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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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5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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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淡的语气,实在没有任何诚意。言下之意,也就是“余慈和玄黄杀剑由我管着,至于其间发生什么,与你无关”之类。

若不是为你那炼丹的本事,还有你背后的那些故友,宗门早踏平你那山谷,吐一吐多年的怨气……可惜,就是这种时候,屈成也不好把这话明摆出来,他又咬起了牙,压低声音道:“本门与元君是多年的交情,若因此一朝毁丧,岂不可惜?记得前段时间,元君还为徒儿量身订做了几份法器,里外的情份……务必三思啊!”

没了就交情,就是仇家,你薛平治不惧,自家的徒儿也不怕吗?

既曰“量身”,该有情报,天遁宗自然是有了的。

这是明摆的威胁。

薛平治则是拿出针锋相对的姿态:“彼此彼此。”

谈判就此宣告破裂。

屈成彻底不言语了,而一旁俞南则平静开口:“请元君先行。”

两仪圈再次发动,濛濛光华分明向内收缩,百里地气,受圆环控制,尽集于此,又受法宝运化,几归于混沌。

圆形区域内,五个散修真人挣扎得更加剧烈。

两仪圈的三类威能,一是禁制,二是虚空,三是归寂。

这里尤以第三种最是恐怖,所谓“归寂”,即是重置根本,复归浑沌。听来玄乎,其实对修士而言很简单,也很致命——败在此圈之下,一个不慎,就可能被削去道基,千年修为,一朝毁丧,直接从长生境界跌落,那时当真是生不如死。

五个散修真人,连告饶的心思都有了,可在两仪圈的压迫之下,别说告饶,就是开口都难。

屈成在暗处看得眼皮直蹦,他不关注五个散修的死活,却必须知道那余慈和玄黄杀剑的结果。

俞南只为薛平治压阵,任他在一旁观看,并不驱逐。

眼看着五个散修真人就崩溃掉,比他们的位置靠上一些,即玄黄杀剑之外,忽地腾起一道光雾,在地层间铺展而出,似水光,湛然无所见;似烟气,缈然无所存。而倏乎之间,多峰并出,辗转曲成,化成一个奇妙的形象。

三尺之龟,五尺之蛇,龟静而蛇动,静伏而动出,四点幽红之光,点缀睛眸,亦有阴阳之气,静而如渊,动而化生,周流盘转,堪堪与两仪圈相持。

“玄武?”

屈成心头震动,两眼放光,已施以秘法,见那玄武法相之上,烟气之中,有大小星点,掩映生辉,更有极微之光交错,茫茫如雾。所谓烟气,实是辰星生烟,氤氲而成。虽是千里地层之下,却上应天垣,玄机备具。

他的心思再度动摇:“真的不是?看起来倒似是当年上清法门……”

未等想个明白,龟蛇之上,一声雷响,生机化育,箐英宝聚,阴阳之气开窍应机,天然变化,成就一具人身。

两仪圈重压之下,金铁化汁,土石成汤,这具人身之外,也略显迷蒙,乃是受压之相。可他头结道髻,身披星衣,腰下悬无鞘之凶剑,两足踏龟蛇之法相,腰脊挺直,从容自若,自有仙姿。

他双眸顾盼神飞,全不以受制于两仪圈为苦,向薛平治打一个玄门稽首,开口道:

“元君请了。”

薛平治眸光幽冷,盯着具化的人身,不言不语。

倒是旁边俞南,用大还心镜神通一照,低声道:“分身?呃,投影?”

他还是首次打个磕绊,暗处的屈成霍然动容,想来若非薛平治做不到,亦应如此。

所谓分身、化身、第二元神,说法不一,内涵倒也差不多,都是以无上神通,分出一个自具意识、兼有独特威能的生命,是一等一的大神通,非地仙、神主级别的莫办。

偶尔有大劫法宗师能做到,却也要借助傀儡等办法,像是辛乙,使的差不多就是这种门道。

当然,也有像陆素华、陆青的“天魔裂魂化身”之类的专修之法,那是另外的情况,不属此列。

至于投影之流,则要等而下之,只不过是将自身的力量,通过某种方式暂时具现出来,在修行界中,至少有上百种法门,能够做到,有些极端的法门,只要能修出阴神,也就是通神水准,就勉可为之,但威力能不能敌得过阿猫阿狗之类,就没法说了。

就常理而言,分身的价值,肯定远远超过投影,相应的,伤害到分身,对本身的损害,也是相当严重。

但另一方面,投影的成本,也要远远小于分身,说到底不过是力量的遥空具现而已,砸碎一二十个,又能怎样?

