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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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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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去上课,身边有匆匆而过的人群,我很盼望看见杨涛,我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然而,如果没有呢,如果他故意视而不见,那又如何呢,于是我又怕看见他了,在心里祈祷与我相遇的人里没有他,我害怕他会猝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惊慌失措,尴尬万分,我看见几个像杨涛的背影,连忙躲开,视线又紧张地追寻,结果发现不是,松了口气,又暗暗地笑自己。

教《毛泽东思想概论》的老师用让人昏昏欲睡的语调慢条斯里地讲着课,教室在一楼,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大道上的人来来往往。我一个个地看着,他们姿态各异,做着自己的梦。我又开始期待杨涛会出现在这样人中间,他在一抬头的瞬间可以看到我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眼睛里会写满期盼和歉意,可是没有,外面有那么多的人经过,为什么就没有他呢。

我终于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接电话的人不是他,他的室友告诉我他出去了,我感到一阵轻松但随之又很怅然。后来我忽然想到他会不会是站在寝室楼外,让我出去的时候给我一个惊喜呢?我急急地跑出楼去,外面有几个等候的男生,然而没有他。我只得又爬到图书馆的四楼,坐在故纸堆之间发呆。

我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杨涛,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是彤云,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过林荫道,向餐厅的方向走去。我怔怔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然后在路灯的阴影里消失。

彤云回来的时候,我问她去哪里了。她说上网去了。我说就你一个人吗。她说是啊,怎么了。我说你碰到杨涛了吧。她说对啊,你看见了,我们从网上下来就一起吃夜宵了。我说杨涛的心情怎么样。她说挺好的,还是那么风趣。

我实在忍不住了时把杨涛约了出来,我的怨恨都积在了心底里,却没有合适的发泄出来的理由。我们坐在学校背风的台阶上看着远处公路上的车辆的灯光不时闪耀,在几个月以前,我们也是坐在台阶上,那时候我心里盛满了安宁和喜悦。这样的夜,它的悲伤和欢乐都是最真实的,肆无忌惮的,但又是戴了面具的,面目模糊恍惚。它还是从容的,平平静静,它是酿酒的酒媒一样的东西,万物都作了酿酒的原料。我很想问杨涛,难道我就这样让他不在乎吗?我已经很看不起自己了,我悲哀的是在他眼中我是如何地不值一提。可是这样的夜似乎是适合沉默的,不适合倾诉心曲,话一说出来就像会被一丝丝地吸入周围的黑暗中,变得空洞飘渺,让人难堪。

还是杨涛打破了僵局,他说,禾子,其实我也想来找你的,但不知如何开口。我看着他,心里已经燃起了希望,我想只要他说一点歉疚的话,我就告诉他我发现了自己身上存在的缺陷和弱点,但我会慢慢地改变。

杨涛转过了头,避开我的眼睛,看着对面公路上一连串如星般的路灯。他说,禾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性格并不相合,他说如果我们在一起并不快乐那还是分开的好。

我瞪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我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说,禾子,为什么你总是活得那么冷静和从容,你总是穿着黑与白的衣服,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我说,这就是理由吗,当初你不是也欣赏我的这些地方吗。

他说,可我渐渐地发觉我喜欢有青春活力和开朗大方的女孩,那样我才可以真正地觉得快乐,毕竟我们都很年轻。

我摇摇头说,我不相信,你给我一个可以让我信服的理由吧。

杨涛转过头来,似乎是很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其实以前我只是被你感动了,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你,我只是害怕伤害你。说完了这番话,他好像畅快了一样,又接着说,既然今天都说开了,那还是说明白好,我发觉我喜欢的人应该是彤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轻松快乐的,彤云她不告诉你是不想伤害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逃走的,我真希望天上能下起大雨把我彻底浇醒。原来在这幕戏中,我连导演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小丑而已,只是一个可怜虫,活在别人善意的同情里。可是那个夜晚什么都没有,除了干冷的风。

我跑回寝室的时候,寝室里安安静静的,我懵懵懂懂地拿起一本书,目光无意识地在上面掠过。看了一会儿,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心底涌上来,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是真的了,真真实实地出现我的生活里。我所写过的“昨夜之灯”也将永不再来,我还会有什么呢?

