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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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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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饭点就有些胃疼,没什么胃口,还在上班时间,只想找地方休息。

  在桌上趴了一会儿,一起工作的小雯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帮我去热一下中午的饭盒。我还没回答,经理的电话进来了,叫我拿了电脑和文件过去。

  出了办公室,我仍然在理手里一打文件,在办公区的走廊突然听见店长谈话的声音。

  紧接着,低沉冰冷的嗓音和记忆一并涌来。

  也许是两年前酒店里的那幕太过激烈,我没想过,可以再次见到十七岁那时的天之骄子,他昂着头,穿着得体,脸部冰冷但优雅的线条似乎停在初见的那个时刻,眼睛的焦点透过我聚集在我身后的某点上。

  “这位是……”林子午用问询的语气,表情波澜不惊,用没有情感的视线打量我。

  店长向他简要介绍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员工后,他忽然伸出手,公事化的用语:“我是总公司北区负责人,很高兴见到你,可以的话,我希望和普通员工谈谈你们日常的生活工作。”

  他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文件,我慌张的把文件夹在左臂下。

  “……我很荣幸。”我迟疑的握住他的手。

  清醒的时候可以强迫去工作,但无法阻止梦境一次次勾画重见他的场面来取笑我,从未在梦中出现他和我握手的场景,像陌生人一样平静。

  假如只是陌生人,会有多好。

  他不动声色捏紧了我的手掌。

  很烫,熟悉的温度。

  谈判进行得很艰难,一直延续到七点,成交的价格只能算勉强满意,谈判结束,经理在对方走后指责我神不守舍,根本没有做好支援。

  回到办公室,走廊灯熄了大半,早过了下班时间,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偌大的空间变换出与日间繁忙相异的极端。我给妹妹挂了电话,叫她不用等我吃饭。

  到厕所用冷水洗了脸,头脑依然晕沉沉,然而没有感冒,我想起小妹天一冷就很照顾人的帮我准备每天的衣服,对我说哥哥可不能生病的小大人样子,有些在意。从口袋摸出复检单,上面也没有写清楚,仅仅辨别出阴影什么的,医生的手写体总叫人觉得高深莫测。

  六点半后,办公区的电梯停止运行,只能从楼梯下。

  我裹着羽绒服拿着包下到二层,然后停在那里,无法迈步。

  二层的楼梯灯坏了,在黑暗的间隙里偶尔闪出短促的光芒,瞬间即逝,林子午穿着黑色大衣,用带着黑手套的手指捻着烟,就那样靠着扶手站在阴冷的空气里,随着仿佛垂死挣扎着要跳出光线的灯光出现,然后消失。

  有很长的时间,他只是侧着头抽烟,看着墙上玻璃橱中的灭火器,灯光熄灭时,楼下和紧贴楼道的超市从地板和墙面漫溢出喧闹,似乎淹没了他的存在,唯独他指尖的烟头发出确实存在的红光,在黑暗里游动。

  我握紧拳头,低头绕过他。

  “骆飞。”他突然开口。

  我在楼梯口停下脚步,林子午在我右肩旁侧,五年来离我最近的距离,但我没勇气直面他,惟有望着楼梯下方的灯光。

  “没什么想对我解释?”我感觉他转过头看着我,视线如烟头烫上我的脸。

  “林先生,”我呼出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得,“你想要怎样的解释?”

  短暂的沉默,继而空气里生出低低的嗤笑声。

  楼道间的寒气太甚,侵入了厚实的羽绒服,直达心脏。

  “下楼,我送你。”和以前一样简洁的命令。

  “不用!”我快速的拒绝,在他看来也许是可笑到极点的自保行为。

  “忘记回去的路么?”他的手指触到我的脸,淡淡的皮革味,“没关系,我送你回去。”

  

  25

  超市的地下停车场,我看见了林子午的车,蓝色X5。

  “原打算租一辆一模一样的,可惜那里没有黑色。”林子午的脸上没有表情。

  迟疑着,我打开门坐入车内。

  车载音响开着,同一支慢摇乐队在浅吟低唱,周围是熟悉的车饰,林子午在把车开出停车场前点燃了烟,用一只手转动方向盘,很快,烟雾就占据了车内的空间。

  我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昨日重现。

  “知道我为什么要租这辆车么?”林子午在喷出的烟雾里眯起眼睛,似乎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见过去,“车祸后,我曾尝试去信任一个人。”

  车外的大街很热闹,天气寒冷,但繁华城市依然享受着夜间时光,霓虹闪耀,分外妖娆。

  “……你不该承认的。”我说。

  “因为那让你有负罪感?”林子午的声音扬起,像是种嘲笑。

  这个城市的陌生人精确的旋转方向盘,车子准确无误的通行在我归家的路途上。

  “怎么会成为北区负责人,你不是有自己的企业么?”我岔开话题,不愿再纠缠不能挽回的往事。

  “林氏完了。”过了很久,他简短回答。

  低迷的音乐冰冷的侵蚀思绪。

  “去年下市后不久就破产了,”他在公寓的楼下停下车,声音里听不出悲伤,连情绪的波动也没有,“你不知道?”

