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去哪里了？”
康熙放慢了声音，语气也没那么急躁了，他嘴里还机械地咀嚼着芳儿塞给他的面条，她煮的，难怪那么难吃了。
“逛。”她含糊不清地回答。
“为什么和曹寅去？”
“因为你不陪我去。”芳儿继续含糊不清地回答，嘴巴还在咀嚼。
“你能不能等等再吃？”康熙快急疯了。
“不能！”她放下碗。
“我不吃东西就会想到你在别人面前批评我，我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能暂时忘记你的错！”芳儿猛拍桌子。
“你……还是继续吃吧。”康熙吓了一跳，她拍桌子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凶啊，有点皇祖母的感觉了。恐怖！
“被你这个混蛋弄得没胃口了，那个香香有什么好。”芳儿边吃边郁闷，嘴里不停嘀咕，康熙听着却暗自好笑，她吃醋证明她在乎他。
……
（储秀宫）
康熙和芳儿走了，剩下香香和曹寅却更加尴尬。
“曹大人，对不起。”香香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曹寅冷冷地说，看到康熙和她一起，曹寅的心里烦闷异常，却又明知道康熙和她一起才是名正言顺，他自己又算什么东西？
“你知道的。”
“哼，小主的心思岂是我们下人能够知道的。”曹寅冷笑。
“曹寅。我们……还有得选吗？”香香欲言又止。
“我们？是臣，和‘您’。”他知道自己这么说会伤他，可是却又赌气，不知气她引诱康熙还是气自己没用。
“你一直都知道的。”香香走近他。
“我不叫撒宁儿，我不是康熙的妃子。我姓张，闺名一个楚字，我祖父是前朝重臣张煌言。他常对楚儿说，‘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所以他给我取名叫楚。”
未等她说完，曹寅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不要命了，胡说什么！”看他紧张地样子，香香扑哧笑了起来。她玩味地看着他，曹寅见她笑得古怪，涨红了脸。
“后来他死了，我们全家都死了，我被人带着逃，逃到了醉香楼。我常想，要是当初我也死了，岂不干净利落？醉香楼老鸨给我取名，叫香香。再后来，太皇太后又给我取了名字叫撒宁儿。哼，亡国之人，连名字都不配拥有了。”她笑得很轻佻，愁得很妩媚。
“你……想报仇？”曹寅惊出身冷汗。
“报仇？为谁？先皇还是故主？只有自己能做自己的主。我希望，你也可以！”香香凝视着他。
“我也可以？”曹寅喃喃自语。
“你可以的，你不是谁的曹寅，你就是你。”
香香望着眼前这个俊秀的男子，他是骄傲的，和她一样骄傲，她不会看错。因为只有他，能听懂她的琴，能读懂她的心。
第二十二章 人似秋鸿无定住（2） 。。 。。
“曹寅忠心耿耿……”
“如果皇上要你死呢？”
“那曹寅死就是了！”
“如果……有一天，他要我死。要你……杀了我，你也会……”
“我……”
曹寅一下子恐惧起来。
“我……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死就是了，你何必那么为难。”香香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说道，那抹痛楚的目光消散在夜的深处。
第二十三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1）
“是真的，鳌拜这时候最好对付了！”芳儿追在康熙后面一蹦一跳的。
“你怎么知道的？”康熙不理会她，她未免太胡闹了吧。
“是观音菩萨托梦告诉我的！”总不能说鳌拜喝了她掉包的毒酒，活不长了，又被她救的怪人给打成重伤吧。
“菩萨？哼，朕是真命天子，她为什么不告诉朕啊！”亏她想得出。
看到康熙一脸鄙视地样子，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相信算了，后悔死你！”她气鼓鼓地。
“承你吉言。”康熙笑了笑。
“笑，以后有你哭的时候！”她怏怏道。
“朕哭，有你替朕擦眼泪啊。”他宠溺地看着她，她摇头晃脑，左顾右盼装做没有听到。“
“真小气。”康熙拧了拧她的鼻子。芳儿扭过头，瞪了康熙一眼。
“我很小气的，所以你要是对不起我，我肯定……肯定……”
“肯定什么？”
“你怎么那么吵，我先想想嘛——被你吵得忘记我要说什么了！气死我了！我肯定不见你！睡觉了，不要再说话了！”芳儿唧咕着朝卧房走去。爬上床，往被子里一钻。
“你干什么！”芳儿惊讶看到康熙居然也爬了上来。
“你说睡觉的呀！”康熙邪笑着朝她怀里挤。
“下去！不下去踹你下去！别吵我睡觉！”芳儿一拳揍了过去。
“你这女人谋杀亲夫啊，每次睡觉都虐待我。”
“混蛋，不要吵！”
……
坤宁宫每天都热闹，储秀宫却是寂静无声。这后宫，能热闹几处？
“福儿，墨太淡了。”
“回主子，没有放多少水。”福儿轻声说道。
“我自己来磨吧，你搁这就行了。”
