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睚,报君以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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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我以睚,报君以眦-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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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睚眦不敢怠慢,日夜不合眼的在昆仑四处查访。只是奈何天盗诡计多端,所费数月依然所获甚
  少。
  这日睚眦正召集了诸位仙君议事,看着满座的仙君一张一合的嘴,就是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睚眦觉得心烦意乱,下意识将手中的长剑一抛,剑光闪过风声刺啦,堪堪擦过众人的鼻尖鬓发,直直插入门口的梁柱。
  方才还吵嚷成一片的议事厅中立即鸦雀无声,众位仙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做那出头的麻雀,惹了面前这位天煞。
  睚眦兴味索然,拂袖回了屋子。刚跨过门槛就看见一人着素色长衫,负手立于一副潇湘竹的画前。反握的一管竹笛上几星斑驳如泪滴落,正和画上两厢无别。
  “大哥?”睚眦有些意外,囚牛并没有接到天帝的任务,不知为何现下会出现在这昆仑之内。
  囚牛闻言身子微动,良久才转头冲睚眦微微一笑:“我过来找样东西,这几日就要叨扰二弟了。”
  睚眦笑笑:“大哥这么说岂不是见外,二弟我这里您待多久都行。”
  时间对于长生不老的仙君来说,数百年亦不过是弹指一挥。睚眦整日既要周旋于天帝派来的一帮老古董们之间,又要探查天魔天盗,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无暇去算算时日长久。
  睚眦这日一回来,便看见囚牛怔怔冲着手中竹笛发着呆。
  心中咯噔一下,睚眦也只是笑道:“今日运气不错,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侧头却看见一只通身
  金黄的小龙懒洋洋的盘在桌上的香炉盖上。
  “天帝有令,让你暂且回去。”囚牛发觉睚眦回来,慌忙掩了落寞神情,一边指了指那条无精打
  采的小龙道。
  睚眦看着那条眼睛半阖的小龙,长眉敛起,半晌忽而展颜一笑,拍着囚牛的肩膀道:“天帝老儿总算是良心发现。大哥,你要和我一块回去么?”
  囚牛摇头道:“不了,我的事情还未办完。你放心,待我这边布置妥当,自然会回去找你。”
  睚眦点点头,心情大好。双手笼在袖中,指尖轻轻摸索着那面轮回镜。昆仑仙境之内,轮回镜失去了法力,看不见人间景象。也不知道一别之后,自己的那个小徒儿如何了。一想到那双墨中点碧的眸子和微微抿紧的唇,睚眦就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
  ^
  睚眦素来独来独往,这次也不过是给几位老仙君留了张字条,就拈了口诀腾上祥云。
  睚眦立在云头,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云层越来越厚重,笼在身边伸手不见五指,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茫茫的白色。风似乎凝滞住了,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睚眦面上无波无澜,只是两袖随意一拢,便不动声色的在手中化出了一团真气。
  这个阵势睚眦五千年前曾经见过,是将云朵按照五行排列堆积,布出阵法。云层越厚便越是凶险,像今日这般,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这种施云布阵的方法并不罕见,但是能够达到如此之高的层次,天上地下能够做到的,不超过十人。
  “既然来了,便现身吧,天盗。”睚眦冷笑一声,两袖一展鼓风猎猎,手中真气顿出,将云层直直撕开一道。
  “哈哈哈哈,不愧是龙二太子殿下,五千年不见,别来无恙?”一位身穿黑衫的男人长身立于云端,黑发高高束起,白净的面容上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如同嗜血的毒蛇。
  睚眦眉梢一扬笑得风流,眸中红焰乍起,却是冷若冰霜:“少废话,你在那金龙身上动的手脚瞒得过我大哥却瞒不过我。不过既然今日你送上门来,我便除了你这个祸害。”
  说罢,手中黑光暴涨,一柄长剑破空而出。一瞬之间,人剑便朝着那黑衣男子欺身而上。
  天盗没有料到睚眦行动如此迅猛,一个躲闪不及,手臂上便被拉开一道血口。
  “哈哈哈哈,好!”天盗不怒反笑,点足闪避。
  睚眦手中剑舞愈快,剑风凛冽华光四落。天盗则退得狼狈,衣服被剑气割开道道口子,长发披散
  在肩上,脚下步伐踉跄无力。
