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 第48部分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一切均视乎利益所在。

只是，利益不是恒定的，它是一个在不断权衡之间变化的量。

他用手托住下巴，任由身子深深陷入沙发中。目光，停留在监视器上。

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片刻的安静，然后是穆珂的声音：“哥哥和千夜深陷险境……”

沙迦南不言语。

穆珂绕着沙发走，站在他跟前。她一身青色衣服，看他的时候，眼神恳切。嘴上，只是自尊地重复着那句话：“哥哥和千夜他们……”却再也说不下去，也说不出来其他的话。

让她说什么好呢？她是穆家的女儿，她是有尊严的。

她不能低声下气地求他，只能注视着。但是沙迦南在她跟前坐着，久久地不说话。于是她再度开口，听到自己声音干涩：“你有办法救出他们，是么？”

“我会想办法救出他。”沙迦南拉过她的手，细细地握在掌心上。他抬头，看她前额有密密的小汗珠。他站起身，用手为她擦拭额上晶莹细密的汗珠。

“你要好好休息。”他亲了亲她的前额，转身要拉门边的铃，却被她用手按住。

“答应我。”她说，眼睛定定的。答应什么？她没说，他当然懂。于是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下属的声音。沙迦南下令：“安排C组和E组的人集合，准备硬闯实验室大楼。”对方应是。

放下电话，他温和地看着她：“你现在应该安心。”

穆珂的表情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沙迦南拉动手绳，清脆的铃声响动，很快有女仆碎步来到门边。他说：“将穆小姐带去休息吧。”

女仆带走穆珂，房中恢复一片宁静。沙迦南走到房间连接着的露台上，看着星空那么低，像倾斜过来一般半压着露台下的花园。

他拿出手机，低声指示，“撤销刚才的指令。C组和E组待命即可。”

“是。”

“还有，将我昏迷期间，任何显示出有背叛迹象的人，都处理掉。”

“是。”

收起手机，他低头看着露台下的花海。他记得在穆家，穆珂的房间正是对着偌大的花园，大理石喷泉每日喷洒出清澈的水。此时正是花开时节，清风拂过一阵花香，带着草地特有的气息。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刚才的女仆吧。他仍注视着花园，说：“花开得很漂亮。每天都要摘新鲜的花，一早送到穆珂房间。”他顿了顿，“母亲喜欢百合，也要为她送去。可怜的女人……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人应声。

他转过身，却赫然见到穆珂立在门边的阴影中，冷冷地看着自己。他仿佛听到心里“彭”的声音，大步从露台上朝她走去。她却只是一直往后退，退到房间中更幽深的阴影里。他比她动作幅度更大，更快，早已经走到她跟前，猛地揪住她，却只捉住她的一只袖子。

她狠狠一甩，挣脱了，往房间外跑去。他飞快地追出去，见她步履不稳，他一咬牙，已经紧紧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怀中。

只听她气喘吁吁，身体不住地颤动。他抱紧了她，她用力推开他，声音虚弱地指责他：“我怎么会忘记，你原本就是穆家的敌人，你根本不可能真心和我们合作。你只会为了瓦萨里家族的利益，由始至终，你为的只是你们家的利益……”

他低头，见到她泪流满面，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仍是冰冷。

他伸手要拭去她脸上的泪，她却狠狠别过脸躲开。嘴唇翕动：“……你为的只是你们家的利益，叔叔也好，哥哥也好，他们消失了，对你来说更有利吧。你原本就是个狠心的男子，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放过。”

她不住地喘气，几乎说不下去。他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嘴唇贴住她冰凉的脸颊，喃喃地：“别说了，你不能有事……”

只听穆珂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尽管你是这样一个人……但是，我还是……爱你……”她身体十分地软，再也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垂在他怀中。沙迦南单膝跪倒在房间外的长廊上，一手紧紧捏住她的掌心，声嘶力竭地：“医生——”

一分钟后，医生与下属们同时出现在长廊上。下属协助医生，将穆珂转移到瓦萨里府邸专门为穆珂开辟的医务楼。

五分钟后，医生对他说，穆珂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只有人类副体计划，才能真正救得了她。否则不知道哪一次发作起来，只要抢救不及时，就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十分钟后。原本埋伏在冈萨雷斯那座实验室大楼外的C组和E组忍者，接到了跟事先计划全然不同的行动命令。

原计划中，沙迦南下达命令，要趁穆雍与冈萨雷斯两虎相争后，在适当时机进入，活捉二人。

现在他们接到的任务，却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联合穆雍，拿到人类副体计划项目的核心机密。活捉冈萨雷斯，带出西索卡。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真相（七）ˇ　最新更新：20120104　19：26：31

