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瓶》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美人瓶- 第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什么?”赵希夷问。
  三秀忍住眼里的泪水:
  “我要下车!!!”
  
  “师姐回来了!”呼声划破夜晚的寂静。
  林庆福听见,立刻从椅上跳起来。刚到屋门口,就看见两个徒儿正扶着一个人颤巍巍地穿过小院往这厢走来,不消说便是三秀了,眼下正垂着头如半死一般。好一会儿才进了屋。徒儿看出师父的焦灼,遂说道:
  “师姐好像是去醉鹤楼和孙家的清客一起喝酒去了……”
  林庆福脸色一变,厉声问三秀:“真的?”
  三秀仰起脸,似要说什么,刚要开口,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满屋皆是秽气。徒儿们忍不住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三秀的脸上。
  林庆福气得身体都颤抖了。
  “竟然去陪酒……给孙家!还有脸回来!”
  三秀却笑了。
  “爹,你别强撑。班里早不行了。何必端这空架子?”
  林庆福颤抖着把扬起来的手又放下。三秀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宝钞来:
  “出来这一趟,赚了不少钱。这是五百宝钞,孙经济给的。还有些散碎银子,我让醉鹤楼的人帮忙兑成宝钞,明天去拿。有这些钱,咱们班,又可以……”
  话还没说完,她又吐了。这一次吐出的是血。林庆福连忙让徒儿去叫大夫。三秀却猛地将父亲推开,独自一人往自己屋的方向走去。林庆福气得直顿足,突然,身体一歪,颓然倒在了椅子中。
  “师父!”一个徒弟担忧地喊着。
  林庆福的眉毛锁得更紧了,恨恨地捶打着自己的右腿——那里面正钻心痛着。
  
  三秀走进屋子,看见瓶娘正伴灯坐着。胡琴放在了一边,像已经练累了。地上备着热水,冒着恰到好处的热气,正是等三秀的。三秀眼睛里一热,身体也没了力气,但也没往床上坐,只是倚在墙边。
  “瓶娘啊……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有魂吗?会变成鬼吗?”
  灯影低下,瓶娘欲言又止,低头沉默着。
  灯火暗了一些
  “如果人死了会变鬼,那为什么程笑卿去找不花报仇呢!只有我们这些没用的活人,什么都做不了!”
  三秀说完便后悔了。这话一定伤了瓶娘的心。怎么能咒诅瓶娘曾思慕的程笑卿变成鬼呢?
  希望瓶娘不要在意吧。
  也许她会答:“程大夫那么好的人,不会变鬼的。”
  但瓶娘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灯火转眼又暗了。她又用发钗拨了一拨灯芯。火在她的指尖跳跃了一下,但她却并没有觉得痛。
  三秀觉得瓶娘应是伤心了。而就这时,瓶娘回头一笑,道:
  “鬼的事情,人怎么会知道呢……也许鬼呆在仇人身边会痛苦,只喜欢呆在喜欢的人身边吧。”
  
        
作者有话要说:讲两个笑话。
笑话一:
万历皇帝晚年不理朝政每天躲在皇宫里,
据最新的历史学家研究和考古发现,地上地下文献相互参证,
最终得出结论,
——因为他在打网游。
好冷……
还有笑话二。
笑话二:
有的作者以前更新很勤奋,后来突然荒了,
——因为他在和万历皇帝打网游……
今后不打网游了专心更文〒▽〒
新坑预告:下个坑要一口气写完了再发。




