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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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8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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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北?”

“过了逐天原,就是华阳窟了!”

“真要往华阳窟去?这么快?难道真要单人孤剑,将魔巢扫平不成?”

一时间,船上湖上人声鼎沸,就是宜水居外那些“跪湖”的“呆货”也都得了消息,有的直接站起来,愕然回望。

这时候,后续的消息又传过来:

“似乎不是去华阳窟,听说是折向西北去了。”

“西北是哪儿?黑水河?”

“还远着呢,最近的应该是青锋山,也就是玉景门……遗址。”

“这算哪一出?”

“我倒听说,现在给渊虚天君架车的婢女,就是玉景门的弟子,叫栖真的,或许与此有些关联?”

“也说不定。四年前,玉景门被魔潮冲垮,直接导致魔劫南下的通道被打开,青峰山也沦为魔域。四明宗自顾不暇,想收拾善后都难,如今渊虚天君过去……”

“有可能,毕竟是当年的盟友,存着香火情分。”

也有人笑:“渊虚天君惯是风流,也许是给自家婢妾一个交待?”

此时此刻,有给带偏的,但也有给刺激得热血沸腾的。

董剡只觉得心口火燎,有点儿坐立不安的意思:“究竟去哪里?”

“往北,渊虚天君纵横来去,咱们可没那本事,还是按照前面计划,去华阳窟,只要到那儿,总能碰上!”

“好,十天后,步云社第一批北去的先锋就要开拔,咱们就跟这一批!”

一个醉鬼、一个混人说得兴高采烈,仿佛已经见到了华阳窟,见到了渊虚天君。

旁边的林双木,唯有叹息而已。

但十日之后,队伍行将开拔,北边的消息又变了。

第一百零一章遍地烽火生死合道(上)

传到洗玉湖的消息不停在变。

不是说消息不确切,而是消息所指的对象,实在变化多端。

湖上修士先听到,渊虚天君是去了青锋山,可几乎没做停留,立时折向南,顺着南下的魔潮,来了一记漂亮的背刺。

他用的正是在碧霄清谈上,以星罗法展现的符法神通、大日神通,“设伏”于阳光之中,趁魔潮层涌南下之时,突然发动,一举斩杀天外劫魔三头。

就算天魔亿万,这样的损失,在一地一域,也是伤筋动骨,是近五年来真界一方单人所拥有的最佳战绩。只有七年前,四明宗大乱,杨朱身陷重围,力斩五劫魔之时的战果才能稳胜。

杨朱当时是背水一战,余慈是主动发难;且后者仅以分身为之,这一手,就显得从容不迫。

可是,“从容不迫”的日子,也从那一日起就再不复见。

渊虚天君高调的动作,终于惹怒了域外天魔一方。

本来各自为战的各天魔族群,组织起了超过三十位真人及以上的天魔眷属,分流了百万计的魔潮,并劫魔若干,掉头追杀。

这一追就是两个多月,从五链湖到逐天原再到华阳窟,处处激战;