  睚眦心中只觉蹊跷,虽然天盗不攻反守,但是自己也没有占到多大便宜,倒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举目望去,四周仍是一片白色,而且比之方才,又要浓上几倍。
  心中一念一闪而过,睚眦忽然收住手中剑势,向后急急退出五丈。
  “你的师父倒还真是用心良苦。”睚眦一挥手中长剑,冷笑一声指向天盗。目光中红芒泠泠,狠劲霸绝。
  忽然云层全部自动消散,露出乌沉沉的天空。长空之下,一人鸦青长衫温润儒雅,面目似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师父。”黑衫男子恭恭敬敬地向侧边退了一步,顿首躬身。
  那人对这一声置若罔,只是远远望向睚眦,目光寒冷如铁。他微微一颔首,便向睚眦缓缓踱步而
  来。
  “原来是你。”睚眦眉尖一挑,笑道:“堂堂天魔居然隐瞒面目在人间做一只鬼,说出去不知道有几人会相信。”
  “鬼又如何,人又如何,仙又如何?”依旧是和那书生鬼当日一样的嘲讽口吻,只是这一次不用刻意掩饰,露骨张狂。
  “不管你是魔是鬼,今日我便收了你!”睚眦冷哼一声,长剑一抖,飞身上前。
  那天魔长笑一声,手掌一翻一顿,便多岀一管竹笛,迎身而上。天盗也毫不示弱,此时反守为攻,一招一式皆是要命的凶狠。
  睚眦眸中红光愈烈,剑法淋漓狠辣,不留半分余地。手起剑落,剑气如虹贯天而出。
  因着先前战过一场,又是以二敌一,睚眦渐渐落了下风。所幸天魔和天盗似乎也大受五千年前那一战的影响,功力尚未恢复,堪堪打成平手。
  双方棋逢对手,铁器相撞铿然有声。
  忽而其后传来一声淡淡:“天魔,停手罢。”语气疲惫而又带着几分无奈。
  天魔闻声浑身一僵,手中登时慢了半拍。睚眦瞅准空隙,一剑刺过,生生贯穿天魔的肩胛。
  “离欢!”伴着失声而叫,一道素白人影掠至眼前。
  睚眦望着扶着一身血迹的天魔的来人,半晌才开口道:“大哥?!”

  第十四章

  囚牛的素衣沾上了鲜血,开出朵朵艳红的花。他紧张地查看着天魔的伤势,甚至没有注意天魔缓缓举起的右手。
  一记手刀劈在脑后,毫无防备的囚牛登时软绵绵的倒在了面前人的怀中。
  “你想干什么?!”睚眦一惊,便要动身前去抢过囚牛。却不料天魔突然用尽全力一掌朝自己胸口袭来,避之不及,只得堪堪硬受了这一掌。
  顾不得胸口气血翻涌,睚眦一手握剑反劈,一手抓向囚牛。那天魔避无可避,只得松手任睚眦夺过囚牛。
  睚眦口中勉力念诀,顿时一道金光突起笼住囚牛。而后运掌一推,囚牛便在金光环罩之下迅速向天庭移去。
  再有一瞬,睚眦只觉一阵阵压力自五脏六腑贯穿,眼前一黑,竟直直掉下云头。
  ^
  眼皮似有千钧重量,睚眦费力的张开眼睛,落入眼前的却是凡间的景象。
  热闹的大街上小贩们扯着嗓子卖力的叫嚷,穿着华贵的公子哥儿手上捧着鸟笼,踱着方步在街头慢悠悠的逛着。偶尔远远抬来一顶四人小轿,里面有梳着流云髻粉肤花貌的小女儿,悄悄掀了帘
  子一角向外张望。
  喧闹的人声入耳,睚眦原本昏昏沉沉的头更疼了。
  面前的一切突然被放大,人们的鞋子在面前来来回回的移动,看得人眼晕,要努力仰头才看得见他们的面貌。路边的面食铺子桌椅忽然变得高大,伸长脖子也只能看见蒸笼上方冒出的腾腾热气,却看不见蒸笼里的面点。
  睚眦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揉眉心,却诧异地发现举到面前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小的爪子。
  慌忙低头打量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团乱糟糟的白衣之中,衣上还沾着斑驳血迹。再一摸脑袋,上面两个龙角尚是半圆的突起,显然是幼龙时候的模样。
  睚眦心道一声不好,看来自己是伤势过重变成了幼年的模样。
  但凡隶属于兽族,受到重伤就会自动变成幼年模样方便疗伤。睚眦方才硬生生受了天魔全力一掌,此时掉落人间化成原形。
  所幸有一团白衣作为遮挡,街头来往的人群才没有注意到街边多出了这一团毛茸茸的小兽。
  睚眦只觉腹内饥饿,甩了甩头,便试着站立起来。
  此时他的形容尚小,外人一眼看过去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无异。如果不是怕头上圆圆的两只小
  角被人注意,在这市集上小心行动也不是难事。
  睚眦望着地上的一团白衣,计上心来。
  衣服是云缕织成,柔韧无比。睚眦扑腾了老半天,才用爪子费力的从衣服上撕下一长条来。又低头拱了拱脑袋,配合着爪子,勉勉强强用布条绕着自己的脑袋缠了一圈,正好遮住头上两个峥嵘头角。
  伪装完毕,睚眦只觉筋疲力尽。身上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胸口还隐隐作痛。
  勉力试着迈动步子,没走几步又倒了下来。睚眦四面环顾了一番,终于在身后的街角找到一处偏僻角落,打算先在此处休息几日再作打算。
  由于恢复成幼兽状态,睚眦身上的仙气全被封闭了起来利于恢复。是以天魔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
  睚眦,也为睚眦提供了养伤的时机。
  睚眦脑海中想着今日所遇之事,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之中忽然背上传来一阵剧痛,睚眦吃痛睁眼,看见一只身形巨大的野狗立在自己面前,身上乱糟糟的全是污渍油腻,毛发结成黑乎乎的一缕一缕,浑身散发着掩鼻的恶臭,让睚眦一阵反胃。
