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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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瓶-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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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真叫一个好。瓶娘也好。”
  “不说瓶娘,单说林三秀。那林三秀,受到林老板言传身教,颇有乃父之风。资质也高。只是这演员,不单要看长相、看灵气,还得看阅历。论阅历,林三秀比起她父亲空手打天下,还是差得远了。”
  “话说回来,依您高见,这林庆福既然别有喜事,那喜从何来?”
  中年男人略一沉思,“若说是林三秀的订婚之喜,太晚;结婚之喜,又太早。——怪哉,怪哉。”
  
  不一会儿,道贺的人尽散了,介福班方才举盏庆功。大家都请林班主说话。班主推辞一回,清声道:
  “今日之会,主要为三件喜事。”
  众人交头接耳,不知喜从何来。三秀已经料到要说到自己,心中并不十分畅快。瓶娘见她愁苦,遂向她眨眨眼,扮了个呲牙咧嘴鬼脸给她。三秀被逗得微微一笑。
  瓶娘顺势低声道:“我看你还是不肯嫁他家。要不然,咱们逃婚吧?”
  三秀“噗”地笑了出来:“我们俩?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瓶娘正要回嘴。大师兄向她们两个摆摆手,让她们安静。
  三秀却陷到了思绪的大网中。方才自己那句话,无意中又触到了另一根苦闷的弦。两人合演《美人瓶》起,不仅弥合了之前的裂缝,感情也一日日滋长。虽然独处的时候三秀仍会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嫁人,这些短暂的欢乐都会成为未来可悲的梦幻,痛苦的源泉,但是,感情的滋长是无法遏止的。现在,终于到了拔也无法拔的地步了。
  她还记得当初演《救风尘》时念着“燕侣鸾俦”的自己。三秀想:燕侣鸾俦又如何,都是些以后的虚文,她没见过,也没办法保证,只有瓶娘是真实在自己身边的知己。
  而现在,命运却要将她从瓶娘的身边拔走,塞到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的黄金屋里么。
  瓶娘对自己的情谊,与男女间的情爱不同,三秀很清楚。虽则瓶娘在解束胸的时候对自己胡闹,方才也说逃婚的话,但这些话皆是出自无邪的心思,惟其无邪,方能如此坦荡地说出口来。
  ——而我为何如此在意呢。
  ——是不是我的心意已经变了呢。
  三秀的心思越来越乱。而她的身边,父亲已经把话继续下去了。
  
  “这第一件事,”林庆福道,“是庆贺《美人瓶》终于落幕,可喜可贺。”
  众人纷纷举杯同贺。
  林庆福又斟了一杯,低头一笑:“这第二件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小女三秀,和陶府的二公子订了亲。虽然这是几个月前的旧事了,只是那时候忙于班里的事情,只请了业内同行吃酒,没能请自家人。现在,也算是了解我向大家许下的一件事吧。陶府的千金,这次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可惜她今天没能来……”
  在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三秀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主动抓过酒壶为大家斟酒。斟到程笑卿,他忽然用扇子压住三秀的手,低声问:“陶小姐呢?”
  “好像是家里有急事,回去了。”三秀道。
  程笑卿明显是失望了,但还是故作豁达:“没事,没事。随口问问。”过一会儿,却又回过头向三秀道:“三秀吾妹,若是到了陶府,也要多为我美言呀。”
  三秀不搭理他,心中虽然暗暗讨厌,又微微有些歉意。酒斟了一圈,恰好又轮到大家向三秀道贺。三秀也端起酒来饮了。
  