根据不同的价值和作用,分身和投影自有它们不同的用法。

可像余慈这种,一具投影,就能够驾驭玄黄杀剑,横贯北地三湖,和盖大先生、谷梁老祖这样的人物攻守厮杀,这不是奇迹,而是荒唐。

若非亲见,而是有人单独拿出来说道……看心情吧,稍差一点儿薛平治就会直接拿两仪圈砸死他。

但现在,她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个心思了。

因为余慈用这种方式证明了,要么他的实力已经强到了让投影也能够横行此界的程度;要么他就是修炼了一种可以让包括地仙级别的大能也要为之嫉妒的独特法门,可以用最简单的投影,展现出极大比例的力量。

这些本与薛平治无关,可放在此时此地,自有它不能忽视的影响。

最简单,最本质地讲,这是什么?这是不败之地!

就算将这具投影撕成碎片,碾成渣子,这个余慈仍然是站在不败的立场上,没有人能把他拉下来。

除了薛平治,无论是已现身的俞南,还是隐在暗处的屈成,面色都变得无比严峻。

第二十三章怀璧其功怀璧其罪(十)

殊不知,正微微笑着的余慈,也在暗中叫苦。

余慈也不知道,他这个以神主法门搭起来的身体,究竟算是分身,还是投影,只能笼统称呼,但从一开始,他就有舍弃这具投影分身的准备。

可眼下,受飞仙剑意洗炼,投影分身大有可能登入长生境界,价值已然不同,更何况,投影分身完蛋,玄黄杀剑初生的意识十成十也完蛋了,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在其间求生存。

他眼下站出来,其实就是施了个缓兵之计。

两仪圈的威能,当真可怖,玄武法力虽是深沉如渊,也难以持久抗拒,更因符法涉及余慈根本,本体处都有反应,再持续下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细思来,当前现身,也是利弊参半。

所谓“弊”,最直接的一条,就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少了很多变化的空间,尤其是屈成那里,当真是后患无穷。

所谓“利”,则是能够直接与薛平治沟通,从屈成描述的那些来看,在这位女修身上,大有可为。

至于效果如何,只看薛平治灼灼的眼神,还有俞南骤然的沉默,便可以了。

暗处的屈成终于反应过来,骂了一声,既然是投影分身,就绝不可能灭口,只能寄望日后,挖掘出此人的根底,再行处为。而目前,他已经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他好奇啊!

眼前这个无论如何都能称之为“年轻”的修士,就这么从容不迫地现身,面对薛平治,乃至于后面的谷梁老祖,他究竟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若不了解此人的性情和行事风格,以后想打他的主意,怕也是事倍功半。

屈成留了下来,将自己尽可能藏得更深一些,盯紧了那道虚空难辨的人影。

余慈还是微微笑着,玄黄杀剑就悬在他腰侧,剑光凛冽,随着他这具分身的动作而轻轻摇晃,如一泓秋水,这时若是再有一个剑鞘,就更完美了。

他找到了一些当年的感觉,就像是在双仙教,又或流浪四方的少年时代,面对难以抵御的强势敌人,恐惧和拘束就是自套的绞索,只有从容和冷静,才是救命的良药。

他再向薛平治略一躬身,以低沉而清晰的嗓音道:“元君之事,方才无意得闻,若有冒昧,还请见谅。”

薛平治没有反应,余慈则将目光往周围那几个倒霉蛋身上扫过,言语几乎没有中断,又显得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样子:

“两仪圈的威能,小子是见识了……对了,关于那件事,小子自认为还有些主意,若元君不嫌弃,一会儿计议如何?现在么,貌似还要向那边的前辈打声招呼。”

薛平治面无表情,却点点头,两仪圈竟是彻底收回,化为一个手镯,挂在纤细的手腕上。至于那五个散修真人,纷纷瘫在地层之间,虽未致死,也已经是道基撼动,不闭关个几十年,恐怕很难恢复。而现在,没人会理睬他们。

看似大方,但薛平治有自信,若是余慈真蠢到想趁机逃走,她也有十成的把握将其截下。

余慈当然不是个蠢货,见最严峻的危机暂时缓解,暗中松了口气,却只是略微偏转身形,朝着来时的方向拱了拱手:

“老祖可在?”

对面倒是没有刻意拿大,应声而至。

昏暗地层间似是吹起一阵风,那却是土石流动之故,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方圆数里的地层便魔术般给掏得空了,光线似乎都明亮起来。

这下便苦了屈成,只能再往外移动,寻找合适的藏身地点。

谷梁老祖便在此刻现身,离了大约百尺距离,和薛平治分立在他两侧。铁铸般的脸上,只有瞳孔灼灼放光,眸光照在余慈分身之上,大劫法宗师的威压,自然而然投注,几乎可以代替之前的两仪圈。

余慈的投影分身模糊了一下,笑容却是不变,倒显出几分神秘色彩。

这时候,谷梁老祖道了一声“后生可畏”,着实没有新意,但这反应,也实在经典。

余慈又欠了欠身,一点没有寒喧客套,直入正题:“敢问老祖,要此剑何用?若是要拿它去和论剑轩换些身外之物,小子这边,也是薄有身家,愿先在此和老祖做一个买卖,也省了亿万里奔波劳累。”

在场的所有人,都生出奇妙的感觉,若按常理,余慈此言,可谓是“自不量力”的最佳注脚,收到的除了无视、轻蔑和嘲笑之外,再没有其他可能。

谷梁老祖完全可以一耳刮子扇过去,笑骂声“代你长辈教你知道长幼尊卑”之类。

可在此时此地此景中,没有人会这么想,反而觉得这个修道不超过五十的年轻人,当真是意气昂扬,“后生可畏”!

