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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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传-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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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还是早点据实报告他们为好。不知您觉得怎样?
 
霞的死,确系鲁子俊的严重错误,由于消毒不严而发生肠杆菌的传染,事后又未及时发觉,如早发觉尚可有救,实所痛惜!经检讨后己给鲁子处分并召开会议教育别的医生。
 
沈霞的爱人肖逸很快去华北工作,沈霜仍在文工团未允许其调动。副主席!在您百忙中还要来麻烦您,真对不起!
 
敬祝谈判胜利琴秋九月十九日茅盾读完信,泪还顺着脸颊淌下来,沉浸在悲痛中。不久,茅盾又收到张琴秋在这封信中提到的给茅盾的信,这封信比给周副主席的信还早一天,即写于9月18日。在这封信中,张琴秋详细地向茅盾夫妇报告沈霞牺牲的过程。信中写道:
 
8月份写给你们的信因心情沉痛和仓促的缘故,没有详细地告诉你们霞死的经过,现在我比较能够冷静一点,将经过情形报告您们:
 
霞怀孕近两月,因为不愿意耽误学习,她决心要把孩子打掉,先要肖逸找我,要我帮忙设法解决,我向肖劝说最好不要打,要霞来我和她商量,在8月13日那天,霞、肖都来我处,我劝霞不要打,我曾向她这样说:“孩子生后送给你妈妈去亦可,或者交给我,由我负责带。”她说:“就算这样,那怀孕期间怎么办呢?根本不能学习,我不干,我在校中见到这样的女同志可多咧,张先生,不要紧,我看见人家手术后只要两个星期就可复原,一点没有什么。”我又说,“这样做,你妈妈一定不赞成。”她说:“嘿!妈妈自己也打过咧,为了我的学习,为了我前途的进步,她不会不赞成我的!……。”这样,我们谈到深夜,劝阻不住的结果,我也同意了,我在什么条件上同意的呢?第一,我尊重她的上进心,她曾比较给我听,牺牲两个星期和9个多月的怀孕时间,长痛不如短痛,这样,我仍可跟上学习,不会掉队,我觉得这理由当然是为了将来的进步;第二,霞和我都觉得平日堕胎不是什么大手术,正常的手续两星期后即可复原,只要手术后将营养搞好些就会恢复得快。在这两个条件下我同意了她去打,没有想到会发生意外,故未事先去电得你们同意。
 
此地堕胎本来规定甚严,近来因很多人去前方,比较宽一些,我当面托付一位外科手术在此地来说比较好的一位医生,16日早饭后我帮她上马,叫人送她到医院,我替她准备东西——买鸡、买西瓜、红糖等物,同时找房子,以便她一星期后出院住在我附近,可注意搞好营养,17日下午动手术,18日上午我去看她,她告诉我肚子涨痛,胃也不舒服,我□(此处原件字迹模糊)了她开水,用热水敷,我问了医生,说“是手术后的反映(应),我们已打了止痛药,”我因为自己要检查病故而回来了,19日是礼拜天,河水涨得大,不能渡河,阿霜来,因水大没法过河去看姐姐,廿日河水仍大,约10时左右,得医院电话,说霞的病重,快请另一位医生过去,等我们回电要他们设法急救,我们再请医生去,谁知把医生请好,骑马又过不得河时,忽又接电话,说急救已无效,而于11时牺牲了,闻此恶讯,我几乎昏过去了,太突然!太意外!
 
后来,我一面派人去叫阿霜、肖逸,一面去电话通报副主席,要请他打电报给您们!因为天气热,不能久停,故于廿一日早晨,我和阿霜、肖逸亲自入硷,把灵柩用大车送至俄校,下午开了追悼会,全体同学莫不悲痛流泪,3时许安葬于俄校山顶上,现正在作墓碑。
 
霜和肖逸在我家住了五六天以后才回去,我们都很悲痛,但是想到您们听到此噩耗以后会比我们更难过!所以趁副主席去渝的机会,我们三人都草草的写了几个字给您们。大概您们已经看到了。
 
死后要医生们检查其原因,才知道消毒不严,传染上了肠杆菌,而事后发觉太迟以致急救无效,主持医生都受了处罚。沚姊冰哥!霞的不幸遭遇,我要负很大责任,我没有照顾得好,我非常对不起你们!我不知道怎样给您们讲才好!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不幸!过去我父亲死,我不在踉前,泽民死我也不在跟前,只有事后难受,而这次霞的牺牲是我生平以来第一次最难受的,近来神经不十分好,睡眠也不太好,最近在乡里休息。霜我常看见,他没病,还健壮,请放心!他仍在文工团。
希望您们不要过分难过!事已如此,无法再挽救了,你们身体不十分好,事情又多,千万要注意保重身体!尤其是沚姊啊!我当更加注意霜的身体,并勉励霜和肖逸的上进!维承霞的未完成的事业!
 
