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蛰存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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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蛰存作品选-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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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与序文的地位,现在也显得很乱。有些书中,里封面之后,先是序文。序文之后,是目录。目录后,才是正文。有些书,则目录在前,序文在后。这样的次序,都可以。不过序文在目录前的,目录中还应当列入序文题目及作者名。有些书,序文在目录前,而目录中没有序文题目,这就不合规格了。序文和正文的页码应当分开。序文的页码应当自为起讫,不应当和正文连属。有一本书,序文的页码是一,正文第一章的页码也是一。这就使我糊涂了。查查这篇序文,共有八页。那么,按照规格,序文的页码应当是一——八或换一种字体,例如Ⅰ—Ⅷ。多数外国书都是这么办的。
  封面是一本书的仪表,它必须具备的条件,首先是书名及作者名,其次是出版单位。
  如果是一套丛书,或说一个系列中的一本,还应当用封面图案或其他标帜来表明。我常常看到有些书,书名的字很大,有些是草书,有些是很难看的书法,但都是名人题签。
  封面上只见写书名的人的名字,还有一颗朱红大樱而本书作者的大名,却用小字印在边角上。
  有许多书,封面上还给书名印上国语罗马字拼音,帮助读者能正确读出书名。不过我不理解,为什么正文底下不注拼音字母呢?难道这本书的买主不认得书名而能看懂全书正文吗?
  书脊的重要,仅次于封面。当你到书店里去访书,或向自己书架上取书的时候,你会知道,书脊比封面更重要。走进书店,看看有什么可买的书,玻璃柜子里平放着的是少数几本新出的书,你可以看到封面上印的彩色版裸女或半裸女画像或照片。其他绝大多数书都直立在书架上,你只能看到书脊而不是封面。你站在柜子外面,隔着一个柜子,还要加上书柜与书架之间的距离,你要看清一整排书脊上印的书名,许多人需要带一个望远镜。这时候,书脊如果是白纸黑字,你还比较容易看清楚。如果书脊是黑地红字或绿字,你就无法看清书名。一本二三百页的书,书脊上的书名尽可用二号字印,可是有许多书,虽然很厚,书脊上的书名却用四号字印,使你更无法看清。
  以上是一般出版物的缺点,往往使我叹息。但这还是属于书的外形,有些缺点,还不至于影响我的使用。近年来,我阅读或使用得最多的是古典文学书。有古书新印本,有古书研究著作,还有古典文学赏析辞典。我国的古书,浩如烟海。有些书,解放以来,没有重印过,例如《四部丛刊》、《丛书集成》中的许多书,还有不少书,从来不曾有过铅字排印本,现在尤其应当重印,否则现存的少数木版原本,恐怕要不了几年,就会全部亡失。全国各地的古籍出版社,已在注意到这一情况,每家都重印了一些久已失传的古书。这是功德事,应当赞扬。不过,这些书中,也往往有美中不足之处。古人刻书,最重视版本源流。读者从这个刻本的各篇序跋中,可以了解这部古书的源流变易。现在有些新的重印本,删掉了历代编刻者的题跋,换上了新的序言或“出版说明”,也不交代版本源流,这就使做研究工作者感到不方便。有极少数重印的古书,把正文全部改编,而仍用原来的书名,这样处理,更不妥善。我以为重印古人著作,有两个不同的目的:一、为保存文献资料。做这个工作,就应当照原本印,不删、不增、不改。二、为供应一般读者阅读。做这个工作,不妨大幅度改编原书。例如《东坡七集》,可以打通改编,但仍需要一个原本。近来有几家出版社,用原书影印的办法来做保存文献资料的工作,我以为是最适当的。
  排印古书,要加标点,这又是一个问题。从一九三○年以来,所有的古书排印本,没有标点错误的,恐怕一部也没有。标点错误最多的是引号。古人著书,引用前人的话,往往但凭记忆,很少照原文抄录。引文之下,往往接上自己的话。因此,引文经不起核对,下半个引号不容易落笔。我标点古书,特别是宋元明人的杂著,下半个引号常常不知应当放在哪里。因此,我想建议,标点古书,只要断句,而不用引号。
