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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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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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那盆羊齿放在桌面上,用酒浇灌它。

穆雍默默地点燃一根香烟,只仰起脸看向眼前的男子。“你胃口很好。”

冈萨雷斯边用手把面包撕成小块,抬起脸看他:“我不过是一个卖艺人,在台上跳舞以谋生,还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他将面包碎沾到浓汤里,“但是我也对人间的纷争毫无兴趣。我知道你们的来意,只是我并没有兴趣。”

穆雍却并没回应他,只是无声地抽着烟,看着从咖啡馆门口纷纷攘攘进出的人们。

咖啡馆内,昏黄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年轻女子,指间夹着香烟,手里拿着哲学书,面前的青柠苏打水还剩三分之二。在她对面桌子坐着的少年,一直在专注地画画,不时抬头观察她,又低头继续。

有拉丁裔女子披着满头长发,手里握着滚烫的咖啡杯往外走。经过他们身边时,不禁将目光停留在这三张美丽的脸孔上。

这是奇异的三人组合。华人少女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表情,一直盯着窗外经过的行人。华人男子默默地抽着烟,摆在面前的烟灰缸中,填满了长短不一的烟蒂。欧洲男子无声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冈萨雷斯用餐巾纸按了按嘴角,抬头看了穆雍一眼,淡然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从钱包里掏出几张英镑(注:截至目前为止,英国仍未加入欧元区。),取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便转身走出咖啡馆大门,踏入夜色中。

在他身后,一个身穿球鞋的短发女子快步往外走去,身后一个男子拉住她的手臂,两人略有点争执,很快离去。

眼看着那二人离去,穆雍把指间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他扬手唤服务生过来,要了一杯咖啡,又问:“你要什么?”

“清水。晚上不喝咖啡。”

服务生离去。

千夜问:“他是被人跟踪,还是身上有窃听器?”

穆雍正探手去拿过冈萨雷斯放在桌面上的纸币,听到千夜的话,手指顿了顿。他抬起眼皮:“你能看得出来?”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既然他知道我们的来意,却又故意在这里明确表态不愿合作——甚至在我们开口前。这说明他愿意和我们接触,只是不愿让人听到具体计划。”千夜分析。

穆雍的手指挪动桌面上那十张20元面值的英镑。纸币正面的英女王。纸币背面的亚当·斯密(Adam Smith)。

“你注意到他刚才掏钱出来的动作吗?”穆雍问。

“你指的是,他故意让我们看到自己钱包里,只有20元面值的纸币?”千夜的目光落在亚当·斯密的头像上,“似乎是一个暗示。”她的手指轻轻捻起其中一张纸币,注视着亚当·斯密旁的数字:17231790。

穆雍的目光一闪,掏出身上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快速在上面滑动着。过了一会,只听他说:“我明白了。”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伦敦之行(四)ˇ 最新更新:20110712 20:20:00

车子在亚当街(Adam Street)23号前停下。

90°剧院外张贴着今晚演出的海报。路灯通明,照映着从车上步下来的美丽东方少年少女。

穆雍和千夜迈入剧院。特有的黑暗包围了他们。

昏暗处走出来一个人,向为首的穆雍低声道:“请跟我来。”便朝拐角处楼梯走去。

沿着楼梯往上行去,一间简洁华美的包厢展现面前。从沙发上站起来穿浅色衬衣的少年,蜜色鬈发,美丽得灼人眼睛。他松开围在脖项上的黑色带巾,朝两旁的座椅上展了展手,邀请二人坐下。

穆雍坐下,发现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舞台中央。他无意欣赏即将开场的芭蕾舞剧,只仔细观察各处细节。

冈萨雷斯在身后微笑着:“这里是制高点,不会被轻易射击。”

千夜无意去听身旁二人的谈话,手臂交叠,垫着下巴,开始被舞台上的一切吸引。舞台上,《胡桃夹子》里的小女孩得到一个胡桃夹子,即将开展奇幻的旅程。

童年时,母亲和她坐在昏暗的小房间里,端出一大锅暖气腾腾的栗子,用手一个个剥开。母亲如此美丽,边把剥开的栗子放到她小小的掌心,边为她讲故事。

母女二人的生活如此残缺,然而母亲喜欢讲述真善美的故事。为她讲童话、圣经、佛经、童谣、歌剧和舞剧里的各种故事。在她印象中,母亲从未被生活的困苦所击败。

“从硕大精巧的手摇八音匣里,跳出来美丽的少女、滑稽的小丑、强悍的阿拉伯人。这三个可爱的木偶,开始为孩子们表演……”