从碧落天域到万丈地底再到法阵禁域,处处伏尸。

到后来,谁也不知道渊虚天君在哪里,只有一次又一次被刷新的战绩,还有不断更换、壮大的追兵队伍。

据情报组织统计,追兵恐怕都换了两茬了。

到后来,一直在四明、象山一线的天魔十三外道强兵,都分出一股,加入追杀,却仍奈何不得。

洗玉湖以北,就因为渊虚天君,给硬生生搅成了一锅粥。

现在,谁也不知道渊虚天君在哪儿,谁也不知道渊虚天君要去哪儿,只能徒劳地跟随着他的“战绩”,东西翻飞,南北穿梭,不论远近,心弦震荡。

毫无疑问,持续两个多月的时间,渊虚天君转战北地,已经压过了平都玄阳界和昭轩圣界的置换、飞魂城的内乱,成为了洗玉湖上最火热的话题。

每一次传来新的消息,都会引发湖上的热议。

当心楼、地化院等情报组织的信息更新到“渊虚天君于逐天原连战十九场,三日夜不歇,引北而去”之时,作为正主儿的余慈,已经来到了华阳窟的外围。

虎辇玉舆隐轮之车在云端不紧不慢地前行,玄黄依旧是红衣童儿打扮,权做车夫,逗弄白虎玩耍,

高空的阳光照在身上,余慈本有些透明的身躯重新凝实,有氤氲之气,如烟霞绕体,自然吞吐,气氛是难得的静谧安然。

余慈就坐在辇车上,在云端眺望。

华阳窟隐没于肃肃阴霾之下,略见轮廓,更多时候,是看到戾气横流、鬼物层生,化为一片死地。

从此往里,便是魔国。

照余慈的理解,魔域、魔国,颇有不同。

魔域者,往往是有规整法则,如东海之下的九宫魔域,相对来说,是比较单纯的攻伐之术,随时可以撤消。

魔国者,天魔之属已有化生之途,只要不打破其中的环境,便可生生不息。可以大、可以小;可以显、可以隐。当年柳观在无拓城、鬼厌在南国,所成者是也。

像华阳窟这样的,幅员辽阔,已成气候,便像是嵌在真界天地间的毒瘤,此时的真界,想凭借天地法则意志自然清除,几不可能。

所以就能看到,天上虽也有雷霆轰鸣,紫电飞落,也只能是在外围弄影儿,更多时候,还是被冲天而起的魔煞之气,搅乱了劫云,难以聚力。

以余慈所见,魔国之中,是纯然的绝灭恐怖之意,外表不显,修士也能出入,但暗蕴杀机,一旦因为“意外”而生惧,魔意必将凿开心窍,施以魔染,招惹魔头,顷刻间送入死地。

余慈已经不是头一回过来。长达两月的追杀中,他已经过来过四回了。

有一次甚至冲到了华阳窟的山脚下,引着追兵,在“诸天法界”的残阵打了个转,斩杀了一头天外劫魔,才又全身而退。

在此期间,曾经将铁阑击成重伤的那个神秘魔门大能,始终保持沉默。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三次四次还是如此,由不得余慈不奇怪。

他几次过来,也曾刻意以神意探查,只是受层层魔意干扰,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难道铁阑那回打草惊蛇,已经走掉了?

正好身边有人,就问起来:

“华阳窟,你熟?”

黄泉夫人的咳声比话音还要早一步响起,没有即时回应。

余慈耐心等着,不急不躁。

连场大战下来,战果辉煌,但他们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这具凝就的分身,已经给砸烂了三回,全靠玄黄护持,才保住核心念头不失,后头有机会重塑回来。

余慈也还罢了,随行过来的黄泉夫人,才真是几次险死还生,纵有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保护,也多次受到冲击余波的伤害。

单只是延生度厄本星咒,余慈就用了两回,才给她续了命,但其身体状况还是以能够目见的速度恶化下去。

虽是夏日方尽,气温尚暖,但她仍是裹在皮裘之中,俏脸苍白,近乎透明。

身体不好,精力不济,黄泉夫人多数时候都是昏昏欲睡,虽是应了一声,却没听清余慈的问话。

“天君是说什么?”

“我是说,华阳窟这边,你知道多少?”

黄泉夫人举目望向华阳窟,略一沉吟,道:“妾身还算了解。自上清破灭之后,北地魔门多有到此布置的,为的就是将此地化为魔国,在北地三湖钉个钉子,为此与洗玉盟多有角力。

“但自我那亡夫踢破地火魔宫之后,倒是都收敛了些,直至天劫重天,魔劫再起,自然生成魔国,倒省了许多功夫,其天数乎?”

余慈哑然失笑:“是啊,这儿已经是魔国了,却不是靠‘天数’,而是你们夫妇帮忙。”

讽刺了一句,余慈又问:“有没有在这儿修行的魔门强人?”

“此地非常长留之所,常年据此修行的,应该没有几个,且都是极度隐秘之事,妾身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不过,魔门心法修炼到高处,他化之力才是正途,各派大能应该将目光放到魔门体系之外。在这里修行的,十个里面倒有九个半,对天君构不成威胁。”

“那半个呢?”

黄泉夫人何等聪明,立时醒悟:“天君可是见过?”

“听说过。”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余慈就将从影鬼处得到的消息,给黄泉夫人说了一遍。

之前没提起,算是个小测验。

接连四回,包括最接近华阳窟核心区域的那次,黄泉夫人都没把那个因素计算在内,如今神色、心绪也都合规合度,看起来,确实不是太了解。

世间也有她不知道的事吗?

余慈倒颇有点儿“松口气”的感觉。

黄泉夫人则有些意外:“照天君所言,至少是一位大劫法宗师,距离自在天魔,也就是一线之隔。这等人物藏头露尾,居于山中魔窟,就常规修行而言,实是有害无益。除非是有特殊法门、特殊动作。

“天君若真想弄个明白,可故意撩拨一番,妾身在旁观之,或可见出端倪。”

“有机会吧。”

余慈知道轻重,如今他身后甚至身前,都还有大批追兵,实在不是再惹强敌的好时候。

“玄黄啊。”

“老爷。”

“今天你用点儿心,护着车上。”

“好咧。”

玄黄挠挠头,往车上回看一眼。

对黄泉夫人这样的人物,还有余慈奇怪的态度,一路随行过来的玄黄是很好奇的,但他谨记余慈吩咐,决不与黄泉夫人说话——据余慈讲,是怕黄泉夫人三言两语就把他给带坏了。

黄泉夫人也很有自觉,很多时候,简直就是个透明人。

但她只要开口,无不切中时弊,多时来的指挥判断,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若不是她,余慈绝不可能在长达两月的时间里,冲击魔潮二十七回,大战小战四百余次,带动几十上百号强者,依旧来去自如。

而且绝不是四处乱蹿,无有目的。

坦白讲,北上屠魔,痛痛快快战上几场,余慈对此没有心理障碍,甚至还颇为高兴。

更能由此跳出洗玉盟的限制,打开局面。

可有利便有弊,如果有人用抵御魔劫的大义,将他捆住手脚,陷在北方,又该如何?

