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圈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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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真乱-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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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那个还滴着水的花瓶,突然想起来其实它和厨房里那些旧锅铲一样,都是上一任租住户、那一对小夫妻留下的……他们看起来是多么有生活情趣的一对人啊,搬离的时候,还把这些东西都留给了我。可我一介死宅,过得这样颓废不堪,连花瓶也早就蒙满了尘埃,放在桌脚从未被我注视过。
  
  而他却注意到了。
  
  我低着头,却惊悚地看见他在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林可。”他推了推那副卡通到极点的大镜框,神情镇静地用那种配音演员般沉郁的声音,抬起头对我说:“我已经把底洗干净了。”
  
  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已经吓得没表情了。我去!我小黄瓜自1984年7月11日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跪下过!还是单膝!我穿越了吗?!还是大强哥穿越了?!大强哥其实是中世纪的欧洲人?!现在这个场景又是怎么回事?!送玫瑰做伴手礼,还在我面前单膝跪下,大强哥你不要这样惊悚呀!造物主你还打算更狗血一点吗!
  
  我强撑着想要站起来,然而手却被他紧紧摁住了;他又说了句什么,我觉得自己没听清,我简直不能听他讲话,也不能看他的眼睛,那双湖水一样的眼睛……他的每一个音节都让我从心底开始湿润到全身了……
  
  “你说什么?”我浑身无力,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我已经洗底了。”他低低地说,“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种声音又沉郁又柔缓,坚硬但是不僵直,我不能够用任何一种语言去形容它,也不能够用任何一种比喻去模拟它,它就是我心中的小火山口。你落一滴眼泪进去,瞬间就也能烧成火焰。你能想象湿润的火焰么?那就是了。你能想象夸父爱着太阳、嫦娥爱着月亮的心情么?那就是了。
  
  可是我全身都是僵的。我听见自己艰难地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强哥,你为什么要戴这个大镜框呢?连镜片也没有。”
  
  他又愣了一下,推了推那副空镜框:“你不喜欢么?”
  
  我摇摇头,缓缓地说:“都不太像你了。”
  
  他把镜框取下来了,一下子就恢复成平时那隐忍的模样。
  
  我听见自己慢慢地说:“强哥,其实我从头到尾也不知道你应该是什么样子。也许你戴个镜框就很不一样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其实我不在意你是谁,但我并不知道我爱的那个是什么样子的……”
  
  他沉默地看着我,神情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在北京夜色下横冲直撞的夜晚,深深的看不到尽头。
  
  “别咬嘴唇了。”我颤抖地摸了摸他的嘴角,摇摇头:“我爱你……黄先生。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因为我不知道我爱的是哪一个你,所以我不知道你哪天会消失,如果消失了,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连我自己都不能证明那是不是我的幻想……”
  
  刹那间时光倒转,无数被封印的记忆海啸一样朝我眼前打过来,我看得到高高的蔷薇树,树下白裙子的女孩提着课本和饭盒走过斜坡,香樟树的月色下整个操场都又阴又冷,月亮打出深重的阴影,但是那双晶晶亮亮的黑眼睛永远挥之不去……眼前铺天盖地的,全是黑暗。
  
  他猛一下站了起来,紧紧地搂住了我。“哭吧,没关系。”他低低地说。
  
  那一瞬间我觉得更恍惚了。恍惚的是我,可是他浑身上下那带着淡淡雪茄味的气息,还有那低沉的声线,紧紧搂住我的怀抱都是真实的——片刻的真实也是真实的。
  
  我终于彻底崩溃了。这些年以来,我一直努力不去想,在梦境里也没有为那件事哭过,可是大强哥终于让我真正地、嚎啕大哭了出来……男人抽泣起来是不是很丢脸?丢脸就丢脸吧。
  
  我觉得自己哭得脑袋发蒙,眼睛也彻底看不清东西了,鼻涕一把一把的全部被蹭在他的衬衣上——他似乎是摇了一下头,然后把我抱起来,就像三流耽美小说中会有的场景那样,实实在在的公主抱……不过我只顾着蜷成一团,根本不在意这个。他就那样一直把我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我搂着他的脖子,眼睛通红,声音颤抖地说:“我们来做吧。”
  
  他勉强地笑了一下,说:“今天还是算了。”说完把我塞进被子里,像包裹婴儿那样紧紧包裹起来。
  
  我绝望地红着眼睛瞪着他:“你会后悔的。”
  
