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看还不知道，一看真是连吓好几跳，“乖乖…这肉，都是一挂一挂的啊……”，村长边说，边伸手去翻拨挂在房梁阴风处的腊肉条，这真怪不得自己孙儿天天惦记小朗家的饭，就是自己，也看得口水泛滥呐……
看到姨姨眼里闪烁的馋意，史朗拿起靠在墙边的撑杆去取肉，笑道：“我给姨姨拿两挂吧，还有鸡蛋，也拿些带回去给牙牙吃。”
这些日子，面对自己家中平添的食物，史朗权当是那女子的好意，不再矫情，默默收了。
“我说小朗啊，你根本是救了个福神吧…”，村长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漫不经心的在案板边的布上擦了手，想到什么，敛了笑意，又回头问道，“之前姨姨说的那事，你真不打算考虑考虑？”
史朗收好腊肉，踮起脚在屋角的货架上拿鸡蛋，听村长这么问，也不慌着回答。
“姨姨知道你顾及岳家小娘子。她北上赶考，也不知哪时哪日才能回来，中与不中先不提，若真中了，能否兑现她的诺言还不一定，不要以为姨姨是女人，就尽说女人好话，这女人吧，心野着呢，出去见了大世面，哪还能记起东江这破地方，小朗你…不能总一心悬在她身上。”
“……我…我相信闵姐姐。”史朗咬咬牙，回答道。
“好好…你信你信，姨姨说不得你的闵姐姐…可就算你信岳闵，姨姨建议让你收那女子为侍从，你为何不允？”
看史朗不答话，村长又继续道：“先不谈这女子究竟有何种过往，如今她记忆全无，你又是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人，难免有些雏鸟情节。你看看这庖室里，鸡鸭鱼肉蛋，哪个不是村里人惦记又吃不上的？不管小朗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这未用多久，那小娘子便已经让你的生活好了起来，眼看着整个人都被养得如此滋润，那变着样儿的，又加当归又加参片的补汤，总归没白喝，就是你娘亲爹爹还在世的时候，可曾有被人这番细心呵护过？”
“她既要全心待你，既想报答你，你又…何不给她一个机会呢？姨姨不会看错人的，那个小娘子，可不光是皮相生得俊俏…”
作者有话要说：像我这种走马观花、一目十行的，经常会忘记出场人物的关系和名字…
于是有了如下提示，方便跟我一样不愿动脑筋回忆之人╭（╯^）╮
出场人物年岁表——
常笙 17
史朗 16
岳闵 20
村长 50＋
货娘丁晋 25
丁晋夫郎李瑶瑶 17
郁青 16
郁大娘 30＋
史铺贾容贾掌柜 40＋
贾容侄儿贾小荻 16
陈玉琴 30＋
史肖云 史朗娘（已逝）
陈祁涟 史朗爹（已逝）
11
11、010 。。。
010
“她既要全心待你，既想报答你，你又…何不给她一个机会呢？姨姨不会看错人的，那个小娘子，可不光是皮相生得俊俏…”
“…姨姨…………”，史朗拖长了腔，截了村长后面还想说的话，将收拾好的腊肉和鸡蛋，一同送到她怀里。
史朗脑袋垂得低低的，村长看他这般，不好接着絮叨下去，只指指桌上的包袱，又道：“昨日，我在镇上的成衣店里，给你添了几身衣裳，不是说过些日子要到店里接见贵人吗？总该有身合适的，穿得鲜亮些才不叫人看低，怎么说，小朗你是史肖云的独子，史铺的小东家，不是？”
亏得姨姨还记得之前自己随口一提的事，下月十五定好了要去店里和王员外会面，着装行头的事情，一早就困扰了史朗许久。
王员外家是东江镇的数一数二的大户，这笔生意若是说成了，今后王家上下，从主子到奴仆，从衣着到家用，所有的布料都会从史铺里出，相应的收入自然不用多说，如果做得好，这史铺的名气，也能顺理成章的在官宦人家间打响。
这无疑是史朗接手史铺以来，最大，最重要的一笔生意。
至于要怎么将史铺的优势全数呈现到王员外面前，史朗还得再计量计量，毕竟这东江镇上，还有另外几家老字号，打破头要抢自己这笔生意，和自己这般年轻的人做买卖，还不知道王员外看不看得上……
不如这几日先去店里看看，和管事还有伙计们排演排演，才是万全。
送走村长后，史朗一边如是想着，一边坐在床头，打开那装着衣服的包袱。
湛蓝色的包袱布解开，里面包有三套衣裳，皆是金缕玉衣，华美十分。
富贵雍容者有，高洁清雅者亦有，裁的又是时下最流行的男儿家款式，叫史朗好不惊羡，其中数那件紫色的锦衣，最为打眼。
布料是上乘的古香缎，手感滑腻润泽，制作优良精巧，质地比纱帛略显厚重，初春穿着，极是合适。
鲜艳的锦葵花紫色做衣底，袖口，衣领，腰间和下摆处则是用的兰紫，融了些浅灰，与锦葵紫相衬，免了它明亮的俗艳，很是内敛，金银混合的丝线，在前襟左侧领合口儿绣了几束精致的丁香图案，配上翩翩蝶舞，贵气中更带生动，穿在他这如花似玉的妙龄儿郎身上，衬得史家小东家富贵不凡，自然是好得没有再好的了。
