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你的装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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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你的装纯-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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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人。”
“真的,我曾经观察过。”
“原来你对我这么感兴趣。”
念凌防不胜防地被酒呛住,“别乱开玩笑,我不过是要了解你的状况而已。”
“那我的状况怎么样?”我正色问道。
“不怎么样。每次喝醉就倒,一个半时辰之后又准时醒来,喝了又睡,睡相极为难看。”
我自动把他最后一句忽略过去,“奇怪,怎么每天都这样?”
“你似乎每天都在做同一个梦,所以当然只花同样的时间。”
“有意思。”我轻扬唇角,“那我说什么梦话没有?”
“醒来之前都会说一句。”
“是什么?”
“我没听清楚。”念凌耸耸肩。
他又继续喝酒,我再次闭上眼睛,静静凝视淡白色月光里重重飞舞的梅花的脸。
良久之后,我才轻声说道,“这样真好,在我以为已经过去好多年的时候,照一下镜子,自己却还年轻着。我长生不老。”
“但当你真正老去,即使只过很短一段时间,你也会觉得消耗了一辈子。”念凌再次灌下一杯酒,用手支着额头,声音里已有了朦胧的醉意。
“说不定我并不会活到那个时候去。”
“你一定会的,因为你并不想死。”念凌的声音仿佛刚从地下长出来的一样,带着初见人世的低沉和迷惘,“既然我们没有能力去反抗命运,那就应该老老实实活下来,尽职尽责地做他的奴隶。
“这样的生活真叫人不能容忍。”
“但这么多人不是都乖乖忍下去了?”他笑了笑,将脸埋进桌上的手臂里。
这样的人哪里会只是一个江湖术士。
“念凌?”我唤他。
他没有应声,他已经彻底醉了。 
我不再开口,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继续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睡过去。
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酒,一个人看着随风飘舞的花瓣,竟然看了一整夜。



、等待

那天晚上过去以后,我仍然去韩掌柜的酒肆里买酒。
他开始在夜里陪我四处游逛。
镇外被低矮草丛簇拥起来的河流,镇内彻夜不眠的歌舞教坊,还有远远在望的粹白高耸的大雪山,我这才发现,流渊镇简直美丽得让人不忍亵渎。
他比从前更加频繁地送糕点给我。
桂花糕,豆沙卷,统统不是塞北的材料能够做得出的食物。
他会等我。他有一次这样对我说。
当时我没有任何反应,然而回到家里,我没有点灯,借着暖炉的微光看着篮子里的点心,再用手抚摸凉的画像,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原来这么多人在等我。
真是不可思议。
念凌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流渊镇也渐渐热闹起来,有时我睡得一塌糊涂,都会被外面呜呜的杂乱声音吵醒。
我只能在睡觉前用被子狠狠捂住头。
念凌却说,并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我信以为真,并没有去多加探究。
可是有一天白天,韩掌柜找到我。
这才是我第一次明明白白地看见他,他的脸温和平静,在灰成一片的光线里显得异样苍白。
“以后晚上不要再来买酒了,朱雀楼已经关闭。”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轻声对我说。
我揉了揉不住上下粘合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不过不用担心,酒我还是会酿的,酿好了以后会直接送到你这里。”他的笑容温和得简直要融化空气。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这才问。
韩掌柜惊异地抬了一下眉毛,“我一直知道你不会是一个关心国家大事的人,却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
“到底怎么了?”我打断他的话。
“青鼎国的军队已经打到了京都外面。”
我浑身的血液一僵,“锦泽城?”
韩掌柜点了点头。
“不可能,”我自欺欺人地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快?”
“青鼎国的皇帝在一个月前正式将西门国相和墨哈耶齐的人马收入麾下,他实在是势不可挡。”
“西门和墨哈耶齐与青鼎陛下最多是合作关系,怎么会真正为他卖命?”
韩掌柜略带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才继续开口,“以前也许是,但在前一个月开始,所有力量已经对青鼎国彻底降顺。”
“怎么会?”
“国相和墨哈耶齐都死了。”
我一震,眼前出现最后一次看见凉的时候,他在被囚禁的军帐里,与西门一道指点江山的样子。
这个危险的人。
“现在局势怎么样了?”
“不太好。京都一带很多难民四处逃散,甚至有的已经到了我们镇。我打算办一家粥棚,免费为逃难来的人施粥。”
“陛下心里一定不好受。”
“他已经自顾不暇。”
“什么?”
韩掌柜望着我的眼神也渐渐转为探究和陌生,“他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我的心在刹那间仿佛被人摁进了床褥里,丝毫不疼,却闷得空洞。
唇角干燥得快要裂开,我端起一盏茶,想润润嘴唇,杯子却顺着手滑下去,在地上被摔成七八块。
“沫合。”韩掌柜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沉默了一阵,抬眼去看他身后齐齐竖起来的梅花树,“我也不知道。”
“你会走吗?”