香香将画纸揉成一团，丢在一边。福儿应了一声，后退数步，突然撞到一个人，回头一看，惊出身冷汗。康熙示意她不要出声，悄悄拾起地上的纸。展开一看，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水墨画。他抬头看着正在作画的香香。她专注于手中的纸笔，丝毫没有察觉有谁到来。她和芳儿是如此不同，她沉静内敛，芳儿热情奔放。她是神秘的，对他冷淡异常，弄得他想探个究竟。这个女子，让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曹寅站在康熙身后，看着她笔墨游走。他也只能这样看着她，跟在另一个男人身后。她是属于皇上的，不属于他。
芳儿一蹦一跳地走到门口，正打算喊香香，却发现康熙和曹寅立在房间，而他们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香香。香香耐心做画，她的心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香香会画画，会弹琴，会唱歌，会跳舞。她虽然也可以写，可以跳，可是那些本事都是赫舍里有的，真正的她是没有的。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装也装不出来。她不过是一个披着天鹅外衣的丑小鸭，真正的公主在面前。
芳儿在门口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决定转身离去。
“让朕替你磨吧。”
熟悉的声音，让芳儿停住了脚步，可是现在听起来觉得那么刺耳。
“皇上。”香香刚要下拜，被康熙扶住。
“才女就是才女，这画里风光半点不输朕的锦绣河山！”
“皇上见笑了。”香香轻轻说道。
“哪里，芳儿平日和你要好，要是她能学你一半本事也是不错的了！”怎么又想起那个女人，康熙眉头一皱，有种挫败的感觉涌上心头。难道他被那女人吃定了？
“撒宁儿岂可和皇后娘娘比？”
“怎么不能？她不过是索尼的孙女，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朕已经打算册封你为贵人。怎么，不谢恩？”康熙嘴上刻意的诋毁芳儿，他有些害怕自己心虚，忙掩饰着。
“皇上？这不合规矩……册封……”
“朕难道连封个贵人的权力都没有？”康熙冷笑，突然想起了鳌拜来。
香香的目光触及曹寅，是什么，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芳儿在门后握紧了拳，他的话在她耳边盘旋。混蛋！全是骗子！
第二十三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2） 。。 。。
“皇上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您不是该在忙正事吗？”香香垂下眼帘。
“你不欢迎朕？朕今天有些不舒服，想到你这里散散心。”康熙靠近她。
他不舒服？是病了吗？昨天他被子都被自己扯掉了。芳儿有些紧张，正想去问问，刚才生气的事情也不太记得了。
“皇上是为某人的事情心烦？”香香一语点破。
“你……”她怎么这么大胆？知道鳌拜？
“聪明的女人。”康熙赞许道。
“有些事情，当断即断！快刀才能斩乱麻！”
“你的意思是……”
“皇上明白！”香香不再开口。
“朕是不是该相信你的话，好！朕就信你一次！事成，你这个贵人，是封定了。”康熙思索了一下，大笑起来。
香香惊讶地望着康熙，看来她又犯傻了，她又望向曹寅。他转过脸去，不看她。她为什么总是这样？那样的骄傲，不甘心一身才华就这样埋没，可是却把自己弄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芳儿停住了脚步。自己对他说鳌拜的事情，他当笑话，可是香香说的，他却肯听！自己到底算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香香说过不想争什么的，却要和她争。自己根本争不过她的，她天生这样优秀。
“娘娘。”
曹寅发现了芳儿，芳儿冲他勉强挤出一抹笑。
“芳儿！”
康熙也吃了一惊，她怎么会在这里？要是被她听到了，那可就麻烦了。这个女人这么小气，肯定记仇！
“曹寅，你看看你，脸脏了，别动。”
芳儿拿出手绢，轻轻帮他擦去鼻子上一点灰。曹寅本想躲开，突然看到香香的目光，他一下子不知道想赌气什么，居然就没有躲，而且还笑眯眯地任由芳儿擦着。
“多谢娘娘了。”
“不客气。上次让你给我买糖葫芦，你买的我还没吃着呢。”芳儿瞟都没瞟旁边沉下脸的康熙一眼，依旧笑嘻嘻地注视着曹寅。
“那下次。臣再买给娘娘吃。”曹寅也笑着道。
“曹寅！”
康熙喝道，又朝芳儿望去。
“回坤宁宫去。”
“不要，我是来找撒宁儿，不对，是宁贵人的。”芳儿笑眯眯地。
“朕让你回去！”
康熙气急了，上来提着她就走，曹寅不离康熙左右，紧紧跟随。
“你别跟来！”康熙回头冲曹寅喝道。
“不要提着我领子走，我自己会走！混蛋！”芳儿挣扎着，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安静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康熙只觉得混身都是火，有种要杀人的冲动，这个女人总是让他失控。