这甚是奇怪。
以前姨姨不是没给自己买过衣裳，可她何时又有过此等鉴赏能力，说这样的衣裳是成衣，史朗是怎么也不信的。
样式虽谈不上复杂，可仔细看会发现，就连难以注意到的盘扣订衬，编织的也全是繁琐的如意云纹，只怕是定做时也要千叮万嘱，才能得靓衣如此吧？史家是布料老家，这上好的古香缎，他史朗不会认不出来。
“哎……”长长地叹一口气，姨姨今日已经将他问傻，这下摆明又加一道。
那女子…要对自己做到何种份上，才会罢休？难不成，真要最后收了她做侍从，这些方才可以明目张胆的接受，而不再需要顾及他人的看法？
侍从和主子身份地位有别，就算朝夕相对不会有旁人说闲话，姨姨说的那些，他不是不懂，看来…真的是时候，需要认真考虑一下了。
史朗稀里糊涂地想着这些，又忆起白日里郁青的羞涩至极。
虽惊慌失措，花容失色，却也将闺家男儿的娇媚，展现得淋漓尽致，大家都说他是东江村女子的梦中情人，郁青，真真当之无愧，可是……郁青难道是因着见了她，才有这般反应的么？
史朗觉得心口无端有些钝钝的感觉，一丝沉闷憋在心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此时，绒儿吃香喝辣后，端着满足的模样，猫在史朗房里打盹儿，时不时拿舌头舔舔爪子，再用爪子糊糊脸盘，眯着眼儿做着清理，史朗一把捞起绒儿黄嫩嫩的身子，摆在自己膝上，情绪一燥，手下就没轻没重的糊撸它的小脑门，引得绒儿“尼啊尼啊”，不耐烦乱叫。
史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清晰起来，眼看就要成形，在关键时候，却又功亏一篑，轰然而散。
这堆乱糟糟直下沉到心底，越来越混乱，让他不知所措，却也不再敢深究。
※※
东江村距东江镇足有六十里路，虽不远，亦不近矣。
不像常笙有功夫傍身，徒步来回也不见得会用上一个时辰，史朗通常都是随郁大娘驾车去镇上易货的机会，搭个顺风车，去“史铺”巡查巡查。
掰着手指仔细数数，距上次他去店中的日子，竟已有满月之久。
这日早早整理完毕，史朗就去到郁青家院前等候出发。
郁大娘正忙得院里院外团团转，满头大汗地将要卖的货物一点点搬上马车，压根儿没注意到史朗，史朗挽了袖口，正想要上前帮忙时，身后就传来了郁青试探的声音：
“小…小朗？”
史朗闻言转身，见尚在云里雾里的郁青面带疑惑，便微微颔首，笑道：“青青，今日也麻烦郁大娘了。”
“真的是小朗！”郁青微微张开的嘴因为吃惊而忘记合上，双眸瞪得圆圆的，从上到下，又将史朗仔细打量一番，“…小朗何时置的新衣衫，漂亮得我都不敢认了。只当是镇上来家的贵公子，清早来村里踏青……”
今日史朗穿的里裳长至脚踝，衣摆堪堪落在宽大的裤脚之上，随着莲步轻踏，层层叠叠的衣摆微荡，清波翠纹，竟显出些舞伶的优美之姿。
里裳和绸裤皆是极淡的湖绿，襟口、裤管缀着些迎春花图案的鹅黄印花，纺纱的翠色外衫质地轻盈，罩在身外，再用五指宽的刺绣衣带，缠束腰间。
外衫的衣袖和下摆，皆是宽松，随风一吹，便有飘飘欲飞之感，被束得紧致的蛮蛮细腰，不可一握，两种截然相反的视觉效果，被这身款式简单的衣衫，极为自然地融合到一起，就连布料的用色和质地的选择，都是那般妙不可言，可不就将这妙龄的俏儿郎，衬得更加清新可人。
在这初春时节，仿若清晨缀着清露的枝尖嫩芽，直叫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无端生出怜惜。
为了让陈叔专心做生意，不分心思担忧自己，史朗今日进镇见他，才格外选了这套穿起来显得人灵气十足的衣衫——月白色那件略显温雅，紫色那套又太过富贵，还是这身湖绿的，最适合平日里穿着。
郁青就那般痴愣愣地望着史朗，半晌未回过神来。
他虽知史朗不是寻常乡野儿郎，但也从未像现在这一刻，真真正正觉得，大户人家的公子，就该是像他这样，那浑身掩不住的灵动和美，似彩蝶终得一日脱茧而出的惊艳，清丽脱俗，直叫自己自惭形愧，不敢直视。
尽管是那样让人难以置信啊，却又是说不出的协调，仿佛史朗生来，本就该是如此。
听到儿子惊呼，郁大娘也立马从车厢后歪出半个身子一探究竟，见到史朗，未睡醒般使劲眨了几下眼，更是吃惊不小：“小朗啊，好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呐，”随后又顺手拍拍马车的车框，憨笑道，“叫你坐郁大娘这糟污的马车，大娘我都不好意思呢…呵呵……”
“郁大娘你说的这是哪样的话，小朗我谢您都来不及…”
独自抚养郁青的郁大娘是个直肠子，郁青随了她的性格，更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不管对方面皮之薄，是否担得起他二人这般发自内心的赞美和钦羡，史朗颇有些腼腆，展开手臂，低头看上一眼，这大早上便惹来句句赞美的衣裳，顺其自然的，便也就想起了那人。