☆、第 43 章

  后来大夫来了,也没把脉,给了一付汤剂就走了。大概因为是夜半出诊,走的时候还一脸的不高兴。三秀吃药,再吐药,吐了三番才慢慢缓和下来,在瓶娘的守护下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三秀坐在椅子上,对瓶娘说:“我做了一个梦。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瓶娘摇摇头,把手中刚沏的热茶递给三秀。三秀饮了一口,道:
  “我梦见我在一间极大的瓦子里。里面正演一台奇怪的戏。我一会儿在下面看,一会儿又像是在台上。戏正演着最末一出,戏班子为了报仇,化妆成鬼魂,将恶人惊落山谷……忽然,那大幕落了下来,我也不在看戏了,而是站在悬崖上面,看见底下的死人长着不花的脸。瓶娘,你说,这可是个好主意?”
  瓶娘脸上有些犹豫的神色,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低下了头。
  “我这就去找我爹商量。”
  三秀站起身来。瓶娘却拉住了她的袖子。
  “算了,三秀,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三秀非常激动,“他毁了你,毁了程笑卿,毁了我们大家,还有洵美他们家……怎么能算了呢!难道我们没来由受了这么多苦楚,都只是前世的报应么?”
  瓶娘只是不住地摇头:
  “别这样,三秀。”她说,“以前浪迹江湖的时候,我还见过比他更恶的人,恶十倍的人。我已经不想恨别人了。听说他已改邪归正。知道今后不再有人会受苦,我就已经心安了。”
  “不对!明明……”
  “三秀,你不知道,你昨天去醉鹤楼的时候,班主他……去求都达鲁花赤老爷了。”
  “什么?”三秀大感意外,“大家都没告诉我……”
  “……班主不会告诉你的。因为……唉。”
  瓶娘只是叹气。
  “你和我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秀问。
  瓶娘踌躇了一阵,才说:“班主他……想求都达鲁花赤老爷开恩,把针对咱们介福班的禁令给撤了。结果,没成。”
  这是在三秀意料之中的。虽然她有都达鲁花赤老爷的义女的身份,但她毕竟是个戏子。都达鲁花赤老爷的亲生子女何其多也,又怎会为着她一个戏子去得罪王府呢。“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出城,去沧州,或者回南边去。”三秀道。
  瓶娘勉强笑了一笑,似是背后还有隐情,但她并没有说别的。而三秀也没注意这一切。
  “是啊,毕竟还要活下去。”三秀也苦笑起来。
  
  三秀大步出了屋子,走向父亲的房间。林庆福不在那儿。走到前厅,看见林庆福正一面揉着腿,一面向弟子吩咐事情,像是要收拾行装的模样。看见三秀来了,林庆福也就不再和徒弟们说话,转而向三秀点点头。徒弟见三秀来了,也不再说话了。
  三秀看见,父亲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父亲。”三秀一开口便落下泪来。“我昨晚不该顶撞你。”
  父亲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正要找你。有客人想要见你。就是朱公子。本来他于你是个极好的归宿,可惜你对他无意。虽说无意,也还是见一面吧。就在会客厅里。他是个正派人,你可以放心去。”
  三秀擦擦泪水,道:
  “我们可是要回老家了么?还是回沧州去?”
  父亲笑道:
  “先出城,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大有他们已经在装车了。你也莫难过,只当这大都城是我们的一个梦罢!”
  三秀点点头,往前厅走去。一路上她看见这院中的老树,破破烂烂的土墙,还有墙边整齐摆着的刀枪棍棒,五色旗子,顿时觉得无限的悲伤。她忽然觉得,介福班就像是一棵蔷薇苗,移到了这小院做的盆里,好不容易开了花,又要拔掉了。
  也许开过,就不用后悔了吧。
  是告别的时候了!她正叹息着。不知不觉,已经就走到了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个翩翩玉立的锦袍公子,不消说,就是朱公子了。
  两人相对行礼。
  朱公子微笑说:“在下来这里,是与姑娘道别的。”
  