  忽然那狗一只爪子高高抬起,正欲再次袭来。
  睚眦本能的想要闪避,身子却由不得自己,只迟钝了片刻,背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天宫中尊贵无比的龙二太子哪里受到过这般欺侮,更令睚眦憎恨的是,自己全然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睚眦一忍再忍,趁着那大狗一掌举起的空隙,拼命窜了出去。
  虽然平日里下凡,看也不会看这街头的野狗一眼,但是今日才知道,每只野狗都在街头有自己的
  地盘,新来的野狗只有受欺负的份儿。不管是吃的还是其他,不是自己的地盘,就不能占为己有。
  睚眦在街上游游荡荡了三天,愣是滴米未进。
  头上的布条脏兮兮的,爪子上的毛也结了块。漂亮的茸毛变得干涩,身上也瘦了一大圈。有人见他实在可怜,便抛了一些吃食在地上喂与他,可睚眦哪里肯受嗟来之食,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低
  头。
  脑袋疼得像要炸开,额头滚烫一片。睚眦头一回觉得无力。
  天上忽然下起了暴雨,春日的雨带着寒意,瓢泼一般。身上很快便被淋得湿透,一直冷到了心里。四下是人们慌忙的脚步,踏在石板上溅起小片的水花。
  天是乌压压的黑,像随时要扑到人间的野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走到哪里,终于坚持不住,睚眦
  四肢一软,昏倒在了街头。
  ^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明亮。
  睚眦转头打量了一番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方软椅上,被裹在柔软的被榻之中。房子不大,但是明亮干净。阳光透过窗棱正好洒到眼前,是俯首可拾的温暖。
  有淡淡的沉水香传入鼻中,质朴厚重。一切都像是恰到好处的简洁,利落而讨人舒适。
  睚眦惬意的在被窝中蹭了蹭脑袋,这一切都让他想起来一个人,那个冷淡倔强的小徒弟。
  睚眦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被人清洗过了。柔软的毛松松蓬开,清爽舒服。似乎也有了些力气,睚眦试着站起来,两只爪子搭着椅子把手,探头探脑地向外看去。
  正对着的是一方书案,书案后站着一位少年。竹青长衫架在略显单薄的身上,长发束起,俊秀无双,直如画中不沾尘埃的佛前少年。
  少年本正低头练字,似有感应一般抬头,正巧望见了发呆的睚眦。
  眉眼是一片温润的江南水色,只那一双墨中点碧的眸子,清亮澄澈。少年轻浅一笑,薄唇微勾,露出颊边两枚小小梨涡。
  “你醒来了?”少年搁下手中的笔,从书案后走了出来。
  睚眦眯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里暗暗计算着。一年,两年……似乎离自己离开,已经有五年了罢。想不到这小子长的居然这么快,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当然是以前的自己。
  少年倾了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插|入睚眦脑袋的茸毛,轻轻揉了揉。
  指尖微凉,带着好闻的沉水香。睚眦下意识蹭了蹭面前的韩湛远。
  韩湛远望着眼前的这么个小东西,不由得微微一笑。幼兽时的睚眦模样像极了出生不久的小狗,
  只是头顶两个小小的突起有些与众不同。毛茸茸的小爪子还搭在椅把上,尾巴软软的搭在一边,煞是可爱。
  还好当初自己恰和户部尚书周子亚家的大公子周其佩路过,将晕倒在街上的这个小东西带了回来救治。小东西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今日总算是醒过来了。而且一醒过来,就对着自己撒娇。
  说不出为什么,韩湛远总是觉得一看见面前的小东西,就有想要亲近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许久未有过的,勾起了韩湛远一丝怀念。
  十五岁那年买通了父皇身边的太监,在父皇寿辰上得以舞刀助兴。少年锋芒,乍一出场便气势惊人。长刀披靡,刀尖一抖,如九天星河乍落,回风流雪翩然铿然。
  也正是这一舞,让高高在上的皇帝记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七儿子。
  少年的眉目像极了爱妃当年的模样,顾盼流连,皆唤起桩桩往事甜蜜。老皇帝唏嘘一声,望着面前挺拔的少年愧疚翻上心头。
  自此十五年冷落换来一朝万千宠爱。皇宫之中无人不知,现今七皇子韩湛远才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门可罗雀的寝宫登时门槛都被踩坏了几次,斑驳落漆的家具一夜之间换做了上好的梨花木。半旧的景泰蓝杯子变成了簇新的翡翠梨花盏,缺角的木椅换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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