我扑在床上的时候才开始痛哭。很久以来我都以为自己不会再哭,难过的时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那样才对得起母亲。我想起了母亲,妈妈,你可曾听到我在怎样地呼唤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世界会有很多很多的伤害?在我还睁着一双纯真的眼睛,对生活怀有幻想时这些伤害猝然而来,让我没有一点防备,我所得到的难道就是这样的结局?妈妈,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希望也没有,以后我将怎样来度过?每一天,我将看到我所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我将如何才能忍受呢?妈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在我身边?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疼痛一阵阵地袭来。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本来就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争取的呢?直到我听见开门的声音,我把自己蜷在被子里,不出声。

有人进来,轻手轻脚地走路,脚步声停在了我的床前。

禾子。是彤云的声音。

我没应。

她又叫了一声,说,禾子,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不过感情的事你也知道不能勉强的。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想我蓬头乱发,一脸浮肿的样子一定把她吓了一跳,她后退了两步。我说这算什么,难道我还硬拖着不放吗。我说我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你什么都有,我唯一喜欢的还要被你抢。

彤云一下子坐到板凳上,脸也阴了,她说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谁抢你的东西了?杨涛说你太冷太严肃了,你为什么不仔细想想你自己?

——

第十一章

之后,我过了一段疯狂的时光,还有一个多月就考试了,我也不管了。反正我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让我在乎的呢?我跑到网上的聊天室里,对着每个人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看到别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哈哈哈地笑着,笑得流出了眼泪。

白天,我就到人多的地方,和他们大声地聊着天,放肆地近乎神经质地笑,有什么活动,我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坐在摇曳不定的灯光里,看着面前一个个晃动的人影,努力让自己被眼前的情节所吸引。每天我都把自己折磨得精疲力竭,一回到寝室就扑到床上,什么都不想地入睡。在人前,我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甚至很开心,尤其在室友面前,我知道在我背后,一定有很多的疑惑,猜测或同情,或者讥讽的眼光,我扮演的是一个可怜的角色,可以让别人议论纷纷。

一周后,我已经精疲力尽,体育课上要跑八百米,我咬着牙跑了一圈之后,真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不断地往外冒冷汗,有同学见了我,说,哎呀,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我摇摇头,摊倒在草坪上。其实我是希望我突然昏厥的,那样也许能留住杨涛,我憎恨自己的可怜,可我希望这样的可怜能够感动杨涛,我还有那么长的岁月啊,即使是在这所学校里,也还有几年,他在我的身边生活着,即使我想遗忘,可一次次地相遇会唤醒我的记忆,我曾经奉若珍宝的东西就这样破碎,我觉得我身体的一部分也被抽走了。

我和彤云的关系别人要是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除了不再两个人一起外出,平时也照样讲话,只是彼此都知道我们中间存在着什么。有一个下午,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我从学校的草坪上经过,眼神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在草地上嘻闹的彤云和杨涛,他们很开心地笑着,彤云还伸出手去打杨涛,还有一个晚上,我独自站在风里,看着他们相偎着走过我的身边,在路灯下渐渐远去,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变成瞎子,可是我偏偏会看见,所有刻意地隐藏着的记忆一下子复苏,变本加厉地折磨我的神经,我真想丧失理智地冲上去问他们知不知道什么叫伤害,或者毁掉一些东西来发泄怨气,甚至是毁掉我自己,然而我能做什么呢,我只是选择了向后奔跑,不知道要跑向哪里,只要能离开,能够让我不必面对。

我打电话给杨涛,问他可不可以挽回,说这话的时候,对我自己而言,是舍弃了自尊的,我觉得自己几乎是在求他,心里也恨自己怎么这么可怜,可是有一点希望我还是想争取。杨涛的声音冷冰冰的,给我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他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还有事呢。

我选择了逃走,不管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漫无目的地乱走,有时坐在路边的田埂上一坐就是半天,我就想那样坐下去,和土地融化在一起,一直到看不到的永远。偶尔有田间来的农人和我打招呼,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只是摇头和微笑。这样的时候也不多,田里的活早就忙完了。在我眼前的只是一片寂寥的阡陌。我很希望有个人走到我的身边,问我你为什么不回家,然后我就求他你把我带走吧,不管是去哪里,只要有一个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我只要一个可以容身的屋檐,在那里我可以不受到伤害。可是没有,我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和抛弃了的人,坐在这个天苍苍野茫茫的地方。

