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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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贼-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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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俊提着马鞭入门,询问监奴,即管家拜访蔡邕者都是谁人,监奴口中吐出一串名字,皆名士之流。他“嗯”了一声,不甚在意,表示不必打扰蔡邕,随即转入后院。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此为何意?”

摇摇耳闻诗经,盖俊进入后堂。堂中十余少年跪坐一团,侃侃而谈,言辞锐利,意气风。蔡邕少师从已故太尉胡广,善鲁诗,作为蔡邕弟子学的当然也是鲁诗。

“盖郎君……”诸少年停下话语,躬身行礼。

“你们辩你们的,不用理会我。”盖俊笑着说道。

诸少年知盖俊所学乃是古文经学,而鲁诗属今文经,两者派别不同,交流不便,道声怠慢,落回座位继续高声辩谈。

看着他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生吃了对方,盖俊一旁哑然失笑,他和这些少年岁数相近,然而自己明显比他们成熟许多,不可否认里面如阮瑀、路粹、苏林之流小小年纪就已经展露出傲人才华,不过和他一比还是稍显稚嫩。

坐了片刻,盖俊离开后堂,恰好蔡邕送走访客,从监奴处得知他来了,两人在后院撞上。

蔡邕踏着积雪前行,口中埋怨道:“子英前来怎不令人通报我?”

盖俊爽朗一笑:“此地乃我京都第二家,我并未把自己当外人,议郎又何须见外?”

“正是、正是……”蔡邕闻听此话面露大悦,对盖俊是越看越爱。闲话几句,他话题一转:“赵威豪事你听说了吗?”

盖俊点头表示已知。

赵威豪讳苞,字威豪,冀州人,是前不久新任的幽州辽西郡太守,他到任后遣人迎母及妻子,路径柳城时正值鲜卑万余骑入寇,一家人尽数被俘。后鲜卑攻辽西,赵苞率骑两万阻击,鲜卑于阵前推出老母,赵苞悲痛嚎哭,谓母曰:“儿子罪及当死,本欲以微俸供养母亲于左右,不想反而使母亲遭受大难。昔为母子,今为王臣,大义当前何能顾私,唯有拼死杀敌,否则无有他法弥补罪过。”赵母对曰:“我儿,生死有命,岂能因我而亏忠,勉之勉之。”赵苞即时出战,鲜卑大败,然而母亲,妻、子悉死。赵苞万念俱灰,扶棺回乡,谓乡人曰:“食禄而避难,非忠也;杀母以全义,非孝也。如是,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遂呕血而死。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面对二者选一,赵苞当时一定痛苦不堪吧?

“若有一天……”

盖俊急忙掐断念头,问道:“听闻赵辽西是中常侍赵忠的从弟?”

“然。二人皆出自甘陵大族赵氏。”

盖俊不由无语,两者做人差距太大了。又想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也就释然了。

二人边行边聊,一个小婢迎面跌跌撞撞向跑来,神色慌张,二人皆是一惊,暗道不妙。

那小婢上气不接下气道:“女郎……吐血了。”

蔡邕冲小婢喝道:“还愣着作甚,快去请医师。”说罢快行向女儿闺房,盖俊紧随其后,顾不得入蔡琬闺房,看向少女,由于剧烈的咳嗽,苍白病态的脸上浮着一团触目惊心的酡红。盖俊喉咙仿佛被人紧紧捏住,以致有窒息之感。

“夫君。”蔡母目中含泪求助似的看向丈夫,女儿病情一日甚过一日,今日居然呕血,她才十五啊,照这样展,怕是连十八也难过。

“父亲,盖郎君,咳咳……”

蔡邕轻抚女儿消瘦的背部,柔声道:“琬儿,别开口说话。”

蔡琬伏在蔡邕胸口,目光瞥向盖俊,看着他焦急无助的样子,眨眨眼以示宽心。

盖俊心头更痛,她是这般善良,苍天实在是太残酷了。他宁愿折寿二十载以换取她的健康。

有着父母、盖俊陪伴在侧,蔡琬痛苦似有减轻,不一会儿就安静地睡去。

盖俊和蔡邕并肩而出。蔡邕走到院中楼阁前,狠狠一拍楼壁,语调悲苦地道:“半年了,至今无有华、张二位医师音信……”看向盖俊,无助地道:“子英……我该如何是好?”此时的蔡邕不是言辞正义的议郎,亦非名满天下的大儒,而是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

盖俊无言以对,唯有攥紧拳头,指甲深入血肉。

第一卷西州少年第三十四章天下楷模袁本初

更新时间:20118182:11:43本章字数:5195

冬至佳节。

盖俊一早拎着履袜前往马府,向长辈敬献履袜是冬至习俗之一。

后世有句谚语叫冬至大如年,当今虽然没有这个说法,实质却相同。作为大汉国最重要的节日,冬至前后百官绝事,不听政,太学自然也放假。有了空闲,他几日来频繁往返于蔡府,令他苦恼的是蔡琬病情丝毫未见好转。

今日马府热闹非凡,百人林立,笑语喧天。

马日磾高坐于上,笑意盈盈,全然不见了往日的严肃刻板,弟子、门生按学龄长短上前敬酒。当然了,马日磾只会抿一口意思一下,他弟子门生再少也有近百人,每人敬酒都喝上一杯,还不醉死。

热闹喧嚣的宴会一直持续了几个时辰,盖俊瞅瞅天色,心忧蔡琬,遂起身告辞同学,半途被马日磾截个正着,并叫他跟上来。

直到坐进马车盖俊方问:“老师欲往何处?”