只凭这投影、分身难辨的手段,足矣。

而在谷梁老祖这边,还要加上一个原因:

由始至终,他都没能看透余慈的根脚。

尤其是像现在这么接近的距离上,他没有一点儿顾忌,各种神意感应、运化的手段全开,却依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在他这个层次上,神意力量与天地法则意志的对抗已有些模糊,反而是模拟、渗透的时间更多一点儿,完全可以借天地意志,透析部分法理、规则,就算是长生真人,被他这样扫描,也能看透个七七八八。

但在余慈这里,事态就彻底变了。

他能够捕捉到一些清晰的片断,那是余慈生存在天地间,不可避免要依赖的天地法理;还有一些较为模糊的,与天地法则相接又相悖,这个大概就是余慈迈入长生、**于天地、自成界域的根基。

到此为止,一切还算正常,可继续透析下去,便陷入到一片空无死寂之中,更与前面两类片断混染,形成一个接一个的断层,整体上偏又浑然一体,甚至影响到了前面的解析,让前面的结果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因为探底这件事儿,谷梁老祖有一阵沉默,然后他果断舍弃了此一做法,回到更现实的层面上。将颇有深意的视线,在余慈身上掠过,又落到薛平治身上,如此一个来回,方开口道:

“剑器神物,唯有能者居之,方不致于明珠暗投。后生小子,能有这等剑道造诣,数劫以来,也不过三五人而已,你也算是有资格的。”

这算是赞许吧,不过余慈只是静静等待,才不相信谷梁老祖会这么好说话。

果不其然,紧接着谷梁老祖就是一个转折:“寻常兵器,代执杀伐,便是血流漂杵,也不沾杀孽,历代流转,并无所限。唯此凶剑,已有灵明,并生血杀之气,汪洋如海,杀孽之重,举世所无……”

余慈越听越不对劲,手按在剑柄上,依旧是微笑道:“老祖之意……”

谷梁老祖竟也露出一个微笑,吐出的却是铿锵如金铁之音:“剑留灵不留。抹消剑灵,再说交易之事吧。”

余慈的眉头扬了起来。

剑留灵不留……这算什么条件?谷梁老祖难道是个罕见的卫道士?

他不由得把这位大劫法宗师仔细打量一番,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啊!

心中疑惑,他也要试探一番,便道:“玄黄杀剑的价值,泰半在剑灵之上,交易未成,便先折价,这个……”

谷梁老祖没有半点儿回应。

余慈又道:“不瞒老祖,小子在剑园时,便与玄黄剑灵有几分交情,这次适逢其会,才出手救下,为的就是这份旧情。”

“……”

“玄黄剑灵早在剑园时,就被人以魔门手段毁去灵明,不久前才刚刚生出一点儿,等若新生……”

“……”

余慈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各种理由也讲了不少,可谷梁老祖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倒是气氛让余慈加快的语速搅得很紧张,仿佛在场的众人,随时都可能出手一般。

话音戛然而止。

余慈把握住气氛的临界点,及时收口,这一刻,他心中不是挫败,不是愤怒,不是紧张,而是深深的疑惑。

他想到那个有着离魂威能的鼎盖,还有那个有着混乱神通的妖魔,似乎谷梁老祖准备的种种手段,都是针对玄黄剑灵而设。

何至于此?

疑问暂时得不到解答,可如此一来,他和谷梁老祖之间,就扭成了死结,至少在他这边,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气氛越来越诡异,余慈不说话了,也没有人再开口,谷梁老祖眼睛似睁非睁,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薛平治依旧是老样子,至于俞南,则垂手敛目,比薛平治还要更像木偶一些。

不可否认,现在余慈心里很是存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念想,可难道要让他向薛平治嚷嚷,想让我帮你,就和谷梁老祖打一架,帮我脱身之类?

唔,也不是不可以啊……余慈突然发现,他的心思没必要遮掩,就算他不讲,难道别人就不这么认为吗?

他略一沉吟,正要开口,谷梁老祖和薛平治同生感应,视线齐齐落在他脸上。

两位劫法宗师的神意强压,使他这临时聚合起来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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