你们应该责备我,你们应该批评我,因为我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因此,我心中更觉难受。一方面我痛惜她年青夭折,她这样有为的女孩子,前途是不可限量,特别是她近几年来的锻炼,修养得很好,她完全是循着你们希望而前进着,发展着,取得了大家对她的好感!她不该死,应该让我们较老一辈的先死才对呵!另一方面我觉得对你们不起!你们走了,离开了边区,把他们姊妹(弟)俩留在边区,一切都由组织上照顾,此外还有许多朋友的关怀照顾(如副主席、超姐、两位大张先生及其他)但是他们都比较忙,所以在平日他们姐妹(弟)俩的进步和身体健康等问题,我有责任帮助和照顾他们,哪知道出了这样大的岔子?去年霞割痔疮,也是请今年那位医生手术的,事后还是平安无事,谁知道今年会发生这等不幸事呵!总之,我没尽到责。在这点来说,也是使我日夜不安而特别难受的!但求你们不要过分伤心而影响到身体的健康,那我亦会稍安。
 
日本投降了,整个世界快走向和平、团结、民主的时期,万想不到霞与我们永别了!此地许多同志闻之无不惋惜!可见霞平日之为人也。
 
我不能再写下去了。
 
馀言再说,敬祝健康琴秋九月十八日茅盾读罢弟媳张琴秋的长信,眼前又浮现出活泼、聪慧的女儿的脸庞,悲从中来,泪滴在信纸上,漫成一片。
 
10月11日,茅盾接到通知,儿子阿霜12号到达重庆,住在“山上”。
 
茅盾此时也刚刚从住了三年的唐家沱换到城里,即1940年住过的枣子岚垭良庄。第二天傍晚,八路军重庆办事处主任钱之光的夫人来接茅盾夫妇上山,去接儿子。
 
茅盾夫妇在薄暮中来到八路军办事处,在主任钱之光夫妇的陪同下,走进办事处一间小客厅,阿霜和衣躺在一张行军床上。见茅盾他们进来,急忙起来叫道“爸爸”、“妈妈”。德滤一见长得十分健壮的儿子,喜冲冲地奔过去,抱着儿子边端详边叫道,“长高了,也长壮了。”同时问儿子:“亚男呢?你阿姐在那儿?”
 
阿霜不知道母亲还不知道姐姐去世的消息,一时怔在那里,讷讷地不知道怎样回答。这时,德沚预感到有什么不祥的事发生了,转身扫了大家一眼,发现个个都阴沉着脸。
 
“出了什么事?你们不要瞒我!”孔德沚转身对茅盾他们叫道。
 
“姐姐已经死了。”沈霜讷讷地回答母亲。“死了?怎么会死的?这不可能!”
孔德沚依然不相信地叫道。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真的,妈妈,姐姐真的死了,所以让我来重庆。”沈霜说。这时,孔德沚楞了几秒钟,突然号啕恸哭起来。
 
这时,钱之光夫妇和茅盾都来劝孔德沚。茅盾说:“亚男是没有了,可是还有阿霜,他就在你身边呢。”这时,孔德沚突然悟到什么,抬起泪眼盯着茅盾:“怪不得好几次夜里发现你在哭,原来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你要瞒着我呀!”说着又痛哭起来。
 
毕竟有一个壮壮实实的儿子在身边,孔德沚和茅盾把悲伤埋在心底。阿霜随父母回到家里后,把在延安临走前张琴秋给茅盾夫妇的一封信交给父亲,并详细地向父母报告了姐姐沈霞牺牲的经过。茅盾拆开琴秋那封信,一看,是10月10日写的,正是阿霜临走时,知道琴秋为霞的事,心力憔瘁,十分感动。
 
面对失去爱女的巨大悲痛,茅盾夫妇又深明大义,同意儿子奔赴前线参加革命的要求,1946年1月12日,夫妇俩送儿子上路,继续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而奋斗,在周恩来、徐冰的安排下,沈霜被直接派到北平军调处,参加北平《解放三日刊》的编辑工作。
 
在准备离开重庆前,茅盾积极投身民主政治运动中去,并出面提议成立“陪都文化界政治协商会议协进会筹备会”,推动政治协商会议的成功。同时,写了《八年来文艺工作的成果及倾向》对8年抗战文艺工作进行探索。
 
后来,茅盾在整理女儿遗物时,在女儿的信中发现这样一段话:“《劫后拾遗》我们已经读到。我自己觉得遗憾的是这里面竟没有谈到我所关心的学生与文化人的情况,在这中间我也找不出什么你们在那时究竟是怎样的一点影子来。”过去,茅盾忽略了这段话,现在,爱女去世了,茅盾觉得过去没有满足女儿的愿望,是个遗憾。因此,茅盾忍着丧女的巨大悲痛,用一个多月时间写出一本三万多字的报告文学《生活之一页》,忠实、详细地记述了香港战争时期茅盾夫妇的生活。3月16日茅盾夫妇飞抵广州,在广州逗留一段时间后,于4月13日从广州乘佛山轮到香港,住在铜锣湾海景酒店,在香港时,应亲戚柯麟的邀请,专门去澳门散散心,后来从香港坐船启程,于5月26日到达上海,回到阔别8年的第二故乡! 