“袁府……”马日磾闭目答道。

马日磾去袁府,并带上他,盖俊不由联想起一人,故司徒袁隗之妻、马融之女马伦……

马日磾闭目养神,盖俊自觉无趣,靠着车壁听着轮子辘辘碾过地面积雪的吱呀声。

行了约一刻钟,马车一缓,到了吗?

“大夫,巷子堵满大小车辆,进不去了。”马夫声音传入车内。

“哦。”马日磾睁开眼,盖俊赶忙为老师挑起车帘,顺着向外一看,场面极为壮观,别说车,人想挤进去都难。心道:“袁氏四世三公,号称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果然不假。”

马日磾出了马车,大袖一甩向袁府大门行去,盖俊跟在身后。

袁基远远望见二人,将身前来客交与亲随,迎上去拱手道:“马大夫,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快请进来。”说罢好奇地看了盖俊一眼。

袁基望之似三十五六,身长俊朗,温文尔雅。他是袁家家主袁逢长子,有一个过继给去世从父的庶弟,还有一个嫡弟,前者名叫袁绍,后者名叫袁术。

盖俊路过袁府不少次,只觉得占地颇广,装饰奢华,身临其中感觉更加明显,他敢断定这里即使算不上京都第一豪宅也排得进前十名。

三绕两绕,绕得他晕头转向,就听袁基出声道:“懿达,你迎翁叔去见叔母。”随后向马日磾歉意一揖,言道失陪,转身离开。

字叫懿达的男子乃袁隗、马伦所生长子。马日磾和袁基只是泛泛之谈,对他则不同,路上谈笑不止,可谓亲疏有别。

终于见到马伦这位奇女子了。

她五十余岁,皮肤白皙,慈眉善目,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善辩的人,谁能想到她在新婚之夜竟驳得丈夫哑口无言、帐外一众袁氏成员羞愧脸红?

马伦慈爱地看了盖俊一眼,问马日磾:“此儿是谁?”

马日磾恭敬答道:“**姑母,他是马昭之子,侄之徒,盖俊盖子英。”

“哦,好孩子,射虎救父,大孝也。快过来叫我瞧瞧。”

孩子?对于心里年龄二十余,身体将要十七的盖俊来说,这个称谓实在称不上恰当。

在座多为马氏子弟,没有外人,大家只聊家乡、家族,片刻后有苍头来报酒宴将起,一众人等告别马伦,前往前院。

正堂里座无虚席,无一不是当世出类拔萃之辈,蔡邕素来和袁氏交厚,也在其中,只是因女儿蔡琬之故,不甚快乐。

马日磾当世名儒,关中士人领袖级人物,座中之人纷纷起身见礼,马日磾一一回礼。

除了蔡邕,盖俊还现了不少熟人,如张纮,他随老师韩宗到此,韩宗乃太学博士,臧洪亦在。盖俊尚且来不及上前寒暄,就看到三位老者从后堂转入前厅,其中两人相貌近似,不出意外当是袁家二公,另一人他碰巧也认识,正是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段纪明,数年未见,其风范依旧,只是常年身处朝堂,身上杀气被磨去不少。

马日磾领着他行了过去。

袁逢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已是年近七旬之人,望之如六十许,袁隗容貌也要比实际年龄小上一些。

“拜见二公。”盖俊来到近前拜道。

袁逢抚须笑道:“此子必是“射虎灭蝗盖子英”,智计孝勇兼备,来日必为我大汉栋梁,快快起身。”

“兄言极是。”袁隗含笑附和。

“此儿如何能得二公这般评价,莫要夸坏了他。”马日磾说是如此说,可脸上神情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袁逢谓身旁段颎道:“纪明,你可识同州少年郎否?”

“有幸见过段公。”

“哦?高明见仆于何处?仆怎不知?”段颎一脸好奇之色。

“曾在皇甫君墓前有幸见过一面。”

段颎恍然点头。

盖俊低头答话时,察觉一束目光落到背上,颇感不适,借着起身的间隙看过去,现一个白衣中年儒士立于段颎背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即便两人视线相碰也不曾避开。

“他认识我?”盖俊满头雾水。

袁逢道:“高明与蔡伯喈事已传为美谈,可惜伯喈始终不肯令神曲示人,只言未得高明允诺,今日佳节,高明可否让我等一尝所愿?”

