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随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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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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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看了照片,忍不住呵呵大笑了好半天,说柱子你送我相框呢,就放你一个人的照片多好,干吗把你同学的照片也放进去,我每天看你就行了,可没有兴趣天天看到他。柱子听了暗自后悔,在心中对周秉昆恨了又恨。

  还是老太太、王芃泽、柱子、王小川四个人吃这顿生日饭,不见姚敏和姚瑞,吃到最后也没有人提起他们。柱子问王芃泽:“叔,你明天走是吧?东西都收拾好了没?要不要我帮你收拾?”

  王芃泽笑道:“我没有什么行李,下午回家很快就能收拾好。下这么大的雨,吃完饭你也早点儿回学校。”柱子“嗯”了一声,心里有些着急,他想问那个问题,但看这情形,似乎不可能有和王芃泽单独相处的时间。

  听到王芃泽又是这样和柱子说话,老太太有些担心,就说:“也不用那么急嘛,柱子这么远赶过来,你也陪着说会儿话,时间还早着呢。”

  柱子说:“没事啊,也没什么要说的,平时差不多都说完了。”王芃泽看了看柱子,伸出手抱着他的肩,对老太太笑道:“听到没?妈妈你太过于担心了,柱子是我的干儿子。要是像你那样什么都考虑,就变成客人了。”

  柱子尴尬地笑。

  饭后洗了碗筷,王芃泽穿上雨衣,抱着王小川,和柱子一起离开老太太的家。一路上王芃泽东一句西一句地嘱咐柱子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再有一年就毕业了,不过不用担心工作分配,我会帮你。走到一个路口需要分手,王芃泽得回家,柱子得回学校,王芃泽说:“好了,柱子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柱子不走,迟疑地对王芃泽说:“叔,我想和你说一些话。”

  “刚刚你不是跟我妈妈说你的话平时都说完了么?”王芃泽笑道,“说吧,什么事?”

  柱子道:“我想跟你一个人说。”

  王芃泽看了看老老实实趴在自己怀里的王小川,道:“小川又不是外人。”但突然意识到柱子可能有特别的秘密要说,就改口道,“那你跟我回家吧,到家里和我说。”

  柱子想起要见到姚敏和姚瑞,就不想去,支支吾吾地建议道:“我跟你一起去你家的楼下,你把小川送回去,然后下来,我跟你说。”

  于是王芃泽和柱子往同一条路上走。王芃泽觉得柱子这个建议很奇怪,简直是小孩子的游戏,心里觉得好笑,又怕笑出来了对柱子造成伤害,就走在前边,回到家里把王小川交给姚敏,又走出门来,顺手拿了桌子上的一包鹅肝。走出楼洞时,看到柱子穿着雨衣站在远处的墙根下,承受着铺天盖地的雨丝,显得孤孤单单、心事重重的。

  王芃泽疑惑地走近了,问柱子:“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说吧。”

  刚刚看到王芃泽上楼去之后,柱子一直在紧张地等待着,他觉得一些都还没有准备好,时间地点都不对,如此急匆匆地说出来,王芃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会不会被吓坏。他想退缩,预料到说出来后肯定是一个尴尬的场面,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不说。他有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叔,如果以后你孤单一个人,你愿不愿意让我和你生活在一起?”

  因为紧张,柱子的语速有些过快,王芃泽听得不太清楚,大声问:“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声音大点儿再说一遍。”

  柱子尴尬极了,嘴巴张了张,没有勇气再问一次。

  这么互相张望了一会儿,王芃泽似乎突然明白了,严肃起来,镇静地低声问柱子:

  “柱子,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和我生活在一起,是指我们继续保持父子关系呢,还是指别的什么?”

  柱子没想到王芃泽会这么咄咄逼人地发问,把他胆怯、骄傲而脆弱的爱如此摆在两人之间让他做冰冷的拆解。他一下子懵了,刹那间大脑空白一片,没有任何思维地僵在雨中,更不能回答出一句话。

  看到柱子震惊而绝望的眼神,王芃泽意识到自己过于残酷了,但他认为他必须得硬下心来把事情说明白,于是继续说下去:

  “你不要怪我此刻说的话太无情,我不能给你一种虚假的幻想,让你误以为你还有努力的可能。柱子,不管我是不是孤单一个人,我和你都可以生活在一起,可是在我眼里,那始终都是一种父子关系,别的关系我无法接受,对你来说这是不公平的。还有,我现在还没有离丅婚呢,我也不想离丅婚,我还是想和你姚敏阿姨好好生活下去。”

  柱子还是一动都不能动,整个人像被雷击了一样。王芃泽伸出手,隔着雨衣摇着柱子的肩,唤道:“柱子。”唤了两声不见动静。王芃泽着急了,用力地推了一下,大声问:“柱子,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柱子回过神来,脸色苍白,眼神呆滞,低低地回答:“嗯。”

  王芃泽突然而来一阵剧烈的心痛,柔声对柱子解释道:“我以前处理事情太随便了,容易让你误解,都怪我不好。不过我们今天这样说开了也好,你并不是做了错事,正相反这是很必要的。我知道你肯定会难过,但你还是我的干儿子,不要因此而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更不要一气之下离开我这个爸爸,好么?”

