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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沙利法坐在议事殿的一间屋子里，手中握着一份文件发呆。而当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只是在对着文件发呆时，桌上一只镶银的沙漏已经漏过了大半的沙子。匆忙重新看了一遍文件，在最低下盖上印章，沙利法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
最近发呆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而每次发呆，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个拥有罕见发色的清秀少年，无论是甜美谧静地微笑着的那幕还是他倒在血泊中的那幕。自从那天专断地命令他进入侍卫队之后，沙利法又再也没去过偏殿，一边嘲笑着自己竟然为一个少年而退怯了，一边也确实烦恼着那个吻。
那天为什么要吻他？明明知道他不是炚，明明只是想告诉他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炚，可是身体的行动却是这样一个令人咂舌的结果。难道喜欢上了他？那么炚呢？他心爱的炚呢？他深爱着的炚呢？
这无疑是对炚的背叛。
沙利法慢慢合上了眼，但很快房间里来了第二个人的气息。
“沙利法大人？”
“什么事，杰曼？”睁开眼的沙利法又恢复到了大将军的从容和威严，看了看心腹，又接着取来下一份文件。
“您新收入行宫的那名叫奈特鲁•；夜的少年昨天已经伤愈，按照您的命令我安排了派尼修克斯为他指导剑术，今天开始正式参加训练了。”
沙利法的视线停留在了纸张的空白处，派尼修克斯是侍卫队里剑术最好的，让他指导夜的话，用不了多久，夜的剑术就能上一层楼了。可是侍卫队的训练的严格沙利法心中有数，夜的伤才好，这么快就去参加训练，是不是会……
不过这却也是自己的命令啊。
沙利法在心里轻轻自嘲了一下，放下了那成堆的文件，站起抚了抚衣袍，一言不发地决定去训练场看看。
训练场上与平日并无区别，充斥着兵刃相击的声响和魔法相撞后留下的余波。沙利法站在观看台上，一眼便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那头青琉璃色的长发无论在何处都十分惹人注目，在阳光的照耀下就仿佛闪着鳞光的湖面一般。
夜正在准备进行资质测试，这原本是为了考核一个魔族是否有资格进入侍卫队而设立的，但为了能了解夜的实力，侍卫队的统领依旧决定让夜接受这由武技和魔法两部分组成的测试。虽然夜是这样被告知的，可是从为数不少的围观者的眼色来看，夜也明白举行这项测试还有着给他一个下马威的意义。从来到行宫起就一直住在为侧室们准备的偏殿里，忽然又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侍卫队，有关自己的谣言恐怕已经不止一、二个了吧。
夜拨撩了下束起的长发，接过递来的弓箭，抬头却正好看到送来弓箭那人不怀好意的眼神。纤长的手指拨了拨弓弦，夜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好紧的弓；再抬头看看前方的靶子，似乎有百米开外了吧。
“沙利法大人，属下记得资质测试弓靶的距离为六十米。”观看台上，不远处的情形一清二楚地落入两人眼中，站在沙利法身后的杰曼的声音带着不悦。侍卫队故意刁难新人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但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将靶子距离加长到如此地步。
“怎么替他说起话来了？你起初不是对他很反感么？”与杰曼截然相反，沙利法的语气却是闲然自若，忽然岔开的话题让杰曼不由得一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日在偏殿里说了什么。”沙利法继续说道，有些谴责，却更有种拆穿好友把戏的味道，“你忘了弗雷特是听得懂魔族的语言的吧。”
杰曼这才恍悟过来，那日的确看到一只银色的小鸟掠过天空，以为看花眼了，没想到正是那只金银魔雀。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沙利法大人。”
“别绕圈子了，想说什么就赶快说。”沙利法摆了摆手，杰曼小心地探查了下沙利法的神色，发现并无动怒的意思，便干脆直截了当了起来。
“当初属下的确很反感这个少年，以为他只是长得不错，企图用美色换取您的宠爱，可是属下现在觉得也许并不是这样。”
训练场上，夜双脚前后开立，侧着身，左臂平举握着弓，右手搭上箭，拉开弓，然后“嗖”地一声，第一支箭稳稳地射入了靶心。周围一片不可置信的眼神，而观看台上的沙利法只是满意而赞许地点了点头。
“继续说。”
