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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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水-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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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的不自由,对比起楼下那些人脸上的笑颜,忽地就让亭幽泪意上涌,她赶紧侧身拿手绢拭了拭。
不多会儿,俞九儿从楼下上来,在定熙帝耳边私语了几句,便见定熙帝起身下楼,往御书房去,亭幽暗想该是边关有军情来。
及观灯毕,亭幽随了俞九儿去乾元殿,今夜牌子照旧是翻的她的。如此“人约黄昏后”的佳节,这牌子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重了,亭幽不用回头,也能感到背上一阵灼热。
至乾元殿,定熙帝还未回,亭幽靠在榻上翻着书卷,自得其乐。这些日子同定熙帝相处下来,也算亲密了不少。要让亭幽来说,迷上定熙帝绝对不是难事,他虽然骨子里坏了些,总让人羞愤,但偶尔一丝甜蜜已经足够帝王收买人心了。
定熙帝回来时已极晚,亭幽自不能先睡,无聊之下摆了一盘棋左手同右手下,听得门帘掀起的声音,亭幽忙迎了出去,见定熙帝的鹤氅上正滴着水,因道:“外面下雪了?”
“在做什么,下那般大的雪都不知?”定熙帝一边往前走,宫人一边熟练地为他脱着外裳。走至南窗炕下,他见炕几上的那盘棋,笑了笑:“该哪方行了?”
“黑子儿。”
定熙帝随意移了一子,去了净室。
亭幽定睛一看,只觉他这一动,黑方便有了先手,因坐于炕边,细细思索对策,执白缓缓下了一子。
到定熙帝再出来,他上前揽了亭幽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头问道:“今儿在五凤楼,你哭什么?”
亭幽一怔,不想那般多人里定熙帝居然注意到了,只是实话是不能说的,想了想便道:“不过是砂迷了眼睛。”
定熙帝笑着将亭幽整个儿揽入怀,道:“让朕给你吹吹。”
那热气喷得亭幽酥麻欲笑,加之定熙帝的手实在不规矩,让她扭着身子躲之不及,两个人这番一闹自然就上了火。
末了,亭幽自又懒怠动弹,睡眼微饧,粉腮带赤,看得人眼热,楚恪揉了亭幽两把,“小时候,你元宵夜可出门看过京城灯会的?”
“臣妾打小就去了永安,京城的灯会看过没看过,早不记得了。”
两个人难得这般说过话,亭幽便是有万分睡意,也只能打点起精神。
“永安?你说说。”
“永安四面都是山,民风淳朴,景色是极美的。至于灯会么,那些灯不如京城的精致华丽,可那儿有歌声,却是京城没有的。”提起永安,亭幽的眼睛都亮了。
“什么歌?”今夜定熙帝的心情仿佛格外好。
亭幽脸微微一红,但因刚才那一番后,本来就残红未退,倒也不显,“是山里的男男女女的对歌,在花灯会上可热闹了。”
定熙帝笑道:“你可会唱两句?”
“汉人姑娘是不唱的。”
“你肯定会唱,你唱来朕听听。”
亭幽自然是会唱的,且她本就爱听爱唱这大山里的歌,在永安时听得那爽朗直率的歌声,让她也能欢喜些。只是选歌方面却得斟酌,虽然定熙帝如今兴致高,可保不准哪日想起来,就得责怪她不矜持了。
因是亭幽选了山里男子唱的一段。
“一座座青山连成脉
山茶花儿开
山下的妹子俏又白
绵柳细腰惹人爱
山泉流过路人喝
山桃熟了有人摘
山上的哥哥哟
想起妹妹直发呆。”
亭幽的嗓子清且甜,唱起山歌来特别的纯,有时候她去永安山上的庄子住,忍不住对着山那边回一曲的时候,不知引得多少山里人的回应,四处打听那日唱歌的妹子。
定熙帝听罢笑道:“倒底还是他们活得畅快。”一边说,手又一边动,“山桃熟了有人摘,嗯?”