  柱子大口呼吸了一下雨中冷冷的空气,脸抽搐着想露出一丝不在乎的笑意,但那种笑的表情微弱得像是烟火的余烬,在冷雨中一闪即灭。他倔强地对王芃泽说:

  “我刚刚说的……就是父子关系。你想哪里……想哪里去了。”

  他感到嘴里有咸咸的味道,是说话时颤抖得太厉害,把嘴唇咬破了。他不想让王芃泽看到,就转过身去把背影对着王芃泽,眼泪刷地涌了出来。

  此刻任何话语的安慰都是无意义的。王芃泽望着柱子的背影想了想,凑近他的背后,把那包鹅肝塞到他的手里,低声说:“这是你姚敏阿姨买给我,让我在火车上吃的,可是我肝脏不好,不能吃这种心肝肺之类的,你拿到学校里去吧。”

  柱子木然地接过,他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他想狠狠地对背后的王芃泽说:“我走了。”又怕一开口哭出声来,就不作声地抬脚往前走。听到王芃泽在后面喊:“柱子。”就又习惯性地站住了。

  王芃泽担心柱子如此激动难过地离去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有心嘱咐几句,又觉得这并不是合适的时候,另外也突然意识到此时自己也不是合适的人,一时间不会说话了,忙乱地对柱子说:“明天我要走了。”话音未落便觉得这是一句废话,急忙追加一句,“你不要去送。”说完后觉得这句话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懊恼中往自己的头上打了一拳头,才顺顺利利地对柱子说:

  “真的,你好好学习,有心事就跟我写信。总有一天,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

  柱子拔腿跑去,迅疾的身影在雨幕中很快变得模糊一片。

  王芃泽低下头去,大口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抬起头来时,觉得眼前的世界是一种惨烈的灰白。他心想自己无法现在回去,就在楼下的雨中来回徘徊,突然听到一个快乐的声音在喊:“爸爸。”抬头望去,看到王小川站在阳台上,双手握着钢筋栏杆兴奋地又蹦又跳。

  柱子没有乘车,整整一个下午他在不停地用双脚往前走,回学校的路骑车需要一个小时,他走了三个小时。他完全没有累的感觉,只在绝望与愤怒中一步步机械地迈动双腿,他有着使不完的被愤怒激发起来的力气,穿行在灰色的雨中时像是一个快速漂移的鬼魂。

  渐渐望见笼罩在雨中的机电学校的大门时,他停了下来,蓦然觉得那并不是一个能够容纳他的地方,那些三三两两的从身边走过的欢笑的人,没有谁能够理解他此刻的痛苦,甚至沙老师,也不能够理解。他感到右手酸疼,低头看去,才发现这只手攥了一颗雨衣上的扣子,狠狠地攥了一个下午,攥出了血,和着雨水从指缝间流到雨衣上。伸开手,又发现塑料雨衣已经被攥破了。他想起这件雨衣正是王芃泽买给他的,突然暴怒起来,三下两下地把雨衣从身上扯下来,撕成一片儿一片儿的甩在地上,然后掉头往回跑。大雨如注,两分钟后,他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了。

  夜很深的时候,这个城市一片静寂,路上早已没有了夜归的行人,只剩下单纯的雨的声音在无休无止簌簌地响。后来刮起了大风,原本竖直垂落的雨点开始凌乱地飘飞,哗啦啦地一阵一阵敲打着窗玻璃,惊醒了熟睡的人的美梦。周秉昆的母亲起床去关窗户,穿过黑暗的客厅时,突然听到有微弱的敲门声,仔细听了听,的确是有敲门声,在风雨声中笃笃笃地传来。她疑惑地问:“谁呀?”没有人回答,但敲门声还是继续传过来。她有点儿害怕,拉亮了灯,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向外望,看到一个黑黑的影子,虽然看不清是谁,但那静静站立的姿势,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就打开门,看到门口哆哆嗦嗦地站着一个人,被房间里的灯光映亮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愣了一下才认出来是谁,惊呼了一声:“王玉柱。”

  柱子低声问:“周秉昆在家么?”

  周秉昆的母亲回头喊了一声:“周秉昆。”然后连声招呼柱子进来,不解地问:“这傻孩子,你怎么连把伞都没有啊?”周秉昆闻声从卧室里跑出来,看到柱子后吓了一跳,大声着急地问:“王玉柱,你早上不是穿着雨衣出门的么?你的雨衣呢?”

