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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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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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第一件事,我们弄到了城堡的平面图吗?〃

琼玛打开抽屉,拿出几张图纸。

〃我已经画了所有的平面图。这是城堡的底楼,这是塔楼的上层和下层,这是垒墙的平面图。这些是通往山谷的道路,这是山中的小道和藏身的地方,这是地道。〃

〃你知道他被关在哪个塔楼?〃

〃东边的那个,就是那个窗户装着铁栏杆的圆屋。我已在图上作了记号。〃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情报的?〃

〃是从一个绰号叫做'蟋蟀'的人那里弄来的。他是那里的一名卫兵,是季诺的表兄弟。季诺是我们的人。〃

〃这事你们做得挺快。〃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季诺当即就去了布里西盖拉,我们已经弄到了一些平面图。藏身的地方是里瓦雷兹列出来的,你可以看到他的笔迹。〃

〃看守的士兵是什么样的人?〃

〃这我们还没能查出来,蟋蟀只是刚到这个地方,对其他士兵不了解。〃

〃我们必须从季诺那里了解蟋蟀长得什么模样。知道政府的意图吗?里瓦雷兹可能在布里西盖拉受审吗?抑或他会被押到拉文纳?〃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拉文纳当然是这个教省的省府。根据法律,重大的案子只能在那里审理,是在预审法庭受审。但是法律在四大教省无足轻重,这要取决于掌权者个人好恶。〃

〃他们不会把他押到拉文纳去。〃米歇尔插嘴说道。

〃你为什么这样想?〃

〃我敢肯定。布里西盖拉的军事统领是费拉里上校,就是受伤的那位军官的叔叔。他是个报复心极强的恶棍。他不会放过对一个仇人泄愤的机会。〃

〃你认为他会设法把里瓦雷兹留在这里吗?〃

〃我认为他会设法把他绞死。〃

马尔蒂尼迅速瞥了一眼琼玛。她的脸色非常苍白,但是听到这些话时,她的脸上并没有变色。显然这个念头对她来说并不新鲜。

〃不走走过场,他很难做到这一点,〃她平静地说,〃但是他可能设立一个军事法庭,寻找这个或者那个借口,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声称出于本城的安全需要。〃

〃但是红衣主教呢?他会同意这样的事情吗?〃

〃他无权过问军务。〃

〃不会,但是他的影响力很大。没有得到他的同意,军事统领当然不敢采取这样的行动吧?〃

〃他永远也不会得到同意,〃马尔科尼打断了他的话,〃蒙泰尼里总是反对设立军事委员会,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只要他们把他关在布里西盖拉,那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红衣主教总是袒护任何一个犯人。我害怕的是他们会把他押到拉文纳。一旦到了那里,他就完了。〃

〃我们不该让他们把他押到那里去,〃米歇尔说道,〃我们可以设法在途中营救他,但是把他从城堡里救出来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我认为,〃琼玛说道,〃坐等他被转移到拉文纳是一点用也没有的。我们必须在布里西盖拉把他搭救出来,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塞萨雷,你我最好一起研究城堡的平面图,看看我们能否想出什么办法。我心中有个想法,但是有一个困难解决不了。〃

〃走吧,马尔科尼,〃米歇尔起身说道,〃我们让他们研究计划。今天下午我得去福亚诺,我想让你陪我走一趟。文森佐还没有把那些弹药运来,他们应该昨天就到这儿。〃

在那两个人走了以后,马尔蒂尼走到琼玛跟前,默默地伸出他的手。她由着他握了一会儿她的手。

〃你总是一位好朋友,塞萨雷,〃她最终说道,〃患难之交。现在让我们来讨论计划吧。〃

第三部——第三章

〃我再次诚恳地向您保证,主教阁下,您的拒绝危及了本城的治安。〃

统领试图保持对教会一位高层人士应有的尊敬语气,但是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的恼怒。他的肝脏出了毛病,他的妻子欠帐太多,他的脾气在过去三个星期里经受了严重的考验。公众愤怒而又不满,他们的危险情绪显然与日俱增;教区充满了阴谋,武器泛滥成灾;警备部队碌碌无能,他非常怀疑这支部队的忠诚;还有这位红衣主教,他已使他几乎陷入绝望。在对他的副官谈话时,他不无悲哀地把红衣主教描绘成〃不折不扣的顽固化身〃。现在他摊上了牛虻这个负担,牛虻活活就是一个恶魔的化身。

那个〃跛脚的西班牙恶魔〃打伤了他心爱的侄儿和最有价值的暗探,现在又扩大了他在集市取得的战果,煽动那些看守,吓唬审问官,并把〃监狱变成了要熊的场所〃。他在城堡里已有三个星期,布里西盖拉当局对于这宗买卖深恶痛绝。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审问他。为了让他招供,他们动用了所能想出的各种手段,威胁、劝诱和计谋一齐而上。可是他仍旧像在被捕那天一样诡诈。他们已经意识到也许最好还是立即把他押往拉文纳,可是已经无法及时纠正这个错误了。统领在把捕获的报告呈交教皇特使时,曾经特意要求亲自监督这个案件的审理。这个要求已经承蒙批准,他现在撤回这个要求,就会丢尽脸面,承认他不是对手。