……
“曹大人……”
“小主不必这么客气！”
“你在生气？”
“曹寅不敢，也找不到生气的理由。”
“你在生气。是我不对。”香香温言道。她居然道歉！这么骄傲的她居然道歉！
“我是个坏女人！看来恨我的人，以后会很多。”香香望着窗外苦笑，想起曹寅的目光和芳儿的愤怒。
“小主为什么这么说？”曹寅的心又开始疼了。
“皇上不明白自己的心，他根本不喜欢我。他只是，只是想征服。想证明自己，什么女人最后都会爱上自己。所以他选了我，来证明一切。终有一天，他会明白，世界上有一个人的爱就足够了，不需要太多。”
“你……”曹寅心里叹道，她真是冰雪聪明，可这又见得是好事吗？犹豫了片刻。
“臣告退了。”曹寅不想走，可他不能不走。
香香心中一阵失落，仿佛有些东西正一点一点离她远去。
“楚儿……”曹寅突然回头叫道。
香香惊喜地抬起头，冲他用力点头。他也点头，两人相望片刻，一个欣然离去，一个对月轻笑。
可是坤宁宫那边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第二十四章 山色江山共寂寥（1） 。。 。。
（坤宁宫）
“喂！喂！”
康熙追在芳儿后面直叫，这女人居然就是不理她！
“没聋，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芳儿理着床铺，不耐烦地叫道。
“为什么不理朕？”
“我困了，想睡觉！”
“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还睡不够？”康熙有些气闷。
“关你什么事！我乐意！”芳儿眉毛一挑。
“蛮不讲理！”康熙嘟囔。
“要不……带我出宫玩？”芳儿回过身来眨巴着眼睛。
“想得美！”康熙想都没想就拒绝。
“我说混蛋，你觉得曹寅怎么样？”如果能够说服混蛋把香香嫁给他，成全了他们，又可以少些担心。
“为什么问他！朕警告你！朕的宠爱不是让你得寸进尺的！”康熙脸色一沉。
芳儿一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他始终是君王，她始终是皇后，他们是君与妃而不是夫妻？那么一直以来都是她错了，她的自以为是！她以为她可以叫他玄烨，她以为她可以骂他混蛋，她以为她和所有的妃子不同，以为他们之间没有等级，只有爱。很多时候她真的以为，他们之间是爱，是和所有人一样的爱情。现在才知道，在他心目中，她从来不过只是一个妃子，一个得宠的妃子罢了，世界上少她一个，他还有很多其他的妃子。
“你怎么了？为什么朕不高兴提到曹寅，你脸色就这么难看？”康熙一肚子的气，她怎么总提那个男人！她把他当什么？
“不敢。我有些不舒服，早点睡吧。”
芳儿躺到床上把自己从头到脚蒙起来，不在和康熙说话，从来没有过的冷淡让康熙感觉到了芳儿身上传来的陌生气息。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着，都睁着眼睛望着天边清冷的月亮，第一次感到彼此之间出现了不可恢复的裂痕。
……
（储秀宫）
“主子，您听说了吗？曹大人出事了！”福儿急冲冲地跑进前厅。
啪！画笔掉在了地上！
“曹大人怎么了？”香香脑袋里轰地一声响。
“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了，曹大人今天不过打碎一个杯子，皇上就大发雷霆，说不准曹大人再踏进养心殿一步！”
不能踏进养心殿，也就是不能再在后宫行走，他们从此不能再见面了？
“主子，您去哪里……”
“坤宁宫！”
……
（坤宁宫）
“什么！他把曹寅给……”
不可能吧，那家伙也就曹寅这个死党吧。难道他知道了他和香香的事情？他不会真的喜欢香香，所以迁怒于曹寅吧。芳儿咬着嘴唇，心里酸溜溜地，十万分的不痛快。
“你自己不会跟他说啊！”可是让香香拉下面子求她，芳儿却更加不愉快。
“平日里，皇上对娘娘是有求必应。曹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有异心的，娘娘千万给曹大人求情啊！”
求那个混蛋，她还没气完呢。
“皇上驾到——”
太监尖着嗓子喊道。香香紧张地看了眼芳儿。芳儿没好气地背过了脸，好吧，帮就帮一次。
“进来……”
康熙刚踏进门，就被芳儿的小手拉进了房，她搞什么啊！
“你是不是把曹寅处分了！”芳儿巴巴地看着康熙。
“消息传得挺快的，他就知道让你来求情。”康熙冷笑道，芳儿这样帮曹寅，他心里十万分不痛快。
“你什么意思！曹寅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就是一个杯子么！”碰了钉子，芳儿郁闷地喊道。
“闭嘴！朕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还发脾气，曹寅那家伙值得她为他发脾气吗？
“你把他赶走了，谁保护你！”芳儿嘟囔着。
“他走了自然有人替代他！你操心什么！”康熙扯大了嗓门，她认准了他需要曹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