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歌之天下无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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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歌之天下无殇-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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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我,半晌没有言语,我松了口气,心想这次大概没什么问题了,谁知刚揣测完,就听他突兀地笑了声:“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了呢?”

我愕然:“你……你早就知道?那为、为什么还……”

他凝神盯着我,漆黑眸子里涌出复杂情愫:“你何必明知故问?”

这一瞬,我仿佛又回到了昨夜,深深帷帐里,与他对面而卧,沉湎于咫尺之处的星点璀璨,幽幽花叶在心底肆意蔓延……






、风流云散尘埃定(四))

良久,他撩过我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无论如何,你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不可以再嫁给别人。”

我身子一颤,握紧拳头,慢慢调整出怨恨的表情:“你竟然真敢提?是不是到现在你还觉得很得意?给我下药,毁我清白,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失忆的事,我一直避开没提,是想给你留一些情面。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几年我欠你的也不止一点一滴,所以我才不愿意计较。”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伸出的手也僵住。

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字道:“风公子,我的清白,不知道能不能偿还欠你的一切呢?”稍微别开视线:“如果你觉得不够,尽管开口,我虽然没什么钱财,可外子是谢家家主,想必能让你如愿。”

他脸色惨白,颤颤道:“你……恨我?”

我尽量让声音平稳木然:“不恨,只是从此我们恩断义绝,互不相欠。还有……”抬眼看他,“至始至终,我喜欢的,就只有流觞一个。你不要以为我有什么苦衷,我碧笺笺是什么性子,你不会没听说过,十三岁就敢不顾一切喜欢长安第一公子,我若真是喜欢上你,就绝不会不承认。而我嫁给谢卓,是因为,他终归是流觞的弟弟,只需这一个理由便足够了。”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生怕一犹疑就再也无法承受无法开口。

风莫醉盯着我,眼神黯淡而灰败,仿佛用尽生平力气才挤出寥寥字句:“你说的,都是真的?”

心似乎被剜去了一块,绞痛万分,我笑得讥讽怨毒,眼角一片湿润:“你不要再问了,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你那样毁了我的清白,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流觞……你不要再出现了……不要再出现……”捂着心口,慢慢躬□子。

“你……你竟然是这样想的?”他趔趄了一下。“我到底是有多傻?”他撑额摇头,冷笑数声,蓦地上前一步,将唇贴在我耳畔,寒如坚冰乍裂的声音响起:“碧笺笺,你不要后悔!”

这样暖日融融、榴火如荼的五月,我却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中,慢慢往下沉去。

待回过神,抬眼,已不见他的身影,四周霎时空了。

呆呆地望着,脑中一片嗡然,只剩那一句“你不要后悔”在不停回响,脚下已无法挪动半步。

“小笺?”一声略带担忧的轻唤响起,一只手扶上了臂膀。

我茫然别过脸,半天,弯起嘴角,笑了:“这样,你满意了?”

“小笺,你……”谢卓的话还没说完,我就觉得十分难受,无力地委顿下去,靠着他猛地呕吐起来,吐到尽是苦水都还止不住,饮两口递过的茶,又吐了,泪顺着两颊留下,整个人狼狈至极。

挣扎着站起身,一把将他推开,摇摇晃晃往后退去,冷不防绊到凳子,摔倒在地,身下骤然传来一阵剧痛。我无心理会,努力爬起来,踉跄着继续走,没走几步,就被谢卓冲过来揽住,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下,出现一丝少有的惶恐之态:“怎……怎么会这样?”

腹部至□疼痛加剧,我感觉有湿润滑腻的东西不断顺着腿流下,低下头,看见地上怵目惊心的红,像一盏盏凄绝妖艳的花破土而出,原本嫣红的裙裳被血染透,愈发显得色泽深浓。

我疼得撕心裂肺,没有半分力气,倒在谢卓怀里,断断续续笑道:“我……我大概……快要死了吧?”

他直直盯着我,神色怪异:“你是不是有了身孕?”

我猛然惊醒,声音发颤:“我……我有孩子?”沾满血的手在眼前抖动,我慌到极点:“孩子……我的孩子……”尝试着抓住身旁人的衣衫,不停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把他找回来,他一定能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谢卓握住我的手,高声道:“来人!来人!”

疼痛还在继续,血依旧汩出,我望着他,喃喃道:“求求你,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救救我的孩子……去拦住他……找他回来……求你……”

他犹疑了一下,最终点头:“好,小笺,你撑着点,别慌,我让人找他回来……”

“谢谢……”恍惚中感觉身子腾空,四下里脚步匆匆,嘈杂声一片……

沉沉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身子没有踏到实处,游魂一般飘来荡去。突然,一束光亮在远眼前扯开,像漏下的一握月华,一角衣襟拂过,渐渐远去……

是谁的身影?是谁又要离开?

