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深处 by亦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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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眸深处 by亦凝-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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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靠的避风港。 


        ——这就是我的双亲。 


        哪怕在我成年上大学,甚至自立工作后,他们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丝毫未变。 

        不是不知道他们已两鬓染霜,更不是不知道他们行动间已露老态,但我从未想过生命里的两棵大树会有倒下的一天。而倒下的一刻,我却无法守在他们身边。 


        “怎么了?” 

        在见到赵挺一脸关心的瞬间,我内心遽然放松。更衣室内没有其他人,我允许自己放纵了情绪,我的焦急、我的悔恨、我的伤心,全部放出了门。 


        在他面前,我抛下了所有伪装与坚强。 

        “我上个月才回过家,我妈明明很好。怎么会出这种事?” 我的心越绷越紧,心口酸涩难耐即将无法盛载。 


        “没事的,肯定没事的,放心。”赵挺平素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声音,这一刻听来意外的安心。 

        他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过我的背,安抚下我的伤心惶恐。 


        “谢谢你,我没事。”我想笑笑让他安心,却挤不出表情。 

        他突然伸臂快速但有力的拥了我一下,“不用勉强自己,等笑得出的时候再笑吧。” 

        他的声音在耳边沉沉响起。我知道,这是一个支持安慰的拥抱,绝不含任何情色的味道。 

        这一刻,真感谢在我身边的人是他——赵挺。 


        (24) 


        有了赵挺的护航,我以最快的速度踏上了回家之旅。其实他提出过开车送我回去,但被我拒绝了。见我坚持,他只将我送上长途客车,顺手扔给我一包干粮点心和饮料。 



        在车上我久久凝视着自己抖动的双手。第一次,因为重视之人的倒下,我真真切切感受到疾病带来的伤痛。 


        三年多来,我经手的病人来去间已有几千人,生老病死就是我的职业。无论是病人自身的痛苦还是家属的愁苦烦恼,早麻木得难以动容。 


        有时病人家属跪在面前只求救亲人一命,我觉得可笑。现在,我为当时作如是想的自己感到羞耻。 

        到此刻,我方才能体会到每日面对的那些人的心情。恐惧、痛苦、悲伤、后悔,一一尝尽。 

        “医者父母心”,希波克拉底的誓言早已吟咏——可那怎是原先未经巨变的毛头小子所能明白的? 

        突然想起在一个大学同学,他母亲在高中时就因癌症去世。在入学宣誓的时候,他一边说着誓词一边泪流满面。 


        我已忘了当时自己的心情是惊诧、还是好笑。八年前他那些晶莹的泪珠,此刻突然清晰无比的出现在我记忆中。等回过神,发现自己交握的双手上已溅满了碎泪。 

        邻座的小女孩好奇的盯着我望,不时在母亲耳边耳语几声,吃吃的笑着。我丝毫不觉得丢脸,而是发自心底的冲她一笑。 


        这一路过去不时有联系,我得知母亲暂时脱离了危险,几个亲戚纷纷赶去帮忙。大狗坚持这第一晚留下陪夜,听见他在我才放下心来。 


        我渐渐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发个短信息给赵挺让他放心并且感谢他的相助。 

        “小笨猪,安心照顾猪妈妈去吧。回来有的是你作牛作马报答我的机会,你要以身相许也行。” 

        某人的回复让我哭笑不得,但也终于帮我找回了一丝轻松的心情。 

        第二天清早到了陆关,我直接打车前往医院。 


        正好遇到查房时间不让进,没办法只能等在入院部的出入口。我不禁感叹换了地头,这待遇变化真大。想到等会进去了说不定还要受床位医生几个白眼,心下更是无奈。立刻下定决心,等回去了以后一定要对病人家属,尤其是老年女病人的二十多岁的儿子,要多多的和颜悦色。 


        胡思乱想中我也打量起这所陆关最好的医院,这正是原来我最有可能的工作地方,如果没有撞大运进了安爱的话。 


        仅有一幢病房大楼,门诊和急诊也合在一起用一幢楼,这和安爱实在是不能比。安爱不仅外科、内科分开建楼,连所有的检查设施都独立造了一座楼,常规的化验报告单以及手术的病例样本都有自动传送带,无需人工运送。唉,所谓的医疗水平,就是比较富裕程度和经济实力。 