杰曼并没有漏掉沙利法这小小的神情，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了。“沙利法大人是魔界五大将军之一，只有相貌出色的根本不配博得您的宠爱。但这个少年并不是徒有外表，您能破例允许他直接进入侍卫队就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不凡。”
“听起来你好像很赞成让他长住偏殿——甚至是住入我的寝殿？”
“沙利法大人，魔界的其它四位大将军们早已有了妻室，近年来贝莫也已经安宁了，您也该考虑这些事了。”
“我并不是从未考虑过这些，只是……” 沙利法稍稍皱起了眉。训练场上，夜已经射出了第二支箭，可惜离弦的瞬间有了些微小的晃动，箭扎入了靶子，却未中靶心。
“大人是在想那位天界少年吗？恕属下直言，迎娶三妻四妾对于我们魔族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况且已经过了那么多时日，还未找到他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除非我见到炚的尸体，否则我就绝不会放弃！”沙利法重重地握了握拳，僵滞了两秒才终于松开，“继续派人去找，领地里找不到就到领地外去找。”
“遵命。”
杰曼有些无奈地点头领命，可是头尚未全部低下，忽然只见沙利法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全部皱成了“川”字。顺着他的视线向下望去，只见那名少年的弓已经落在了脚边，最后一支箭正在向离箭靶大相径庭的方向飞去。
怎么会这样？
杰曼再看看前方，沙利法已经不见了踪影，连忙施展瞬移魔法跟上他的身影，耳边突然充斥起了侍卫队员的嘲讽声。
“看，连射个箭都不会。”
“刚才的那箭只是运气好而已吧，长得跟个娃娃似的，还是老老实实用身体讨男人欢心去吧。”
杰曼无言地听着，心里却暗暗记下了要好好整顿侍卫队。身前，沙利法从瞬移魔法中完全现身了，丝毫没有准备的侍卫队员们一下子慌了神，顿时鸦雀无声之后迅速列队把路让了出来。
“十分抱歉，阁下，辜负了您的期望，请允许我……”夜静静地站着，手里已经重新拾起了弓，看样子是很像再补射一次，可是话没说完，沙利法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左手，一阵剧烈的疼痛又从手臂直冲大脑。
“你竟敢无视我的命令？”沙利法的口气很重，不客气地拉起夜的手，捋起他的袖子，只见被虎狼咬伤之处一片淤血。
“不，昨日已经愈合，只是刚才……”夜叙述着事实，看了看手里的弓，这张强弓根本不是他这样体格的少年所用的，勉强射了两箭，第三箭时，用力过度使得伤口再次裂开。
“我记得让你痊愈了之后才准参加训练，你现在的样子只会给别人拖后腿！杰曼。”
跟随沙利法数百年的杰曼会意地点了点头，身影消失去寻找医师了。而在场的侍卫队员们听到沙利法严厉的措辞，再看看伫立着有些不甘的少年，发现他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受沙利法百般宠爱，正等着看接下去的好戏，谁料沙利法从夜的手里拿过弓，稍稍试了下，鼻子里一哼。
“既然我的侍卫队已经强大到用这种弓来考验新人了，那么你们作为侍卫队的正式队员，用它应该不成问题。”沙利法的冷漠的目光向周围一扫，锁定了一个方才讥讽过夜的人，将弓给了他，“你，给奈特鲁示范一下。”
被指到的人脸色瞬间惨白，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勉强地拉弓，三支箭中只有两支射到了靶子上。
“看来不比奈特鲁好多少，侍卫队的水准下降了么！”沙利法赤褐色的眼睛一瞪，全体侍卫队员都惶恐地低下了头。挥了挥袖子，沙利法转身示意夜跟上。
“为什么任他们欺负？”几乎离开了训练场，沙利法这才再次开口。
“可是……”夜有些不安地跟随着沙利法的大步伐。
“算了，回去好好休养。”沙利法回头看了一眼又羞涩起来了的夜，叹了口气，“还有这头发，也该修整下了。”
第 6 章
夜的伤对于魔族来说并不算重，咬伤伤到了骨头，虽然已经愈合，但还未回复到原先那般强健，此次使用的猛力便使其又受到了挫伤。可是由于治愈魔法的无效，医师只得找来许久都不曾用到过的药方，将各种草药敷在夜的手臂上，而沙利法有了这次的教训后，也不得不亲自监督夜的康复状况，出入偏殿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人独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相对无言的局面却也愈发多了。沙利法依旧不明白自己对这个少年的想法，而夜对于沙利法给与的关怀和优待，除了迷惑之外，几乎受宠若惊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阁下，我想我还是应该搬去侍卫队的营地，我并不适合这样豪华的偏殿……”
“你难道还想带着伤受他们的欺负？”沙利法挑了挑眉，但看到少年透出不甘的黑色眼瞳后便后悔了。他常常忘记眼前拥有纤细外表的少年有这坚强而英勇的另一面，他现在一定渴望着用自己的力量获取侍卫队其他人的认同，但再看看他这般的模样，沙利法却还是习惯于不由自主地呵护。
“可是我只是个侍卫，并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这行宫的主人是我，我说可以就可以。”