母亲所说的《胡桃夹子》故事,仍在千夜耳边萦绕。

母亲……

我很想你……

千夜深深明白自己的处境,亦知道,她越是抗争,穆雍越不会放她。只有在她沉默不语的时候,穆雍会从那沉默中,生出一种不知是否怜悯的感情。

不争是争。

她清楚,自己正在进行一场赌博。

她赌上穆雍对“母亲”二字的情绪。她从他看陆离的眼神中,洞察他内心的触动。

千夜的目光从舞台上收回。

多么可笑,她竟忍受不了舞台上的热闹与欢喜。

耳边,冈萨雷斯轻声道:“我在这里有很多敌人。因此我不方便在共同场所透露太多信息。”

“是瓦萨里家族的敌人?”穆雍试探道。

冈萨雷斯抬起眼皮瞧他,“不。”他淡淡地否定,“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

穆雍的心头一颤,十分惊讶,只是脸上没表露出任何表情。

这个男子,以一个小有名气的舞者身份生活,却能够瞒过了瓦萨里家族的双眼,同时暗自培植了自己的势力,实在是不简单。

穆雍直视眼前这美丽少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们的存在?”

“从我了解自己的身世开始。从那时起,我收集一切关于敌人的信息。包括敌人的敌人,敌人的朋友。”

冈萨雷斯的手指轻轻抚弄着袖口上的扣子,直视对方:“我一直在等待时机,比如说——”他把桌面上的花瓶推向对方,“现在。”

二人彼此相视,对当前形势都了然于胸。

穆珂只是导火索。

金木崎离世,辻友绘受伤,沙迦南独自处理瓦萨里家族横跨亚欧美的事务。在他纤细单薄的身影后,是许多双盯牢他的眼睛。目光中似乎要生出细细的白色丝线,牵扯着他,一举一动,操纵这庞大的金融帝国。

沙迦南的野心,也在这种被“关注”中极度膨胀起来。

在他有更进一步行动之前,务必,先把那丝线牵扯下的木偶,捏碎在掌心中。

这便是穆雍和冈萨雷斯的想法。

千夜完全没有关注这两个男人的世界,她默默地专注于舞台上的幻景,那活色生香的欢喜。凝视那喜乐,仿佛凝视童年的天堂,母亲的庇护。

她过于专注,伸手去取桌上的咖啡杯时,不觉被烫到,手指蓦然缩回。简易白色瓷杯被碰撞,在桌子边缘晃动几下,掉落地上,碎片散落。她伸手去捡,黑暗中,手指被碎片刺伤,流出鲜血。

她有点失神,一阵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指间却忽然一阵暖意。抬头,冈萨雷斯竟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捏按住她的手指,以嘴唇吮吸那鲜血。

千夜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错愕,来不及缩手,对方已扯下自己丝绸衬衣的袖口,按在她的伤口上。他垂下眼睫看她,那灰绿色的眼眸,直直地看进她的心里,让人不寒而栗。

穆雍站在二人身后,看着那修长的蜜发少年,像捧着一件艺术品般,把她的手指放在自己掌心,吮吸自上流出的血,为她扯下衣袖,按住伤口。

那鲜红的血迹,触痛了他的眼。

车子在寒夜中,在伦敦如同纵横河道般的道路网中,快速穿行。路旁不断往后流过的店铺灯饰和街灯,灼灼耀眼。

车厢暖热。

千夜内心的不安,仍未褪下。一路上,她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似乎母亲在远处唤她。这车厢内的世界,这车窗外的伦敦夜色,都被隔离在她的自我世界以外。

穆雍转过脸看她。

她没有察觉。

“我让人把她接来。她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伦敦了。”穆雍忽然说出这句话,没有由来。

千夜看她,眼神微醺,似是浑然未睡醒的旅人。过了好一会,她忽然意识到“她”是谁。

母亲——也在——这个——城市——

她脑海逐渐接受了这个讯息,像细流涌入脑海,终于汇集成一股水流。她蓦然抬头去看,但见穆雍只关注于眼前的红灯。

车子停下。

身边车流,全都停了下来。仿佛世界一同静止。

车窗外看去,着装各异的行人在跟前来去,手上挽着大大的购物袋。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的语气竟有点不耐烦。稍顿,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过多情绪,才言简意赅地:“我们将要在伦敦停留一段时间。而你离开她太久。”

