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烟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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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烟缈-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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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绮萱说过的话,以前的敏妃娘娘也是个极为聪明活泼的女子,康熙对她也极为宠爱。想必,十三和八阿哥的心结与这有关吧。

“良主子,是极特别的。”我只能暗示于此。她是通透的,自然知道不是敏妃也会有其他的人,不会迁怒于敏妃,倒是两个孩子,多多少少心里会有些疙瘩横亘其中。

他微笑。“是极特别。思想、性子、才情、学识都是罕见。我只是很小的时候跟她学了些,却受益匪浅。皇阿玛如此看重我,倒与良主子的教导脱不了干系。”他停了停,目光有些深思,“你却是像她,不是外表,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第一次见你,便是那样的感觉。想必她要了你,也是同理吧?”

心里说不清的暖意,他是能真正看懂人的,看懂人的心。

只是,他看不透一个女子对他的心。

“我哪能跟主子比。”浅浅的一笑,遥望着那悬挂中天的冰盘,吟道:“一个人,一杯酒,一轮月,山水千里,故乡远在云那边。天涯漂泊日久,客居京城异地,忽忽已经年。今宵梦醒后,扶醉夜无眠。”

“好一句今宵梦醒后,扶醉夜无眠。从一个女子口中吟出,却是难得,虽无格律,倒也雅致,朕倒是赶上了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我和十三都是一惊。

“奴婢见过皇上。”

“老十三给皇阿玛请安。”

放下手中的酒杯,我们两行过礼。一边闷闷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偷笑了下。

康熙哈哈一笑道:“朕一来,莫不是拘了你们的性子?两个人倒是好雅兴,跑这来喝酒赏月吟诗,倒是快哉。老十三,这红颜知己选的好,这词可对了你胃口?”

十三朗声笑道:“甚合心意。只是皇阿玛今次来晚了,酒可没的喝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十三等的是康熙。

我忙跪下,说道:“奴婢造次,不知道万岁爷要来,请万岁爷见谅。”

康熙示意我起身,不以为意的道:“无妨,倒是你这丫头,越发谨慎了,那次见你看你脾气挺直的,现在倒被束缚了。”听那语气,倒有些遗憾。

十三笑说道:“皇阿玛那是被她骗了,通常她都是这副谨慎的模样,然后再出其不意的戏弄人。”

我瞪了十三一眼,居然还记着刚才的仇。

康熙看看我们,指了指石桌,说道:“今天既然遇见这丫头,也算缘分,老十三,你去嘱咐李德全让他弄几个下酒菜,再来一坛子酒,朕就不走了。”

我忙道:“万岁爷,这不大好,还是奴婢下去伺候着。”

十三却若有所思的答道:“盈雷,不打紧。皇阿玛这儿也要你照应着。”

我狐疑的看他离开,他像是知道些什么,听他们的语气,仿佛康熙这几年总会在这一天和十三共同赏月饮酒,他们是在共同怀念着敏妃?

忽然间,涌起心里对良妃的阵阵疼惜。难怪她躲起来不愿意见到康熙,也不愿意见到我,也许,在某个中秋,她心爱的男人却和另一个女人有过一段美好的故事。她能做的只是忘却,忘却别人看来美好的日子。

也许是这样的联想让我的表情僵硬了起来,我听到康熙饶有兴味的问道:“你似乎很不乐意见到朕。”

“奴婢不敢,太多的人想见万岁爷一面而不得见,奴婢能坐在这,已是三生有幸。”心里怀着对良妃的怜惜,口气自然和表情一样的僵硬。

他笑道:“老十三果然没有说错,这脾气藏在心里。看着谨慎,说话倒是绵里藏针。”

我低了低头,轻道:“奴婢造次,请圣上见谅。”

他摆一摆手,道:“既是特别的日子,朕也不计较太多。有时间多去看看萱儿,她常念叨着你。”

我点头称是,便默不作声。

康熙沉思会,问道:“刚才那词确是你所做?”

我一时不能领会他问话的涵义,点了点头,答道:“确是奴婢所做。”

他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问道:“她的身体可好多了?”