“长辈愿,怎敢辞。”盖俊甩臂长揖,接过婢女怀中素琴,轻轻放于几案,拨弄开来,那一个个跳动于指尖的音符仿佛变成一只只上下翻飞的鸿影,尾音如同洁白的苇絮向着遥远的天际飘缈而去。平沙落雁作为后世流传最广的琴曲,堪称中国古典音乐的代表之作,一室之人无不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袁逢跪坐于上,良久慨然叹道:“与作此曲者相比,我等皆为俗人矣。”

袁隗谓众人道:“行至曲中,仆竟生出归隐之念。”

段颎目现异色,很难想象西州竟会走出这般人物,其背后白衣儒士又露出别样笑意。

二公既已开口,一时间各种溢美之词接踵而至,盖俊心中有事,不见得色。

正在这时袁基走进来,然而他紧接着一句话堪称石破天惊。

“从父,父亲,本初来看您们了。”

大厅刹那间一片死寂,落可闻。

盖俊霍然转,心脏仿佛抽筋似的怦怦乱跳。

没有人在乎袁基,就算他是袁家未来之主。盖俊和其他人一般,几乎一瞬便把目光转到另一人身上。

袁绍……

终于见面了!

第一卷西州少年第三十五章欲杀之而后快的人

更新时间:20118182:11:43本章字数:5183

史载袁绍有姿貌威容,果然不假,他年约三十出头,身高七尺六七寸,修长健壮,俊美清雅,风度翩翩。由于目光有神,腰佩长剑,缣巾、青袍等衣着打扮并未让他显得文弱。他身上还没有后来虎踞北方四州,图谋并吞天下的霸主气质,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令人如沐春风。韩遂身上也有气场,但和他一比,犹如灯火与日月之别。

袁绍的人生充满精彩、灿烂,宛如一部传奇。

他出身高贵,作为大汉国顶级门阀子孙,虽是庶出,然已过继给去世且无嗣的伯父袁成为子,一跃成为袁家长房长孙。他才华出众,十余岁为郎,并非依靠家族余荫,而是以经学显名。他为官廉洁,弱冠出任一县之令留有清名,百姓至今怀念。他孝感天下,突遭母丧变故毅然辞官,为母、父守孝合计六载。他情深意重,岳父党人领袖李膺下狱考死,牵连甚广,却不愿休妻以避祸。他抗拒权威,对岳父身死族徒一事耿耿于怀,不应朝廷辟命。他折节下士,隐居京都期间结交天下,豪杰、名士莫不争赴其庭。

“天下楷模!”

不提李膺乃是他的丈人,即便无甚关系,这个称号由他继承亦当之无愧。

“本初……”

“本初……”

诸人争先恐后上前攀谈,场面之热烈比之马日磾到来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哼。”

盖俊距离极近,自然听到了这声不合时宜的冷哼,只见一个二十余岁,身着华贵深衣的青年坐于袁逢身后,一脸不悦之色。盖俊用屁股想也猜出了他是谁。

袁逢二少,未来的诸侯……袁术。

袁术素来看不起同父异母兄袁绍,对于知名之士竞相与后者结交大为不满,近几年他不知是年岁渐长突然开窍了还是得到高人指点,开始“折节下交”,开始“振危急,赴险厄”,自觉终能“与绍争名”。不过今日看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心里如何平衡得了?

袁逢回狠狠瞪了袁术一眼,后者脸色铁青,垂眉低。

袁绍上前敬献履袜,大礼跪拜,口呼从父。

袁逢抬了抬手,似觉不妥,终是起身扶起袁绍,眼中满怀真情,心中充满遗憾。

“此子有威容、器观,可惜……”

袁绍仿佛没有看到袁逢眼中含义——或是视而不见,和马日磾、蔡邕对坐寒暄,目光不时扫向盖俊,令他如芒在背。

“如余所猜不差,高明便是“射虎灭蝗盖子英”吧。”

“正是。”盖俊被盯得毛,对方开口反倒使他放松下来。

“闻名久矣。”袁绍顿了一下,又道:“听说高明适才弹奏神曲,可惜余来晚一步,无缘一闻,甚是遗憾。”

“什么神曲,传言不足为信。”

“高明过谦了。”

之后袁绍不再和他交谈,又坐了大约半刻钟,遂起身向二公告辞。临行前不与他人言语,独对他说:“高明少年才俊,如有时间可来我家作客,余必扫榻相迎。”

“定会叨扰。”盖俊想也没想答复道。袁绍朋友遍天下,也许他会帮忙寻到华佗、张仲景。

袁绍虽然离开,宴中诸人仍是交头接耳,显是余韵还在。

马日磾谓蔡邕道:“伯喈,你与本初、子英堪称我朝中、青、少三大孝子,今在此齐聚,可谓盛哉,惜未聚片刻。”

盖俊、袁绍以孝闻,蔡邕少时亦性笃孝,当时其母患病三载,蔡邕若非遇到寒暑节变,从不解襟带,甚至一连两个多月不上床睡觉,伴在母亲身旁悉心照料,由是知名。

蔡邕摇头道:“本初之孝生来自有,仆不及也。记得那年袁中郎葬礼,尚在襁褓中的本初大哭不止,送丧之人无不感动落泪,皆言此子乃天生孝子,仆亦大是感慨,是以作出:“呱呱孤嗣,含哀长恸。”之句。”袁中郎即袁成袁文开,官至中郎将。

“那年伯喈你尚不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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