 








 
 
第二十七章访问苏联 
 
1946年5月26日茅盾到达上海时,开明书店的傅彬然、内弟孔另境夫妇和欧阳翠等亲友到码头迎接。欧阳翠特地把自己大陆新村二楼的正房让出来给茅盾夫妇,自己搬到三楼。回到自己的第二故乡,茅盾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忙,事后他回忆说:“回到上海的头两个月,几乎天天都忙于接待客人,出席家宴,拜访亲友,参加集会。我只能在晚上挤出时间写文章,而这些文章又是非写不可的。”
 
这些文章,大都是杂文,从6月15日至10月15日的4个月中,茅盾写了近30篇杂文,如《十五天后能和平吗?》、《美国对华政策》、《下关暴行与人民最后的希望》、《从原子弹演习说起》、《请问这就是“反美”吗?》、《对死者的安慰和纪念》、《周报何罪》、《谈平等与自由》、《美丽的梦如何美化了丑恶的现实》、《一年间的认识》、《鲁迅是怎样教导我们的》等等。刚到上海的文学活动中,茅盾译完了《团的儿子》,又编了《苏联爱国战争短篇小说译丛》,同时,又写了一些评论和序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肖红的小说——〈呼兰河传〉》一文,文情并茂,文采斐然,他写道:
 
20多年来,我也颇经历了一些人生的甜酸苦辣,如果即使有愤怒也不是,悲痛也不是,沉甸甸地老压在心上,因而愿意忘却,但又不忍轻易忘却的,莫过于太早的死和寂寞的死。为了追求真理而牺牲童年的欢乐,为了要把自己造成一个对民族对社会有用的人而甘愿苦苦地学习,可是正当学习完成的时候却忽然死了,像一颗未出瞠的枪弹,这比在战斗中倒下,给人以不知如何的感慨,似乎不是单纯的悲痛或惋惜所可形容的。这种太早的死,曾经成为我的感情上的一种沉重的负担,我愿意忘却,但又不能且不忍轻易忘却,因此我这次第三回到了香港想去再看一看蝴蝶谷这意念,也是无聊的;可资怀念的地方岂止这一处,即使去了,未必就能在那边埋葬了悲哀。
 
这一段至情至美文字,茅盾借为纪念萧红的小说而表达了对女儿沈霞刻骨铭心的爱和忆念。
 
8月初的一天,苏联大使馆的一等秘书费德林专程从南京来到上海,交给茅盾一封苏联对外文化协会(VOKS)邀请信,邀请茅盾夫妇访问苏联。后来茅盾亲自去南京办理护照,结果一拖两个月,幸亏沈钧儒从中斡旋,才得以要求在10月份去办护照。在去南京办护照前,茅盾夫妇与赵清阁、凤子、葛一虹、阳翰笙、洪深、陈白尘等8个人,免费去杭州旅游,畅游西湖。茅盾最后的中学时代是在杭州度过的,从中学毕业到现在相隔30多年,弹指一挥间,世事沧桑,西湖依旧,青山依然,茅盾感慨万端。从杭州回到上海后,茅盾便搭周恩来的飞机,去南京办护照。
 
当时从上海去苏联的途径,最为便捷的路,还是坐船到海参崴,然后再取道西伯利亚到莫斯科。于是茅盾定了这条路线。到11月下旬,苏联对外文化协会驻沪代表克留科夫通知茅盾,船12月5日启航。
 
茅盾赴苏联的行期确定以后,接连应邀赴宴,许多团体和友人,纷纷举行宴会和家宴,欢送茅盾夫妇赴苏访问。11月23日,中苏文化协会为茅盾饯行。24日下午,中华全国文协、剧协、音协、漫协、诗音协、学术联谊会、杂志界联谊会、新出版业联谊会等10个民间文艺团体,在八仙桥青年会举行欢送会,郭沫若、马寅初、叶圣陶、熊佛西、潘梓年、侯外庐、许广平、阳翰笙等两百余人,出席欢送会,气氛热烈而亲切。25日晚,苏联总领事哈林夫妇在外白渡桥头的总领事馆设宴为茅盾夫妇饯行。苏方有苏联对外文化协会驻华代表乌拉窦金,驻沪代表克留科夫夫妇,塔斯社远东分社社长罗果夫等;中方有外交界宿耆颜惠庆、中苏文化协会上海分会的会长黎照寰、沈钧儒、郭沫若夫妇、田汉夫妇、叶圣陶、洪深、阳翰笙、潘梓年、戈宝权、葛一虹、叶以群等。席间,其情浓浓,其意融融。在酒酣兴浓之际,纷纷赋诗唱和,预祝茅盾访苏成功。黎照寰率先赋诗:

滨楼此夜酒千杯,为爱人和万意开。
 
两国英雄醒复醉!
 
醉中同敬特殊才!
 
接着郭沫若步原韵唱和道:
 
不辞美酒几倾杯,顿觉心花带怒开。
 
今日天涯人尽醉,澄清总得赖群才!
 
田汉也唱道:
 
几度新亭举百杯,愁颜偏许对花开。
 
何须痛恨张君迈,扭转乾坤有霸才!
 
沈钧儒也唱和道:
 
一杯一杯复一杯,贺君万里旅程开。
 
从知领导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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