我只看见他嘴唇张动,却过了好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不知道。”我茫然地说。
有些刺骨的风携带着花瓣扑过来,花瓣在我面前停下脚步,落到我的脸上。
*******
这天夜里,我跃出城门,来到城外。
逃窜而来的流民,晚上都被里正赶到这里。
圣洁的月光与纯净的雪山下,是一个个老弱病残饱经痛楚的眼睛。
流渊镇的寒冷温度对我而言是一场温暖的馈赠,对于这些人,却是无法遏止的劫。
在一片阴冷的湿地上,他们三五一团地抱在一起,浑身的肮脏衣物无声地抖动。
我一步步走过去,坑里的水毫不留情渗进鞋底。
一路上都有七七八八的人躺着,闭着眼睛,浑身僵硬。
没有人看我,他们垂死的眼睛像秃鹰一样,热切地盯着城门。
等到天亮的时候,里面的人会打开门,让他们进去,讨到一点点救命的粮食。
然而——
我望了他们一眼。流渊镇的黑夜如此漫长,等到城门开放时,这里的活人又能剩下多少?
“南方的米已经运到,韩掌柜也会在城外施粥,你不用担心。”念凌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你瞒了我这么久。”
“就算告诉你,我们又能怎样?”念凌不以为意地笑,“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也笑了一下。
“陛下的情况,大概你已经知道了吧。”他接着说道。
“凉应该会很高兴。”
“你呢?看着仇人这样狼狈,你高兴吗?”
我摇摇头,“很奇怪的感觉,我一直对殷雪随恨不起来,不管他和凉谁失败,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那你想回去帮他?”
“帮他倒不至于,但是真的应该回去认真道一次别。”我侧头对着念凌微微一笑,“念凌,我要去锦泽城。”
“这里的风景不美吗?”念凌面不改色地问。
“当然不是。这里一直纯净,可是我并没有。”我顿了一顿,“那个阴险的世界也许才适合我。”
“你说的是人吧。”念凌转身朝着外面走,“真的要回去了?”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不要劝我。”
“我才不要浪费时间,你自己找死。”他的声音仍然带着轻松的玩味。
我不语,脚步仍旧没有停。
“沫合,你知道那一次奉幽陛下找我干什么吗?”念凌的声音又缓缓在月色下叩响。
我一愣,随即开口说道,“他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让你放下所有的偏执和成见,到底需要多长时间。”他叹了一口气,“当时我答不上来,却没想到,你竟然只用了半年。”
“其实我从来没有办法恨他。”
“真不知道是好是坏啊,”他慢慢靠在城墙上,“可惜我没机会去验证一下了。”
我的眼睛猛然一张,“你要走?”
“是,我已经找到新的宿主。”
我愣了愣,然后点头,“保重。”
“我不怎么想和你断绝关系,以后我还会抽空来看你,你欢迎吗?”
“当然欢迎。”我说,“什么时候动身?”
“就现在。”他背过身去,颀长的身影投在漆黑的土地上,蒙蒙昧昧的看不清楚,“客厅花瓶里面放着一些钱,你拿去当回京城的盘资,银两不多,你省着点。”
原来他早已料到我会离开。
“以后我有了麻烦,还可以来找你吗?”我在他后面大声地问。
“所有的麻烦都是人自找苦吃,不用来找我,我不会帮你。”他的话音远远地被拉扯过来。
“那么以后你遇到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用手卷在唇外,大声向他呼喊。
念凌的声音仍旧很轻,却明明白白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没有羁绊,我永远不会遇上困难。”
他的身体连同气息,一同渐渐隐没在没有温度的月光里。
第二天一早,我就已经把所有东西收拾完毕。
临走时,我在园子里看了一眼满园的梅花,依旧有粉红艳红的花瓣四处飘荡,像一场仓促的梦境。
突然之间,白色花瓣混着红色的浮荡在我的头顶。
下雪了。
我牵着马,背着行囊走在街上。
大概是因为外面的粥棚已经开放了,城里并没有什么难民,家家户户也因着冷的缘故闭门不出,街上静得出奇,只有马蹄发出的哒哒声在不住地重复地响。
我去了朱雀春。
韩掌柜似乎真的已经不再对生意感兴趣,漆着店名的招牌被揭掉,朱雀楼也成了镇上再普通不过的一间宅子。
那扇白天永远紧闭的门第一次开着。
韩掌柜在柜台后面静静站着,看见我,温雅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意,“我等你很久了。”
“对不起,我要离开这里。”
他面色不变地将一个酒坛抱起来,放在柜台上,“拿着在路上喝。”
我将那一小坛酒接过来,抱在怀里,“不要再等我了。”
“我知道。”他轻声说着,温和的眸子里平静无比,“我已经和远房表妹定好婚期。”
我愣了一下,才恍然地笑出来。
我怎么都忘了,时间的流逝里,从来就没能眷恋“等待”这个词。