电梯门敞开，冈萨雷斯踏入其间，左右两名手下跟随其后。

左边的下属报告：“他绕开了警卫的埋伏，现在已经到达了顶楼。”

“你们能够让他进来，居然还能够让他绕开守卫，直接到达顶楼？”冈萨雷斯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视一轮。对方倏然心惊，噤了声。

电梯门无声闭合，高速上升，疾速往实验室大楼顶楼升去。

到达十七层高的顶楼。电梯门敞开，冈萨雷斯见到身着浅色风衣的背影。他步出电梯，高处的风猎猎作响，扬起他半长的鬈发，往后形成金黄色的波浪。他一步步朝穆雍走来，扬着手，淡淡微笑：“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像你这样重要的人物，居然一个人闯入这里。我真替你担心呐——你死在这里以后，穆家可怎么办？”

穆雍转过身来，黑色眼眸中却是异常平静：“是么？不见得。”

他将右手探入浅色风衣内，再掏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流线型的玻璃瓶子，里面是红褐色的小块肉团，浸泡在浅绿色的药水中，像浮动着一颗小小的心脏。

冈萨雷斯见得这瓶子，陡地肩头一动。

“看你的表情，必定认得这件东西吧？”穆雍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这是你那中国情人的心脏。”

他一步一步接近顶层的边沿，手臂高高扬起，瓶身已经置于边沿外围的空中。他回头，脸上笃定地说：“其他部位的器官，我已经将它放到不同的地方。只要我不高兴，我随时可以将它们炸得一干二净。你的中国情人，从此将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你要怎样？”冈萨雷斯发狠似的问。这话刚一说出口，他便觉得自己可笑。

“我要带走千夜。”

果然如此。冈萨雷斯狠狠地盯着他的脸，心里忽然想着，自己是否太小瞧了他。当日将他放入整盘计划中，到底哪里出错了？

也许是千夜这一环……

只听穆雍又道：“我知道你已经将她禁锢，打算用她来进行实验，换回你的情人。因此……”他提高声音，字字清晰入耳，“我要她清醒地活着，跟我一起安全地离开。否则，我要你的叶为我们陪葬。”

冈萨雷斯修长的手指，捏成一个紧实的拳头。良久，他松开那拳头，对站在身后的下属道：“将千夜带到这里来。”

“不——”穆雍断然，“将她带到实验室大楼外，我在那里等她。”

十分钟后。

冈萨雷斯看着监视器上，那辆敞篷跑车上搭着千夜和穆雍两人，渐行渐远。他抱着双臂，指甲深深嵌入手臂上，几乎要剜下肉来，却浑然不觉痛。

身后有人快步进入，报告：“其他几处器官已经找到，正在拆除引爆装置。”

只有叶的心脏，还在他的手上。

冈萨雷斯只觉得从未觉得如此恨过。他一头蜜色鬈发，在黑暗中闪烁出熠熠的色泽，仿佛在暗处滋长的一种情绪。

“一定要捉住他们……”如此急切的声音，又低沉，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下达的指令。一旁的手下稍犹豫，便高声应：“是。”

转身便要出去，忽然被冈萨雷斯喊住。

他抬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从暗处射出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潜伏在黑夜中的一头敏捷豹子，金黄色的美丽，却残忍。他又下令：“处决掉西索卡。”

手下像是被这指令震住，忽地说不出话来。

“处决掉西索卡。”冈萨雷斯重复。

“是。”

看着手下往外面走去，黑暗中只剩他一人。冈萨雷斯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他用手抱住双臂，像是给自己一个孤独的拥抱。

他常常有这种错觉，似乎叶还在身边，还在拥抱着自己。然而流连于这种幻觉，醒来后却是最痛苦的。他一次又一次地，迎接没有他的这个世界。

手机铃声蓦然划破这孤独。

他拿起电话，那头传来西索卡难以置信的声音：“冈萨雷斯，快告诉他们，他们理解错你的命令了……”

喔，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连沉迷于科学的理性人士也不例外，瞬间便卸掉冷静的面具。

“指令无误。他们必须执行。”

电话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是西索卡有点愤怒的声音，难掩恐惧与惊讶：“难道你忘了，当年你哥哥将浑身血污的你送到我这里来，求我救你一命。如果没有我，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今天这一切，靠的只是自己。”冈萨雷斯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我已经饶过你一命——在你将这个地点暴露给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上。”

“那么为什么还……”

“因为你让他们知道了叶藏在哪里！”冈萨雷斯的刻意冷漠，依然难以掩盖他的愤怒，“光是这件事上，你足够死一百次了！”

