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解公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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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解公子衣-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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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面说过我攻于心计,所以平生也做过一些缺德事,所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我觉得此刻大概就是我报应的时刻,顿时屁滚尿流一路颠进东厢房——没猜错的话这儿应该是商陆的卧室。

果然我刚颠进去,就听到商陆低低问了一句:“谁?”

那一瞬间,我真的有一种迷途羔羊找到牧羊人,迷失渔船看到灯塔的感动!我简直是以饿虎扑羊的姿势扑到他身上去的,商陆抖了一下,我猜他一刹那间有把我掀翻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只是闷声道:“你别动。起来。”

我很茫然,究竟是别动还是起来?

于是我俩各自僵持着,我闻到他好闻的温热的鼻息,他刚出的胡茬扎得我脸颊有些痒,他箍住我腰的手很热……他月光下的眼睛很明亮。

这等男色实在是太过香艳。我觉得我的脸火烧般的烫了起来,于是手脚发软地要从他身上爬起来,他刚好也要侧身让我滑下来,于是在电光石火间,我撞到了他的唇。

看官们哪!什么叫意乱情迷!什么叫神魂颠倒!我云小茴阅尽小黄书三千本,但实战经验绝对是零。总结来说就是有贼心没贼胆。所以当我第一次吻的时候,我懵了。

但是这感觉相当不错。他的唇很柔软,尝起来总有一种清醇的酒味,回味无穷啊。我觉得他晚上莫不是背着我和商清珏偷喝了什么好东西,于是我说:“让我再尝尝。”

我便这么鬼迷心窍地又再度吻了下去,这次我看清楚了,商陆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整个天幕的星光和月光,原谅我突如其来的文绉绉和矫情,实在是那场景太荡漾。

那个时候,我贴着他的唇便感觉很满足了,可是我早该知道,商陆就不是一个随意让人调戏的鹌鹑,他忽然用手掌捏住我的脸,侧过脸挪到一边,凉凉地问:“尝够了没?”

我猛然惊醒,简直羞愧欲死。于是我连滚带爬地翻下他的身,掩面遁进夜色中,心里忽然明白了:我,云小茴,这回栽了。

 六

很久以前我的父皇曾经和我说过一番话,他说:“小茴,你记住,永远不要对一个男人产生怜悯进而爱上他,你要懂得,一个真正的男人,不会有值得你怜悯和护短之处,他们有自己的野心、计算和考量,你该保护的是你自己。”

他如此高深莫测的一番话,我那时自然是没听懂的,直到动心之后,伤情之前,我都不曾明白。等我真正懂得了,却已是迟了。

抛开上面那些酸得掉牙的完全不符合我云小茴风格的话不说,总之我将商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咬也咬了,按照宫里的规矩,商陆的归属权和使用权其实就是我云小茴的了。

然而商陆不。他挥着他的长胳膊长腿,在我面前不停的摇摆晃动挪移腾转,分明是在宣示自己的自主权,简直要戳瞎我眼睛!

丑八对我说公主你得矜持,你得矫情,你得作,你这样太孟浪了。我半信半疑,以后几天果真忍住没有再去找商陆。

可是事实证明,我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面对错误的对象矫情了一回,结果就是一个错误。

那一天大清早的就阴风阵阵、乌云盖顶。我因为这几日被商陆折腾得有些衰弱,所以早上就有些起晚了。

结果一起来丑八就告诉我了一个噩耗:“公主,商府的远方表妹方汀兰求见,在外头等了很久了。”

我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什么远房表妹?什么情况?”

丑八说:“方小姐家本在连州,今年上京投奔商敬之来的,今儿早上才到的商府,在外头等着给公主请安呢。”

平地起惊雷啊!远房表妹这四个字,内涵之丰富,能叫女人闻之色变男人闻之心喜,它要说简单也简单,但又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啧,商家两个公子,这远房表妹是冲哪一个来的呢?

许是我生在宫里长在宫里,习惯于把人心往黑想,导致我对这未曾谋面的方汀兰率先产生了一种恶感。于是我在心里检讨并批评了一下自己,端正一下心态,练一练眼神,把我那些锋芒都给敛了起来,出去见那方汀兰。

我出去的时候跪了一屋子的人,尽看见她们乌压压的辫子麻花了,然而我还是第一眼就从人群中揪出了方汀兰。不是我眼神犀利,而是她抬头的那一瞬,哗!一阵煞气扑面而来!

