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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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3-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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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是一面长柄雕花铜镜,铜镜柄上刻着“玲珑”二字,它跟九曲一样,能听能看能说,拥有一切人类的意识。不过,它们一开始都是不能动的,直到后来,修炼的时间长一点了,它们才能趁夜深人静的时候,稍微挪动一下身体。

这个房间里,它们俩是唯一的可以对话与陪伴的朋友,一个镜子与一个衣架,两只妖怪。

有时候,玲珑会挪到久无人用的香粉盒子前,闻一闻,然后告诉九曲这是怎样一种奇葩的味道,把九曲都得咯咯直笑;有时候,九曲会把玲珑托在肩上,连个家伙一起挪到窗户前晒月亮聊天;偶尔也会有受了委屈的宫女太监跑到这隐蔽的房间里相互哭诉,它们俩就保持沉默,听故事般待着,在他们离开之后,再感慨一下自己没有卷裹到这些勾心斗角的漩涡里该是多么幸福。

春夏秋冬,就这样平静地轮回不休。

可是,玲珑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好了。每当它看到从窗外走过的人,尤其是看到那些欢笑这放风筝的宫女妃嫔时,它对自己行动不便的身体越来越憎恨了。

九曲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它,不管她想出多少笑话,玲珑也笑不出来了。

直到有一天,玲珑认真地仹曲说:“在这里当一面镜子,使永远不会幸福的。”

九曲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说:“我们本来就是妖物,只有慢慢修炼,才有机会成人形。你别急,慢慢来。”

玲珑只是叹了口气,慢慢来?要慢到哪一年才能离开这里?

所以,当那个自称神仙的老头出现时,它迫不及待地相信了他。这个房间让它越来越痛苦,它不要再留在这里过死水一样的生活,多一天都不要!它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它应该是一个人才对,自由自在,海阔天空。

“玲珑,你现在,找到你的幸福了吗?”她望着窗外那一片暗红斑驳的宫墙,自言自语,“我不会走太远的,我依然会留在这座城池里。如果你还记得我,一定要来找我。”

3

多年后,冬,帝都。

李白拖着胡乱塞了几件衣服的书包,还有一行鼻涕,流浪猫似的杵在曲老太面前,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酱汁肉丁饭大口大口地吃。

“又挨打了?”曲老太凑近一点,瞪着李白右脸颊上的红印。

李白不说话,只顾着吃。

这间小杂货铺半开的店门外,已看不见多少行人,零星的雪花从路灯的光线里飞过,给这个冬夜平添了几许漂泊不定、孤苦无依。

曲老太大概是世上最不会令李白紧张的人了。虽然她并不是他什么人,只是一个距离他家一公里外某街道上杂货铺的主人,一个早上十点开店、晚上八点关门,去固定的菜市场买菜,钟表一样精确生活的老太太。

李白一家是在他十岁那年搬来帝都的。每到放学时,他都能看到这个老太太坐在铺子里,有时择菜叶儿,有时跟客人聊天儿,他在看老太太的同时,发现老太太也在看他。而他跟她的忘年友谊始于一种每包附赠了不同玩具的薯片,当时这种红得发紫的零食是一整条街的孩子的幸福,对李白来说也是。他常常站在亮晃晃的玻璃柜外,看着里头那排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发呆。可是他的零花钱只够应付学校的午餐,额外的“幸福”很遥远。

在他遥望了那些薯片三十七次之后,曲老太终于看不下去了,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薯片塞到李白手里,说:“这是借你的,以后赚钱了,你要还我一包的。”

那天,李白惊喜地从这包零食里得到了一个一寸高的独角兽。当时曲老太就跳起来了,说李白运气太好了,这个独角兽是零食里最难得的玩具,这么久以来从没有一个孩子得到过这个。而且,独角兽是传说中能带来幸福的神兽,得到它的人也一定会幸福吧!她天真地一惊一乍的神态,完全不像个老太太。

可是,幸福的独角兽在一场期末考试后,被父亲狠狠摔断了对。

玩物丧志!父亲咬牙切齿地说。

你看隔壁的小飞,那么蠢头蠢脑的样子,都考得比你好,你怎么连他都不如了——母亲是不动手的,可她重重的安息于满脸的绝望,还有从任何一个肢体语言里弥漫出的莫名悲伤,却是比拳头更让人心脏紧缩的武器。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时上课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当试卷横在眼前时,每道题目都让他脑子发昏,稀里糊涂交了卷,成绩出来,却是班里倒数第八名。

这是小学五年级下学期发生的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父母对他的态度,每况愈下。

他偷偷把独角兽的腿粘好,放进了抽屉的最里头。然后,他学习上更努力了。别人一遍就能记住的东西,他用十遍来记;别人只做一道参考题,他做十道。成绩慢慢地好起来,能进前二十了,可父母脸上的不满与失望,反而与日俱增。李白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做错了,可是回想想,哪里又错了呢?