、无赖

到达锦泽城的时候,这里刚好下过一场大雪。
白色的碎片在地面重重叠叠地堆积着,所有的事物仿佛都被罩在一大块棉被里。
除了战士的铁甲外,城门外的一切,包括守卫的刀剑和面容,全都是白的,颜色模糊得让人看不清楚。
所以我没被发现并不奇怪。
我不禁向前走了两步。
双腿忽然抖了一抖,足下的土地狠狠陷进去,在我整双眼睛跟着沉没的前一瞬间,我看见身边的雪地忽然白花四溅,一个黑色的人影破雪而出,像焰火一样升腾起来。
身体不停地坠下去,坠下去。
终于安定下来以后,我仰头一望,发现自己其实离地面也不是太远,四五寸而已。
只是,即使是四五寸的距离,也得耗去不少的内力,何况刚才已经有人出现过了,来者是敌是友尚未得知,要是我跃出去,也许没出洞口就会落到别人手里。
我很好奇,到这个时候了,还有谁有心思来算计我。
一张有些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洞口上方的空气里。
“韩谷迁?”我惊异地叫出声。
“见过阮姑娘。”他很客气地跟我打着招呼。
“你这是想做什么?”
“阮姑娘,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您去看陛下一眼,之后您要何去何从,在下绝不敢再干涉。”
“陛下他,现在怎么样了?”想了想,我还是张口问道。
“至今未醒。”韩谷迁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真的只是想让我留下来,直接跟我说便是,何必搞这么多名堂。”我又突然问他。
“其实兄弟们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发现姑娘在接近京都,不过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麻痹姑娘,然后布下陷阱等姑娘过来。”
我很快明白了,“你担心我不肯留下?”
“您不是要去投靠青鼎国吗?”韩谷迁现出讶异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肯定?”
“您是莲姬后人这件事情,基本奉幽和青鼎都知道了。”韩谷迁看着我的脸色,又连忙解释道,“但是百姓的观念都早已改变,青鼎甚至把莲姬奉为圣女……”
从前折磨我们这么久的事情,竟然这样就被解决掉了?
一个普通人的意愿不足挂齿,一个上位者的意愿也没什么神奇,但是两个一手遮天的上位者,随便一句话都可以是理当如此。
归根结底,这终究是一个用权力说话的世界。
韩谷迁将我从黑洞里拉出来,便转过身,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就默默地带着我往城门走。
按照我的意愿,韩谷迁将我装扮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送进皇宫。
宫里的多数宫女太监都已被遣退,一片破败荒凉的样子。
台阶上的雪满满堆积着,稀稀拉拉几个脚印落在上面,也觉得格外的脏。
一个宫娥端着托盘,逆着风疾走在檐廊里,手指紫红,在冰冷的空气里不住发着抖。
在她经过我的时候,我竖起手刀,无声地将她卸倒。
木制托盘随着她的身体倒下,我眼疾手快地接了过来。
已经离开这里一年多,但我居然还能轻车熟路地找到雪随寝殿的位置。
外面的守卫并没有多加阻拦,低声盘问了几句之后,便让开身子,放我进去。
刚踏进门,浓郁的药味便静静飘进我的鼻子。
这种气味像是钻进了我的皮肤一样,在瞬间让我的心安定下来。
脚下的积雪在温暖的寝殿里化掉,水流到地上,好长一串。
我怕被人发现,脚步便迈得格外轻,像一个动作撇脚的毛贼。
可过了一阵,我又怕不能把里面的人吵醒,步子也重了起来,十足是刻意的,刻意得叫人足心发疼。
深深浅浅的回音荡在空荡的殿堂里,仿佛垂死之人的喘息。
殷雪随的床就在寝殿正中央,除此之外,殿里一片空寂,只剩下几只大暖炉,在幽闭的空间里散着红色的光。
里面的空气是如此暖和,但我摸了一下他的脸,却发现他的皮肤依旧是冷的。
所有的温暖都可以与他接近,却永远与他无关。
我在床边坐下来,情不自禁地凝视着他。
依然清瘦精明的脸庞,依然轻轻抿着的薄削唇角,一切似乎都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同。
可是也许是因为眼睛没有睁开的缘故,他的面孔看起来那么天真,一看上去,便叫人心里一片空白。
我像看一块陌生的美玉一样,惊异而迷惘地看着他。
直到瓷器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我才猛然惊醒,淡淡地将视线从他脸上扯开。
更加浓烈新鲜的汤药气息四处散开,原本托盘里的瓷盅如今正躺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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