手机被掷到地上，那小小的东西掉在地毯上，无声地翻了个身。

几名下属站在房门外的阴影中，不敢靠近。只见冈萨雷斯一人独自站在房间里，背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孤独的背影。

未几，他转过身来，拿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外衣，穿在身上，一身的灰色。“出发。去追击穆雍。”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结局（一）ˇ　最新更新：20120107　14：21：00

因为实验室建在远离市区的地方，车子沿路驶向市区方向，依然杳无人烟。穆雍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飞快地向千夜解释：“我们现在仍在冈萨雷斯的势力范围内。”

千夜几乎半个身子倚靠在车门上，无力地看了穆雍一眼，算是回应。

她太过脆弱。短时间内服用强剂量的迷药与解药，会对身体造成一定伤害。

“喝水。”穆雍简短地，下巴扬了扬，向车座的方向，“稀释体内的药量。”

千夜伸手拿过搁在车座上的矿泉水，扭开瓶盖，开始昂起脖子，大口大口地将水灌入嘴里。水冰凉清澈，还带点甘甜。她渐渐恢复了清醒的神智。偏过脑袋看他：“你为什么要冒险？”

“我说过我会等你，但是我改变主意了。”穆雍仍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从林荫小径出去，拐了个弯，面前遥遥可见巨大的红色铁桥。这是一座双桥，分岔的两头一头向北，一头向南。

千夜仍在想他话中的含义，只听他接着说：“我无法坐在那里等你。我不愿让你冒险。”

她意识到他正转过脸来看着自己。她又想起了临走前，他的一些举动。她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回应，只能淡淡地：“那是我愿意的。你是穆家的统主，不该冒险……”

他微微一笑：“现在我不是好好地将你带出来了么？”

车窗降下，从桥下那道辽阔河面上吹过来的风，扬起他耳际的头发，露出俊美的侧脸。他踩下油门，车轮紧紧抓地，朝着桥头那边飞快驶去。然而下一刻，他见到桥面那头迎面驶来两辆车，正是要左右包抄他们的态势。

他暗暗吸了口气，握住方向盘的手捏得紧，正要加速越过他们。引擎却猛地发出不正常的嘶鸣。

车子被动过手脚。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一瞬，前面两辆车已经疾速驶来，一左一右夹住他两边车门，碰撞中，溅出火花。

穆雍右手搂过千夜的肩头，左手打着方向盘，脚踩油门，那两辆车被巨大的冲力撞开，千夜也狠狠跌在穆雍身上。

前方却早已设下路障。穆雍正要加速之际，引擎再次发出诡异的声音。他心念一转，猛地拉过千夜，整个人跳出车外。

千夜被他紧紧护在怀中，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他仍是紧紧抱着她，防止她受伤。经由他的身体传过来的巨大撞击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两人从地面上慢慢站起身来，看向那边桥头。

冈萨雷斯站在桥头上，穿着一袭灰色长风衣，河面上的风卷起他的衣角，他看上去活像个中世纪的猎人，残忍而俊美。

千夜的心里颤了颤：他是来捕捉自己和穆雍这两头猎物的。

“似曾相识吧？”冈萨雷斯微微一笑，上前走了一步，“在北欧的时候，也是在桥上。只是我深深后悔，那次没有将你和穆川都杀掉，以至于今天会如此麻烦。”

“该后悔的是我。”穆雍侧过身子，下意识地将千夜护在身后，“你是个比沙迦南更棘手的家伙，我当日不该与你联手。”

两人默默对峙着，将手放入衣襟内，掏出了枪。

“你知道你逃不了的。”冈萨雷斯说，“你无法活着离开。即便你杀了我，你也没法脱身。在你身后站着的，都是我的人。”

“放走他，我跟你回去。”千夜忽然开口。她上前一步，与穆雍并肩而立。她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在风中扬起，露出莲花似的脸，灿灿生辉，有种坚定的美。

冈萨雷斯盯着她，嘴角冷峻地一笑：“我自然会带你走。但你没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你是我的人，背叛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穆雍默然看着他俩，从身上掏出那个流线型的瓶子。叶那颗心脏在绿色药液中，载浮载沉。“没有资格讨价还价的人，是你。”

话音甫落，他却见到冈萨雷斯嘴角绽出诡异的笑容。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枪响，他的左边小腿一颤，觉得有什么灼热的东西穿过。低头一看，小腿的裤管上，现出橘红色的窟窿，往外渗着鲜血。

又是一声枪响，右边小腿一颤。

他整个人重重地跌落在地。

手中那个玻璃瓶子，在指间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