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路人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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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路人来见-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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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非是冤冤相报,我当日种下的因,成就了今日梅弄的果。不管有没有神仙一说,我都想为我阴间的女儿祈福。

于是,将那些无法发泄的痛与悲伤化作力气,我又挖了一个坑,将孟青竹的尸体放进去,掩上土。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晚。凉风带着湿气刮来,隐隐有下雨的征兆。

“染夕,起风了,多加件衣服。”娘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转过身,身后空空如也。

忽然,很想很想爹和娘。

于是没有知会任何人,我买了匹马,上了路。

其实我当年一直很好奇,哥哥为何会选择带着我万里迢迢奔来杭州这无熟人之地,说起来,寿州在汴京来此的路途中,不是更近么?

现在慢慢理解到了,即便娘是家里面宠爱的大小姐,娘家人也绝不会愿意收留我与哥哥这两个祸害。毕竟留得一时,瞒不得一世。一旦被发现,就是窝藏罪犯的抄家大罪。

想必哥哥不愿让娘家人为难,毅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也让我们成功躲避了追兵。

行行走走,恍恍惚惚。一路上听京城风云突变,据说,权倾朝野的宰相吕大人不得刚刚亲政的皇帝的喜爱,给流放了。

据说,八王爷不畏身死道出一个惊天事实——当今圣上并非已故的刘太后刘娥所生,而是刘娥的一个侍女李氏所生!

难得他“不畏身死”,这话,早几个月说,他完蛋。现在说,他却是功臣!

而刘太后,能将这么一个秘密掩藏了那么多年不为人知,着实令人佩服。

于是,该乱的不该乱的,都乱了。

一向温润的皇帝与朝臣为自己的生母名号争执不休,刘太后的亲族树倒猢狲散,一时间,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个时候,御史台与知谏院两大谏官系统的大人们群情高涨,一个个三寸不烂之舌与皇帝辩论,生怕历史少记了他们一笔。

却不知唐御史是官职过小过闲还是另有任务,居然能在这个时候溜出来,放弃这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我替他惋惜!

回想这几个月来,我化身冉夕尘与他化作的梅铭相识同吃同住,两人互相隐瞒身份,也算互不相欠了。

从来就不敢小瞧朝廷的御史台,唐御史在杭州这半年,一直潜伏在八王身边,想必查了不少。而我这个从导致黄家衰败的罪魁祸首,是否也已经被他查出来了呢?

他一开始,唤我“夕”而不是“夕尘”,或许并不是为了避开与梅铭的字“染尘”?而是根本就因为查清楚我真名叫“柳染夕”?

黄家栽赃嫁祸,十年前罪臣之女……

我这,可算畏罪潜逃?!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逃了,就没有回头之理了。

之所以敢在此时回娘的家,也因为那段旧事被刘太后封口,而今她老人家撒手归天,应该没有追查之理。

赶到寿州,已步入盛夏季节,知了在枝头鸣唱,和着清风阳光,将刻着爹娘名字的墓碑衬得温馨亲切。

爹娘死后,娘家人将骨灰偷偷运回,合葬在这里。

墓前整洁干净,水果香火拜访整齐,显见是有人在悉心打理。

我掏出在路上买的香,点燃插上。然后将头靠在墓碑上,就像是小时候靠在爹娘的怀里那样,轻轻与他们说话。

“爹,娘,女儿终于回来看你们了。”



【历史小知识】
 刘娥一死,关于李氏的种种消息就浮出来了。
 历史记载,刘娥并没有对李氏下毒手,反而封其为崇阳县君,更在其弥留之际,封了李宸妃。
 李宸妃死的时候,那会儿刘娥还掌着权,每天上朝听政,吕夷简大人在朝上忽然问:“听说后宫死了位妃子?(聞有宮嬪亡者)”
 刘娥下来之后斥责吕大人离间他们母子(卿何閒我母子也!),毕竟东窗事发后,刘娥与皇帝铁定闹僵,大宋朝也没她的戏了。
 吕大人却叫她为自己的家族着想(太后他日不欲全刘氏乎?)。事实证明吕大人是对的。
 刘娥听了吕夷简的话,给李宸妃穿了太后的冕服,泡在水银里面以太后的仪式下葬,也保得之后她刘氏一家在宋仁宗知道真相后平安无事。
 结果也因为吕夷简跟刘太后走得近,被定为刘太后一党,在刘娥死后,吕大人被宋仁宗微笑……送走!
 直到半年后,宋仁宗得知自己的生母遗体得以完好保存并且是以太后仪式下葬,完全归功于吕夷简,这才把他接回京城。
 至于这李宸妃一事到底是谁捅出来的,众说纷纭,比较多的一种说法就是八王爷捅出来的。
 毕竟这八王跟刘娥,这仇,还真不是一点点。




、(四十五)重返陈家

“爹,黄峰已经死了,是女儿插手害死的。史官并未将当年的事情,还有您的名字记载下来,请您安息吧。”

“娘,哥哥与我都很好,我不久前生了一个女儿,叫梅弄……”吞下一口泪水,我哽咽,“但是她死了。弄儿死了,娘,我害死了她……”

“娘,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我好难受……我的女儿死了,因为我死了……我不是称职的娘亲……”

“爹,你能不能帮我在那边找到我的女儿,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有外公在不怕……”

“娘,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抹了一把泪,我终于将心里的感觉坦白,“可是,他骗了我。他利用了我,我却傻傻地以为可以嫁给他!”