有时父母也会关上房门吵架。他屏息静气地缩在自己的房间里,隐约能听到“他根本就是个蠢货!”“都怪你!”这样的怒吼,还有摔烂东西的声音。每次吵完,母亲就会躲在房里哭很久,一边哭,一边翻一本旧相册。一次,李白拿着纸巾,怯怯走到她背后,说妈妈别哭了,母亲却像被马蜂蜇了似的,猛一下合上相册,朝他大声呵斥:“滚出去!”

他吓了一跳,放下纸巾就跑了出去。身后“砰”一声响,房门关得无情又彻底。

小学毕业考试,语文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幸福”,李白交了白卷。他的笔尖在答题纸上停滞了很久,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暑假结束后,李白进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中学,三年之后,又勉强考上了一个不怎么样的高中。

这段时间里,他已记不清脸上印过多少次父亲的掌印,也记不清耳朵里装过多少次母亲的抱怨与哀叹,可是,父母以前好像并不是这样……以前,以前的生活已经模糊得想不起来了。他隐约记得那时的父母脸上,是常有笑容的,父亲的手也不是拿来刮耳光,而是摸他的脑袋的。

如果说这些年,李白的记忆太多时灰白色的,那这件“九曲玲珑”就是为数不多的带给他“色彩”的地方。很多个拿了成绩单不敢马上回家的日子,他都在这里度过。帮曲老太整理货物,擦柜子拖地,跟曲老太比试谁穿针穿的更快,偷笑那个爱跳广场舞的老头又悄悄给老太太送来一支玫瑰花……这些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的小事,却成了他心中难得的“幸福”。

这会儿,曲老太坐在对面,一边绣十字绣,一边问:“这次又是个什么罪名?”

“我爸失业了。”李白用力咽下最后一口饭。

曲老太一瞪眼:“这跟你有啥关系?”

李白放下吃得干干净净的碗,说:“我爸喝了一整瓶二锅头,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丧门星,要是我再不跑,他的擀面杖会打死我吧。”

“你妈呢?”曲老太好奇的问,“眼看着你挨揍?”

“蒙着头睡觉呢。”李白擦了擦嘴,起身把书包拿过来背上,对曲老太说,“谢谢你。这碗饭真好吃。你也该休息了,我先走了。”

曲老太拽住他:“黑灯瞎火的,你往哪里去?”

李白笑笑:“去找我姐。”

“哦。”曲老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他外套的拉链往上拉紧了些,“去吧,万事小心。没饭吃了就回来找老太婆。”

“谢谢你,曲婆婆。”李白转身出了门,瘦成竹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风雪交加的夜里。

曲老太关上店门,抱了一杯热茶,坐在藤椅上,一言不发。

这时,一个男人从里屋走出来,白白的衣裳,白白的脸,露在外头的每一寸皮肤,都闪着玉一般的光泽。

“你应该拦住他的,李绯应该很快就会去找那个家伙了。他这一去,万一牵扯到什么危险,我可不会救他的。”男人冷冷道。

“你欠我一个人情。”曲老太仰头看着他,“如果他真的幸福,也就罢了,可惜不是。”她顿了顿,“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对,我吃了你五碗酱汁饭,还用了你一整瓶止血药,确实要还你一个人情。”男人坐到她对面,缓缓道,“不过我已经没有多少力量了,如果这回还抓不到那家伙,只怕永远也没有机会了。不过你放心,不论这次的计划能否成功,我都会把他带回来。”

曲老太喝了一口茶,默不作声。

4

“咚咚”。

某小区里的某间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正在刷牙的年轻女子诧异地打开门,看着门口一身风雪的李白:“咋啦?”

“姐,我不敢回家了。”他擦了擦鼻子。

女子重重叹了口气:“进来吧。”

李白不是独生子,他还有一个几乎被四邻乃至他的双亲遗忘的亲生姐姐。

姐姐名叫李绯,比李白年长七岁,在他小学毕业的那年搬出了家去,在地段颇差的地方租了个房子,开始了独立的生活。卫校毕业的她,在某医院谋到一份护士的工作,不论赚来的钱是多是少,只要李白去找她,每次她都会带他去吃一顿好的。但她从不问父母的情况如何,每当李白顺口提到爸妈怎样时,李绯总是淡淡地“嗯”一声,便转去别的话题。

李白至今也不太明白姐姐离开家的真正原因,记忆里,爸妈好像从来没有打过姐姐,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她,他们与姐姐之间,客气得好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直住校的姐姐连周末都很少回家,只要她一回来,家里的气氛就变得特别安静,连总爱骂人的爸爸都沉默很多,一家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从一餐饭的开始到结束,可以一个字都不讲。