他漠漠地看了她一眼,却觉得她手指上的那团雪白絮片过于扎眼。那白色如此诡异,似乎氤氲出毒液,慢慢渗出。

他有点浮躁起来,伸手去摸索烟盒,却把它碰落。

千夜弯身捡起,从烟盒中抽取出一支细长香烟,递到他手上。

穆雍看着她的脸,那眼神中有种纯粹的快乐与感激。他向来认为她是个倔强的野孩子,却不期然她有这份单纯的喜乐。

这样一个野性难驯的女子,像烈马似的。又似一大片灿然盛开在野外的花,在风中毫无顾忌地引诱途人。

“你犯下的罪,也总有要承受的一日……”他低声地。

“什么?”千夜没听清楚他的话,抬起头去看他。

他却忽然向她倾侧过来,俯下脸去吻。她手指一动,指间的那根香烟轻轻掉落。

世界像在这一瞬脱离平衡。伦敦无尽的夜涌入车厢中。

他吻得极深,让她喘不过气,要挣脱,却只感到浑身无力。他伸出手,紧紧按住她的肩膀、手臂,把她整个人嵌入座椅上。

他们车子之后,一片叫骂声交织。车龙中的司机都探出头来,以伦敦音、威尔士口音、苏格兰口音、印度口音吵嚷着,拍打着车门。

穆雍慢慢松开她。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见到前方的绿灯,高高亮起。

穆雍把手按在方向盘上,一言不发地开动车子。车龙在后面,开始恢复流动。车厢内的空气似乎绵软下来,暖烘烘。他摁下车窗,窗外世界的喧闹随即扑入车厢内。

“你只能是我的。”穆雍声音低沉,声音中竟有自己也不相信的情绪。

千夜没有说话,也不看他。她脑袋微微垂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见到她紧紧抿着嘴角。她的手,牢牢抓紧衣服的一角。

这个野草般的少女,到底脑袋里在想什么?他难以抑制内心奔涌的感觉,想让她完全受控于自己,完全驯服于自己。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脑中一片纷乱。

他的身体需要烟草的气息。伸手去摸烟盒时,一旁的手机却蓦然响起。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伦敦之行(五)ˇ 最新更新:20110713 20:27:00

穆雍接过电话,放在耳边。倾听之中,他一言不发,然而身旁的千夜能感觉到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力度加重。

是穆珂的事么?或是穆家的什么事情吧?除了穆家的人和事,还会有什么能够引起他关注,让他焦虑的?

只见他挂掉电话,手指在车载GPS上快速操作。车子在伦敦纵横交错、遍布单行道的交通网络上,飞速疾驶。

千夜发现他重新设定了目的地——威廉士慈济会医院。她忽然觉得内心像被灌入大量苦涩药液,混沌一片,看不清前路。但她依稀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去问。

是不敢去问。

“我们现在要去医院。你的母亲……”

“不用说了。”千夜忽然硬生生地打断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她断断续续地低声着:“请不要……说下去……”

穆雍转过脸去看她,见她拼命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脸上泄露出丝毫情绪。只是她不住颤动的肩头,让她看上去像无声绽放在车厢中的诡异白花。

不知为何,穆雍竟然在她身上,看到那个雌雄莫辨的美少年在舞台上的影子。

同样孤独。

白色的医院里。房间里安静地下着白色窗帘,如同无声的白雪溶入这片空间,或是无法流出的眼泪。

病房的门推开。

穆雍从外面的长椅上站起身,看着千夜从里面缓缓步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身后有护士追出来,一口伦敦腔:“你还需要签名,整个手续才完成。”千夜看着她的脸,没有说话。对方放慢语速,眼神中带着同情,正要重复,千夜已经拿过她手中的笔,哗哗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领取遗体的事,等候通知。”护士低头看着表,说:“联系电话……”

穆雍从身上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交给你们院长,让他联系我。他会知道怎么处理。”说完,他不理会那愣在原地的护士,只是用力捏住她的手臂,快步离开这里。

她没有抬头,只是一刻不停地往前挪动脚步,仿佛失去知觉一般。

两人踏出冰冷的医院,踏入伦敦夜雾中。他的车子停靠在外。他松开手,上了车,她却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只是一步接一步地往前走,仿佛要走得脚趾发痛,提醒自己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他慢慢开动车子,跟在她身旁。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把车子驶到她跟前,从车窗处探出脑袋:“上车。”

千夜抬起眼睛。两人目光相触的刹那,穆雍觉得内心有种震动。这个少女的双眼里,只有灰白色的情绪,像她的灵魂已在瞬间憔悴枯萎,慢慢收缩成一颗坚硬冰冷的心。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大步跨到她跟前,把她搂到怀中。她的身子软软的,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自己到车上。

她不再是那个野性难驯的美少年,只是个可怜兮兮的孤儿了。

一路上,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目光如同冰冷的月色,难以捉摸。

车子驶向郊外,在一座大房子前停下。月色铺洒在花园里。夜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说:“我租下这栋房子,远离酒店里的复杂人群。也会安静一些。”

她低着头,神情僵硬,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穆雍拉起她的手臂,把两手伸到她纤细的腰后,把她抱起。他穿过花园,沿着台阶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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