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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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恋人-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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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知道一切。
我低下头,是了,他是严子非的朋友。
他们都是严子非的朋友。
不会有凭空而降的好运,我以为我已经离开了有他的世界,但事实是我一直被照顾着,无论我知或不知。
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该愤怒吗?可我只想哭。
车子在路边停下,我拉了一下车门,但它纹丝不动。
肖仍旧坐在驾驶座上,我听到他在我背后开口:“常欢,我没有恶意。”
我放弃开门,回过头与他对视。
我敬佩留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需要多么强大的神经。
我强迫自己平静地与他说话:“肖先生,我和严先生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顿了顿,又说:“我不该继续接受他的照顾,更何况还是通过你。”
他笑了笑:“你说得对,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
我突然噤声,极度的矛盾令我唇舌发麻。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严子非的消息了,久到我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我想听他说下去,不停地说下去,说关于严子非的一切,就算是多一个字也是好的,但我又害怕。
我不该再看到他、再听到他,我不想知道他还在关心我、照顾我,
我也不该知道,这会令我前功尽弃,令我连最后一点儿假装的平静都彻底失去。
肖的声音在继续:“可他说你还是他的责任,他不能不管你,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你们明明已经分开了。”
我低下头,捂住脸,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泪水。
他薄薄的嘴唇无情地摧毁了我最后一道防线。
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儿变化:“你哭了?别,我老婆会误会的。”
他真是收放自如,我要不是那么绝望,一定会捧场地笑一下。
“如果你是因为感动,不用了,我只是替他确定一下你好不好,你也不用感谢我,不算什么大事,顺手而已。”
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眼泪和鼻涕已经让我狼狈到不能抬头。
肖咳了一声,递过纸巾:“擦一擦,你这样让路过的人看到不好。”
纸巾是连着整个盒子一起递过来的,我接住,他又道:“你可以继续兼职,你做得很好,物超所值,我的公司不请白工。”
我只是摇头。
肖叹了口气,他居然也会叹气。
“常欢,他不是不管你,他也是不得已。”
手里的纸巾已经湿得稀烂,我不能再听下去,他的话会杀死我。
我知道,错的只有我。
可能是我扭曲的面孔太过难看,永远微笑的肖都皱起了眉头。
“我送你回去吧。本来想让你见见他的,你这个样子,看来是不行了。”
见他?见谁?严子非吗?!
我惊惶起来:“不!”
肖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他这么说着,放开手刹,再次发动了车子。
车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雨水在车窗上蜿蜒出无数透明的曲线,天地间一切都变得朦胧扭曲,我的泪眼透过重重雨雾望过去,看到路的另一边的医院大门。
是医院,肖把我带到了医院门口。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方向盘,声音里满是惊恐:“为什么是医院?他在医院里吗?”
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用回答。
因为下一秒,我就看到了严子非。
2
熟悉的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他推门出来,在雨里站直身体。
隔着雨雾,我也能清楚地看到他。
只一眼,我就忘记了呼吸。
他整个人很明显地清减下来了,眉骨愈高,如同刀刻,但看上去精神很好,身姿笔挺。
我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向他奔了过来。
但他随即弯下腰,从车里又牵出另一个人来。
我最先看到的是他的背影。
那一头白多于黑的头发还有略微佝偻的瘦削后背,让我以为她是个老人。
但她随即转过身,让我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让我无法形容的脸,她的五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或许是因为它们都太正常了。正常得像是被人安在她脸上的,并且各自为政,没有一点儿联系。
那张脸与我所见的那张照片上的她没有一点儿相像的地方,但我知道,她是程瑾,她就是程瑾。
小施从驾驶座下来替他们打伞,我看到严子非用手揽住她的肩膀,以免她淋到雨。
我也看到她仰起头来,对他露出笑容。
那笑容让她怪异的面孔变得柔和,我也看到严子非与她对视时温柔的目光。
纵然她受尽苦痛,但终于历劫归来,而他仍在原地,不离不弃,谁说这不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仍是美丽的,谁也不能破坏那份完整,就像那张凝固了他们最好的时光的照片,谁也走不进去。
我再也不能看下去,肖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善解人意,车子掉头离开,但是车子侧边的后视镜仍旧照出那双人影。
蜿蜒雨水的镜面上,他们是天地间我仅能看到的人和事。
我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肖将我送到咖啡店,我下车,他也推门下来,对我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我没想到他会道歉,我摇头:“不,谢谢你让我看到他。”
“程瑾还没用完全康复,他每天都陪她去医院复健。”
我点头:“我看到了。”
“有一个人需要照顾,他就知道身体要紧了,我看他最近越吃越多。”
我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松动了,衷心地说:“那太好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请放心,我是个学生,自然是过一个学生该过的日子,请你转告严先生,让他不要再为我的事烦心了。”
他很干脆地回答我:“好,我会转达。”
我抬起头,肖避开我的目光。
根本不需要,像他这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考虑不周的事情的。他让我看到那一幕,就是想要我死心。他从一开始就认为我是个不该存在的人,他虽然答应严子非给我一份工作,但他叫他白痴。他也不认同严子非至今还把我当成一份责任。当他觉得有必要替朋友解决我这样一个麻烦的时候,他就顺手做了他想做的。
不,他没有错,何必说对不起?他做地很对,很好,他是我最好也是最贴心的朋友,只是不是我的。
我开口,平静地说:“还有,请告诉他,我祝福他们。”
肖走了,我没有回咖啡店,而是走去了公共电话亭。
我拨了电话,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被我拨了不下十次才成功。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被接通,那头背景声十分安静,所以传来的语言就变得无比清晰。
他说:“喂?”