        亲眼见证过之后,我更不后悔进了安爱,任何人都希望接触更高的水平,我也不例外。一个医生的水平,90%决定于其身处的环境,剩下10%才是自身努力的结果。这,就是事实,环境决定人生。 



        但是如果当初回了家,那现在我就能在最重要的时刻,守在父母身边了。念及此,心中满是惆怅。 

        “成成!”一抬头大狗爽朗的身姿出现,远远挥着手臂,我顿时眼前一亮。 

        多年的兄弟,我只能反复说着“谢谢”二字。 


        “你小子,我们谁跟谁啊,你再说一个‘谢’字,看你今后还能再找到我不?”大狗咧嘴直来直往,顺便一拳捶得我差点吐血。 


        他昨天接到我父亲电话,二话不说请了假出来。今天他非得去上班,拉着我简单交代了下发病经过和现在情况就走了,反正他说再多不如一会我亲自去翻病历。 


        我等了近一小时,才被放行。在心内科走廊中一路寻找着大狗说的病房号,在即将见面前一刻,心情渐渐紧张起来,手心汗涔涔的。 


        然后,终于看见了躺在床的母亲,以及守在一侧憔悴的父亲。 

        感觉我来了,母亲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小成……” 

        她面色枯槁,半天平时的精神劲都没有。一下子,我的鼻头酸了,眼眶热热痒痒。 

        好一番努力,我才定住心神,努力表现出稳重沉着。父亲见我来了,立刻大松一口气,眉宇间的愁苦瞬间舒展而开。 


        这一刻,我决定接过担子,守护起这个家。 


        (25) 


        真正的长大,只需要一瞬间。 

        只不过这一瞬间对不同的人来说,或许撕心裂肺,或许沉静哀愁,或许淡定泊然。 

        至于我的这一瞬间,个中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无法与他人分享。 

        望着窗外渐渐飘零的银杏叶,那满目金黄就这么融入眼中。 


        回头看看安静沉睡的母亲,半天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心内科病房当陪客。 


        已经是我回来的第二天了,母亲的病情还算稳定。用上最高档的全套监测设备,一直没出现太明显的异常表现。只不过发病时血压剧烈升高,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脑水肿,昨天精神有点亢奋,现在又表现出嗜睡的症状,基本没大碍。 



        哥哥知道母亲发病的事后,一天打了八个国际长途到我手机询问病情。嘱咐我一定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总之所有费用他来承担。见他急成这样,不得不分出精神来宽慰他,让他放下心来。 


        我不由想起从前小时候。我哥他自小优异过人,是我们周家莫大的骄傲。父母在对待我们两兄弟的的态度上,多少有些不同。这正是我幼时自卑、伤心、不平的来源。 



        不过我天性冷漠,虽有心结但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再说我哥对我一直好的没话说,我哪怕再如何羡慕他,也不会对他起嫉妒之心,有的只是为他而生的骄傲感。所以,我们家一直和和睦睦的过这平顺日子,父严母慈、兄友弟恭。 



        但真正解开心结是在我上大学那年。七年前哥哥考上大学,是全家将他送上远去的列车,任由他独自离家求学。而轮到我外出时,爸妈却争着要送我去学校。最后决定我爸陪我去,临走我妈抚着我脸颊边流泪边说:“你哥哥他从小机灵好强,不怕别人会欺负他。你一直这么乖,又不喜欢和别人争,被人欺负了回来也从不明说,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看着我妈在那抹眼泪,我突然鼻子也一酸,赶紧扭过头把泪逼了回去。 

        直到那时才明白,在我沉浸在自哀的当口时,父母一直都在看着我。因为,他们爱我,远甚于我爱他们。 


        母亲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我闲来无聊,就反复研究起医院每天送来的帐单明细。看着看着不由咋舌,免不了感叹医院这把刀实在是磨得利啊。 


        如果不是站在今天这个立场,我绝对不会有如此深刻的体会。有时一天的费用,就是普通老百姓一月的收入。进了医院这门就不要把钱当钱使了,咬咬牙看作草纸比较有利心脏健康。 

        我突然想起在初中政治课本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故事大义是说在资本主义的美国,有个农场主心脏病发被送去医院抢救。病好后他高高兴兴回了家。结果没几天他收到医院寄来的帐单,一看赫赫然“五万美圆”的费用,可怜人给吓得心脏病再次发作翘掉了。 