  他侧过身体打量着我,戴手套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耳垂:“不关心自己的胜利?它是你和那个人的杰作,不是么?”

  我试图开门,门锁着,一切只是在重蹈几年前的覆辙。

  “你就是用他给你的钱在这个城市重新开始你美好的生活?”他的手滑到我的脖子上,突然把我推挤到门上。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别用这种受害者的模样理所应当的……理所应当的摆出复仇的姿态。”

  “我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孩子,不是你们以复仇的愚蠢理由玩弄股掌的傻瓜,”窒息的感觉逐渐出现,但我不会出溺水者挣扎的弱态,平静的直视着他,“你不能原谅我的背叛,我也不可能原谅你对我所做的事。”

  “我们谁也不比谁高尚。”我说。

  林子午垂下眼睛:“你错了。”

  放开我的脖子,手指伸入我的衣领里,凉凉的皮革慢慢抚过我的皮肤:“作为带来仇恨的枷锁,消亡本身其实并非坏事。”

  他带着没有笑意的微笑:“我非常怀念你的身体。”

  我僵硬的握住他的手腕。

  “如果在你朋友的婚礼上找到你,我也许会杀了你,”林子午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红光,让我觉得疼痛的红色,“现在我已经不恨你,只不过……”

  他低头凑近我耳语,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清晰:“你赤裸躺在床单上发抖的影像,常常来挑逗我。”

  “够了。”我烦躁的拨动了一下不可能打开的车门,妄想借此逃脱他的话。

  门和过去的记忆在我眼前纹丝不动。

  “我要你的身体。”林子午的语气不存在征求的意味,“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拒绝,你将丧失这个城市所有卖场的任何工作机会。”

  车内安静下来,CD已放完。

  刚插入钥匙,门就开了,妹妹甜甜的叫了我,给我一个例常拥抱,看样子一直在门口等着。

  屋里开着暖气,扑面的暖意和妹妹的笑容让我放松下来,不管门外的风会多冷冽,一切也都伤不了我。

  帮我热了饭,妹妹回房间做功课去了。

  小妹已经快十三岁,花一样的小孩,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小妹有很多朋友,每天生气勃勃的上学,晚上开开心心的回来,周末的安排也是满满的。她能生活得快乐就好,成绩方面我也不苛求,因我也不是一个好榜样,再说她只要撒娇我就没辙了。

  我没心思吃饭,思维被乱七八糟来自过去的感官占据着……掉落在床单上的纸币,烫人的温度,自喉间发出的低喘……如同暴食者肿胀的肠胃。

  在洗碗的时候上腹疼痛起来,妹妹听见碗打碎的声音叫了我,我说没关系,进了厕所,蹲在地上,对着马桶吐出铁锈味的粘稠液体。

  后两天,偶尔还是会在办公区看到林子午,不过对于我的刻意躲避,他也没有再来找我,仅仅在远远看到的时候微微抬起下巴,好像颇有兴趣的等待我的回答。

  如果这是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在罪惩背叛者的同时,你获得乐趣了吗?

  从医院出来,北方的天空已经暗了,春寒料峭,但与南方的阴冷不同,是很干脆的寒,可以把脸冻得麻木,但不会渗到骨子里去。

  蓝色X5静静的停在楼底,车里没有开灯,惟见仪表盘上亮着些微的光芒,提示密闭的空间并非空无一人。

  用骨节敲打车玻璃,没有动静,试了一下,车门没锁,于是我上了车。

  车内没有开暖气,没有音乐,他甚至连姿势也没改变,仿佛对闯入者兴致缺缺……唯独他嘴里的烟头,随着呼吸忽明忽暗。

  “林先生,我……”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来开口。

  他用手拈着烟,幽幽的呼气:“没想到。”

  我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没有接话。

  “不愿意离开?曾经那么容易舍弃故乡和回忆的人,”他转过身,慢慢拉住我的衣服,把我拽到他眼前,“是生活逼迫你变的低贱,还是你只想低贱的活下去。”

  我咬着牙齿,过了很久才能发出声音:“钱是重要的存在。”

  林子午挥手掴了我一巴掌。

  我抬头面对他:“林先生,随便动手会让我误以为你收了定金。”

  林子午安静的看着我,眼睛在黑暗里反射着仪表盘上微弱的灯光,我看不清他隐没在黑夜里的表情,却感觉哀伤。

  他低低的重复:“……没想到。”

  意外?

