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圈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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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真乱-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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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花……”
  
  我转着酒杯低低地说:“其实她也是你的一个梦,我也是。梦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我觉得我应该说狠一点,比如“大陆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百合子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但是,怎么说呢,我不能直接刺伤这个年轻人。
  
  “是吧……”他有些伤感地说,“以前一直有人说我太简单,太天真……”
  
  我抑郁地看着他,决定还是把话题转向重点——“你的普通话是不是百合子教的?”
  
  他的神情又变得更为梦幻起来了,好像沉浸在回忆中一样:“是啊……她带我逛校园。很多很多的空教室……她在黑板上画音程图,说你要发音发标准,不用说台湾腔……我教她说闽南语。我妈一直说闽南语的……她竟然会说一点点……最重要的是,她肯听我说……她听我说了那么多,安安静静的……台湾很少有女生愿意听我说,她们宁愿去做头发,化妆,逛街,听到政治和文学两个字就烦……我一直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又喜欢看我的节目……我说了很多很多,她也像你这样告诉我大陆是和我想象中不一样的,可也没有嘲笑我傻。”
  
  其实你是挺傻的。我在心里说。
  
  “我来北京——来了快一个多月?这里比我以前留学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他迷惘地说,“小黄瓜,你觉得大陆是什么样的?”
  
  我看着他。我很想说一句,其实你这样的青年,大陆只怕早就绝种了。从上个世纪初那些留学出去的热血青年开始,到四十年代在延安的那些青年,然后是六七十年代,甚至二十年前,十年前——太傻了,太天真了,他们早就把血涂在地上,给聪明的后辈以前进的路。他们总是怀着某个热切的愿望,看到无限多的苦难和伤感,把另一片热土视为自由幸福的应许之地,他们在梦中美化了它们。实际上你们爱的根本不是大陆,而是自己的幻想。
  
  窗外车来车往的。我憋了许久,才望着雨帘说了一句:“我们在大陆只谈风月,不谈国事。你和百合子发展得怎样呢?”
  
  “她?”蓝智茫然了一下,带着醉意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不要留下,也不知道我要不要回去……我给她打电话,但是她一直不肯接。”
  
  我开门见山:“阿智今年多少岁?”
  
  “呃……二十九。”
  
  我站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阿智,回去吧。台湾其实是片幸福的土地,能培养出这样的你,到二十九岁也这样——回去吧。酒冷了,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在此刻,我彻底站在了百合子这一边。有人就是能不靠谱到顶点,这样的人恋爱,其实也是爱着自己恋爱中的样子和状态罢了——但我其实没资格骂他,因为所谓艺术家都是一个德行,靠投入虚无的恋爱来激发创作的热情。
  
  我把这位诗人扶好,扶到路边,喊了一辆计程车。下楼的时候他还在茫然地问:“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觉得我也喝多了,所以喷着酒气干脆地说:“因为你爱的不是她,而是你脑补中的她。你爱的也不是大陆,而是你脑补中的大陆。她只是你脑补中完美大陆的化身……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完美的东西,有了艺术家,就有了脑补,所以就有了完美。真爱大陆,就会连它的所有缺点也一并热爱……你做得到吗?我做不到。”
  
  我把他塞到车里,他看起来有些清醒了,怔了怔,一双少年的眼睛烟波浩渺地望着我——擦!我能理解百合子情动之下和此人搞出了人命的原因了,就凭这双眼睛,这双少年的眼睛,内陆人必然会喜欢这种眼睛,只有海边的少年才会长出这样自由又充满爱情的眼睛。
  
  “我到底是哪里人?”他问我。
  
  我轻轻地答道:“你是亚细亚的孤儿。”然后啪一下,关上车门,望着司机绝尘而去。
  
  我站在小雨中转过头,觉得自己也怔怔的,有些不清醒……文人们其实不能在一起买醉,不然总会谈女人,谈艺术,谈人生,谈政治,谈到最后便是一场大梦,半生皆空。有的人就是太简单太天真,可是长不大难道不是一种幸福么?
  
  我回望了一眼饭店——这家店是汉产招牌店,起的名字倒好,“艳阳天”。只是那大字金闪闪地亮着,空中却在下雨,有些不应景……就像刚才我们点了一桌子菜,却光顾着喝酒。
  
  我叹了口气,从路边招牌下慢慢地走,终于拨通了百合子的电话:“——喂。百合子,你真要把小孩生下来?”
  
  她果断地说:“我早就下好决心了。”
  
  “可是蓝智说也许他有日本血统——”
  
  “你怎么知道!”她竭斯底里地吼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了!你干了什么!”
  
