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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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7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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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一门心思想着脱困,注意力大都放在谷梁老祖师徒,还有薛平治等关键人物身上,对大多时候都不显山不露水的骆玉娘,印象很浅。

如今没有了谷梁老祖、薛平治这等大劫法宗师的“压制”,这一位的锋芒便彻底展露出来,尤其这豪爽直白的性情,真有乃师之风——当然是指未遭逢大变之前。

他向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当即就哈哈一笑:“骆道友一片尊师之心,我知之矣。至于什么驱策,就言重了。不知平治元君何在?”

“师尊到此寻访旧友,眼下却是分开了。”

“唔,有机会还真要拜访。”

骆玉娘忽一摇头:“何必再觅他日,我今日便引天君过去如何?

“嗯?”余慈有些惊讶,“这个……怕是打扰了元君兴致。”

“怎会如此?恩师想必也乐于见到天君。”

骆玉娘眼眸闪亮,当真是盛情相邀,语意诚挚。

余慈脑子转了一圈儿,略有所悟。

说起,她们师徒也是与罗刹鬼王仇深似海,如今自己与东海针锋相对,背后还有一位莫测高深的“上清后圣”,这等天然盟友,骆玉娘怎会错过?

当然,立场是一层,实力是一层。

若他还是当年被迫订了城下之盟的小小修士,就算骆玉娘热情相待,也不会现在这种礼仪姿态。

余慈有些心动了。

像是薛平治,还有与她交善的谷梁老祖,虽未立宗门,却是北地有数的强者,即使自己与这二人因当年之事,有些龃龉,最后怎么也算是和平解决。尤其是玄黄杀剑,谷梁老祖师徒明知虚实,依然守诺不取,直到数月前,另生事端,才暴露出来,这份固守信诺的坚持,余慈也要另眼相看。

若能就势化解心结,便不是助力,也不至于成为阻碍。

况且,观骆玉娘的态度,这类合作,应该大有可为才对。

余慈也不矫情,若能得此盟友,可比一场没头没尾的酒宴强出太多了。他抬头看了看月色,笑道:

“踏月寻友,也是一件雅事,如此,便请骆道友引路罢。”

“那,请恕玉娘冒昧。”

骆玉娘忽尔嫣然一笑,行了个抱拳礼,转眼踏到余慈船上。

余慈也还罢了,董剡则是一惊,紧接着,他脚下生风,足不沾水,轻飘飘给送下了船,移到一旁呆头鹅似的曾悦身边。

骆玉娘就立在船头,不见如何动作,一盏宫灯已经握在手中,灯火自燃。

第四十二章仙引归舟莲池明堂(下)

骆玉娘手中宫灯,形制上比曾悦的灯笼强了好几个档次,光色虽不如月色明媚,可光晕摇动间,映照数丈水域,待轻舟划湖,飘然而动,则是莫名动中生静,进入静谧安详的世界中去。79阅

显然,这是一件法器。

观此情形,周围再起骚动。

和在北地名声不响的董剡、曾悦相比,位列长生,且性情独特,不入俗流的骆玉娘,名头自然要大得多。

相应的消息传递,也就要快得多。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骆玉娘引棹小舟,刚刚回头,余慈还在与董、曾二人表达歉意,忽有浑厚嗓音,声如大潮,轰然而来:

“仙引灯?是哪位道友……骆玉娘,你敢截我贵客!”

湖上便好事者彩声大做,这是北海鲸王到了!

此时,余慈也终于从周围的喧嚷议论中,大概明白了何谓“仙引灯”。

这确实是北地待客俗礼之一。乃是在没有收到主人邀请的前提下,由相关人物接引入场的规矩,当然,接引者或被接引者,多少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才能赢得主人的关注,否则只会是自取其辱。

不过漫长时间下来,总会有那么几回,或主人有眼无珠,或客人不自量力,酿成尴尬甚至于惨剧。故而又约定俗成地加了个规矩,即受邀客人里面,可以有第二人、第三人,甚至更多的人出来,“按序接引”,吸引主人注意,甚至极端的,可以“另起炉灶”,不至于有“遗珠”之憾。

当然,某种意义上,这绝不是化解尴尬之用,而是激化矛盾,唯恐天下不乱。

要是董、曾之流,也许北海鲸王还要迟疑一番,可骆玉娘半路杀出,便是傻子也知道,来人的身份,定然不同。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骆玉娘脚下发力,小舟几乎不沾水面,飞掠而走,只在船尾留下一条长痕。

湖上响起骆玉娘爽朗笑声:“这位贵客,今日便由我们百花谷接走了,鲸王可待来日!”

北海鲸王这回根本不搭理她,只对余慈喊话:“道友何去太速?且饮我寒玉原浆,兴尽再归不迟!”

此时,余慈不得不开口了,面对这样两位不拘小节的人物,他也聊发狂性,长笑道:

“缘起而至,闻声而归,但求佳酿,醉待来日!”