“我怎么这么傻呢?他是京城里面的大人,又相貌出众,数不尽的名门大小姐会上门求亲,前途无量,又怎会看上我这样的女子……”

“或许,他已经成亲了也说不定。娘,你的笨女儿傻傻地差点去当人家的妾……”

“娘,心里好空落。一天之内,女儿没了,心上人也没了。什么都好像是梦一样……我却不知道是入梦了,还是梦醒了。”

“我却宁愿是梦醒了,睁开眼睛,你们还在,和哥哥一起向我微笑,告诉我只是做了场噩梦……”

最终,我诺诺细语:“爹娘,我想你们了……”

眼睛哭过之后酸痛肿胀,眼皮越来越重,就快搭下的一瞬间,不远处响起一个怯怯的不确定的……甚至带着三分胆寒的声音——

“大小姐?”

我一个激灵,抹了抹泪痕,寻着声音回过头,只见一个满脸褶皱的老人目瞪口呆活见鬼一般盯着我。

那种神情,再晚一刻,即使多出一声“闹鬼了!”的尖叫也不为过。

果然,老者向后一缩,战栗问道:“你……是人是鬼?”难得他一把年纪,没有被吓走,还敢站这里质问我这个“鬼”。

我注视了他半晌,开口一笑,“阿伯。不认得我了?”

老者一听我这“阿伯”,顿时向后一坐,忙不迭举手投降状:“大小姐,老头子我一直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半点没有亏待过你。你大人今天返魂,可千千万万别照老头的麻烦!”

把一个老人吓成这样,我深觉罪过。但是,当年随娘亲返娘家的时候,娘亲就叫我与她一起叫他“阿伯”,说这是家里做了几十年的下人,忠心耿耿的,要我尊敬他。于是我便也记住这个老者了。

十几年过去了,阿伯除了脸上多了几条皱纹,其他倒是没怎么变。

我苦笑不得上前,想要扶起他,却见他更加恐慌地后退,唯恐我吃了他一样。“阿伯,你与十几年前比起来,没怎么变啊……”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味。他既然已经根深蒂固我是我娘亲这个事实,我这么提起十几年前,岂不是在说我返魂……果然见老人家一脸酱紫,连忙磕头道:“大小姐,我对陈家忠心耿耿,丝毫不敢懈怠了自己!”

让一个老人家如此惊恐,实乃罪过。

“阿伯……”我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我与我娘亲十几年前来过,当时我水土不服全身长疹子,哭闹着不想喝苦药。你便去给我买了串冰糖葫芦,我一直记着你的好呢……”

老人家听我这一席话,终于醒神,半晌才试探般唤道:“小小姐?”

我掩嘴一笑,“小小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跟着阿伯到处转的小丫头了。”

老者如释重负,站起来弓着腰上前,看清我的长相,唏嘘道:“哎哟我的妈呀,小小姐你跟大小姐那可真是……”末了想起什么,欢喜道:“小小姐快跟阿伯回家,老爷这段时间一直念叨大小姐,情绪一直不好,小小姐你去了准让他高兴!”

老爷?哦,我的外公陈镇宜,一个大茶商,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外公除了我娘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据说我的舅舅也经商有道,家里的大事他能一担子挑起。家里面有了舅舅这样的顶梁柱,我娘便可无忧无虑,传说娘亲因为从小生得机灵可爱,很是讨外公的欢心,于是一股脑地给她请先生,给她最好的吃穿。娘亲也没有辜负他,熏陶了一身的才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以相貌出色性格温婉而闻名,一时间被人传颂,被各家媒婆踏破了家里的门槛。

可娘,最后选了默默无闻的爹。

他们如何相遇相爱不得而知。人生,本来就充满着未知的奇迹。

一踏进院子,阿伯一个老人家,在前面跑得飞快,边跑边大喊:“老爷,小小姐回来啦!”我一个人落在后面,慢慢走着,接受到院子里下人或惊异或惊恐或茫然的目光,并望着亭台楼阁,试图在脑子里勾勒出十年前的回忆。

这里也变得陌生了呢。

“什么小小姐?”一个体态龙钟的老者略显憔悴的坐在大堂中央,听了阿伯的话,先是皱眉,然后目光缓缓抬起,在见了我之后,猛地一颤,张大了嘴巴呈惊愕状。

“如儿?”老泪纵横的老者试探唤了声。

我可以在他脸上窥见欣喜的模样,奈何我的回答注定令他失望:“外公……是我,染夕。”

“染夕?”外公回忆了半天才眼睛一亮,站起身急步上前抓住我的双肩颤抖道:“如儿的女儿染夕……?还活着?”