  “别激动!孕妇不能生气的!对小孩不好!”我恐吓道。
  
  “……哼。好吧,你知道就知道了吧。”她不耐烦地说,“反正你是瞒不住的,我觉得小孩的父亲是谁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我的小孩而已。”
  
  “嗯,我也这样觉得。”我由衷地说。
  
  “哟?你转性了?”她惊奇地说,“你不是一直坚持着传统观点吗?”
  
  “我现在也觉得了,”我内牛满面地说,“其实一家三口,只是最符合政府管理的体制而已,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婚姻的,更何况有的人自己都没长大,更不适合做父母……”
  
  “Nice!”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爱不爱这个诗人?”
  
  “爱啊。”她用一种慈母般的,梦幻而温柔的语气说,“谁不爱诗人呢?他还有一双大海的眼睛,又忧郁,又深情……谁不爱这种生活呢?我现在觉得很淡定,很幸福……怀孕的幸福是你们一生也无法体会到的,当然你可以去同人区看看标有你自己名字和生子这个标签的文体验一下……我有一个自己的小孩啦。我爱诗歌,也爱生活。我的孩子是我的延续。没有未婚先孕的女作家的人生也是不完整的。”
  
  “卧槽!”我内牛满面地对着电话喊道,“你又阉割掉多少人的人参啊!擦!”
  
  电话挂了,雨渐渐的又没了——其实这个季节,很少有这样的小雨,仿佛江南杏花断桥边的情调一样。
  
  我终于解决完这件事了——可是解决完,我只能说一句,贵圈真乱。
  
  你们知道,我们这种调调的作者,内心总是苦大仇深,无比忧虑。我们总是对对岸充满了一种悲壮的痛惜的感情,这种感情从小时候的好奇到在学校读书时填鸭式的公式思维模式灌溉,最后变成青年时代的现在这样。万里山河,故人长绝。
  
  所以百合子和蓝智,我一点都不能指责他们谁不对。他们一个爱上自己脑补中的亚细亚孤儿,一个爱上自己脑补中的大陆母亲,最后在怀着美丽的脑补梦境分开,唯一的差错是有了一个并非脑补的小孩。孩子当真无辜。
  
  我抑郁万分。其实我觉得我有点羡慕蓝智——羡慕他可以一直那么天真单纯。恐怕只有对岸的土地才能培养出那样的灵魂。如果韩笑长在对岸,只怕不会比他差……可是如果韩笑能早一点去四处看看,比如像他飞来大陆看看一样飞去台湾,只怕早就幻灭地抛下脑门上的敏感词敏感词和敏感词,大笑三声,出门而去,从此心灰意冷,只谈风月,不论政治,就那样一日长大。
  
  而我呢?我其实并没有经历什么刺激性的幻灭事件。我觉得我就是一颗草,那些比我闪耀比我坚定的人走向哪里,我就跟向哪里。他们的灵魂那样闪耀,我不过是镀上了他们的一层镶边……可有人便为这镶边而惊为天人,从此深深爱我……他们爱的也不过是自己的脑补罢了。
  
  比如……如果没有韩笑,我会变成这样一个还在写文的人吗?
  
  世上总是没有如果的事。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我掏出来看,小小的雨丝洒在屏幕上:
  
  【大强哥 2010年01月14日 13:56】
  【听说你回去了,事情解决了?】
  
  我抑郁了好一会儿,慢慢发过去一行字:【是啊。我觉得小孩很无辜……明明父母都是脑补帝。他们本来没打算要小孩的。】
  
  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只是他很快回了一条信息:【只要小孩有被充分地爱着就行了。】
  
  【是啊……】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信息,看得我面红耳赤——
  
  【刚才我想,如果你是个女孩子,我可能也已经把你搞怀孕了。】
  
  这话的语气说得非常认真。我捧着手机,所有想惆怅地发一句【其实你也是我脑补中的你,我也是你脑补中的我,我们爱的都是幻觉而已,还是就这么算了吧——】的情绪,全被冲干净了。
  
   

第 66 章
 
  
  2009年剩下的一个月,我过得极为诡异。
  
  首先是我妈打电话来问:“怎么样啊?过年回不回来啊?如果回的话早点买票,不然春运的时候买不到了——”我吓了个半死,赶紧说太远了今年又忙干脆不回去了,等三四月份时间稍微宽裕一点的时候再——她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果断地说:“啊,这样啊,我和你爸打算后天来一趟。”
  
  说完她就挂电话了。
  
  纳尼!我魂都丢了大半,吓得从床上掉了下去。卧槽!不是个这吧!太后来检查工作了……我擦呢!
  