北海鲸王狂笑声起,一时芦苇倒伏,千船摇动,便见夜空之中,银丝如雨,飞落而下,酒香四溢。还有一巨觥,青铜材质,形如海鲸,后发先至,停在余慈身前,滴溜溜打转,将半空美酒,尽收其中。

余慈一笑握觥,将其中足有斤许的寒玉原浆,一饮而尽,待凛冽冰寒入腹,骤生火热之际,将巨觥掷于湖中,逆波而回。

酒劲上冲,原浆独有的醇厚之感,裹着本质的冰寒,直透脑宫,一边是醺醺欲醉,一边却是清冷寒透,仿佛身至那七百里的洗玉湖深层,既可隔绝尘虑,安享静谧;又可兴风作浪,摇撼湖海。

“妙啊……余慈谢鲸王美酒!”

宏声赞叹,语出衷肠,但更惊人的还是他真身名号,一时芦苇荡中突地静了静,继而鼓噪声起:

“神通无上,渊虚天君!”

刹那间,不知有多少轻舟飞动,从芦苇深处划出,还有人干脆不遵守规矩,飞起半空,只为一睹将去之人的风采。

那北海鲸王也是一时做声不得,片刻之后,却听得雷音鼓响,仿佛是宣泄心情,接下来,才是震天吼声:

“骆玉娘,我定不与你甘休!”

此时此刻,一叶轻舟早已飞流十里之外。

骆玉娘仍居船头,引灯驭舟,又回眸道:“鲸王意气自负,又喜攀比,我今日横插一手,他不能结识天君,他日必然更加亲近……此人性情倒也不错。”

她本是意图指点,话到嘴边,却又按下,改以它语,可见心中的谨慎。

余慈一笑,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他现在对骆玉娘手上的宫灯更感兴趣,其法器似乎有通感之妙,由柔光而至于希声,由希声至于无形,由无形而契入道境。

虽是微微不起眼,却也有益无害,还有些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上,助益思虑,明心通窍的好处。

余慈干脆微瞑双眸,顺着宫灯妙境,进入冥思状态,初时耳畔还有轻舟划波之音,后来已茫茫一片,浑然忘我。

不知过了多久,月过中天,已是午夜之后,小舟偏转近岸,进入一条水道。

余慈心生感应,睁开眼来,但见两边树丛贴水密织,月色下,有习习爽气。

其后隐约可见原木廊道,顺水曲折,蜿蜒而生,水道九曲,渐深渐远,又有月色当头,取向明确,使人不至于难辨东西,既得深远之旨,又是清朗明白。

他不由赞叹:“此闹中取静,隐逸之所居也。”

其实他也是话里有话。

洗玉湖处处都有对神意感应的限制,锁定范围,此地却有不同。

乍一感应,似乎放开了许多,轻易可远去百里开外,然而模模糊湖,可及远却不可明见,如隔了数层薄纱相掩,似明非明,又飘忽不定,如风拂铃响,处处回音,不辨方位。

也就是说,他总能见到一些景致,可若真想锁定哪个目标,就不好办了。

同样的是禁制,若可通其意,则含蓄守礼,主宾相得,有雅士之风。

骆玉娘轻声一笑,便追着她的余音,清幽幽恰堪闻丝竹之声。

声至而人来,刹那间,小舟从静谧的水道,进入了时人所居。然而两岸树影婆娑,只见裙袂飘香,笑语宛然,不见真人面目,只知道这里颇有阴柔婉媚之气。

水道分流,小舟轻棹,顺水曲回,几个转折,进入一片荷花池中。

此时正是仲夏时节,荷花盛开,但毕竟是已过中夜,不得尽睹花色,倒是见得月色下,荷叶亭亭,珠走翠盘。

莲池也是曲折顾盼,有杨柳绿线,隔过夜景,一时见不到尽头。

只见有灯火余晖,浮于水波之上,丝竹之声,飘摇而来,让人好奇,水波尽头,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致。

直到再转过一弯,才见一座煌煌明堂,四角飞檐,灯火富丽堂皇,几如赤金之色,从排列的立扇门窗中透出,照得一方夜空明透。

第四十三章冷泉凝意华茂春松(上)

清幽雅地,骤现繁华,虽然奇妙,却不突兀。

实是莲花池转折之后,骤然开阔,空间大幅延展开来,如黑缎般的天空垂落,充做背景,雅静之后,便有跃动腾飞之势,不拘一格,非常理所能局限。

骆玉娘引灯立在船头,此时极有韵律地摇晃数回,池上如斯响应,亮起数盏灯火,形成一条临时水道,引向明堂之前的小小码头。

余慈定睛看去,码头之上,正有一位雍容华贵,盛装而立的女子,不是平治元君,又是哪个?

很快轻舟泊岸,他欲待登上码头之时,骆玉娘却抢先一步上去,伸臂来搀。

此时,她又恢复到了当年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仿佛只是薛平治的侍女一般,完全见不到刚才芦苇荡里,豪迈如男儿的气度。

大概,这是她们师徒的相处之道?