  谎言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了。

  林子午脱掉我臃肿的羽绒服,抛到后座,拉开拉链,把手伸入我的裤子里。

  “我该以什么价钱犒劳这条乖巧的狗?”

  我握着拳头,没有避开他灼烫的手:“你可以按照喜好给我钱,那都不重要,我只有一个要求。”

  “这些年,你倒是学会了谈判的技巧,”林子午停下手,拉住我的皮带,侧头吻在我耳际,“说说看。”

  “等你拿够定金我再告诉你吧,”我犹豫着,“……相信你不会骗我。”

  林子午的动作有片刻迟滞,然后缓缓地开口:“陪我上床,直到我烦腻为止。”

  我摇摇头,透过他身后的车门玻璃看着车外寒冷的夜。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给你我的每一个明天。”

  

  26

  车行入了夜幕里,拐出宁静安谧的住宅区,越接近市中心,街道便越繁华。

  将车停在酒店门口,林子午下了车,把车钥丢给了酒店服务生。

  走过亮堂的大厅,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到电梯口,有部电梯恰好停在底层,林子午进入电梯间,把手放在即将合拢的门上,站立于许多穿着高档货的陌生人之间,望着电梯外裹着羽绒服的我。

  我迟疑的看着他,他微皱着眉表现出不耐,似乎已经抛弃了很久以前的谨慎行事,用毫不在意的神气,冷淡的注视着我走近他身边,然后放开手。

  插入房卡,房间里的灯就亮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脱下大衣外套进去浴室,一会儿,里面响起了水声。

  我坐在落地玻璃前的单人沙发里,俯望城市夜景,它像一块缀满各色宝石的黑色绸缎,公路上流动的灯光如同水晶在阳光下折射的光芒。

  我喜欢这个城市,像喜欢小城一样喜欢它,发生过任何不快乐的事,终究会过去,我从没有真正讨厌过一座城市或一个人,包括林子午,对他的感觉也是复杂。

  然而伤害并不以我的意志消失,它发生了不是因为讨厌或者憎恨,仅仅由于无可奈何。

  林子午打开了浴室门叫了我的名字。

  “脱掉衣服进来,”花洒的声音太大,以致他似乎亘古不变的平直声音被打出波澜,“我要收取定金。”

  推开浴室门,里面被水汽笼罩,我一下子看不清淋在花洒下的人,那个人因落下的水滴眯缝着眼,眸子泛着淡薄的红色,他的胸口起伏,犹如隐忍着什么,整个儿,就像画像里痛苦的灵魂。

  仿佛是除他之外的另一个人。

  看见我后,林子午的脸上显现出嘲弄的表情,嘲弄但疼痛,他伸出手抚摸我的脸,水从他的手掌沿着我的脸颊滴落在瓷砖上,然后他抬起手给了我一拳,拽着我的头发压到墙上,我听见了他不正常的喘息,然后大脑发出撕痛的信号。

  很快,所谓的前戏结束,他贴着我的身体进入。

  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抖动的视线,我看见腿上滑下的水里带着淡淡的血丝,它经过脚踝,然后在水淋中失去踪影,我的视线也跟着朦胧起来,只觉得巨大的滚烫岩石紧贴着我的背部,耳边传来灼痛耳蜗的呻吟:

  他说冰凉的皮肤,他说喜欢你的身体。

  他说我曾想相信你,他说我多想相信你。

  他是炙热的,疯了的,坦诚的,另一个林子午。

  “你瘦的不像话。”林子午用冷酷品评的语调说。

  我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这样的身体怎么满足我。”

  于是我不想听他说第三句话。

  坐起身拿起床几上的衣服,我的手在打颤,虽然我巴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却事与愿违。

  “你是为了什么与他合作?”

  衬衫掉在地上,我实在没有力气弯腰去捡拾,干脆坐在地毯上穿衣服。

  “是钱还是你的妹妹?”

  靠着床背对着他,扣着钮扣。

  “他拿你妹妹威胁你?”

  手指动作停顿了,但也只是片刻。

  “一切都过去了,林先生。”我低头看着钮扣。

  林子午站到我跟前,我穿好了衬衫,却爬不起来。

  “妹妹是你的软肋,所以他逼你。”他蹲下身体,用手指强迫我抬头。

  林子午的眼睛底里燃起杀气,隐隐有火光:“你想一辈子为了你妹妹活着?”

  我挥开他的手:“你是福尔摩斯书迷么?不要说这种没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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