  众人又纷纷竖起耳朵听这第三件事。
  林庆福又自己斟了一杯酒。
  “这第三件事……我呐,年纪也一把了,女儿都要嫁人了。人呐,年纪一大,难免想要偷偷懒,享享清福。只是放不下咱们这个班子。……”
  这可真是震惊的消息。三秀也愣住了,因为父亲从未与自己商量过。雅间里顿时炸开了锅。
  林庆福清清嗓子,众人顿时安静了。“我,决定,把这个班子,就交给爱徒,何大有代理了!”
  何大有……是谁?
  瓶娘疑惑地望着三秀,像她一样疑惑的有不少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三秀也愣了一阵,之后便笑了出来。
  “就是咱们的大师兄!”三秀笑道。
  “哦——”一阵恍然大悟的声音。大师兄的脸涨了个通红。
  这件事,班主是曾经和他商量过的。只是平时大家都称他为“大师兄”,后进的人也很少会去问师兄的姓名,故而“大师兄”的名号反而盖过了那个平庸无常的“何大有”了。
  虽然林庆福的决定让大家都有些惊愕,但大师兄平时为人老成持重,多是领头的,让他代理班主,众望所归。立刻被班里的人围了个团团转,被结结实实灌了好几碗酒。
  三件事宣布完,林庆福似乎还有话要说。他笑着望一眼爱徒“何大有”,笑道:“本来是只有三件喜事,不过,我看着好像还有第四件喜事。我就不说了。大有,你来说罢。”
  大师兄听见师父唤自己名字,立刻“蹭”地站了起来,突破众人的包围,道:“徒儿不肖。徒儿命苦,从小没了爹娘,全赖师父拉扯长大,现在又把班子托付于我,徒儿……愿拜师父为义父!”说着便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哎。不是这件事。”林庆福慈爱地笑着,“是那件事,那件。”
  大师兄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好一会儿,才抓抓脑袋,挪到祝双成的身后,把手搁在她肩上,道:“我和双成妹子,也打算年前成亲!”
  众人又是一片惊诧。祝双成却是大大方方地回头望着大师兄笑。三秀也纳罕: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三秀又回过头看看程笑卿,程笑卿正拍手祝贺呐。瓶娘笑道:“你那时候天天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做嫁衣裳,外面早就翻天覆地啦。”三秀听了若有所思。
  祝双成道:“当初,我因为一时糊涂,做了对不起班里的事,险些酿成大错。我原以为,向大师兄——大有他这样爱我们班子的人会第一个来骂我,谁知他不但没有骂我,反而帮着开解,鼓励我。我还爱他变的戏法!”
  祝双成说着,转身望向程笑卿:“程大夫,您也是位侠义心肠的人。又有才华,又有性情,还救了我一命,不求回报。那时我不识好歹,纠缠于你,还从扬州赶到大都……”
  听她在饭桌上讲起那段往事,众人不懂她的用意,都有点怕大师兄听了为难。
  “不过现在,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到大都来,也就不会认识今天的大有……谢谢你!”
  双成深深施了一礼。程笑卿也大方地还礼。众人都拍手祝福他们二人。三秀看着他们二人幸福的笑容,又想起自己,不禁又觉得他们二人可羡,而自己可叹了。
  
  “林老板。”
  就在雅间内一片欢腾的时候,雅间的门忽然开了,是小二探头进来:“林老板,有贵客要来您这儿敬酒。”
  “哦?”林庆福问道,“是哪位?”
  “是……是……”
  方才还口齿伶俐的小二忽然结巴起来。林庆福看出端倪,觉得不妙。三秀也提防起来了。
  “……是……赵王府……的人。”
  屋内顿时笼上了一层阴云。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带点科幻的故事题材呢?下一篇文。




☆、第 22 章

  众人听见是赵王府的,心中便先提防了几分。林庆福镇定自若,道:“快快请进。”小二得了吩咐,战战兢兢出门,不一会儿就又引了一个蒙古打扮的男人进来。此人不是赵王,年纪大概只二十岁左右,似是赵王府的仆从,但衣着已是极为华贵,身上还戴着一把精致的佩刀。左脸上却有一道可怕的刀疤,从眉梢一直贯穿到了唇边。倘若没有这道疤,或许称得上英俊。那男人向着林庆福施了一礼,然而那把佩刀和那道刀疤的存在,依旧让人忍不住害怕。
  林庆福连忙还礼。
  那蒙古人用极流离的汉话说道:“我家主人,想向您敬一杯酒。”
  林庆福连称不敢当。“王爷是贵人,小的只是个戏班头头,岂敢岂敢。”
  那蒙古人道:“不是王爷,是小王爷。”
  他说得轻松,屋里的气氛却益发凝重了。老成如林庆福,额上也现出了汗水。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三秀,迟疑片刻,揣测了一下眼下的情势——恐怕是非去不可了。
  三秀见状,连忙代父亲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家父酒量欠佳,方才已饮了许多,恐怕……”
  那蒙古人还想说什么,只听门帘外忽然远远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震得门框嗡嗡响:
  “吉达,怎么这么久,是不是言语中冲撞了林老板?”
  
  这一声,虽是呵斥屋中的这个蒙古人,却对屋里的介福班诸人起了不小的震慑作用。发话的当然是小王爷不花本人。
  那叫吉达的连忙退了出去,用蒙古话应答了几句。看来小王爷的酒桌就在附近。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向众人施了汉礼,道:
  “小王爷就在门口,想和众位相见。他喜欢杂剧已经很久了,非常想见林老板一面。如果林老板身子不便,别的管事的人也行。”
  大师兄一听就急了,立时就要站起身来,却被林庆福制止了。他缓缓站起身来,道:“多有得罪。”那个叫吉达的点了点头,向帘子外面恭恭敬敬地说了句叽里咕噜的蒙古话。
  三秀心知,以父亲的性格,宁可自己吃亏,也断然不肯让爱徒出头,介福班是他的心血所系,倘若大师兄有个三长两短,班子就毁了。她只能为父亲捏一把汗,暗暗祈祷他平安无事。
  