正如琼玛和米歇尔所预见的那样,设立军事法庭来解决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唯一令他满意的途径。红衣主教蒙泰尼里非常固执,拒绝支持这个设想,这使他忍无可忍。

〃我认为,〃他说,〃如果主教阁下知道我和我的助手所忍受的一切,您对这件事就会有不同的看法。您凭着良心反对司法程序的不当之处,对此我完全理解并且表示尊重。但是这是一个特别的案子,特别的案子要求采取特别的措施。〃

〃没有一个案子不要求公正,〃蒙泰尼里回答,〃如果根据一个秘密军事法庭的裁决来给一个平民定罪,那么这不仅是不公正的,而且也是非法的。〃

〃这个案子非常严重,主教阁下,这个犯人公然犯下了数项死罪。他参加了臭名昭著的萨维尼奥暴动,如果他不是逃到了托斯卡纳,斯宾诺拉大人任命的军事委员会那时肯定就会把他枪毙,或者把他送去服划船的苦役。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没有停止密谋策划。据悉他参加了国内一个怙恶不悛的秘密团体,并是这个团体中的一位重要成员。我们确实怀疑他即使没有唆使,那么他也是同意暗杀了不少于三名警察秘密特工。可以说他是在把武器私自运进教省时被当场抓获的。他竟然抗命持枪拒捕,并且重伤了两名执行任务的警官。现在他对本城的治安已经构成了永久的威胁。在这样一个案子中,设立军事法庭当然是正当的。〃

〃不管这人做了什么,〃蒙泰尼里回答,〃他都有权依照法律来审判他。〃

〃依照法律的正常程序就得耽搁时间,主教阁下,在这个案子中,片刻的时间都耽搁不得。此外,我还担心他会越狱。〃

〃如果有这个危险,你就应该严加看管他。〃

〃我会尽力而为,主教阁下,但是我得依靠监狱的看守,他们好像全被那个家伙给迷惑了。我在三个星期内四次更换了看守。我已不厌其烦地处罚了那些士兵,可是这一切全都没用。我不能阻止他们来回传递信件。那些傻瓜爱上了他,好像他是个女人。〃

〃这倒非常奇怪。他肯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过人的邪恶之处——请您原谅,主教阁下,但是这个家伙确实足以让圣人也失去耐心。真是难以置信,但是我还得亲自主持审问,因为一般的军官再也忍受不了。〃

〃怎么会这样呢?〃

〃很难解释清楚,主教阁下,他信口雌黄,你一旦听过就明白了。别人还以为审讯官是犯人,而他却是法官。〃

〃但是他有什么厉害之处呢?他当然可以拒绝回答问题,可是他除了沉默没有别的武器。〃

〃刺刀一样的舌头。我们全是凡人,主教阁下,我们大多数人都曾犯过我们不愿公之于众的错误。这是人性使然,让他唠叨出二十年前犯下的小小过失,谁也受不了——〃

〃里瓦雷兹兜出了审讯官的一些私人秘密吗?〃

〃我们——真的——那个可怜的家伙还是一名骑兵军官时欠了债,于是就从团里的资金借了一笔钱——〃

〃事实上是偷窃了交他保管的公款?〃

〃这当然是错误的,主教阁下,但是他的朋友随后就把钱还了,这事就遮盖了下来——他出身很好——从那以后他是一身清白。至于里瓦雷兹是怎么获悉了这个事情,我就想象不出了。但是他在审讯时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兜出这起丑闻——竟然当着下属的面!而且还摆出一副天真的表情,就像是在祈祷一样!这个事情现在已经传遍了教省。如果主教阁下能够出席一次审讯,我相信您就会认识到——这事不必让他知道。您可以在一旁偷听——〃

蒙泰尼里转过身来看着统领,脸上露出了不同寻常的表情。

〃我是宗教使者,〃他说,〃不是警察的暗探,偷听不是我的职责。〃

〃——我并不是想惹您生气——〃

〃我认为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你把犯人送到这儿,我会和他谈谈。〃

〃我斗胆劝告主教阁下不要这样做。这个家伙完全是死不改悔。应该不要拘泥于法律的规定,立即把他干掉,免得再让他去犯罪。这样不仅更加安全,而且更加明智。在您表达了意见以后,我还得斗胆恳请您接受我的观点。但是不管怎样,我要对特使大人负责,维护本城的治安——〃

〃我呢,〃蒙泰尼里打断了他的话,〃要对上帝和圣父负责,确保在我的教区内没有见不得人的行径。既然你在这个问题上逼我就范,上校,那么我就行使红衣主教的特权。我不许和平时期在本城设立一个秘密军事法庭。我要在这里单独接见犯人,明天上午十点。〃