  他吻了我一下。这个吻又绵密又深长,带着某种湿润的水汽,像水中望月那样遥不可及……许久之后他才放开我,轻轻地说:“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现在才早上七点。”
  
  我亦骤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困意袭来,主要在于眼睛。其实哭闹也是一种用眼过度,而且我的身体差得太厉害,除了上网几乎都不会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可我还是强撑着两个肿眼泡说:“你要消失了?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不。”他矢口否认,“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被那个天才少年作家拐跑了。”
  
  我绝望地说:“你自己和我没有任何未来,也不打算让我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他沉默了一下。我觉得是那句“没有未来”刺激到了他……不知为何,感觉到这一点的我产生出了一种由衷的快感——残忍的快感。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竟然产生出了一点点高兴的情绪……残忍的快感是不是也是爱?这说明我还是懂感情的,对不对?
  
  我看着他那张隐忍的、沉默的脸。我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意识到,我爱这张脸,这幅身躯,我爱这整个人,但我想拼命地践踏他。因为我恐惧。犹如恐惧在黑暗中前行,犹如恐惧性的发生带来的痛楚,我恐惧他随时随地都会消失或是说从来不曾存在过,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或为何爱我,更不知道我爱的是他的哪一面,再或者一切只是我的幻想而已……因为我曾亲身经历过我所爱的消失。
  
  他摩挲着我的脸,那双手是带茧的。我觉得越来越困了,忍不住又说道:“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做吗?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情绪不好。”他静静地又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道:“还是算了。”
  
  “那就没有以后了。”我嘲讽性地说:“洗底?黄先生,您到底是谁?我真的认识您吗?”
  
  他把额头放在我的额头上,静静地说:“林可,你有没有非去做不可的事和非完成不可的理想?”
  
  我愣了。过了半晌我才固执地摇摇头:“理想是什么?可以吃吗?强哥,我不是个有理想的人,您一定最清楚。我是您麾下的三流写手,什么叫三流?三流就是三俗加下流。如果我有理想,那也是成为最顶级的三流写手。这年头,想要活下去,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得不要脸。这年头,谁做事不是想混口饭吃呢?您难道不是最清楚这一点的吗?哦,当然,其实您不一定真的是文学网站的总裁,侯小强那样的才是。让我猜猜,您是007?您是蝙蝠侠?算了,反正和我没关系了。”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吻着我。那些温柔却伤感的吻犹如蝴蝶紧紧抓紧花蕊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我脖颈里,跟着我絮絮叨叨的话语起起伏伏,让人只觉生命更为惨淡和毫无希望。
  
  “你太累了,睡一会儿吧。”他慢慢地对着我的耳朵说。
  
  巨大的困倦朝我袭来,彻底睡着之前,我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平静了。我自嘲地对他说:“其实我今天都是自己心情不好所以无理取闹,你就忘了吧。当不认识我这个人……”
  
  他隐隐约约地笑了一下:“是啊,其实有人说的对,你确实是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我感觉到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拍着我。我迷迷糊糊地对他说:“你就要消失了么?消失吧,消失了最好。”
  
  他似乎是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不,我去开会。”然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我又一次沉入了实实在在的梦境里。我的傻儿子陈聿哲,他面容严肃地坐在意识深处的混沌之海里,看到我便说:“爸爸,你自己说吧。这个事情你打算如何解决?”
  
  我还处于哭过之后浑身无力无所谓也不在乎的状态,轻飘飘的,只有眼睛是肿的。“什么怎么解决?”我淡定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爸爸真是笨蛋!”他咬牙切齿地指着我吼了一句,终于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把我的手一拽,急促地跑了起来,边跑边喊:“既然爸爸这么笨蛋的话,还是我来帮你决定——你总是要面对的!”
  
  一阵巨大的恐惧朝我袭来,我拼命挣脱着后退,但是依旧抵不过他强大的手劲——他骤然一下把我拉进一间电梯,电梯快速下沉,我只觉心脏剧震,呼吸愈发急促。
  
  “不要怕,爸爸。”陈聿哲已经长大了。他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美男了,那种男人也会喜欢的偶像剧明星——“不要怕。”他的眼睛悲悯众生,“这一切的心结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得把它解开。”
  
  电梯停了。他拉开门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走,一直走到冷冷的月色下:“爸爸,你自己去吧。”他悲悯地说,“这是你自己的命运。”
  
  我恍若未闻地走在我学校的操场上。这是我大学时代的操场,操场四周种满了香樟树,每当月夜时分就一地细碎的阴影,又凄冷又寂静……在这个时候,你是看不见任何人的。男生在寝室里打游戏,女生在寝室里看韩剧,或者男男女女在图书馆里dating。
  
  但我知道那个声音来自哪里。“兄弟。”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地在我耳边说,“你得活下去,别出头。”
  
  我一转头,就看到了阴影里那个背对着我站着的人。这么多年来,在梦境里,他从来没让我看清过他的脸——我轻声问:“韩笑,你能不能转过头来?”
  