  文史哲方面的学术研究著作,必须附一个“引用书目”或“参考书目”,交代你的研究过程中涉猎到的范围,对你自己的研究成果负责。外国学者的著作,都有这种附录。
  而中国出版的学术研究专著,大多没有这种目录。这可以说是没有养成这种优良传统。
  最后,还得提出学术研究著作中的剽窃现象。一个态度严肃的学者,在他的著作中,一定会明确地提出他自己的新观点,新理论。这种新观点,新理论,必须是未经人道的。
  我看过几种文史研究著作,作者很自负地提出了他的新观点,但我知道他的观点早已有人讲过了。有一位历史教授,在一次学术讨论会上,发表了他对古史研究的一项新的成果。他自己的文章还没有发表,他的研究成果已被一位青年学者写入自己的书中,作为他的创获了。那位历史教授忿怒之余,打印了几十份控诉书,向史学界散发,表示抗议和检举,但无补于事。学术乃天下之公器,你能得出这个成果,难道我就不能得出这个成果吗?科学技术,有发明奖,有专利权,惟独文史哲都是纸上空文,新观点,新理论,没有保障,任何人都可以据为己有。这一类情况,近来不少,惟一的办法,只有端正学术风气,希望新一代的学者,重视自己的工作和名誉,不要掠人之美。
  外国文学的译本,近年来也看过一二十本,不过看完的很少。因为一遇到该叹息的地方,就放下了。有很多译本是集体翻译的。一本二十万字的小说或文艺理论,有多到六名译者的。非但译文语言水平有或大或小的差距,有几本书中连译名也没有统一。有些译文,上下文语气不接,猜也猜不出来。不知是漏排了一二句呢,还是译者因不懂而跳过。
  大多数译本都不交代原书的书名和作者名的原文。译者或编者大约以为读者都不识外文,所以无此必要。其实这是介绍外国文学的一大缺点。如果让读者知原书的书名原文,就对读者学习外国文学有帮助。其次是给图书编目人员以方便,让他可以在每一个译本书名下注出原书名,使利用这个资料的研究工作者知道某一种外国作品已有多少译本。
  书是社会文化教育工具,不要以为译一本小说,目的仅仅是供应一本小说。这一意义,似乎出版社的编辑同志都没有注意。
  《书林》和《读书》是目前南北两本关于书的刊物,它们的内容似乎都以书评为主,而且又似乎以好评为主,有些像是出版社的广告刊物。《书林》编者敦促我写稿,我既不想为任何佳著捧场,也不敢写出纠谬正误的文章,得罪了人。只好实事求是,谈谈我近来读书的观感。一口气写了三千字,爽爽快快的发泄了一下。这里所谈到的,有些是“做书”的技术问题,有些是出版事业的风纪问题,我虔诚希望著书的,译书的,和“做书”的同志们,能采纳我的刍荛之议。
  一九九○年二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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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话 
  一个偶然的机会,和几个青年人谈到诗。
  我说:诗言志。
  青年甲说:文何尝不能言志?
  青年乙说:诗也可以抒情,不光言志。
  我说:言志就包括抒情在内。
  青年丙说:感情和意志不属于同类,包括不进去。
  我说:“诗言志”是和“文以载道”区别开来的。
  青年甲说:区别不开。“言志”就是“载道”,“载道”必然“言志”。天下没有无道之志,也没有志外之道。
  我说:那么,全否定了。诗到底是什么?
  青年乙说:诗是韵文。
  我说:赋也是韵文。
  青年丙说:诗是句法整齐的,讲究格律的。
  我说:赋也完全一样。况且,还有句法不整齐的诗。
  青年乙说:诗是用形象思维的。
  我说:古诗就不用形象思维,为什么还是诗?
  青年丁说:诗是有讽刺作用的。
  我说:鲁迅的杂文也有讽刺作用。这不是诗的专利。
  青年丙说:诗是温柔敦厚的教材。
  我说:穷凶霸道的人,读一辈子诗,也不会变得温柔敦厚。
  青年甲说:这是指作者。一个温柔敦厚的人,写出诗来,表现他的人格、性情。
  我说:自我表现,不一定要用到诗。写文章也可以。待人接物,从实际行动中,更容易表现。
  青年丁说:我想起来了。有一位诗人说过:诗是无产阶级革命的武器。
  我说:这个武器杀不了敌人。三八式步枪还嫌差劲呢!