“不要……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细若游丝的呓语,终究挽留不住逝去的生命,也唤不回决然而去的人,姻缘树上重开的花顷刻间零落成泥……

“夫人,该喝药了。”婢女轻细的声音响起。

我倚在床头,木然接过药,一股脑灌下,空碗未被递出就已落地,我俯身咳嗽起来,灌下的药又吐出许多。婢女慌忙抬手在在背上轻拍:“夫人,您慢点。”

半晌,我靠回去,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侥幸捡回一条命,倒于病榻已有十日之久。那一天,谢卓倒是真的应我所求,派人去追风莫醉,只可惜没能追上,孩子自然也没有保住,我与他的最后一丝牵连就此断掉,断得干净彻底。

之后挽幽姐来看我,我坚持下床,在院子里置了短榻,和她轻轻说着话。

聊了半天,见她仍旧紧皱着眉头,一副担忧模样,我不由笑道:“别愁眉苦脸了,我这不是熬过来了吗?世子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肯定会以为你被谁欺负了呢!”顿了顿,转开话题:“对了,挽幽姐,世子都出征大半年了,那边战况如何?”

挽幽姐终于松了松眉头:“开始的时候有些惨烈,葬骨岭那一战耗了两个月才结束,现在形势还好,两军已经在玖国边界对峙,而且玖国内乱加剧,军心不稳,估计要不了多久,这场仗就可以停息了。”

我笑着感慨道:“没想到世子平日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本事还真不小,征战沙场也能这么厉害!”

挽幽姐嘴角泄出一丝笑意:“只怕回来之后就更加狂妄了。”

我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郑重道:“挽幽姐,你去找他吧。”

挽幽姐一愣。

我看着她,继续道:“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你和他之间有多少阴差阳错,他都是这世上,能让你大哭大笑大喜大悲的那个人。而世间有多少人寂寞终老、伶仃白首,要遇到这样一个人,是多么不易。你若因为过去的错而轻易放手,岂不是太不应该?”

良久的沉默。

一抹笑,终于漾开在嫣红嘴角:“这么说,我还真要提前去抓住他,免得他又回来招惹上这个公主那个小姐了?”

面前的女子笑得黛眉弯弯,眸光如秋水横溢,想来分离的这大半年里,她大概也想通很多事,才会在今日言笑爽然,不再掩藏真心。

她忽又覆上我的手,正色道:“你还说我,那你自己呢?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困在这里,不去找小醉?”

我怔了怔,随即挤出笑容:“不知道,说不定哪天兴致一起,就偷偷溜走了。总之,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善待自己的。”

暖阳下繁盛的花朵肆意绽开,层层锦绣如波,馥郁的香味随风飘来。

这样绚烂的景致里,我道一声“保重”,送她离开,然后一个人孤独地伫立。




、风流云散尘埃定(此卷完))

【人世间多少动人传说,都是在局内人死后才成为动人传说。】

七月,蓼花红透,芙蕖照水。

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清荷池畔的小亭里纳凉,手中削着木枝的小刀猛地一滑,手背上涌出殷红的血,汇成小股,慢慢滴下——

与玖国的这一场战争终于结束,我朝大胜,然而,靖边侯世子萧遥,却在最后一战中伤重身亡。灵柩千里运回,尸骨寒透,血海滔滔里都不曾皱过眉的靖边侯亦承受不住这般雷霆打击,病如山倒。

木枝沾血,身侧的婢女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替我包扎,我挥手让她下去,静静望着遥远的天际,大雁如黑点掠过蔚蓝,很快没了踪迹。

这人世,那么多的变幻无常,挽幽姐终是晚了一步,六年前的阴差阳错,而今的生死相隔,满盘落索。

那个玉扇轻摇,桃花眼中春水流漾,笑得魅惑轻薄的风流公子,自此消失在这世间。曾经许诺过的不醉不休,也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

风莫醉,你呢?你现在又到了哪里?是不是已经遇上更好的女子?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没有人知道。

夜间,月色清凉,正准备宽衣睡觉,剧烈的砸门声猛地响起,旋身开了门,谢卓就在婢女的搀扶下踉跄闯了进来。

这些日子,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谢卓也没为难,另外找了房间歇息。看他今晚这般模样,估计是喝醉了。

“你们都下去!都给我下去!”

很快,下人们就很识趣地走得干干净净,我十分无奈地扶着谢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忽然一把搂住我,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小笺……”

我很不习惯,皱眉推开他:“你喝多了,我让人准备解酒汤。”

转身的时候被他抓住胳膊:“你是我的夫人,难道我连碰一碰都不行?”