亭幽连忙躲了,“臣妾……”
定熙帝自然知道亭幽在躲什么,因收回手,“你就会扫兴。”话虽是气话,但生气的意味不重,果然是人熟了就好说话。
只是片刻后定熙帝就掀了被子起床,“你歇着吧,朕还有些事儿要处置。”
这是他们的老习惯了,定熙帝总是在欢爱后去处理事儿,亭幽也习惯了。到天将明时,亭幽被一具滚烫的身子给弄醒,又是一番缠绵。
待亭幽起身,见南窗那盘棋,定熙帝又行了一步,步步紧逼,亭幽弃了中盘,转而经营一角,行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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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从来恩断发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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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日亭幽都被那盘棋搅得心魂不守,揣摩着定熙帝下一步该如何走,因又想了十来步,等得晚饭后,亭幽早早收拾妥当,却迟迟不见俞九儿来传旨。
是夜,浑浑噩噩过了一晚,天明时亭幽才听得原来云辉斋又进人了。
禁宫的云辉斋就好比西苑的连理堂。想来定熙帝不知又从哪里寻到个女子,安顿在了云辉斋。
这事仿佛在亭幽脸上打了一耳光,让她顿时清醒了。亭幽走出门,在花盆里抓了一捧雪揉成团,满满咬了了一口,又在自己额头上滚了滚,将一片心凉快下来。
如今想来真有些后怕。老祖宗在时就耳提面命,这宫里的女人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把个心交出去,要真当皇帝是自己夫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只是这十来日功夫,亭幽同定熙帝日日相处,生出一种宫里只有她一人的错觉来,每日里一片神思都寄托在定熙帝身上,受宠的得意与欢喜渐渐侵入,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就险些犯下大错了。
如今想来,宫女子不过都是皇帝的玩物,喜欢时放在手里把玩,不喜时便丢开一边。她,敬亭幽,也绝不会是例外的。
云辉斋住进人,敬太后的慈宁宫照例会兴旺一阵子,亭幽去的时候,于贤妃、兰昭仪都在了。
兰昭仪看着亭幽似笑非笑,其意思不言而喻。
亭幽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却不是因为兰昭仪,而是为了自己的不争气。
等宫妃散去,敬太后因问亭幽,“你哥哥的事可对皇帝说了?”
亭幽对敬家的打算与敬太后完全不同,自然不曾向定熙帝提,“还没顾上。”
敬太后盯了亭幽一眼,不再言语。
只是亭幽见敬太后脸上多了层灰霾,便道:“太后娘娘最近可是又睡不好了,听宋姑姑说,娘娘饭量也减了。”
敬太后长叹一声,“哀家的身子你不用操心,早去早了。”
亭幽一听就知道敬太后又要老生常谈了,也不敢接话。
“别瞧着哀家表面荣光,可宫里的日子那里有好过的。你要不趁着得宠,生出个皇子来,这辈子还能有什么盼头,这宫里的太妃你又不是没见过。”
私底下,敬太后不知找多少太医给亭幽瞧过,各种方子开了一张又一张。只是这当口亭幽可不想多生事端。就怕万一真生下皇子,反而给了敬太后错误的希望。
依亭幽看,如今定熙帝大局掌握,就算敬太后想借皇孙发难,只怕也是高估她自己的影响了。
“这事儿急也是急不来的。”亭幽敷衍道。
过得几日敬太后的身子越发虚弱了,前日夜里又着了凉,这几日都没起得床,亭幽自然是要侍疾的,连续几日都歇在慈宁宫。
且不说敬太后是亭幽的亲人,是老祖宗唯一的女儿,便仅仅因敬太后是自己的唯一靠山,她也得尽心尽力。