弄不好,才跳出洗玉盟这个坑,就在北地挖了魔劫之坑,再把他给埋进去!

他是这方面的担忧的。

但有了黄泉夫人,事情就变得特别容易。

从缚龙江到青锋山、到逐天原、再到现在的华阳窟,可说是将北地魔劫西北区域的几个关键节点,“穿针引线”了一番,就像将几个散乱的珠子串在一起。

这“珠串”,带来的不是“漂亮”、不是“秩序”,而是一场限定了范围和强度的大规模战事。

是涉及洗玉盟、八景宫、北荒、南国、东海等各方势力,与魔劫的冲突、对抗。

第一百零一章遍地烽火生死合道(下)

由于余慈的活跃,带起了大量的劫魔、眷属往来调动。

而且几次冲击,都抓得准、打得狠,单人的战绩或许比不上北地各宗抵御魔潮的大战,可积少成多,积小胜为大胜,一条线扯下来,单是作为魔潮中坚的天外劫魔就死了近十个。

洗玉湖西北方向的魔潮冲击,因为这两个月的混乱,回流的趋势戛然而止。

阴山派和十三水府难得没有因为内耗而延误时机,抓住这十年难逢的机遇,一举冲断了魔潮中后部,与清虚道德宗已顿足不前有半年之久的援军会合。

不管里面还有什么曲折,一条连接洗玉湖、黑水河的“西北防线”就有了雏形。

沧江防线压力大减,而在南国千百宗门期待的视线下,八景宫与洗玉盟就有关平都玄阳界事宜达成了最终协议,两方暂就平都玄阳界一处,完成了地域交接。

为了保住这片敏感区域,洗玉盟四天八地十五人宗在五链湖以西,亦即方见雏的“西北防线”之后,又设下了层层封禁,建起第二道防线,直接把西绕洗玉湖的魔潮冲断三截。

再算上沧江防线西段,三道大闸立起。

虽然因为魔潮的来回冲击,变得犬牙交错,激烈程度更胜往昔,但形势已大为不同。

瞎子都能看出来,在这一方向,真界各宗已经占据了主动。

而相应的,随着时间推移,浑如水势的魔潮自然东倾,本就吃紧的东海防线压力大增,从最北端的魔门东支,到最东端的罗刹教,到临海的飞魂城、还有更南方的论剑轩,都给调动起来。

原本以飞魂城为中心的一场暗流漩涡,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据最近几日幽蕊传过来的消息,夏夫人借着突然加剧的外患,暂时压过了各方声音,暂时稳住了局面。

后续的冲击肯定还有,只腹内胎儿如何验明血脉所系,便使得各方争执不休,夏夫人的首脑之位,肯定不如以前那么舒服。

但这种局面保持得越久,作为夏夫人盟友的余慈,作用反而更加重要。

总体而言,这是好消息。

而其发端、却是由亿万里之外的黄泉夫人而起。

所谓有的放矢、举重若轻、因势利导,不外如是。

当然,谁也不是任人牵着鼻子走的老黄牛,洗玉盟各宗高层、飞魂城角力各方更不是提线的木偶,任由人摆弄。

黄泉夫人能够做到这一切,也是动用了相当可观的资源。

若不是这次,余慈怎么会知道,黄泉夫人对于“三大社”中,步云社的掌控力,竟然强到了如许地步?

相应的,从北荒长青门,一路延伸到十三水府的暗线、人脉,更是阴山派与十三水府合力取胜的关键。

这段时间以来,余慈心中转得最多的念头就是“怪不得、怪不得”。

以前他就琢磨,长青门在北荒售卖鬼狱散,将偌大的地域,化为蠹修的乐园,由此积下巨利,却还能坐得稳、坐得住,手握财源,不遗不失。

就算和三家坊等巨头合股,这位子也做得太稳了。

可有了黄泉夫人,有了步云社,有了那些或现或隐,隐隐绰绰的大小势力、人脉,再有那巨大的财力为后盾,这就“怪不得”了。

余慈倒也记起,当初在华严城,曾见过长青门的青松先生与步云社的鲁连见面,关系似乎还比较密切。

原来早在他还是还丹小修之时,便和黄泉夫人的势力,有了这么多的交集,如今再想想当年所经的那些事儿,见的那些人,处处都有恍然大悟之感。

黄泉夫人对他的前尘往事把握之深,也自有其来由。

只不过,仅就目前而言,近在咫尺的黄泉夫人,是由他在掌握,而非其他。

此时,黄泉夫人正往车外看,辇车下劫云翻涌,立起百丈千丈云壁,阴霾四合,杀气敛而不发,就像是封了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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