我一僵,偏头看他:“你说过,不会碰我。”

他望着我,眼神有些恍惚,半晌,问道:“你恨我?”

我垂下眼,漠然道:“没有。”

他松开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嘲讽地笑起来:“我知道,你恨我。从小你就看不起我,你们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都不喜欢我。在你们的眼里,永远就只有一个谢流觞,他风华绝世,他无所不能,我连他的一根头发都及不上!”满是醉意的脸上浮开点点凄凉与忿恨,仿佛已压抑了很多年,一声声质问接连而出:“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同样姓谢,同样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可以得到一切,我却什么都没有?你总说我卑鄙,说我心机深沉,可我如果不这样,能有命活到今天?”

我抬眼,也笑了:“那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想远离纷争,可是你,你们,却不肯放过他!你说谢伯伯对不起你,但他就算再恨你娘,也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流觞也没有……”

谢卓仍在笑,而且笑声愈冷,身形晃了晃,一只手撑在旁边的桌案上:“他没害过我?没害过我?那是因为他不屑动手!他不必动手,就能夺走我的一切,那么轻易……就连你,他也没放过!我和你四年的情分,却抵不过他三言两语……我说过,总有一天要让你们都后悔,现在我终于做到了,终于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说着说着,话语就乱了,他眼中忽然闪过狠厉光芒,踉跄着一把扑上来,开始撕扯我的衣衫:“你也是我的了,他再也抢不走……”

灼热的气息撩过肌肤,衣衫被狠命撕开,我极力挣扎着,一个反肘撞在他胸口,数招之后终于摆脱掉他的桎梏,奈何身体尚未痊愈,气力不济,很狼狈地摔到了地上,紧了紧被撕裂的衣衫,边后退边道:“谢卓,你不要再乱来,我跟小醉学过下毒,你别逼我出手。”

他脚步虚浮地逼近,忽地也倒坐在对面,完全没有往日的温雅之态。他挑着醉眼瞅我,笑道:“你以为,我会怕?”

我又往后挪了挪,全身紧绷地盯着他,他却没了进一步的动作。就这样对峙良久,他竟然闭上了眼,往一旁倒去,仿佛已经醉得昏沉。

我松懈下来,借着灯光打量他的脸,蓦然想起当年那个眉目如画、冲动嚣张的男孩,那时候,大概从未料到,他会被这无数的勾心斗角打磨成今日这般阴沉模样吧。缓缓起身,将他扶到床上,扯过薄被盖上,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轻声道:“放手吧,你对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提了灯,推门出去,踏过清荷池水榭长廊,回了熟悉的院落。

夏夜里,星辰闪烁,月华如水铺开,碧桃树旁,依旧是孤冢凄清。坟头纤弱的小花,轻摇着浅浅微笑。

倚着石碑,抱膝而坐,喃喃地说着话:“……流觞,我是不是做错了?可我真的很怕,怕他也出事……我看重的人,一个一个都没有好结果,所以我不敢再留住他。只要他能安好无忧,我甘愿寂寂终老……”

年少的时候,不知道这世间最难捉摸的就是人心和天意,也不知道贪心要付出多少代价,轻狂地以为宿命不过一个荒诞玩笑,以为只要努力争取,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所以才会那么意气风发肆无忌惮,敢爱敢恨。待到历经世事浮沉,看过身畔人或殇或离之后,又怎能再有当初的心性?

披一袭月光,独自坐了一夜。

天色微明的时候,谢卓出现在几步之外,醉意已消:“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我恍惚地抬起头,看着他,没有哼声。

他的视线掠过我和身旁的石碑坟冢,忽然道:“他的尸骨早已埋进了谢家祖坟,你守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我起身,腿一阵酸麻无力,好容易才稳住身形,淡淡道:“我觉得他在,他就在。”

他眼中神色微微一变,半晌,道:“我上次跟你说,要把这别苑和谢府之间的墙拆掉,合到一起,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静默良久,目光缓缓抚过周遭草木,轻声道:“你想拆就拆吧。”回眼看他:“不过,我还想在这里单独住一天,可以吗?”

他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缓缓道:“可以。”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叫住他:“谢卓。既然你已经得到想要的一切,就应该忘掉以前的不开心,好好活着。”

他的身形顿了顿,继续向前。

我在石碑前屈膝跪下,直身,伏下,郑重地叩了三个头,微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的,也不会给任何人机会糟蹋这里……”

木槿朝荣,紫薇摇曳,一树一树花开,如堆叠的雪。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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