好一个远房表妹啊!生就一副江南水乡的哀婉愁容,柔弱无依的杨柳身段,真真是我见犹怜。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就没有江南的水那般清澈了。

我努力回想宫里太妃太后见小辈们的眼神,做出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皮笑肉不笑、面和心不合地同她扯了一会儿家常,她是个聪明人,没多久就告退了,留了一堆连州的土产。

丑八同我私语:“公主,她的眼神不安分。”

我深以为然。然而我以为她此次来,看上商清珏的可能更大一些,毕竟像我这么又犀利又独特又重口味的眼光,不是人人都有的,所以我也没有放到心里去。

后来的那几天很太平,方汀兰很明智地选择了做一只小家碧玉的鹌鹑,成天在她那个小院里闭门不出,搞得我都以为她会不会孵出几只小鸡来。

可没过几天,她便开始在各种场合十分“惊喜”地“巧遇”商清珏,然后他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谈星星谈月亮,谈人生谈哲学,很是风华雪月。

我嗤之以鼻。

本来这就不关我的事,方汀兰家里无权无势,要攀上商清珏这根高枝,未必就比那大眼睛的丫鬟妹子更有优势。

倒是商清珏被折腾得形销骨立,每天还强撑着听方汀兰吟诗,这几日看我的眼神都有点厌世的飘然,我劝他说:“只有你这等内心强大之人才能迎合方汀兰的品味,你不去谈心,谁去谈心,难道要让我如此恶毒刻薄之人去摘那朵明媚忧伤的花么?”

商清珏一抖,求助地看向我们,我和丑八一同转过头去,互相称赞对方的头花。眼角余光处,商清珏那几根垂落在额前的毛越发显得飘萧。

这边方汀兰还在演出商家主母上位记,那边商敬之不知道哪根筋拌牢,说要弄一个学堂出来。这个学堂就设在商府里,商家一些旁支亲戚都可以来上学,以示他宽厚之心。

我虽然觉得他这个决定很愚蠢,但我能理解,中年男人嘛,有时候搞一点波折出来来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也是正常的,我也不大好意思去戳人家柔软脆弱的豆腐心,所以也就没说什么。

结果丑八打听回来一个消息:“公主,商大人说让商公子也去学堂,而且是必须去。”

丑八口中的商公子只有商陆,因为她从来没把商清珏当公子过,所以我乍一听到这消息,心里一阵荡漾,陡然觉得商敬之的决定既英明又睿智,形象顿时伟岸了不少。

我装模作样地对丑八说:“父皇让我住在商家,也是想我与民同乐,与商家上下相处融洽,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也恰好领教领教坊间教书先生的本事,所以咱也去吧。”

丑八点头:“嗯。都打点好了,公主与商公子是邻座。”

……我有时候真想把丑八灭口——她知道的太多了。

于是我便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商府的学堂。商敬之对外宣称我是商家的远房堂妹,众人皆毫无疑问地欣然接受,搞得我开始怀疑把我的族谱往上追溯那么几百年,我会不会真的是商家九曲十八弯的堂妹。

商家请来的教书先生是一个年轻人,姓宋,名子远。穿一身宽大的青衣,面貌清俊,看着挺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此人的思维很狂野,类似于给他一把孜然,他能把桌子吃了的感觉。

他来的头一天,不讲论语不讲四书,人家讲的是西厢记,牡丹亭。讲得底下一帮小屁孩也不扣鼻屎了,也不画王八了,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又想听又不想听的纠结。

啧,简直是一朵既奔放又孟浪的奇葩。

宋子远讲完牡丹亭,开始发散思维讲到各种戏本各种轶事里的兄妹情结,总结起来就是:论表妹表哥情意产生之根本原因与外部环境的催动作用,末了给出一句:表哥表妹结缘,亲上加亲可喜可贺。

听到这里我瞟了一眼方汀兰,这远房表妹低垂着头,一张脸羞得粉扑扑,眼角眉梢分明都带着一些得意。

我本来想站起来反驳宋子远,再作一篇给“远房堂妹”正名的长篇大论扔到宋子远的脸上去,然而心里却忽然一阵颓然,纵然我把这个“堂妹”说得再好,也架不住“堂哥”不在啊——没错,商陆他没有来。

我自从那次吻了商陆以后,后来几天便都没有再见过他,来学堂也不过是为了见他一面。我曾经以为,只要人力所及,这天下便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可我却忘了,这天下最难得的不是千钟粟,不是黄金屋,只不过是一颗拳头大的心。

唉,想到这里我登时觉得心灰意冷意兴阑珊,也不再听宋子远讲他的表哥表妹,只是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没想到这一眼,我居然看到了商陆!

我从凳子上弹起来,跑到外面去找商陆,果然看到他拖着他的长枪,默默地看着窗内。我蹩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里面,嗯,很好,不是方汀兰,也不是他另外的表妹堂妹们,他看的是书桌上的一方砚。

我问他:“为什么不进去?”

他转过头,漠然地说:“我不识字。”

我脱口而出:“我教你啊!”