  我当机立断地跳了起来,把没洗的衣服统统丢到洗衣机里,把拖布和消毒液都拖了出来,再冲到厨房里把碗先堆进洗手池……不够,不够,这些肯定都不够!我焦虑地在房间里蹿来蹿去,把散发着诡异味道的床单掀起来换成另一张看上去干净点儿的——我去!这是什么床单!看起来像是在上面做过一样!
  
  但是这些都不够。半个小时以后,我气喘吁吁地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焦虑地看着自己的脸。这张脸,苍白、憔悴、眼神呆滞、眼下阴影浓重、嘴唇也毫无血色……我妈看到了肯定要痛骂我一顿的!她会看不出我前几天住院了吗?我才不信呢,擦!
  
  我苦大仇深地打电话给百合子,结果她笑嘻嘻地说:“不错啊……你千万别找家政!反正你妈会把你所有的窗纱、床单、窗帘布都卸下来大洗一遍。”
  
  “不是个这吧!”我抑郁地说,“她来了又是老一套!她要是劝我回武汉怎么办?我妈来的时候我连写文都不能写了……”
  
  “你这段时间你妈不在你也没怎么写。”她凉凉地说。
  
  “……喂!还有,如果她劝我回武汉考公务员怎么办?或者劝我直接在北京考公务员怎么办?想到这个我就心绞痛……”
  
  “怕什么,公务员不是一份很好的职业吗?”她忽然低落起来,“林可……当初学校里那件事,你又没记在档案里,干干净净的,怕什么政审不合格吗?”
  
  我咬牙不说话,过了半晌才说:“其实我恨不得我的履历都是一团黑,里面满是两美元的雪茄,好过当一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
  
  在这期间,我魂不守舍到竟然把自爆照都给发了……当然,没有引起什么重大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年终的缘故,整个北京都呈现出一种更加诡谲的色彩,每个人都匆匆忙忙,深陷于自己生活的泥潭中不可自拔。
  
  大强哥我当然是再也联系不到了。首先,是我没有去联系他……他当然也没有联系我……好吧,你们请随意骂我没出息!大强哥转发我微博的那天,我忍不住把电话拨了过去,得到的只有移动娘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这句话像一个咒语,像一个迷障,像阻挡睡美人醒来的荆棘,充满了禁忌的魔力。我也像着了魔一样把那个号码反反复复地拨来拨去——就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指针指向了凌晨一点。而这时,移动娘的声音终于停止了,电话平稳地嘟了两声,传来了半个熟悉的:“喂——”
  
  我手一抖,猛地把手机关掉了。
  
  豹豹我也当然联系不到了。准确的来说,所有人都联系不到他了。他在自己的专栏里挂出了“毕业论文中,暂时闭关”,微博也相当长时间没有更新,QQ更是长久的黑色……我颤抖着给他发了一个短信“你还好么?”不过半分钟不到就得到了回复:
  
  “林可,我很好。别再问我了。”
  
  我捧着一颗摔碎了的心,茫然不知所措。但实际上,我知道明明是我把豹豹的心摔得更碎才对——我才是应该被千夫所指的那个人。
  
  框框依然是原样,暗流汹涌,血雨腥风,只是每夜的主角都不停变换而已——这个年代每个人都有15分钟成名的机会。一旦过了这个夜晚,谁还记得谁?who cares?
  
  也许只有我母亲能记得。她和我爸从火车上下来,出乎意料地提着很小的行李箱,看上去还是有些娇嗔:“你都在写什么小说?还不打算告诉我们两个老的?”
  
  我暗道,“霓虹国母武藤兰”这种小说的名字能告诉你们么!擦呢!于是赶紧擦汗道:“你们就别管了……你们好好玩你们的……”
  
  “唉。”她看了看老站的大座钟,感叹道:“当年你姥姥抱着只有两岁的我来北京,1966年,当时车站这边都还在武斗,一个子弹唰地从玻璃窗边飞过去,只要偏了两厘米,就没有现在的……”
  
  “好啦好啦别说这种话题了,”我无比紧张地说,“这个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去吃饭……去吃饭。”
  
  我爸则闷不作声地跟在她后面,表情淡定。不,实际上我们两个男人都闷不作声地跟在她后面……只不过我做不到我爸那么淡定而已。
  
  我们在一家湖南菜馆里吃饭。这道理很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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