但姐姐对他一直不错,每次被父母教训过之后,只要姐姐知道了,总少不了安慰几句,然后塞一些零花钱给他。每到这时候,姐姐看他的眼神就特别悲伤,但又极努力地化解。他觉得,姐姐是心疼他的,可她又无法为这个父母眼中不成器的弟弟做些什么。于是他总反过来安慰姐姐,说爸爸打得一点都不疼,他什么事儿都没有。姐姐却只是苦笑,说他什么都不懂。

姐姐彻底离开这个家的那天,李白因为起床晚了,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姐姐听不下去,走出来冲父亲道:“够了吧?不就是起晚了十分钟马?他是你儿子阿,需要骂得这么难听马?”

李白缩在姐姐身后,这是他对“家人”这个概念最好的一次体验。

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粗重的呼吸要喷出火来似的。

“啪”!极响亮的一记耳光,响在狭窄的过道里。

姐姐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一缕血迹挂在她的嘴角。

父亲的眼睛里,愤怒的热与绝望的冷交缠在一起,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突。

李白生怕父亲一时失控,把姐姐打个半死,可父亲最终松开了拳头,用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对女儿说了一句:“是你把我们家的幸福毁了,丧门星。”

姐姐捂着脸,呆呆倚在墙上。李白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当天下午,姐姐就拖着行李绝然走出了家门。临走时,她回头看了看门前一脸哭意的李白,松开行李箱,转过身,搂着他的肩膀,轻声问:“李白,在这个家里,你觉得幸福吗?”

“我……”李白一愣,嘴张了半晌,才结巴着说,“还……还好。”

姐姐叹了口气:“我走了,安顿下来后我再通知你,好好上学,争气些,别挨打了。”

这一走,姐姐五年没回过家,她很成功地让自己消失在了父母的眼里,或者心里。

“外头的雪好大,也不打把伞。”李绯抓了一条大毛巾出来,嗔怪地擦着弟弟湿漉漉的头发。

这是李白第一次来姐姐的新家。几个月前,姐姐在短信里跟他说,她与未婚夫一起买的新房子装修好了,她有自己的家了。

李白从摇晃的毛巾里打量着姐姐的家,两室一厅的房子,不大,但每一个细节都用心布置,每一种色调都柔和温暖。

“姐夫呢?”李白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情侣合影,照片里的男人他只见过一次。一年多前,姐姐将英武高大的男友杨岁繁带到他面前时,他高兴得很,“姐夫”脱口而出,把杨岁繁逗得哈哈大笑,李绯则羞得擂了他一拳。那次的聚会,三个人都很开心。最关键的是,李白从姐姐的每一个表情里都读出了“幸福”。

“刚睡了呢。”李绯把果茶放到弟弟受理,“他们不知道你来我这里了吧?”

李白摇头,又问:“是不是不太方便?姐夫他……”

李绯打断她:“你安心住下来,别的不要担心。”

正说着,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杨岁繁从屋子里走出来,俊朗依然的脸孔比一年前稍许瘦了些,也苍白了些。

“怎么啦?”李绯赶忙迎上去,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吵到你了吗?”

“有点渴,起来喝杯水。”杨岁繁有些不耐烦地绕过她,在看到沙发里多了一个人时,他瞪着李白,“你……”

李白站起来,很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姐夫。”

“怎么回事?”他扭过头,不悦地看着李绯。

“李白要来暂时住一段时间。”李绯解释道,“他很乖,不会添乱的。”

杨岁繁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径直走进了厨房,十分漠然。

奇怪,为什么姐夫跟一年前的感觉不太一样呢?他明明记得姐夫是个很爱笑很温和、对姐姐也十分体贴的男人呢。

“发什么愣呢?”李绯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姐夫工作忙,难免心情不好呢。”

李白小心地问:“你们俩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阿!”李绯的声音提高了些,生怕弟弟布相信似的,“我俩挺好的,计划下个月结婚呢。”

“那就好。”李白握住姐姐的手,认真地说,“你是我唯一的姐姐,一定要幸福!”

“会的。”李绯的笑容在淡黄的灯下显得特别安静从容,而正是这份平静,让李白的心里不平静了,因为他无法从这样的笑容里找到丝毫与“幸福”有关的东西。

他又下意识地看着墙上的合影,纵然只是一张照片,可里头的两个人,那份明明白白的甜蜜都快溢出相框来了。

哪里不对呢?

窗外的雪花越来越大,要把整个世界都埋掉一般。

5

李白又梦见了那个房间,朱红的柱子,檀木的家具,雕梁画栋的装饰,一切都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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