自己独见过她两次，之后的这月里，虽觉出如影随形，日日相伴，可她，竟是连一次，也再也没出现过，久得自己，都快将她的长相忘记。
可是，真的能忘记么？
仔细回忆起来，就算脑子忘记了，自己的身体，却还记得那种莫名的战栗。
那种被人紧紧凝视的感觉，仿佛是个怎样挣都挣不脱的怀抱，狠狠地，忘情地，紧拥着自己，试想只要再一抬头，便能将那双盈盈墨玉收入眼底，还有，还有，那颗朱红的泪滴…
“终于好了！可以出发了！”郁大娘一声吆喝，惊了史朗的思量，他回过神，随即恼羞地蹙起眉，双手轻拍自己脸颊醒神，匆匆跟郁青道了别，便提着衣裳上了车。
※※
驱车去镇上，破旧如郁大娘的老马车，一个时辰也戳戳有余，郁大娘驾车，史朗坐在车中，倒也一路无话。
史朗挤坐在大包小包的货物之间，显得有些拘束，抬头往未挂车帘的窗外看去，只见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给郁郁葱葱的林间小路洒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叫人看了，心底徒生温暖。
注意到车内的微小动静，郁大娘皱着眉思量半响，终将马鞭别在腰间，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头问道：
“小朗，可渴了？”
“多谢大娘，小朗不渴。”
大娘哈哈干笑了一声，任由憨实的老马自行拖车踏走，干脆转过身子倚在车框上，又问：“那肚中…可否饥饿？”
“已在晨间用过早食，”史朗双手交叉叠放在膝间，如实回答着，视线落到大娘笑得略微有些尴尬的脸上，心下明了，便继续道，“大娘若有话想问小朗，直说便是，小朗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哎呀！这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心思玲珑！连大娘我的想法，都叫你看的一清二楚。”
郁大娘拍着大腿长吁短叹，老实交代道：“大娘也不自作聪明，拐那些花花肠子了！其实，其实…是郁青这孩子，前些日子他跟小朗你交好，大娘我见了，自然是极高兴的，可独独有那么一日，青儿回来后便有些怪异，夜里直到很晚，房里的灯都是亮着的。从那以后，那孩子似乎总是在人后面带忧郁之色，偶尔又一人呆坐在屋内，傻傻痴笑……”
大娘顿了一顿，叹口气，“大娘我是过来之人，哪会不知道青儿究竟是为何这般，青儿到了这年岁，有心上人也不奇怪，只怪他苦命的爹爹过世得早，这种闺房里的话儿，我一个大女人也不方便与他明说，不知那孩子…是什么时候在小朗家见过旁人，大娘我这找不到别人问，所以才……”
12
12、011 。。。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说明天放的，因为最近人气寡淡，今晨发现收藏也掉了几个，莫名心伤……
我，需要安慰 JAJ
011
郁大娘说的这些，心思向来明白的史朗又怎么会不知道。
别说郁青在人后一时痴笑，一时忧郁，就单说他次次拜访自家那种忐忑，史朗一眼，也能收入眼底。
郁青他，像是抱着想见什么人的想法一般，每每来到自家院子前，总是徘徊不定，看到他那个既期待又害怕的仓皇表情，史朗就已经明白，郁青是在不经意间，把心丢给了那人。
…青青，你不能的，也不该的。
那女子，那女子她……
史朗只这么想着，却找不到能去阻止青青的理由。
女未婚，男未嫁，这些，都是别人的自由，本就和自己无关，自己又管得了什么？
既然说无关，可为何每每想起这些，总是如此无所适从？
之前本已因此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无缘无故的觉得心下不痛快，叫他对着好食的饭菜都提不起兴趣，今日叫郁大娘这么一问，更是烦恼上头，但面上不好表露，只得淡淡回上一句：
“小朗确实不知。若日后青青提起那人，我一定告知大娘。”
郁大娘这么一听，也只好作罢，直道：“我还当是小朗家哪个俊俏的表亲娘子要了我那孩儿的心，若能跟史家做亲家，我也是再放心不过的…可惜瞭……可惜瞭哇……”说罢便重新抽出马鞭，规规矩矩坐回去，继续赶车，之后一直到目的地，史朗再也没有赏景的心情了。
不消多久，二人就到了东江镇，大娘将史朗放在邻近“史铺”的集市路口，并约好落日之时，再来此处接他回村，史朗点头，直道些感谢的话，郁大娘摆摆手，便赶车走了。
甫一进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