江南的冬天也是逃不掉萧瑟的,褐色的土地裸露在外,一大片一大片的地方杂草丛生,河水也是快要断流的样子,只有浅浅的水流淌,我在水边洗脸的时候看见了自己深陷的眼睛,那眼睛没有一点神采,只是无力的黑与白,似乎在瞬间,年华便已老去,在二十岁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有多苍老,它是起了皱,蒙了尘,结了痂的。我跌坐在水边上,看着阳光洒在水面上,一片刺眼的波光粼粼。我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就这样地老去,在水边,看着自己突然白发苍苍。

晚上,我睡在一个小旅馆里,这种旅店是路边人家开的,下面是人家,上面是旅店,十元钱一晚上,这也是我所能承受的极限了,我不知道自己会游荡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想着等到山穷水尽了我就到工厂里打工,只要不再让我回到那个曾经让我无比眷恋的地方。

我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归于沉寂,无星无月的夜晚,所有的都沉淀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只有青黄的街灯映到我的窗户上,显出暧昧的影。我坐在被子里开始盼望天亮,我在心里数着数,想着数多少下可以看到晨曦亮起,然后数着数着睡着了,做着一个接一个的噩梦,我总是看到自己不断地往下掉,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我恐惧地尖叫着想要往上爬,上面都无端地伸出手,硬要把我推下去,周围还有哈哈的笑声,和着回声嗡嗡地一片,我往下掉,心里想着下面是什么呢,会有人来救我么。或者是千丝万缕的绳索一样的东西把我紧紧束缚住,我拼命地想要挣脱,却越缠越紧,越缠越多,让我喘不过气来,怎么解也解不开。要不就是在黑暗阴森的森林里行走,前面有稀微的火光,我向着火光走,那火光却一直在前面飘忽,永远都是咫尺天涯的距离,像巫婆的咒语。

从噩梦中醒来,我触到被泪水打湿了的枕巾一片冰凉。这个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完结啊。

坐在暗夜里我想起了杨文,两年前的那个冬天,他陪我随意地聊着天,给我生起火炉,捧着一盒面条披一身风霜进门。可是我犯下了错误,这错误让我自己都不愿原谅自己,我相信是一开始我为自己编织了一张网,心甘情愿又不顾一切地往下跳,我以为那里面会是繁花盛开的美景,我以为他可以带我走出沼泽地,想象我的生命会从此甘之如饴。

杨涛的话一句句地不顾我使劲的阻拦硬往我的大脑里窜,扰得我头痛欲裂,逼着我去思考,我偏爱黑与白的颜色,因为我想要生活得冷静和从容,我害怕会慌乱和盲目,我的岁月里只有黑与白的色彩和风景,它就像一幅老照片,没有动人的妩媚,只有清醒。但我是想对世界敞开大门,拥抱一切的,只是害怕会被拒绝啊。

一天又一天,这世界好象已经荒芜了,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没有奇迹发生,我难道还盼望奇迹吗?连盼望有人把我带走的心都已经淡去。我曾经在孤独无助的时候盼望过奇迹,希望有人给我的生活带来转机,让我沉闷绝望的生活春暖花开,然而从来都没有,我依然只能独自行走。

第四天,我走到一个小镇上,小镇颇为热闹,路边有一长溜的摊子,很多人闹闹攘攘地流连,他们高声地叫着我听不懂的语言。走过一家杂货店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我循声望去,看一个男人高大的背影和背上的一个大包。他站在柜台前说要买牙膏、打火机等一些日用品,然后他跟店主聊天,问他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比较奇怪的风俗习惯,店主嘟嘟囔囔地说了半天,他不断地点着头,看样子他听得懂他们的语言。他说他是个徒步旅行的人,从北方来,要从北方走到南方。他的裤腿上溅着泥浆,头发也有些蓬乱,他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正迎着发呆的我,他的眼神轻轻地从我脸上掠过,然后走过我的身边。他的脸上带着旅行人的风霜,精神却很好,眼睛清亮。

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间隔一段距离,走出小镇,走到村边的路上。他忽然回过头来,微笑着看我,我迎着他的眼神走过去,他说,小姑娘,你一路上跟着我做什么。我说我要跟你一起走。他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你以为流浪很浪漫是吗,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唱一路的歌,头也不回地去远方。

我说,不是的,我喜欢把自己放逐在野外,并且,我无家可归。

我们一路走一路聊着天。他告诉我他涉过额尔古纳河的流水而来,一路上看到了各色的风景,他说他每到一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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