉间,姿式是那样的标准,再严苛的礼科教授也挑不出来任何问题。

在他的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数千道手指粗细的黑洞。每一道黑洞,就是叶苏木剑引至的一道雷电,黑洞深不见底,可以想见其威。

令人感到震惊的是,这些黑洞都在二师兄的身前,他身后的地面平整如先。

万重雷电,没有一道落在他的身上,也没有一道落在他身后的铁篷上!

数千道黑洞,在他的身前排列的非常整齐,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笔直的线!

雷电拥有至上威力,来自于天地,只臣服于自然的规则。

然而却无法逾越二师兄身前的那道线。

书院的礼,就是规矩。

这道线,便是二师兄用铁剑守护的规矩,他的礼。

有规矩,便要遵守,无论是谁的剑,无论是风雨还是雷电。

白云应该在天上,在山间,不应这般低。

雷电又怎能来扰我?

第一百四十四章木已成舟

云消雷散。

木剑微振,从青峡前飞回稻海,平静悬停。

叶苏双眉微挑。

他知道君陌很强,但没有想到会这般强。

逾过五境之上那道门槛,才能在昊天的世界里创造属于自已的规则。

二师兄没有越过五境,却在昊天世界的既定规则中,寻找到自已最强大的信念,从而让那些规则变成他专属的规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五境的范畴。

叶苏双眉渐平,意渐平。

他已经出了剑,现在该轮到二师兄出剑了。

他看着青峡处,挥动双臂,衣袖轻拂,负在身后,平静说道:“请。”

二师兄出剑。

他的剑更简单。

宽直的铁剑,离开他的右手,离开青峡。

铁剑距离原野地面约一人高,缓慢地向着稻田飞去。

从青峡到稻田,中间有一段距离,那片土地染满了血。

不是鲜血,是前两日无数骑兵与战马淌出的陈血。

原野被血水浸透,发乌发黑,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尤其是稻海之前的那片原野,更是积血如墨,泥土都变了颜色。

铁剑在血染的原野上飞过,没有染上一丝血腥气味。

但多了一道死意。

不是死寂,不是心丧如死,而是决绝地想法。

极为肃杀。

今日青峡之前,他与叶苏相见。

相见不是相遇,因为两个人手中的剑始终未曾相遇。

他的这道铁剑,便是要叶苏以木剑相遇。

这道铁剑,已经斩杀了千百人。

原野间的血,都是这道铁剑斩出来的。

就是铁剑自已的血。

铁剑与自已的血相遇,气势饱满到了极点,肃杀到了极点。

才以礼相见,便以剑相见。

即便是叶苏,在这样霸道的一剑之前,亦不能避。

他只能举剑相迎。

……

……

远处南方原野间,柳白在马车畔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青峡处那道铁剑,说道:“这一剑终于有些意思了。”

青峡之战持续了两天多,这位当世第一强者始终没有出手,因为他一直等着君陌晋入最强的状态,不然便没有意思。

此时看着这道铁剑,他终于做出了有意思的评价,这也就意味着,他认为此时的二师兄已经晋入最强的状态,他很想接这一剑。

……

……

这道铁剑确实很有意思。

甚至比柳白以为的更有意思。

铁剑代表的依然是二师兄的规矩。

或黑或白,没有灰色。

或生或死,不能两全。

或战或败,不能逃避。

面对着如此决然的一剑,无论是谁,都要做出最决然的选择与决定。

你必须选择一条道路,必须选择一个方向。

世间没有第三条道路,墙上的野草不可能倒向自已的位置。

这道铁剑已经超出霸道的范畴,隐隐然散发着光明正大的感觉。

给你选择的机会,然后碾压你,斩杀你。

这是王道。

生死之间你会怎样选择?

就算你真的已经勘破生死,但生死依然在。

看破不代表能破,反而因为你看的太多,你会不知道怎样选择。

你不选择,那便是失败。

这就是铁剑给叶苏所出的难题。

……

……

叶苏没有接这道铁剑。

因为铁剑是对方的规矩,一旦他接了,便等于是接受了对方的规则,那么无论此战如何发展,他都不可能再改变被动的局势。

但铁剑要他接。

他能怎么办?

叶苏让稻田来接这道铁剑。

这片稻田是他的规则。

在铁剑出青峡之前,他已经负起双手,衣袖微拂。

有清风自袖间出,金黄色的稻谷被拂的轻轻颤动,时而弯腰。

宽直的铁剑,进入稻海。

稻海渐分,如湖水,如海水,如青山里的苍松。

田垄上的野草染着血。

没有收割的秋稻染着血。

铁剑过处,野草寸裂成屑,飞扬而起,落在稻田间。

沉甸甸的稻穗,随剑意而落。

失去沉重负担的稻杆猛然挺直腰身,把稻叶弹至空中。

稻穗向地面坠落,尚未坠到地面,稻谷便剥离而出,随稻叶一道飞舞。

稻谷上的麸皮裂开,露出浑圆晶莹的米粒。

米粒在秋风里四处洒扬,如珍珠反射着阳光,美丽异常。

撒向空中的米粒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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