这几日里敬太后的汤药都是亭幽在试,夜里也是她值夜给敬太后擦身送水,这一番孝心便是女儿也不见得能比,十来日下来,亭幽自己先瘦了不少,敬太后也渐渐有些好转。
这一日敬太后嫌宫里太素淡,又挑剔宫人不会选花,亭幽少不得回道:“听说这两日宫里的红梅开得极娇艳,我去选一两枝。”
亭幽进了御花园不久,迎面就见兰昭仪过来,“怎么敬婕妤也有兴致来逛园子,太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回昭仪娘娘,太后身子好些了。”亭幽恭敬地道,诸礼齐全,对这等人,实在不能让她有发作的地方。
兰昭仪笑道:“一个人逛怪闷的,正好你也来了,咱们结伴逛逛可好?”说罢,兰昭仪也不管亭幽的意思,挽了她便走。
事有反常必有妖,亭幽自问她同兰昭仪的交情可还不到结伴逛园子的地步,只是一时无法脱身,也只能暗自提防。
转得弯,亭幽正想辞了兰昭仪往煦暖阁采梅去,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白猫来,猛地扑向亭幽,还好她身子灵活躲得快,否则那猫爪子就得在她脸上抓出痕迹来,饶是这般也抓破了她的衣袖,好在冬日穿得厚,并未伤及皮肤。只是被那猫一吓,脚一退碰在山石上,跌坐了下去。
“这谁养的猫,居然敢惊扰宫里贵人。”兰昭仪眼睛一瞪就要发作。
隐隐从树丛背后传来女声,“米团儿,米团儿,你在哪儿?”
据亭幽所知,宫里的妃嫔里并无养猫狗的,也不知那猫是哪里来的,亭幽只当那猫是专为她准备,想要抓花脸的。
待那树丛后的女子转了出来,亭幽只觉面生,兰昭仪却先道:“那白猫可是你养的?”
那女子圆团团、粉嫩嫩,有些懵懂,“是我养的。”
“好大的胆子,居然纵猫横行,伤了贵人,也不跟敬婕妤道歉,来人,还不快快把这不守规矩的奴才掌嘴。”
亭幽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就被兰昭仪的奴才给押着扇了五六个耳光了。
亭幽此刻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赶紧站起身,“住手,也没伤着我,兰昭仪不必发怒,她不过是新入宫的也不懂这些规矩,好好说说就是了。”
“这怎么行,伤了我们这些人倒没什么,可伤了皇上宠爱的敬婕妤,那怎么了得,这等奴才不教训她,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兰昭仪不无恶毒地笑着。
不管怎样,这罪过亭幽肯定都是背定了。那女子的宫人寻了来,兰昭仪这才让人停了手。
那女子虽不认得兰昭仪同亭幽,但伺候那女子的宫人自然是认得的,匆匆行了礼,扶了那女子下去。
此事后,兰昭仪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再肯同亭幽逛园子。
亭幽叹息一声,想不到自己如此简单就落入了这并不高明的陷阱,果真是任你头脑多好,也敌不过别人脸皮厚,偏偏兰昭仪就是这样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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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美人也有惺惺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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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幽转过头对弄筝道:“你去看看园子里可还有其他嫔妃。”
今日这一出戏,亭幽不得不细细思索。究竟是对方临时安排的,还是处心积虑早就想好了这一出。
但亭幽今日来御花园采梅是临时起意,想来不可能提前预知。云辉斋的人也未必能随便调动,想来随机而定是极可能的,亭幽不觉得兰昭仪有这样的智慧,不过片刻就安排好了一切。