我没有出声,只是把听筒紧紧按在耳边,紧得几乎要进入我的骨肉里。
他顿了顿,突然声音急切起来:“常欢,是你吗?常欢。”
那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穿过我的耳膜,进入我的身体,随着每一次血液的流动,永不停歇地撞击着我的心脏。
我猛地按断了通话,然后再单调的嘟嘟声中轻声回答了他。
“是我,我爱你,再见了。”
我离开了电话亭,直接去了袁宇的家。
他在,一个人。
他给我开门,第一句话就是:“常欢,你决定了吗?”
他的声音里居然有一丝紧张。
我把手里的信封举起来,他瞪着我,急着要说话。
我开口打断他:“借我一台电脑号吗?有些信息得在线填写,我已经把笔记本还给公司了。”
袁宇笑起来的样子吧真如阳光洒落,我知道他对我好,但我不值得。
我想离开这里,不是因为他。
我申请UCLA交换生成功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教授给我发了一封邮件,邮件里说他一直很看好我,相信我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琳达已经回国了,与我视屏通话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对我说到了美国一定要去找她。
小菜十分舍不得我,还说我是这家店里从打工到出国留学的第三个人了,和以前一样,最后只剩下她。
老板拿刚洗过的勺子敲她的头:“你要是能考出去,我也替你庆祝。”
小菜立刻大声回答:“我才不走,我要一辈子留在这儿。”
老板瞪起的眼睛,让我笑了足足五分钟。
我到系主任办公室敲章,一路收获各种各样的目光无数,国经老师签字的时候十分爽快,还特地把我送到门口,对我说:“你是我见过最努力也最幸运的学生,恭喜你,常欢。”
我知道自己幸运,也知道自己正被人羡慕,但我不快乐,人生就是你最想得到的,永远都得不到。
我还给爸爸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常欢。”
她一下子局促了,说话都有些结巴:“哦,哦,是你啊,我这就给你爸听。”
我在脑海里描摹她的样子,但我连她的照片都没有见到过,我能想到的只有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还有她转过身对我露出的笑容。
我记得她常把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起来,厨房里热,碎发总被汗湿黏在额头旁边,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用手去捋一下,有时候两手都端着汤碗的时候,还会要我帮一下忙。
我多想能够走到那幻景里去,再替她捋一下头发。
“常欢。”爸爸在叫我。
我握紧了话筒,他也没有错,我没有权利要他永远活在过去的记忆里。
我叫他:“爸!”心平气和地。
他嗫嚅着:“要开学了……我正想过去看看你。”
我对他说:“爸,我申请了一个交换生名额,去美国。”
他啊了一声,那声音充满了惊讶。
我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声音。
他又说:“已经通过了,学校在加州,那里给全额奖学金,不用自己负担学费和生活费,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学校有通知发给家长,过几天你就会收到。”
他还是不说话,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过了一会儿,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那头竟然传来了抽噎声。
是我爸,他哭了。
“爸……”
他在那里断断续续地说话,像是对着身边的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女儿要出国了……她要去留学了,好孩子,我女儿是好孩子。”
我的眼泪突然滚落下来,遮也遮不住。
电话那头是我一辈子潦倒失意的父亲,他用酗酒和暴力发泄自己对人生的不满,我曾经恨过他,也曾经发誓永不原谅他,但我错了,我想他爱我,只要他的一句话,我就能够满足。
三天后,爸爸来了上海。
我已经住回了宿舍,他找到我,什么也没说,就给了我一张存折。
我打开,然后立刻合上。
那里面简直是他一生的积蓄。
我说:“我不能要。”
但他执意把它塞进我手里,然后就走了。
我把他送到车站,上车的时候他说:“有时间就回家看看,你的房间我没动过,还在那儿呢。”
我点头,他就说:“没事儿了,回学校去吧。”
长途汽车司机按着喇叭催客,我一直跟着他,他一只脚踏上车,突然又转过身,摸了摸我的头。
他说:“好孩子。”
我低头,热泪奔涌。
送走爸爸以后我一个人回到宿舍,打开箱子,把两张存折放在一起,仔细包好。
这就够了,它们让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是孤单一人。
3
签证面试是袁宇陪我去的,我问他:“你不用开学?”