我一怔,随即明白他所指的“她”正是良妃。心里不由为她欣悦起来,带上一丝笑容道:“回圣上,主子的身体已有很大好转。”

“听宜妃说,你很是用心。”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平静的让人有些莫测高深。

忽然真正意识到他是康熙,不是适才那个和蔼的父亲。斟酌了一下,我答道:“圣上的嘱托,奴婢不敢或忘。”

他一愣,像是半晌才想起那天对我说的要好好照顾良妃的话。我似乎听到了他很轻微的叹气。“你这丫头,骨子里的倔倒是有几分像她。”

今天的康熙,不若那天见到的气势逼人,反倒有些很难察觉的无可奈何。也许,对良妃,他仍然是矛盾着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微一点头,继续沉默。这情景,仿佛有些像那次跟四阿哥同桌吃饭的情形,那一次的我也是同样拘束。

康熙会传位于四阿哥必然有他的道理吧。

他可以欣赏十三十四的真性情,但处在这高位的人,又岂能以真性情待人。十四的纵情纵性也许真的更适合那沙场点兵的气魄,而不是朝堂的勾心斗角。

这时,十三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了,我暗自松了口气,康熙仿佛察觉了我的松气,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好利害的眼睛,好敏锐的观察力,也难怪他那么多儿子一个比一个精明。

打发了下人,十三神在在的坐下,我接过酒坛子,给他们各自斟酒后,知趣的保持沉默,静坐一边。

他们俩闲聊了好一会,虽只是简单的话家常,却能感受到康熙对十三的宠爱。想必,敏妃娘娘在世的时候很是得宠。当年的良妃又是如何来面对这个同在屋檐下的女人的。

可能是不知不觉的叹息,那两个相谈甚欢的男子不约而同的停下,很有默契的相视而笑,十三笑问道:“怕是想家?一晚上心不在焉,叹息个不停?”

“怕是不待见朕才对。”康熙朗朗接口。

十三笑道:“再给她几个胆她也不敢,她也就纸老虎一个。”

我直直往他们杯里斟酒。“两位爷,这么好的日子,就请饶过奴婢吧。”

他们俩哈哈大笑。康熙举起酒杯,笑说道:“看她怪可怜的,又这么尽心服侍,我们吃人嘴软的就先不为难她了。”

还是先不为难我,天,我摸摸鼻子,居然摸到一把汗。

十三没有放过我这个小动作,取笑道:“看,紧张的直冒汗。看来,真是个纸老虎,吼老十四的那架势不知道哪儿去了。”

康熙“哦”了一声,颇有兴趣的道:“能吼老十四的人可不简单。”

我吼过十四?不被他吼就谢天谢地了。十三不知打哪听来的小道消息,我头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再抬起头,我尽可能的神态自若的笑笑,继续当我的无声道具。除了斟酒,便是听到些什么开心的东西陪着康熙一起笑笑。

好大一会儿,康熙略微有些醉意了,十三忙嘱咐我去叫了人来搀扶他。我唤了人,在前面带路,康熙微眯着眼睛看着我,仿佛轻声说了个“子夕……”他一下清醒过来,手抬了抬,略带无力的道:“李德全,扶我回去。”

他最后怕是把我看作了良妃,之前的笑语欢颜抵不过他最后呢喃时那转瞬即逝的黯然。

我忽然不再有那起初的怨。

那帝王的平静无波终究不能掩盖曾经的刻骨铭心。也许,他只是藏了起来,藏在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的心要分给太多的人,有些人终究只是一瞬的想起。

我怔怔的望着康熙的离开,那千古一帝的背影竟也是萧索的。

他喜欢在中秋来这里,怀念的究竟是良妃还是故去的敏妃?十三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问道:“在想什么?”

我收回视线,转身回凉亭。“在想良妃。”

“心里是否在为良主子抱不平?”他紧跟着我,嘴角微带笑意的问。

我侧首看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双手环胸,轻笑道:“这不,脸上写着分明。皇阿玛也是个明白人,若不是过去的情分还在,可有你受的。”

我讪讪的道:“你又知道我出言不逊,得罪皇上了?”

“出言不逊倒是夸张,但给皇阿玛脸色是必然的。我了解你,你看来冷静,但往往沉不住气。”

我无言反驳,闷声不语。

他扑哧一笑道:“怎么?被说中了,所以变成了闷葫芦?今儿个在皇阿玛面前你比在四哥面前更紧张,平日的洒脱伶俐都不见了。”

我睨他一眼。“他是你的阿玛,可他却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我自然紧张。”我承认我只是个小人物,小人物自然有小人物的缺点,不会指望自己在康熙面前多多表现的。

他淡笑。“他是我们的阿玛,但也是我们的皇上。”

他脸上的神情格外的严肃,很多事情他是看的明白的,但也许,也是无能为力的。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所有的语言本身都是苍白乏力的。

微笑的给他和自己各倒杯酒,举起酒杯敬他,想让他看到的是自己的笑脸,而非忧伤的表情。

他捧起酒杯,笑道:“竟这么能喝,皇阿玛也有几分醉意,你竟面不改色。这点哪像个江南女子。”

我笑回道:“让十三爷失望了,容盈雷领个罚吧。”

他放下酒杯,凝注着我,微带一抹醉人的笑,说道:“那就罚你在我生辰时为我写首诗词如何,不拘哪一律,随意便好。”