话一出我就后悔了,我以为依商陆这么傲的性子,他大概会嗤之以鼻掉头就走,可我没想到,他居然颇为认真地看着我。

我一时不大摸得透他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他的暴躁点和欢喜点永远是一个谜。于是我只好谄媚地伸出我的手示好:“商陆,我们是朋友,对吧?”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伸出他的手,轻轻与我一拊掌,天晓得,我的五脏六腑都差点儿沸腾起来!

“咳咳。”我收回我激动得颤抖的手以掩饰我对他的觊觎之心,拾起树枝,在地上比划他的名字。

“你看,”我说,“这就是你的名字,商、陆。”

那个时侯,天穹高远,云白风清,我一边在地上划字,一边偷眼觑商陆认真的侧脸,心里很是荡漾。于是我在地上写了五个字:商陆爱小茴,然后对商陆说:“这五个字是商陆大好人,来,跟我念,商、陆、大、好、人。”

可我没有听到商陆和我念,反而听到身后一阵低咳,我回头瞪那不识相的程咬金,结果看到了宋子远满脸像是被屎糊了的神情,他瞟过地上那几个字,看看我,又看看认真求学的商陆,最后很识时务地干笑几声,抬头望远:“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啷里个啷。”

 七

“柳公权小的时候,字写得很差,他下决心一定要练好字,终于大有起色……王羲之小的时候,有一次练字,把墨汁当成了蒜泥,蘸着馍馍吃了……”

我一边看着商陆写字,一边声情并茂地朗诵这些传奇人物的励志故事,以鼓励商陆上进之心。我自觉用心良苦,但不知道为什么,商陆近来总不大爱搭理我,尤其是我一朗诵这些故事,他便很怅然地看向窗外,神色无限向往。

虽然我的热情遭致了他的不耐,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商陆终于肯来学堂了。众目睽睽之下,我固然是不能对他做什么,但是至少我和他有沟通的机会了,先混个脸熟嘛。

每个地方都不乏欺软怕硬趋炎附势的人,商府的学堂也不例外。这些商家的旁系分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对形势很熟悉。他们第一个巴结的就是商清珏,同时也不忘踩商陆几脚。

我看着十分戳眼睛,这要是在宫中,这帮人早死得悄无声息连个屁都不是了,然而我如今的身份是商家的远房堂妹,十分憋屈,只能做一个鹌鹑样,所以这几日窝火得很,眼见着起了几个暗疮,愈发的悲催。

此刻我正在看商陆写字,就有那么一个不识相的凑过来招人烦:“商陆,宋先生是白玉京响当当的文士,教你这种人写字真是屈才了,我看你还是去当你的小混混,不要拖我们后腿了。”

商陆很淡定,连手都不抖一下,想来是听惯了这些闲言碎语,我猜那招人烦这种程度的讽刺还不足以打击到商陆。啧,所以说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读到连和人吵架都不会了。

我冷笑,刚想反唇相讥,却听到一声很柔弱的女声响起来:“商大哥虽然起步晚了些,可天资聪颖,我看这几个字已经很有了些峥嵘的风骨,假以时日,必定能教人刮目相看。”

我一回头,看见方汀兰正站在我们身后,巧笑倩兮地看着商陆,并且继续大言不惭地称赞商陆那几个狗爬一样的字。

我简直大惊失色,立马四处搜罗商清珏,果真在一个角落里逮着他了,然后我开始与他在空中用眼神交流:“什么情况?她怎么不缠着你了?”

商清珏的表情有一种如释重负,一丝欣喜若狂,一抹幸灾乐祸,然后带着这贱样朝我抽风似的眨着眼睛:“不知道。总之她转移目标了,啊哈哈!”

我霎时对方汀兰涌上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既有“咦,原来你也这么好眼光,看上他了”的惺惺相惜的知音之情,又有一种恨不得她胖成猪头的敌对感,最终后者战胜了前者,我在心里念了三遍“方汀兰变成死胖子”以后,才勉强抑制住把商陆的脸遮起来不让人看的冲动。

其实方汀兰在学堂里挺有人气的,她长得婉约,性格“温柔”,不像我既彪悍又阴沉,还会夸人家的字有“峥嵘的风骨”,所以学堂里那帮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们很待见她,暗地里统一口径,给方汀兰送上了一顶桂冠:田螺女神。

如今既然田螺女神都开口了,那惹人厌的货也就不说什么了。

我冷笑:“哼。”

方汀兰又说:“商大哥,姨父说我刚到白玉京,哪里都还不熟,你在外头见识广交游多,所以让你带我去白玉京玩儿,行吗?”

我撇嘴:“哼。”

商陆眼也不抬:“我没空。”

这回我不哼了,我喜笑颜开,乐呵呵地看着方汀兰的脸黑成了一只锅底,可田螺女神的拥戴者就不乐意了:“商陆,汀兰让你带她玩儿,那是看得起你,你给我嘴巴放客气点!”

然后他又瞥了我一眼:“不要成天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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