  青年乙说:也有人说过,诗是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品。
  我说:好吧,你做几个艺术品出来,到上海美术品供销社去卖,看他们收不收?
  青年丁说:艺术品不是商品,怎么可以卖钱!
  我说:难道艺术家都把他们的作品堆在屋里,整天饿着肚子,不断地创作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品吗?
  青年乙说:那么,老师,你说,诗到底是什么?
  我说:很抱歉,我也说不上来。
  青年丙说:诗的定义,我们都讲到了。我们否定了一半,老师否定了一半。这么说,诗是毫无用处的东西,它怎么会古今中外永远存在着呢?
  我说:普天之下,无用的东西,存在着的多得很,不止诗一种。
  青年甲说:我想起来了。这就是庄子所谓“无用之用”。
  我说:无用之用,仍然是一种用处,既然有这种用处,就是有用,怎么还说是无用呢?这是庄老头的逻辑矛盾。
  青年丙说:那么,可不可以这样说:诗既然从古到今一向存在着,存在就是它的用处。如果一点没有用处,它就没有存在了。
  青年乙拍着桌子说:喔!原来我们今天讨论的就是“存在主义”。
  青年丁说:怪不得现在诗人很多,他们的诗,惟一的用处就是“存在”,这叫做“为存在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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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史不需“重写” 
  看了两期《上海文论》,知道有些青年文论家在讨论“重写文学史”。参加讨论的人不算少,似乎很值得讨论。
  我有点不理解。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一个问题,也从来没有想到写文学史会成为一个问题。
  写文学史,从来没有“专利权”。每一个文学史家、文学批评家,都可以自己写一部文学史。你写你的,我写我的,各不相谋,也各不相犯。从黄摩西的《中国文学史》以后,曾毅也写过《中国文学史》,谢无量写过《中国大文学史》,王国维有《宋元戏曲史》,鲁迅有《中国小说史略》,郑振铎有《中国俗文学史》,龙沐勋有《中国韵文史》,到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许多“文学史”,每一部都是独立的著作,表现了作者自己的文学史观,谁也不是对另一作者的“重写”。
  只有一部文学史,可以说是“重写”的“文学史”,那就是刘大杰的《中国文学发展史》。这部文学史,最初是上海沦陷时期作者在几个私立大学中的讲稿。抗战胜利后,作者在国立暨南大学任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任,把这个讲稿重写了一部分,即出了第一版。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后,作者又重写了一遍,在一九五○年代印出了一个新版本。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期间,作者为了某种政治需要,又重写了他的《中国文学发展史》,在一九七○年代初期印出了最新版本。在我们的许多文学史著作中,只有这一部是名副其实的“重写”本,而且是经过三次重写,但结果却成了离开了“文学”的“文学史”。
  现在,一些人讨论的“重写”文学史问题,其实这不是“重写”,而是“另写”。
  从一些讨论的文章中可以知道,有一种或几种文学史,是他们所不满意的,因此,他们希望有一本新的、可以满意的文学史,出来取代那本旧的。因此,才提出“重写”的呼吁。他们希望“重写”的文学史,大概是作为教材的那些文学史,它们是全国大专院校中文系学生的必读书。
  我以为,作为教材的文学史,不是学术性的文学史。一个文学史家,一个文学研究工作者,都不能以文学史教本为主要参考资料。不单是文学史,其他文理各学科,也是一样。从来没有一篇学术论文后面所附的参考书目中,提到大专院校教本的。
  因此,我以为,对于作教材用的任何文学史,不必提出“重写”的呼吁。它们即使重写、重编一百次,结果还只是一个教本。
  有一位青年文论家说,他之所以要求重写“现代文学史”,是因为目前对现代文学的评价和分析,各执一辞,观点纷乱,因此,他希望有一部可以依据的文学史,作为一个标准的研究现代文学发展的框架。
  我以为,每一个文学史家、文论家,在他们的各个课题的研究成果中,都可以累积而构成自己的框架。如果依据一个别人提供的框架,来进行研究,势必成为别人写的文学史的注疏家,他的研究成果,只能是发挥别人的观点。
  一九四九年以前,我们已经有过许多文学史,不论是古典文学史或新文学史,每一本文学史都是作者个人研究的成果。它们有些什么特点,有些什么缺点,都只能由读者去判断。当时,大专院校的文、史、哲各科教材,没有教育部颁定的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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