只是也弄不懂兰昭仪为何就肯做这等事,这事儿就算害了亭幽,她也是自损八百的。
少时,弄筝回来,“听说惠妃娘娘刚才在园里。”
亭幽点点头,此时也实在没有为太后采梅的心思了,少不得还得给敬太后回禀此事。又忧心不知定熙帝会如何处置此事。按前例来看,实在是凶险,亭幽担心得晚饭都吃不下。
至晚,定熙帝果然派了俞九儿传口谕。
“皇上口谕,后宫妃嫔本应修贤养德,为天下之表范,今婕妤敬氏骄矜蛮横,妄动刑罚,虽为主位之人,不宜过于暴虐,此案若不办,于情法未为平允,敬婕妤即著罚奉半年,禁足三月,以示惩戒,并令妃嫔等嗣后当引以为戒,毋蹈覆辙。”
闻得此谕,亭幽松了口大气,比想象中的惩处来得轻了太多,先时也曾出过这种事,当时贵为荣妃的侯氏降而为嫔,虽有二皇子,但也从此失了圣意,不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亭幽谢恩后,起身又谢过俞九儿,抱琴送了个荷包上,俞九儿袖在怀里,这让亭幽更加放心了。
“俞公公,兰昭仪那边可有旨意?”亭幽不能不好奇。
“我师傅已经去了,稍后自有消息。”俞九儿的师傅是定熙帝跟前第一得宠的内侍王九福,由他亲去传旨,亭幽便知兰昭仪定然好不了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出了消息,兰昭仪由从二品九嫔之列贬而为从五品的才人。这会儿兰昭仪的裕德宫哭闹声繁嚷,闹得曦和宫也能听见。
亭幽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是窃喜是怎么也压不住的。惠妃设计的这一出戏,被定熙帝轻轻松松就化解了,看来也不是个被女人蒙蔽眼睛的昏君。
不久曽惠妃的平乐宫也传了消息来,曽惠妃由正二品惠妃贬为从六品常在,比如今的兰才人还不如,当真是大快人心了。
亭幽对定熙帝的明察秋毫生出丝敬意来,也唯有这般,后宫这潭水才能稍微清澈些,让那些惯用魑魅魍魉之计的人不能得意。
因着禁足三月,这反而成了亭幽最为清闲的日子,太后那边也不能去,每日里只差人问安而已。
因是这段日子里将一年要用的澡豆、香末都制备好了,老祖宗教的美容方子所用膜粉也得了,闲来读书下棋,写诗画画也算恣意,唯有隔几日就涌动的情潮令人烦恼,可禁足不能出,也就绝了念头,反而不如先几月那般难熬。
进了四月,眼看着解禁的日子要到了,亭幽这边却得人来报敬太后病危,迟了恐怕……
亭幽心里一急就要出门,换衣裳时随口问了句,“谁来报的信儿?”
弄筝抢道:“瞧着面生,不像慈宁宫的人。”
亭幽换衣裳的动作停了停,“可问清是哪里的了?”
“她来得匆忙,说得又急,这消息让奴婢吓了一大跳急急就来回主子了,一时倒忘了问,如果不是主子问起,奴婢都没注意这事儿。”
抱琴赶紧道:“会不会是假的,若太后娘娘真有什么不好,怎么会找不相关的人来报。怕不是……”
亭幽也怀疑是有人想让自己破了禁足令,可心底又担心万一是真,这一来不仅失了敬太后的心,还会在定熙帝心里埋下自己不孝的印象。
“让穗儿先去打听打听。”亭幽吩咐道,但换衣服的动作还在继续。
穗儿回来得很快,敬太后是今日午后犯的病,定熙帝已经赶去了慈宁宫。
如此亭幽也顾不得许多,径直去了慈宁宫,一入内室,就见定熙帝正坐在敬太后床前,此刻见亭幽不宣而进,皱了皱眉头。
一旁的芳嫔善解人意道:“敬婕妤不过是担心太后娘娘身子,所以才破了禁足令,还请皇上恕罪。”
其实定熙帝日理万机,未必就能记得亭幽还在禁足,但被芳嫔如此一提醒,亭幽这罪过就彰显了。
只是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亭幽见敬太后靠在华嬷嬷的身上,坐在床上,脸色绯红,眼睛紧闭,气喘如牛,喉咙里仿佛有怒牛一般,不停地嚣吼,身子不停痉挛。
“周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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