沙利法以一种霸道的方式回答道，心里却是一阵心虚。两人间在那一吻之后就再没有其它亲昵的行为，但平心而论，夜对于沙利法并不是没有吸引力的，光是那样的相貌，恐怕想把他占为己有的魔族就不在少数。如果沙利法能像其它很多魔族一样，即便没有真正的爱情，只为了满足身体的欲望和心理的占有欲而把他带上床，他和夜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变得如此暧昧而尴尬。可是沙利法不能，他和夜之间还有另一人的存在，一个他深爱的天使。
“此事不准再提了，你就住在这里，若是觉得闷，我将弗雷特带来这里。”
夜只得点头，无论是作为一个侍卫还是别的什么，沙利法终究是这里的主人，他的决定夜只有服从。
第二天，那只漂亮的金银魔雀连同一只金丝镶翡翠的华丽鸟笼一起被送到了夜的房间。拥有迷人嗓音的鸟儿依旧顽固地把夜唤作主人，而夜对它也确实十分喜爱，舍不得将它锁入牢笼，任由它在屋内飞翔，在自己的肩上跳跃。
不过这一天真正让夜兴奋的却是另一件事。
吃过午餐后，一个陌生魔族出现在了这只有夜一人居住的偏殿里，很显然，他就是为了夜而来的。此人正是被指派给夜做剑术指导的派尼修克斯，一个有着健壮而匀称的四肢和一头深褐色短发的男子。
派尼修克斯就如同其它第一次见到夜的魔族一样，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惊叹的表情，不过很快，夜便发现派尼修克斯的惊叹似乎是针对另一方面的。
“没想到赢过一头长牙虎狼的竟是这么个孩子。”派尼修克斯大咧咧地笑着，就好像一个看着孩子捧回封赏的父亲一样。
“派尼修克斯老师——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可是我已经成年了，并不是孩子了。”
“虽说150岁成年，可是150岁和149岁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算起来我比沙利法大人都大了好几十岁，难道不能叫你孩子？”
“啊……”夜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十分抱歉，我失礼了。”
“不碍事，不碍事。”派尼修克斯摆了摆手，视线从夜的脸庞移到了他的身躯上，“前几天刚从贝莫西边的村庄回来就听说沙利法大人给我找了个徒弟，要不是一回来就听说训练场上在热闹着，远远看见你射箭的样子，我还真不敢相信就是你。”
“那天您也在吗？”夜有些兴奋，可是一想起那丢人的最后一箭，又尴尬地埋下了头，而这些都被才见到新徒弟的派尼修克斯清楚地看在眼里。
“沙利法大人真是艳福不浅，又找到了一个惹人疼爱的孩子，也许哪天我也该去那家叫什么艾尔费奈特的小店看看。”
夜被派尼修克斯突然转开话题的调侃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而当他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时，更是显得手足无措。
“我和将军阁下……并没有那种关系……”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虽然这的确也是事实，可是夜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面前放大了的沙利法俊朗的脸，和那个落在自己唇上的吻。脸颊热了起来，很快就像火烧一样烫了。
“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宽敞的房间里，夜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大概是自己的脸红让自己的话语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自己并没有说谎，只是关于那个吻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仿佛此刻，沙利法就站在自己面前亲吻自己一样。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派尼修克斯又一次没有征兆地改变了话题。
“不过说起来，你的资质确实很好。”派尼修克斯看着一时适应不了唐突的话题转变而有些茫然的夜，“不管别的什么原因，沙利法大人是个惜才的人，而且也从未看走眼过。”
“您的意思是，将军阁下是因为我的武艺才对我特别照顾？”夜如此问着，没有魔力却被魔界的上位者肯定了才能，这实在令夜由衷地高兴，但同时，心底里却也萌发了一些异样的阴影，那种感觉很像是失落……
“我从沙利法大人还是个分队长时就跟随他了，对于他的眼光我绝对能打保票。”派尼修克斯抚着下巴自信地点着头，“不过光有好身手也不够，我看你还没一件像样的武器吧。”
夜点点头，虽然之前自己狩猎时也需要武器，但由于经济问题，一直没能找到最合适的。先前沙利法给的弓和短剑也在与虎狼搏斗时损坏了。
“侍卫队虽然有分派给每个人的武器，不过我看……”派尼修克斯若有所思地斜过眼看看满心期待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