        故事是为了说明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被剥削压迫的劳动人民,没有社会福利保险的凄惨遭遇。顺便证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那时,这个故事我是当作笑话来看的。现在,我还是当作笑话来看,只是不复轻松的心情。 

        在安爱这些年,看过不少来自农村的自费病人,最后因为无力承担不得不自动出院,终止了治疗。就算是城市有医疗保险的病人,刨去社保局支付的部分后,仍要面对庞大的开支费用,对于一些下岗的贫苦家庭来说,依然无力承担。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也不是医院的错,甚乎于医疗系统的体制关系也不大。原因很简单,因为国家穷,没钱让所有人享受适当的医疗资源。结果就成了,谁有钱、谁在这社会占优势地位,就能得到更良好的治疗护理。 



        而患者群体和医院这些年愈演愈烈的纠纷对撞,正是源于此。 

        由于我的身份立场,决定了我以往只能站在医生的角度来看问题。非典之前,医生的形象简直可用“不堪”来形容,普遍的社会舆论都是倾向于指责医生的一方。但是我所看到的大部分医生,都是普遍拥有责任心和良心的好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的病人,都会尽心施救,绝非报界宣扬的那种惟利是图丧尽天良的“白狼”形象。 



        我一直郁闷于新闻界捧杀式的报道,遇上无理取闹的病人或者家属也常常弄得一肚子气。赵挺对这些向来看得很开,一笑带过。他常常无奈的说我还没长大,为一些根本不值得生气的事跟自己过不去,我自然是忿忿然。 



        可直到今天我自己身处患者这方,真真实实体会到何谓弱势群体时,才豁然开朗。 

        再想起那些因为无力负担,被迫回家的患者,心头不禁涌上一阵阵的悲哀。看着自己母亲沉静的睡颜,她是幸运的。 


        可是却不知有多少不幸的母亲,因为并非自身的错误而得不到良好的治疗。 

        心,哀哀的抽痛着,为我无力改变的现况。 



      (26) 


        母亲的病情入院后一直很平稳,床位医生在知道我本身也是医生后,态度立刻和善了许多。不过心内科的东西我毕竟不专业不敢多嘴,而是虚心的全力配合这里医生的治疗。 


        赵挺几乎每天都来电话让我安心呆着,不用挂心工作上的事。他还找来谭一鸣听电话,在了解我妈的病情后给了不少建议。 


        平时由我和父亲轮流在那陪护,偶尔大狗来替一晚,让我们父子能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一个星期后,我妈就康复出院了。 


        但我还是放不下心,毕竟有随时复发的危险,父亲还要上班,万一她独自在家昏过去,光是想像就心惊胆战。所以走前我托人介绍了个帮佣,白天来整理家务陪伴我妈。 



        经过这件事,原本不时有龃龉的父母,一下子贴近了许多。那充满权威感的一家之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心服侍的好丈夫。看着他们温言谈笑,有种莫名的气氛紧密流转在两人周围,就连我也无法涉入。 


        原来,这就是相濡以沫。我想微笑,但却渐湿了眼眶。 


        走之前,我很正式的在外面请了大狗一顿。虽然他百般不愿,但实在敌不过我的万般坚持。 

        当然我的感激之情,远非一顿饭所能代表的。至少经过这次,我们这十几年的交情上升为过命的交情。 


        所以在多年之后,大狗父亲得了肺癌,我立刻帮他联系住到了安爱。并且逼着赵挺动用关系利用职权,请来了外地最好的胸外科医生来手术。大狗父亲在安爱住的那半年,我完全就当自己父亲一样服侍。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自己欠大狗一辈子的人情。 



        再见到赵挺那张死人脸,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同时惊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这句话时,我是在S市的长途客车站。 


        “当然是来接你啊,亲爱的。” 

        他嬉皮笑脸的说这话,我立时全身滚过一阵恶寒,鸡皮疙瘩“噌噌噌”起立敬礼。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坐这一班车?” 


        “因为接收到你发出的心电感应么,在下特意来此迎接您凯旋。” 

        我二话不说,绕过他就去拦计程车。 

        “诶,别别别这么冷淡嘛。其实呢,我打电话去你家问问情况,伯父说你已经走了,还把哪一班车也告诉了我。算算你差不多这时候到,我就过来等了。” 

        见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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