袁宇笑嘻嘻地说:“我成绩好,导师允许我请假。”
我无话可说。
其实我知道,袁宇嘻嘻哈哈的外表下有一个最值得信任的灵魂,在我需要的时候,他一直在那里。
他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
我对他说:“我请你吃饭吧。”
他眼睛一亮:“你做吗?”
我愣了一下,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你要吃吗?”
他像个小男孩一样雀跃:“要啊!走吧,我家有厨房。”
我在他的喜悦面前投降了,袁宇带我去超市,我看着冰柜上贴着的价格发呆:“太贵了,去菜市场吧。”
他已经大刀阔斧拿了不少:“没事,我付钱。”
我固执地把推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回去:“不行,说好了我请客。”
袁宇苦着脸:“我不知道哪里有菜市场。”
我忍不住笑了:“走吧,我知道。”
我推着空空的手推车转过一个货架,袁宇追上我,然后差点儿撞在突然停步的我身上。
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立着严子非与程瑾,他推着车,而她正从货架上拿下一盒牙膏。
我与他,分开一个月又十天,再一次面对面。
程瑾注意到我的目光,放下牙膏问身边的男人:“遇到熟人?”
袁宇站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肩膀。
我从未这样感激有他在身边。
我听到袁宇开口:“这么巧,严先生。”
我也听到严子非的回答,在几秒以后。
他对我们微微点头,声音略微沙哑,说:“是,这么巧。”
袁宇看着程瑾:“这位是你的朋友?”
严子非点头:“程瑾。小瑾,这是袁宇。”
袁宇紧了紧揽住我的手:“幸会程小姐,这是常欢。”
程瑾对我们露出笑容,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而严子非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短短一瞬。
那是一对深黑色的漩涡,足以令我降落至万劫不复。
袁宇接过我手里的推车,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他道谢,向前走,我们擦肩而过,我缩在袁宇的臂弯里,想象自己是渺小的一粒尘土。
背后传来程瑾混在嘈杂人声里的模糊声音。
她说:“他们看上去真般配。”
我没有听到严子非的回答,想必他会给她一个微笑。
我甚至可以看到那个笑容,看到他温柔牵动的嘴角。
我知道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分开以后,无论曾经怎样亲密过,终有一天会变成路人。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我在菜市场里发挥了无与伦比的讨价还价热情,几乎没有停过嘴,拎着大包小包上车以后,我又一路不厌其烦地说着菜单,到走进他的家门口都没有停过嘴。
走进厨房的时候,我的嗓子已经哑了。
袁宇终于受不了了:“别说了,你不觉得口渴吗?”
我嘎然收声。
他问我:“喝水?”
我摇头:“不要,你出去吧,我很快就能弄好。”
袁宇转身走了,我开始洗切,两分钟后他又回到厨房,把一杯水放在我手边,然后问:“要帮忙吗?”
我连头都不抬:“你什么都不会,别来凑热闹。”
“你教我呗,你都说了一路了。”
“不用了,很快,你出去等我就行。”
“不就是洋葱土豆丝吗?我会切,你让开。”他捊起袖子。
我用一只手推他,怎么都不抬头。
袁宇不再说话,厨房里只剩下砧板上散落着浅紫色的洋葱衣被滴落的水珠击中时发出的细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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