  “林可……”他说,“你别去。你要好好写,把我们、把这个时代的事情都写下来……如果有一天真的有救世主出现了,他不是你,但你会站在他身边,把他所做的事情都记下来,好让下个时代的人们能看到。你要一直写……一直写下去……这就是你的理想。”  
  
  “这是我的理想?”我摇摇头,念台词般地说:“我以为我早就把它丢了。”
  
  “你不会。”他笃定地笑道,“即使是再贫穷困苦你也不会。即使你被生活所迫不得不无耻、下流、卑鄙、卖肉、卖菊花……你都不会改变。你会永远焦虑着这个时代,永远想着为改变世界做点儿什么……嘿,这是我们还在一起时的愿望,你忘了么?”
  
  我只觉脑袋剧痛:“但我不是付出了很多么?你也是……你能转过身让我看看么?”
  
  “你真的要看?好。”他轻轻地笑了出来,带着真正的年轻人的笑意——“你确认么?”
  
  又一阵恐惧把我的心脏攥紧了。我颤抖着说:“不……你……”
  
  可是,就在此时,他彻底转过了身来。
  
  我眼前一黑,彻底跪了下去,狠狠地干呕起来——他顶着那张没有面皮的脸,静静地说:“现在你看到了?林可,这就是现在的我。我已经消失了,即使是在你的梦境里我也消失了。你知道消失是什么意思么?那就是你被抹杀了,你不存在了。你可以说我曾客观存在过,但这个世界哪有客观,他们就是历史和现实,他们就是客观;你怎么证明我曾客观存在过呢?是的,你可以说我有户口本、获奖证书、毕业证……我的所有资料不过是一个档案,他们可以一把火烧掉;我的相片,你还放在钱夹里么?我劝你早些丢掉吧,都发黄了,也模糊了。你确实还可以说你曾经有对我的全部记忆,但这记忆是真的么?当他们抹杀掉这个世界上所有我的存在时,当我的父母也能做到不再承认我存在时,你就会开始怀疑你自己了——你怎么证明我不是你幻想出来的呢?”
  
  他走得越来越近了,那双空荡荡的面皮也越来越近了——我没法抬头看他,只能疯狂地在地上干呕。他继续说:“林可,这就是消失。这就是他们。”
  
  我绝望地说:“你不是……回东北了么?你不是说……当中国变天的时候……你就……”我觉得自己的声音越来越颤抖了。
  
  “哈哈哈哈。”他淡淡地笑了两声,死寂般地说:“林可,你真傻。我骗你的。你还是忘了我吧。”
  
  月亮还是那样冷冷地,事不关己地看着世界。
  
  我感到心头一片沉寂。我平静地望着他,事到如今我终于可以正视那张在梦境里也回想不起来的脸了——“韩笑,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沉默。”他嘲笑般地说,“即使通往朝鲜的道路是由每一个沉默的人铺成,我们还是要沉默。不要出头,不要上街,不要站在历史上任何的一方,事实证明,永远都是上街是一群人掌权是另一群人。拿好你的笔,写下真正的和永恒的客观……最后,”他沉默了一下,说道:“不要绝望。这个国家很多人看似一无所知,其实他们正是潜意识里什么都知道,所以骨子里只有绝望和冷漠……每个人都是面壁者。”
  
  “我的笔?”我恍惚地笑起来了,“我以为我写不了除了卖肉和标题党小说之外的任何东西来了……”
  
  “不。”他斩钉截铁地说,“你还是林可——这个时代真正的作家!”
  
  刹那之间天灵盖仿佛一道天光降下,彻底通透。无数存在和不存在的过往纸页一样纷纷扬扬地翻过,我看着我这些年的理想和抱负,他们本该在现实中被击得粉碎,变得和幻想没什么两样——可我从未这样彻然地明白过来,我是改不了的。无论我消沉、低落、无耻下流,我本质依旧是那个死性不改的作家。我写这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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