  帘子被拉开了。不花特穆尔穿着一件金银交错宝蓝色袍子,金属的光泽冷意逼人。众人不敢吱声,只有林庆福一人不停地说得罪得罪。
  不花特穆尔却是哈哈大笑。
  “是我手下人得罪您了,林老板。”
  他的表情此时十分亲善。若不是他为人早已名声在外,只怕此时一定会觉得这小王爷是个丝毫不拿架子的善人了。
  他转身向小二道:“你们这里的酒淡的没味道。吉达,”他又转向自己的手下,“去我的马上,拿些咱们的好酒来。”
  那吉达得令便出去了。在他出去的一刻里,屋子里简直像结了冰。每个人都在猜测他的来意,却都猜测不出。不祥的气息笼罩在整个饭桌上空。
  不一会儿,一个装满酒的酒囊被捧了来。不花特穆尔亲手接过,打开盖子,浓烈的酒香飘满了整个屋子,闻者欲醉。
  不花特穆尔将酒杯推到一边,问小二索了两只大酒盏满上,捧起来,又是哈哈一笑,向林庆福道:“来,我敬您。”
  林庆福不敢再拒绝,接过来慢慢饮了。
  蒙古王府的酒不比寻常。林庆福登时就有些支持不住。不花特穆尔似乎十分满意,也端了一盏自饮。众人都以为只是这样了,谁知不花特穆尔又倒了一碗。林庆福又只得饮了。三秀担忧地望着父亲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十分痛苦,恨不得要站起来顶替父亲,却被父亲一手压住肩膀,强行按回了椅子。
  三秀感到父亲的手正在激烈地颤抖着。
  “林老板,您真是给足在下面子。”不花赞许地拍了拍手,随后转身向手下人道,“快拿备好的东西来。”
  介福班诸人一脸戒备。
  那吉达往屋内众人望了一眼,略微踌躇了一下,但还是出去了。不一会儿,两个蒙古随从鱼贯而入,手里抬了一个沉重的托盘,上面用蓝布盖得严实。吉达一揭开,竟是白花花雪亮亮十锭一百两银子。如此多的银钱,一般人看到难免晃花了眼睛。然而现在如此多的银子只意味着危险。
  不花笑道:“林老板,贵班的《美人瓶》,我一场不落都看了,您恐怕没想到吧?”
  林庆福只能低头道“是、是”。
  不花又道:“那戏,真是天下少有。这些银子,贵班拿去随意花吧。出门左转兑成宝钞也好。——林老板还不快接着。”
  林庆福不敢接。
  不花笑道:“你是怕这银钱来路不正?”
  “岂敢岂敢。”林庆福连忙让几个徒儿接了。
  那不花转过身去,又回头一笑:“我就走了。林老板多保重身体啊。”
  
  介福班诸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那不花忽然站住了脚步,停了一停,向几个蒙古人说了句蒙古话。那几个蒙古人应了声,便大步流星向饭桌走去,直奔瓶娘的方向。
  瓶娘尚在茫然失措之中,她微张着嘴,发不出一个声音。等到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被死死擒住。
  林庆福震惊地望向不花特穆尔,眼睛里全是怒火。而小王爷只是转过身去,对这幕乱象丝毫不予理睬。
  三秀按耐不住,猛地站起来,甚至激动地碰倒了椅子。“住手!你们这群强盗……”
  她喊了出来,整个人就要扑上去和不花拼命。
  介福班几个男徒弟也要挺身救人,奈何蒙古人身体强壮,无需出手挟持瓶娘离了席。几个男徒弟还要上前,只听得,林庆福大叫一声:“不可!”三秀和其他人只好定住。原来不花特穆尔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虽然只是短短一把小刀,锋刃上的寒意已经足以震慑整个屋子。
  那些蒙古人,每一个都是带了刀来的。
  介福班已经完全没有胜算了。
  
  “三秀……”瓶娘刚要喊叫就被堵住了嘴。
  三秀的胸口撕心裂肺地疼。为什么,为什么没能拉住她?她在责问自己。明明瓶娘就在自己的身边……
  “你们放开她!”三秀喊着。但声音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是多么势单力薄。
  两副戏台上绝美的嗓子,一个被堵在了嗓子里,一个因为愤怒而扭曲了。
  “啊,看来你们感情不错嘛。既然感情不错,”不花特穆尔忽然指着三秀的鼻子问道,“为什么还要丢弃对方嫁人呢?而且……两个都是。对不对呀,林——庆——福?”
  嫁人?
  介福班的人们怔了一瞬,突然想起了这个熟悉的情景——
  “哈哈哈哈……汉人想出来的法子,还真好用呐!笑煞人也么哥——哈哈哈哈!”
  过一会儿,他突然又向虚空张开怀抱,满脸扭曲的笑容,
  “啊,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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