  停顿了片刻,他又压低声音,说:
  “敝教出了点事情,要回波斯去。”
  三秀有点惊讶,没想到朱公子也要走了。
  朱公子又道:“听说你们班子也要离开京城了。可惜我们走的海路,不是一条道上。否则真想带你们一程。”
  “哪里的话。我们是外人,贵教行动秘密。也不好带上我们的。”
  三秀说完,忽然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黑黑瘦瘦,脸上有刀疤的男子。
  那男子她上次也曾经见城外的农舍家见过。当时,她就觉得他脸上的刀疤有些怕人。没想到这一次又见面了。
  为什么朱公子身边会跟着这么一个人呢?
  三秀这么想着,那男子却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意,大大方方地向她施了蒙古人的一礼。这让她很惊讶。朱公子笑道:
  “吉达是蒙古人,我们的教友遍布天下——他会留在京城,这些天如果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找他好了。吉达,把风筝给她一只吧。”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果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方胜儿,慢慢展开,如蝴蝶展翅似的,一层层翻开,最后展成了一只大风筝,黑红交错的颜色,眼睛和羽毛都栩栩如生,是一只燕子——看上去和城郊三四月时到处放飞的普通燕子风筝也没有什么分别。而就在刚才,它还是一个小小的方胜儿。刚才它究竟是怎样叠起来的?三秀看得呆住了。
  朱公子又笑道:
  “你不是第一个如此惊诧的人——这风筝就是吉达做的。在这京城,不管城内城外,把这风筝放在空中,他便会火速赶到。他的眼睛就像草原上的鹰隼一样敏锐。”
  三秀道了谢。还请朱公子坐下吃茶。然而朱公子却说不宜久留,道声珍重,便坐上车去了。只是那脸上有刀疤的男子,虽然上了车,却仍然频频向三秀回看。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们一行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三秀不知为什么,觉得他似乎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在透过自己,远远看着另外一个人,一个似乎寄托了曾经的某些回忆,又似乎完全陌生;似乎在那里,但又无法触碰的人。……而那究竟是为什么呢?三秀始终不知道。她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后,那里什么都没有。
  风筝被她挂在了屋墙上。瓶娘抬头望了望,道:“这风筝,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时间流水似的过去,朱公子已离开三天了。介福班的行装早已经收拾完毕,大大小小十几只箱笼锁在屋中,都是他们谋生的物什。
  然而谁都没说什么时候才能动身。三秀却注意到,父亲似乎怀着什么心事。每天早上,他都让何大有早早的出门。一出去就是一整天。这天黄昏,众人吃过饭,父亲又在门口等何大有回来。三秀站在她身边,父亲却好像当她不存在似的。
  终于,何大有回来了。林庆福看见他两手空空,就叹了一声,说:“我看也不必再等了……”
  三秀终于忍不住问起来:“大师兄是去做什么啊。”
  何大有道:“去城门那里开出城的文书。”
  林庆福想阻止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出城也要文书了?”三秀问。
  何大有看到师父脸上不悦的神色,就乖乖闭了嘴。林庆福道:“没你什么事,你回去吧。”
  三秀满心狐疑走回屋去,心中觉得这事情有点奇怪。忽然她想起,两天前从瓶娘那里听说父亲去见都达鲁花赤老爷的事,那时瓶娘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隐瞒了什么。她正想该怎样问瓶娘,就看见了腹部微微隆起的祝双成在往桌上摆着碗筷,把刚才给丈夫热好的饭菜摆上来。
  双成腹中的胎儿已经三个月了,正是要小心谨慎的时候。三秀连忙走过去,帮她张罗。双成感谢地笑了笑。三秀心想或许她知道些什么,想了一想,就道:
  “你现在的身子,舟车劳顿,不太方便罢?”
  “还好,现在又不能出城,不是正抓魔教么。”
  没想到朱公子他们刚一走,城里就开始搜寻魔教的人了。
  “唉,也不知这事要闹多久。”
  双成抬头看了三秀一眼,似乎在想什么,然后淡淡一笑,道:
  “让他们闹吧。”
  果然双成是知道什么的。
  三秀决定套一套她的话。
  “双成,”三秀做出一副沮丧的模样,“都达鲁花赤老爷那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听三秀这么说,双成松了一口气,接着就是叹息。
  “我们还怕你知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世间竟有他这样趁人之危的禽兽……比不花还不如!三秀,你别自责,——我们不会让他占你一点便宜!”
  都达鲁花赤要趁人之危?
  这是三秀没有想到的,她惊呆了。
  她想起了那天父亲听说她去陪酒时的暴怒,想起了父亲挥在自己脸上的一巴掌。那时她觉得委屈,现在,她总算有点明白了父亲当时的心情。
  双成看见了她的异常。
  “怎么了?”双成问,“难道……你不知道?你……该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
  三秀慢慢的点了点头。
  “唉。怎么说呢……败给你了。”
  双成苦笑了两声。
  
  班主在都达鲁花赤那里的遭遇,是她的丈夫亲眼看见的。
  丈夫说,从没看见班主那样低三下四的恳求别人。
  然而,都达鲁花赤却一直作闭目养神状。直到他们要告退了,才慢慢睁开眼睛,说出了唯一一句,也是让班主几乎晕厥的一句话:
  “我记得你有个女儿,叫三秀的,色艺俱佳。”
  等到班主心力交瘁回到班里,却哪里找不到自己唯一的女儿。他以为女儿已经被人抓走了,心急如焚。直到后来,看到女儿醉醺醺地回来,身上散发着酒气和男人的汗臭,他的心都要碎了。
  双成没有父亲。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她一生下来,看见的就是红纱帐幔,醇酒琵琶。十二岁时候,母亲死在了红纱帐里,她就代替母亲住了进去。直到她认识了程笑卿,才知道自己本不该属于这里,青楼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她羡慕有父亲的三秀。每次看见班主护着三秀,双成就要羡慕一回,她时常梦想,倘若自己也有父亲,该是多好。三秀越是顶撞父亲,她越是迷惑,越是忿忿。为什么拥有幸福的人,往往不珍视自己的幸福呢?
  
  三秀正迷惘着,双手就被人拉住了。她抬起头,看见双成关切的眼神凝视着她的眼睛。
  “三秀,”双成说,“你对我有恩,你若要为了班里做傻事,我第一个不能答应!这是一条绝路,陶小姐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也不再说。班主的意思,与其留在这里任人宰割,不如一走了之。今天他们盯上了你,明天又会盯上别人。若我们忍气吞声几天,他们也就把这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