“十三爷生辰近了吗?”我悄悄按住胸口,按耐住那心口的澎湃。

“还有一个半月。十月初一,到时我必来讨了这个罚去。”他轻笑道。

“好啊。”我应的痛快,只是心里明白,他的生日,容不下我的存在。

难得这样的日子能有他陪伴在旁,仿佛冲淡了那想家的渴望。忽然间感谢上苍,至少在这陌生的时空里,有良妃、有他,我便知足。

“皇上每年的今夜都会和你聚在这吗?”我终究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他一阵坏笑,道:“我便知道你沉不住,终究会为你主子有此一问。”他顿了顿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皇阿玛这几年来这里怀念的是谁,我额娘还是良主子。只是隐约明白,他的心里有些东西触碰不得。所以,我从来不问。”

“也正是你的不问,便有了他的不设防。”我微笑,他是一个能让所有人放松的男子,豁达且明朗。

他微笑点头。“你也是个透彻的人,只是心中的牵念太强,且藏不住。怕这一点终是要吃亏。”

我何尝不明白。“在这皇宫里规矩太重,每个人都要谨慎的做事,只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心。”

倘若能管自己的心,我就该明白,即使在那最危险的时候是他用我最想要的方式来待我,我也不该让自己动了心,让自己画地为牢。

他深思着,那素来明朗的面孔在月光下总有些清幽的悒色。“吾本落拓人,无为自拘束。倜傥寄天地,樊笼非所欲。”

“纳兰性德的诗?”心中一动,容若与十三性格虽有别,可在某些地方还是共通的吧。同样的至情至性却内心隐痛。容若的樊笼是权,君权的不可违;那十三的樊笼便是情,他一生无法摆脱的情。

他点头。“一般女子读他的诗词多半是择那些情根深重的读,你倒记得这首小诗?”

“一见这诗便觉疼痛,那样一个寂寞的人,我总认为,爱情不是造就他孤独的原因。那一生的漂泊只为内心不曾有片刻的真正自由。只是自由,恰是皇城根下之人最遥不可及的东西。一个被束缚的身体,囚不得一颗至情至性的心。”不知不觉,我已不明白自己说的究竟是容若还是他。

十三的眼睛分外的明亮,亮的仿佛让我刺目。“‘长漂泊,多愁多病心情恶,心情恶,模糊一片,强分哀乐。拟将欢笑排离索,镜中无奈颜非昨。颜非昨,才华尚浅,因何福薄’。正是这句‘拟将欢笑排离索’道尽了那不可道的悲哀。颖然,你让我惊,也让我敬。得你这样的知音,胤祥有幸。”

我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知音,可贪心的太过,人也变得越来越不快乐。十三,倘若我无法快乐,又如何能快乐的面对你?

强自扯出一丝笑容,曾经他也说过,只有我看懂了他,如今,这又会是场结局不变的轮回么?

那秋风里卷入的淡淡的桂花香丝丝入沁,我缓缓闭上眼睛,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停止。


清烟缈(24)
生辰

自那晚千秋亭别过,我见十三的机会也少,随着他生辰的日近,一直在琢磨该给他怎样的贺礼。虽然他让我写首诗词赠他,但以目前我的写字功底还不让他笑掉大牙,无奈,只能向良妃求援。

她了然的笑问道:“是给十三准备的生日礼物吧?”

我点点头,答道:“知道你的书法是一绝,所以想让你为我打个底,我想绣副字给他。”

“用苏绣?”她好奇的问道。

我摇头,带一丝神秘的笑道:“暂且保密,只求得你为我打好底我便感激不尽了。”

“那词呢?你也准备好了?不会想用伟大的毛主席诗词吧?”她单手托腮,好整以暇的问道。

我不服气的回道:“就这般小看我呀?好歹我也是熟读唐诗的新青年,写首不拘格律的诗词的功夫还是有的。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才女的名号是从我们伟大的毛主席和伟大的曹雪芹先生那盗用来的?”末了,忍不住打趣她。

她忍俊不禁,说道:“初来乍到时的确用过,毕竟写诗词的功夫我们不能与古人并提。倒是后来,跟容若切磋过,从他那学到了很多,这才有了真才实学。”

我一阵感叹。“我真恨我晚来多年,不然定要嫁给容若,那般深情无悔又文武双全的男子,上下五千年也数不上几个。”

她捏了捏我的脸颊,笑道:“哪用的着数,现成的不就有,不论是胤禩还是胤祥可都是我教导出的好男儿。”

我瞪了她一下,却忍不住笑道:“你教的的确好。”

好到两个人都对嫡妻那么包容那么宠爱,却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看着我的抑郁,良妃过来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这世间的事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何况只是耳闻?我知道你心中在意的是什么,但仅仅因着一些传闻你便黯然伤神可会甘心?”

我微微一笑,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也许你只是安慰,不过我真的很受用。”

她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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