  周秉昆拉着柱子到他的卧室去,让柱子把湿衣服脱下来,用毛巾擦干身体,躺到床上去。他把柱子的湿衣服拿到洗手间去洗,拧干后晾在厨房里。想必是周秉昆的爸爸也在家,客厅里有人说话,周秉昆的妈妈说:“你小声点儿,别吵醒你爸爸。”又问:“你还会帮同学洗衣服呀,什么时候也帮你妈妈洗洗衣服呢?”周秉昆不耐烦地催促他去睡。有脚步声走到另一个卧室的门口,有个低沉浑厚的男人的声音在问:“什么事?”周秉昆的母亲回答:“没事。”

  回到卧室后,周秉昆锁了门,躺到柱子身边,凑在柱子的耳边连声问:“王玉柱,你怎么了?王玉柱,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柱子茫然地问:“周秉昆,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周秉昆把自己的额头贴在柱子的额头上比较了一下温度,说:“没有啊,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你哪里疼?”

  柱子说:“我心里疼。”

  又问:“如果没有生病,我怎么会那么深地喜欢上我叔,而在他的眼里我只是他的干儿子?”

  “等你以后不用依靠他了,说不定就可以忘掉他。”

  “不行啊。”柱子说,“我一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

  柱子感觉到背后周秉昆温暖的身体,突然觉得这世间的每一种温暖都是那么可贵,那些狠心的人,才会无情地拒绝默默守候在背后的眼神。周秉昆的手暖暖地从柱子的腰间伸过来,柱子便翻过身去,主动把周秉昆压在身下。因为周秉昆的父母都在家,虽然有风雨声的遮掩,但两人还是不敢大声。小心翼翼地做着想做的事,周秉昆低声着,到了最后轻声问柱子:“王玉柱,我能吻你的嘴么?”柱子坚决地想他应该把王芃泽忘掉,至少今夜不再去想,就笑着说:“好啊。”周秉昆抱着柱子的肩吻过来,可还是失败了。

  两人望着黑暗的屋顶躺着,过了一会儿柱子问周秉昆:“你是不是心里很难受?”

  周秉昆说:“也不是很难受。”

  柱子说:“我刚被人拒绝过,我知道那种痛苦。”

  “我还好。”周秉昆说,“我从一开始就被你拒绝着,都已经习惯了。”

  入睡前,周秉昆又对柱子说:“在你忘掉你叔之前,你可以不必对我太好,我不想像你一样陷得那么深。”

  凌晨时分,王芃泽独自一人离开了家,只和姚敏姚瑞打了个招呼,就下了楼,撑着伞去等公交车,要赶上凌晨的火车。走完巷子之后,他回头望望这个灰黑色的、困睡的居民区,心想老太太和王小川还都在睡梦中呢。他不知道该不该去想象另一个人,可是关于那个人的猜测却主动跃入了他的脑海,于是坐在公交车上时他一直在想着柱子,他不能不确认,此时此刻,这个城市只有一个人还在不眠地想着他,那就是昨天在大雨中伤心欲绝地离开他的王玉柱。

  进站时,他不甘心地转过身来,四顾着尚未被黎明点亮的火车站广场。他心中有种期待,而他的理智又在嘲笑这种期待,他不希望柱子在这么早的时间、这么大雨的环境中赶过来送他,可是如果真的能够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将会为他的旅途中点亮一段不会再有的光明。

  那时候,柱子正乘着另一辆公交车往机电学校赶,身边坐着周秉昆,胖胖的大个子满满地占据了一个位子还多。柱子尽量往里坐,将头靠在玻璃窗上,默默地望着玻璃上一颗一颗滚落的雨水。昨晚他决定不再请假去火车站送王芃泽,可是此刻他明白这个决定将会让他更痛苦,在他的精神中,对王芃泽的拒绝所带来的伤害,远远甚于被王芃泽拒绝所带给他的打击。他搞不清既然今天不去为王芃泽送行,是不是就该在以后踏上另一条不同的路,他只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的灵魂必须要经受痛苦的侵蚀,痛苦已经开始了,而他并不懂得如何应对。

  他努力试着驱除王芃泽对他的影响,可是生活立刻变得毫无意义了,他不得不天天都去找沙老师,坐在那个简陋的房间里一直到天黑。多数时间他和沙老师之间并没有话语,有一天他突然明白了所谓话语的意义,他需要的其实并不是沙老师能够给出什么解答、命令或建议,他的心灵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的需要,早已为他准备好了答案;他只是在和沙老师的交流中积累勇气,只要能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他就能够平静许多。话语是什么?话语只是对生活空白的一种填充,并不代表全部的判断力,只是氤氲在答案之后的一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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