〃听凭主教阁下的吩咐。〃统领带着愠怒的敬意回答,随后走开。一路上,他暗自嘟哝:〃他们倒是一对,一样固执。〃

他没对任何人提及红衣主教将要接见犯人,到了时间才让人打开犯人的镣铐,然后把他押往宫里。他对受伤的侄子说,贝拉姆那头驴子的杰出子孙发号施令[出自《圣经》故事,贝拉姆是一位先知,他因诅咒以色列人,被他所骑的驴子用人语叱骂。这里上校是借此辱骂蒙泰尼里是一个固执的人。],就已够让人受不了,可是还要担当风险,防止那些士兵和里瓦雷兹及其死党串通一气,计划在途中把他劫走。

当牛虻在严加看守下走进屋子时,蒙泰尼里正伏在一张堆满公文的桌子上写着东西。他突然想起一个炎热的仲夏下午,当时他坐在就像这间屋子的书房里翻着布道手稿。百叶窗关着,就像这里一样,不让热气进来。一个水果贩子在外面叫道:〃草莓!草莓!〃

他愤怒地甩开眼前的头发,嘴上露出了笑容。

蒙泰尼里从公文堆里抬起头来。

〃你们可以在门厅里等候。〃他对卫兵们说。

〃主教大人,请您原谅。〃军曹小声说道,显然慌了神。

〃上校认为这个犯人很危险,最好——〃

蒙泰尼里的眼里突然露出了一道闪光。

〃你们可以在门厅里等候。〃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

军曹大惊失色,敬了一礼,结结巴巴地告辞,然后带着手下的士兵离开了房间。

〃请坐。〃门关上以后,红衣主教说道。牛虻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里瓦雷兹先生,〃停顿片刻以后,蒙泰尼里开口说道,〃我希望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回答,我将不胜感激。〃

牛虻微微一笑。〃目、目、目前我的主、主、主要职业就是被人提问。〃

〃那么——不作回答吗?这我已经听说了,但是那些问题是调查你的案子的官员提出来的,他们的职责是利用你的回答作为证据。〃

〃那么主教阁下的问题呢?〃语调隐含的侮辱甚于言辞的侮辱,红衣主教立即就听出来了,但是他的面庞并没失去庄严而又和蔼的表情。

〃我的问题,〃他说,〃不管你回答与否,始终只有咱俩知道。如果问题涉及你的政治秘密,你当然不作回答。如若不然,尽管我们都是素昧平生,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就算帮我个人一个忙吧。〃

〃我完、完、完全听凭主教阁下的吩咐。〃他说罢微微鞠了一躬,脸上的表情就连贪得无厌的人们都不敢鼓起勇气求他帮忙。

〃那么,首先,据说你一直在把武器私自运进这一地区。它们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是、是、是杀、杀、杀老鼠。〃

〃这个回答可真吓人。如果你的同胞和你的想法不同,在你的眼里他们就是老鼠吗?〃

〃有、有、有些人是。〃

蒙泰尼里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看了他有一小会儿。

〃你的手上是什么?〃他突然问道。

牛虻瞥了一眼他的左手。〃一些老鼠牙咬的旧疤、疤、疤痕。〃

〃对不起,我说的是另一只手。那是新伤。〃

瘦弱而又灵巧的右手布满了割伤和擦伤。牛虻把它举了起来。手腕已经肿了,上面有一道又深又长的黑色伤口。

〃小、小、小事一桩,这您也能看得出来。〃他说,〃那天我被捕时——多亏了主教阁下。〃——他又微微鞠了一躬——〃一个当兵的给踩的。〃

蒙泰尼里拿起手腕仔细端详。〃过了三个星期,现在怎么还是这样?〃他问。〃全都发了炎。〃

〃可能是镣铐的压、压、压力对它没有什么好处。〃

红衣主教抬起了头,眉头紧锁。

〃他们一直都把镣铐扣在新伤上吗?〃

〃那是自、自、自然了,主教阁下。这就是新伤的用途,旧伤可没有用。旧伤只会作痛,你不能让它们产生正常的灼痛。〃

蒙泰尼里又凑近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起身打开装满外科器械的抽屉。

〃把手给我。〃他说。

牛虻伸出手去,脸上绷得就像敲扁的铁块。蒙泰尼里清洗了受伤的地方以后,轻轻地把它缠上了绷带。他显然习惯于做这样的工作。

〃镣铐的事儿我会跟他们谈谈,〃他说,〃现在我想问你另外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这、这、这很容易回答,主教阁下。能逃就逃,逃不了就死。〃

〃为什么要'死'呢?〃

〃因为如果统领无法枪毙我,我就会被送去服划船的苦役。对我来说,结、结、结果是一样的。我的身体受不了。〃

蒙泰尼里把胳膊支在桌子上,陷入了沉思。牛虻没去打扰他。他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懒散地享受着解除镣铐以后的轻松感觉。

〃假设,〃蒙泰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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