“嗯!”我点头。

“老天保佑!让如儿的女儿活下来了。”老者望天虔诚道,“当年听说你们出事的时候,我便派人去寻你们,结果却被人先一步劫走。这些年,我一直在寻你们。这下好了……我这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日后去地下见如儿的时候,我也有个交代了……”

“外公……”

“来来,外公好好瞧瞧,这么些年没见了,我的小染夕出落得如此标致了……就像当年你娘一样……”外公说着暗自又抹了把泪,拉着我坐下,转眼欢喜道:“这么些年过得还好?”

“嗯,”我点了点头,不方便将碧门的事情抖出,光捡好的说。

“开铺子了?”外公错愕,然后“哈哈”一笑:“不愧是我陈镇宜的外孙女!果然是有几分经商才华!叫什么名字,改日外公去给当地的朋友提一提,叫他们关照关照!”

“不用了,只是小铺子……叫‘碧染夕尘’。”

“‘碧染夕尘’?”外公一怔,顿了一下才道:“这名儿我似乎听嘉南的几个小妾说起过。”嘉南是我的舅舅,娘的哥哥陈嘉南。

“几个舅娘知道这样的小铺子,那是染夕的福气。”我谦虚道。

“染夕啊,你就莫要谦虚了。”外公笑道:“我陈镇宜的外孙女,就是该有这般出息的。不像偏房出的那个陈梅儿,嫁进了王府给人当小妾就耀武扬威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仰人鼻息。哼!”

陈梅儿?嫁进王府?

我忽然就想起了当日去王府时,见到的与娘亲有几分相似的陈夫人。果真是陈家的人?

呵,八王爷,你这番又何苦?

我又将铺子的诸多事宜对外公一说,不免又得他一番赞美,直说陈家之后果然不同凡响,夸了我,也把他自个儿夸了进去,全然一副骄傲满足的老人模样。

见他如此,我很欣慰。

外公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一缓,变得慈祥,“你爹娘的事……哎。你这么些年也没人为你打理些什么。我陈镇宜的外孙女生得如此好看,又恁地才华,该是说一门好亲事的。改日外公找些青年俊生来给你瞧瞧……莫要耽误了。”

听到这里,我心头一颤,垂眸挤出一丝笑容:“外公,我已经嫁过人了……”

外公一听,连忙抓着我的手询问:“是哪家俊才?怎没将姑爷一起带来?”

这叫我怎么说?说我嫁的人已经被我坑死了?还是说我嫁的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我没有抬头,低头轻语:“他……命薄。已经……”在我心中,我也只当梅铭随着我的爱恋一起死了。

但,真正死去的,却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我无法向外公述说,平白地惹老人痛心。

外公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怜的孩子……跟你娘亲一样命苦。无妨,改日外公找来几位我自认为出色的公子,若看得上眼,就嫁了吧……”

若看得上眼……到底是我看得上对方,还是对方看得上我这个“克夫克子”的寡妇呢?

他又问我是否知晓哥哥的下落,思及哥哥目前所在有点难以启齿,我只好回答说不知,又换来老人一声惋叹。

晚饭时,外公将一大家子人都招了来,特意为我接风洗尘。几桌子的人里面,认识我娘亲的无不是以一副惊愣的眼神呆呆望着我。

舅舅所出的二女一子与我坐的一桌。表姐养尊处优不屑与我说话,表哥嫉妒外公将对我娘的好全部倾注在我身上,言辞间极其不友好,表妹则问我会不会这会不会那……笑话,我又不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干嘛一定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外公的确是用培养娘亲的标准在培养她们,看外公的神色,想必是不满意的。但我柳染夕在江湖中滚爬了十年,我会的那些生存所需的东西,她们会么?

一顿饭下来,只有外公一个人热情对我好,其余人要么白眼我,要么刁难我,要么不冷不热对我。

为了外公,我却不得不挂着一张笑脸应付所有人。

外公说到他发信将舅舅召回来见我时,几房姨娘小姐少爷眼睛一亮,看我的眼神这才有所好转。

呵,我这……又到底算个什么?

累了,好累啊……我放下碗筷,敷衍了几句,就回到了外公为我安排的房间里。

据说这曾经是娘亲出嫁前的闺房,里面的摆设自从娘亲走了后一直没有变过。从桌椅家具一尘不染的情况看,外公一直有叫人打扫。

娘亲,外公真的很疼你呢……连带着,也那么疼我。





、(四十六)重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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