骆玉娘的动作,形式意义,大于实质意义,却是对长辈之礼。余慈不知礼数深浅,也不好推拒,只能是微笑,扶臂上了码头。

未等他再有动作,平治元君已当先稽首,口称道友。

余慈不敢怠慢,也道一声“元君”,自然凝神细看。

只见薛平治高髻钗凤,华服飘带,额缀花钿,美艳芳华,更具雍容气度,映得一身劲装的骆玉娘都失却颜色。

薛平治是出了名的喜好奢华,讲求排场,然而余慈回忆当年所见,纵然满头珠翠,绫罗裹身,也是像极了泥雕木塑,难见气韵。

可如今,她容色红润,神情虽还是淡淡的,看不太清冷热,却已远胜当年仿佛蒙一层面具似的僵硬,至少让人看出了她的善意,以至于连气韵也一发地生动起来。

由此可见,当年赠出的“熔炉心法”,虽说不怎么对症,可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

迎着他的目光,薛平治轻声道:“龙霄城一别,倏乎十余载,道友已龙飞九五,名动天下;而我近年来少有疾病之苦,实是道友所赐。各居其位,各全其身,各得其所宜,上善也。道友施善于人,功德无量,请再受我一礼。”

说着,她郑重敛身致礼,盈盈身姿,合节合拍,自然有端庄气度,令人忘俗。

看到一位绝代佳人、大神通者拜在身前,若说余慈心无所动,才是最虚伪不过。但他很快就压下虚荣之心,侧身让了半礼,也抱拳道:

“得见元君沉疴渐起,我亦欣慰不已。”

薛平治唇畔勾勒出极微的弧度,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罕见之**。随即,她收了礼数,侧身站过,伸手虚引,请余慈一起,去往前方明堂:

“我在洗玉湖并无产业,只有借此地与道友一聚,请。”

“请。”

二人互相客套两句,便并排而行。

离明堂近了,便可见美婢或着青衣,或着彩裳,捧觥托盘,飘然来去,布置宴会所需,其法度谨严,却不古板,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大概之前水道旁边,裙袂飘香者,亦是这等佳人吧。

余慈就问:“此是何人宅邸?唐突前来,不知有无失礼之处?”

“嘉宾远来,鼓瑟吹笙,正是迎客之意。至于主人如何……”薛平治话意微顿,竟是卖了个关子,“道友入堂便知。”

说话间,自有美婢为他们推开立扇门户,当下堂中煌煌之光,扑面而来。

大堂广阔,而且空旷得让人吃惊。

像这样富丽堂皇的所在,不应该是高朋满座,嘉宾云集吗?

因为绝妙的结构,以至于明堂之中,廊柱都没有几根,一眼可以看个通透。可余慈看到,堂中席位不过三席,即主位及左右两席而已,而且其中左席刚刚摆上,明显是为他准备。

如此布置,让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居中主位,那个安然静坐的女子身上。

在灯火辉煌的大堂中,女子曲裾玄裳,织衣墨锦似是将一切光芒都吸纳进去,而交领、袖祛、束腰之上的朱红颜色,又似是将吸纳的光芒束起,在身上缓缓流动。典雅庄重的配色,恰与她白皙肌肤相衬,灯光映照间,充盈着如瓷如玉的质感。

广厦之间,纤影独坐。

偏偏余慈见不到任何“孤独”之意。

心头感觉奇妙,正琢磨之际,那女子在座位上微一欠身:“妾身华氏,见过渊虚天君。因不良于行,未能亲迎,望勿见怪。”

余慈微怔,即而恍然:“原来是华夫人!”

怪不得呢!有些时候,“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确实有它的道理所在。

余慈心头捉摸不定的感觉,只因“华夫人”之名,便一下子清晰起来。

这一位,正是海商会的首席谋主,天底下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女商人。其一手打造的“海鸥墟”,彻底颠覆了真界商家格局,并搅得真界海疆大洋之上,暗流涌动。随心阁欲拆其骨,三希堂欲噬其肉,便是沿海一应宗门,如飞魂城、罗刹教、半山岛、论剑轩等,对她的感觉,应该也相当“复杂”。

至于余慈,因闻其名,便忽然觉得,区区明堂,如何能限得住这位?

反过来,眼前灿烂繁华之景,莫不是由此人一手排布,正如他们这些强者,森森界域,茫茫虚空,便是扩及百千万里,也依旧是在掌顾之间。

华夫人胸怀锦绣,以纤纤弱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纯以地位论,绝不在任何一位大劫法宗师之下。

如此人物,余慈是很佩服的,遑论还有无羽等人的一层关系。

余慈向华夫人见礼,又与薛平治分坐其左右。坐定之后,心里又有疑云。

他早就知道华夫人身体不好,可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作为上清遗脉,思定院在南国立足,多有仰仗华夫人处。所以无羽身为院首,本修炼的是《五斗三元真一经》,却要强解《太微灵书紫文上经》,制符以供华夫人滋养形神。

也因此,余慈对华夫人的身体状态还是有些概念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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